二皇子的死,他没有深究。

是谁害死了二皇子,对于皇帝而言很重要,可他不会揪出来。

他只需要制造证据。制造是谭贵妃害死了二皇子的证据。

大皇子册封太子的那天,就是谭贵妃谋害二皇子事发之日。

二皇子死了,总得有个人陪葬。

至于真正的凶手,皇帝会慢慢查访,慢慢折磨她。

“哀家从前觉得张氏不错。”太后有点失望道,“这两年。宫里风声鹤唳,她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她就是谭氏的应声虫,帮着谭氏为非作歹以求自保。她明明可以置身之外,却偏偏怕旁人不敬重她,非要闹出点事来彰显彰显。她要是得势。这宫里得罪过她的,谁也跑不了。

哀家冷眼看了几年,在这宫里,敢和谭氏呛声的,只有顾氏和苏氏。

顾氏是一味的愚强。不分大事小事,全随心意。苏氏呢,则是大事寸步不让,小事半点不争。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哀家觉得苏氏不错。她生了二公主,和张氏的功劳一样。况且她没有亲兄弟…”

没有亲兄弟,娘家就好掌控。

太后口中的苏氏,就是二公主的生母苏嫔,建宁侯府的大小姐。

建宁侯不在朝为官,没有儿子。

这样的后族。很不错。

苏嫔为人有可圈可点,比张氏更有良心,又比顾氏更聪明。

皇帝却没有接话。

这些年,他的心都放在朝政上,一个月进后宫不过两三次。

苏嫔那里,他只去过一次。

她长什么样子,皇帝都模糊了。

他在女色上,唯一留心过的,只有顾瑾之。偏偏顾瑾之又赐给了庐阳王。想到这里,一阵莫名的烦躁怒火涌上皇帝的心头。

“母后。朕不喜欢苏嫔。”皇帝突然道。

这话,让太后愣了愣。

皇帝从小就懂事。

身为皇帝,他应该知道,选皇后,是选人品、功劳和后族,跟他喜欢和不喜欢没关系。

怎么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后心里悸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浮上心头。

“世人都说,朕坐拥天下,就该三宫六院。可是母后,您瞧瞧这宫里,乌烟瘴气。她们为了家族和自身,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是群泯灭天良的!朕不想要这些女人。朕…”他欲言又止,看了眼太后。

太后被他看得心里微冷。

她很怕皇帝说出她所猜的话。

“…朕心中有一人选。”皇帝道,“不管是性格、人品,还是家世,足够母仪天下。只是,时机不到。仁寿宫还有建个一年半载,先立太子,堵住朝臣的嘴。皇后的人选,朕要慎重。”皇帝看在太后,说得分外认真,“母后,朕要挑个懂得爱朕的女人!”

太后就明白了三四分。

她强行压抑自己,才没有露出异样。

她不想点破。

“是谁?”太后笑着问皇帝。

皇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母后先别问,反正会让您满意。”

两人正说着,常顺进来禀告说,顾家七小姐,带着庐阳王进宫了。

太后心里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她看了眼皇帝。

皇帝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复杂。

他搁在案几上的手,不经意握了起来。

太后装作没看见,欢喜对常顺道:“仲钧回京了吗?快,快请进来。”

“仲钧什么时候回来的,朕以为他还要几天才到。”皇帝似自言自语。

太后又装没听到,心思都扑在朱仲钧身上。

“母后!”朱仲钧先抢步跑了进来,跪下就给太后磕头。而后,他又看到了皇帝,连忙给皇帝也磕头。

皇帝愣了愣。

他觉得今天的仲钧,特别机灵。

不像以前那个傻傻的。

要是从前的朱仲钧,肯定只知道跪太后,然后抱着太后的腿哭。

他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越过朱仲钧,看到了进来的顾瑾之。

顾瑾之穿着玫瑰紫的褙子,丁香色挑线裙子,高挑婀娜,缓步垂首走了进来。

皇帝便感觉有谁拿着鼓在自己的心旁敲。

他的心跳有点急。

第302节角门

朱仲钧进宫,太后自然高兴。

她拉着住朱仲钧,说了好些话。

顾瑾之一直坐立不安。

皇帝看了她好几眼,总感觉她今天很反常。

有些念头在心里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皇帝怕自己盯着顾瑾之看,引起太后的怀疑,就偶然看她一眼。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朱仲钧,更是一反常态,有点沉默,不似从前那个傻傻的弟弟。

皇帝浓眉微拧。

说了会儿话,太后见皇帝很累,就道:“皇上好几日没有卧下歇息。局势渐稳,以后的事更多,皇上也该去卧一卧,养养精神。”

顾瑾之就连忙道:“小七不打搅陛下歇息,先告辞了。”

朱仲钧没有像往常那样,对顾瑾之言听计从,他愣了下,才跟着站起身,也说:“母后,皇兄,仲钧也告辞了。”

太后看了眼皇帝。

皇帝也看太后。

他从太后眼里,看到了迷茫;又从顾瑾之眼里看到了恐惧,朱仲钧眼底看到了生疏。

这一切都不太正常。

庐阳王从来不这样说话,像个大人,对皇帝敬重、对太后陌生般的说话。

皇帝心里一个激灵。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现在的他,着实疲惫至极,又有灾情在前,他没有心思去深究庐阳王到底怎么了,顾瑾之在怕什么。

“道乏吧。”皇帝道。

顾瑾之和朱仲钧就起身。给皇帝和太后行礼,出了坤宁宫。

皇帝看着那远去的玫瑰紫身影,目光久久没有收回来。

一声轻轻的响动,拉回了他的思绪。

太后将茶盏盖,有点重的盖在茶盏上。

“…怎么小七今日有点怪?”太后对皇帝道。

皇帝不免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他以为,母亲一定会说,怎么今日仲钧那么怪!

和小七相比,母亲应该更关心仲钧才是。

太后回视皇帝,目光里有几分坚毅清冷一闪而过。这让他想到当年。母亲和万刘妃一起算计皇后,最后又除了刘宸妃,自己做了皇后。让他做了太子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还是孩子的皇帝就经常看到他温婉恬静的母亲,露出一个怪异的阴冷。

母亲不是什么都不争的女人。

她耍起手段来。皇帝也没把握能接招。

只是这些年,她身边没了威胁,所以安安心心做她的太后,收起了锋芒,安享尊荣。

想到这些,皇帝心里莫名一冷。

“是啊。小七怎么了?”皇帝顺着太后的话,道。“仲钧也有点怪。”

太后把放下的茶盏又端了起来,轻轻抿了口有点冷的茶水。

她这一切的行为、话语,都在暗示皇帝,她很清楚仲钧怎么了。

但是,她不想多谈。

皇帝只要记得,是小七有异样就好…

不管仲钧怎么了,太后都要把责任推给小七。

她似乎很有把握。小七能承受下来。

仲钧到底怎么了?

从坤宁宫出来,皇帝很想把思路给捋清楚。可太久没有休息。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断断续续的。脑子似被重石压住,喘气都累,根本无法去理清楚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急需睡一觉。

人不休息果然是不行的。

他徒步回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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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顾瑾之没有说话。

她沉默坐在马车上。

朱仲钧也没有说话。

他偷偷看了眼顾瑾之的脸色。

见她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朱仲钧就转过头来。

“顾瑾之。”沉默了很久,朱仲钧突然开口道,“你知道皇帝喜欢你吗?”

“我知道。”顾瑾之道。

“所以,太后说,这件事让你一个人承担下来。”朱仲钧道,“也许你会觉得很受伤,我昨晚没有和你讲清楚。太后这样做,是想保护我,让皇帝对你死心;我顺水推舟,答应了。”

顾瑾之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朱仲钧又沉默下来。

马车轱辘轱辘的前进,偶然会有颠簸。

朱仲钧没有再开口。

顾瑾之阖眼打盹。

她的羽睫有轻微的闪动,足见她也有情绪起伏,只是她在极力压制。

“你现在有没有被我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寂静的车厢里,朱仲钧突然又问她。

他语气那么不经意,那么理所当然,让顾瑾之差点失控。

她没有睁开眼,只是袖底的手微微攥了攥,把情绪敛去。

好半晌,她才轻轻笑着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朱仲钧顿时气急。

他紧紧攥着拳头,顾瑾之甚至能听到他关节响。

她终于睁开眼。

朱仲钧的情绪也很快敛去了。

他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半点负罪感,实则他很想顾瑾之吼骂他几句,这样他会舒服一点。

不过,顾瑾之应该不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朱仲钧很少见顾瑾之跟谁发脾气。

惹了她,她大不了不理人。

她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不用面对一个脾气暴躁、为了小事就歇斯底里的妻子,是每个男人的梦想,顾瑾之就符合这样的要求。

可是她什么都慢半拍,并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她对心门很少打开。

能进入她心里的事太少了。

她一旦对谁不满意,此生都不会改变。她喜欢一个人很淡。讨厌一个人却很彻底。

这样的人,表面上很好相处,实际上非常冷漠。

朱仲钧很想说句抱歉。

话到了嘴边,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抱歉。

他用他的方式来保护这个女人,不管她怎么想,朱仲钧对她没有半点抱歉。

“我总是你的棋子。”顾瑾之却先开口了,“这次,是我心甘情愿。身为棋子,就应该明白。自己放在哪里,都是由别人决定的,不管棋局多么风云诡谲,都跟棋子无关。这盘棋,是你、太后和皇帝在下。输赢都是你们的,我只负责走好你们替我铺好的路。”

“你不是我的棋子。”朱仲钧的声音第一次没什么底气。“你将是我的妻子…”

顾瑾之就豁然转头,看着他。

“是吗,朱仲钧,妻子、儿女、父母,你在乎谁?”顾瑾之问他,“我是你的妻子。你在乎过我吗?”

“你觉得呢!”朱仲钧突然暴怒,吼了起来。

顾瑾之看着他的恼羞成怒。静静转过头去。

朱仲钧的呼吸变得沉重。

他又紧紧攥着拳头。

“你觉得…你觉得我不在乎?”朱仲钧实在忍不住,怒喝道。

顾瑾之没回答,算是肯定了。

朱仲钧气得额头青筋暴突。

他没有再理顾瑾之。

顾瑾之也没有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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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仲钧仍住在顾家的外院。

这次陪着他回来的,不是宁席,而是王府的侍卫指挥同知,叫陈鼎。他是宁席的心腹之一。

庐州王府的护卫军,去年全部派往安南国平乱。至今还未新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