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坤宁宫的常顺来了。”刘术进来禀告。

常顺是坤宁宫的太监。

皇帝让请进来。

“皇上,太后娘娘听闻,今日早朝,有人弹劾说,庐阳王犯yin居…”常顺跪下,对皇帝道“太后让奴婢来问,皇上和内阁如何处理庐阳王。得了消息,告诉她老人家一声。”

皇帝心头大震。

早朝结束不久,身处深宫的母亲,已经知道了早朝的内容。

这么多年来,就连皇帝新政的初期,太后都谨记内宫不得干政,从来不过多问一句。

原来她都知道。

这么多年来的信任,让皇帝心里起了深深的愧疚!

他不该惦记顾瑾之,让母亲伤心的。

“摆驾,朕要去坤宁宫!”皇帝起身。

皇帝的玉辇到了坤宁宫,太后迎了出来。

她脸上强颜欢笑。

等内侍们都退下,太后的笑脸就冷了。

“哀家听说,朝中有人和仲钧过不去?”太后沉声问皇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怀疑是皇帝授意的。

皇帝就知道会造成这等误会。

他忙解释:“母后,朕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仍觉得含糊其辞。想到母亲给他的信任、对他的疼爱,为了他的隐忍,他直言道“这件事,朕不知道,不是朕授意的!”

太后的脸,有了微微的松动。

“哀家没说是皇上授意的。”太后松弛有度,没有一味的指责,可表情依旧紧绷“寿城指挥使将女儿送给仲钧,是他的心意。怎么就闹出yin居的话?真是说笑!仲钧可没有强抢民女。照这么说,朝臣也准备弹劾三王爷了?等仲钧和三王爷倒下了,就是二王爷和五王爷?那些人,是想将皇帝的兄弟们一网打尽吗?”

皇帝的三庶弟,如今在湖南封地。

他抢占民女、民妻,甚至被人告到了应天府。

他是光明正大的违法乱纪。

他的罪行,御史念叨了几句,最后被内阁压下了。

怎么到了仲钧这里,内阁就批准了“论如律”?

皇帝昨夜失眠,脑子原本就沉,又被大臣们吵了一架,脑子混混沌沌,跟醉酒似的。

他对内阁的论如律又生气,哪里能想得清楚?

“这…”皇帝顿时大怒。

想先弄倒了仲钧,再来把皇帝弄倒,好让大皇子继位吗?

这是谭家的阴谋啊!

“母后,内阁首辅夏玮是谭家的门生,他素来向着谭家。如今,又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他就更依仗谭家。谭家知道朕和他们不亲,怕太子之位不稳,想直接弄死朕?”

太后没想到皇帝一下子怀疑这么深。

他总是怀疑谭家。

太后不希望他如此没有证据就怀疑谭家和太子。

皇帝总怀疑太子,迟早要传出去,那些朝臣不敢依靠太子,太子地位不稳,朝政依旧不安。

太后希望皇帝好好培养继承人,也稳定局势,天下太平。

听到这话,太后忙道:“既然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太子,谭家还折腾什么?他们更怕折腾来折腾去,皇上好好的,太子就弄没了。哀家私觉,这件事有点蹊跷,后面另有目的,不是还有皇后未立吗?”

太后本想说,可能是针对仲钧的。

要是这么说,皇帝也想给仲钧为难,太后发了这么一通火,还有什么作用?

况且,太后也觉得,这次为难仲钧,不是针对仲钧的。

仲钧一个傻子,朝臣干嘛要和他过不去?

不能过分多疑,却也不得不防啊。

第一更,求粉红票。等会儿还有第二更,不过要晚点,先去吃个晚饭。

第322节福音

御史王献弹劾庐阳王的奏章,虽然内阁票拟了“论如律”皇帝却留中不发。

第一次早朝,和大臣们吵了一次,这件事无疾而终。

第二日早朝,王献刚刚要上前说话,就被皇帝打断。

到了第三天,着实挨不过去,皇帝又叫了朱仲钧上殿,问他千兰之事。

这次,朱仲钧知道了重点,矢口否认他和千兰有关系。

“…千兰到我府上,我才十二岁。直到地龙翻身,我才好些。千兰虽然是为其父所赠,却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诸位大人若是不信,拿了她来问。”朱仲钧道。

很多人都想说这话,却又觉不妥。

他们可以告庐阳王触犯法令,却不敢侮辱庐阳王的女人。

既然庐阳王自己要否认,让千兰来问,是最好不过的。

“如此,就拿了吴千兰到京城,以证庐阳王清白。”皇帝道。

#####

庐阳王触犯律法,他自己否认。

需要把千兰拿来,才能证明庐阳王所言是否属实。

从庐州到京城,回来要两个月。

朱仲钧的婚期,安排在一个月后。

庐阳王的大婚能否如期举行,礼部先提了出来,问皇帝的意见。结果,皇帝没说话,大臣们先吵了起来。

按说,庐阳王所犯之事,只需杖责和枷号示众,不需坐牢。他的大婚是皇帝御赐的,应该如期。

可有的大臣觉得,庐阳王罪行未定,鉴于对祖制的尊敬,应该延期他的婚事。

反对庐阳王成亲的,大部分都和夏首辅、或者谭家有点交情。

皇帝有点奇怪。

他私下里跟刘术和向梁说:“这次弹劾庐阳王,朕怎么觉得蹊跷得很?不像是冲着朕,也不像是冲着立后的目的,倒像是刻意为难庐阳王,想搅黄了他的亲事…”

刘术也是司礼监太监。

他道:“陛下是否多虑了?庐阳王是个傻子,谭家何苦跟他作对呢?”

向梁则道:“庐阳王已经好了。一个才好的人,谭家为什么跟他过不去?奴婢觉得,御史王献若不是谭家的人,也是受了谭家的挑拨,才为难庐阳王的。”

刘术知道皇帝的心意,皇帝讨厌谭家,他就顺口说谭家不好,他没什么独特的见识。

向梁就不同。

向梁帮着皇帝批红,他对朝政有点小见识,甚至不输一个中等才能的朝臣。他的话,皇帝听得更加认真。

一个才好的傻子,谭家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看谭家以往的手法,和奸、yin居,仅仅是个开头;再杀了上京的千兰,嫁祸庐阳王杀人灭口,把庐阳王置于死地,才像谭家的风格。

谭家行事,不会没有目的,弄出yin居这么点小事的。

“谭家,为什么要害庐阳王?”皇帝突然问。

他把目光转向了向梁。

向梁和刘术都是皇帝的亲信,他相信这两人面前可以说实话,就没有顾忌。

“陛下,地龙翻身那日,庐阳王就清醒了。”向梁道“这不是上苍预兆陛下德行深厚,天赐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厚礼?

这是咱们知晓的。

谭家门生遍布天下,假如他们知晓了其他福兆,上天预示庐阳王是陛下的福将,能辅佐陛下千秋万岁名。陛下万岁,皇子皇孙众多,谭家又深知您不独爱太子,岂有不急的?”

皇帝沉思了向梁这话。

谭家和权臣之间,像是一场拉锯战。

在先帝手里,谭家的势力就很大了。

他们家送了双生子姐妹花进太子府,一个成了太子妃,一个成了偏妃。将来不管是谁先生下儿子,太子的长子都是谭家的外孙。

先帝在世的时候,朝中也是结党营私。

为了平衡,先帝一直抬举谭家。

那时候先帝的嫡母太皇太后娘家余氏势力太大,形成了掣肘。

先帝抬举谭家,和余氏抗衡。

斗了近二十余年,太皇太后死了五六年,先皇才对余氏动手。

余氏一时间就土崩瓦解了。

谭家一族独大。

余氏消声灭迹之后,先帝也曾忌惮谭家。

只是谭家一向低调隐忍,没什么把柄。

况且朝政堆积如山,皇帝就算十二个时辰不歇息,也处理不了一成。他需要首辅、需要内阁,需要文臣武将。

这江山是皇帝的,可管理江山需要人才。

谭家不仅仅是权臣,也是人才。

余氏被灭,谭家越发低调,谭老侯爷甚至辞去了首辅。

而后,有人举荐夏玮。

夏玮那时候表面上和谭家没什么来往。

直到他做了首辅,先皇才知道他是谭家最得力的门生。

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先帝处理完了余氏,有点志得意满的骄傲,疏忽了夏玮之事。

谭家的门生遍布了朝野上下,先帝才知道自己错失了收拾谭家的机会。

晚年的先帝,也做了些努力,只是拉不过谭家。

在和先帝的拉锯战中,谭家赢了。

新帝登基,抬举顾延韬,极力恩宠他,甚至鼓励他结党,局面稍微有了点改善。

所以,谭家对新帝,早有不满了。

之前,大皇子尚未成为太子,谭家动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斗垮皇帝,换了太子登基,谭家不是又可以一手遮天吗?

想要弄垮皇帝,总不能直接谋杀。

谭家用的手段,是隐忍等待。

他们要名正言顺。

假如仲钧真的是皇帝的福音,预兆着江山社稷的千古,岂不是让谭家不满?他们等不起的。

谭家没有兵权,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谋反。

他们只能在朝政上,拖垮皇帝的心力。

“…奴婢也觉得,庐阳王就是皇上的福音。”太监刘术见向梁说中了皇帝的心思,立马开口,要分一杯羹。

皇帝微微沉思,没有回神。

向梁不再发一言。

####

夜深人静,宫廷寂静无声。

今日,皇帝歇到了顾德妃的景和宫里。

当值的太监是刘术。

顾延韬快要除服。

他除服之后的任职,成了朝中大臣们津津乐道的。

皇帝为了稳定顾延韬这一派的人心,这段日子整日往顾德妃那边去,恩宠不断。

朝臣就知道,将来顾延韬依旧是阁老,皇帝会更加器重他。

向梁不用当值,他回了自己的住处。

夏夜的碧穹,新月如勾。

繁星布满的苍顶,烧着稀薄的光。

禁宫里漆黑一片。

到了三更鼓,宫里侍卫换值之际,向梁起身,往坤宁宫的方向而去。

当值的侍卫看到了他,只当没看见。

他们都是太后的亲信。

太后也没有睡。

她坐在偏殿的临窗大炕上,手里拿了圈檀木雕刻的佛珠,一颗颗数了起来。

夜沉了下去,虫吟切切。

夏夜非常的热闹。

有人开了角门,太后就让成姑姑出去看看。

成姑姑受命而去。

她把向梁引了进来。

“太后。”向梁跪下,给太后请安。

“起身。”太后抬起眼,慈祥笑道“给向公公赐座。”

成姑姑引了向梁入座。

而后,成姑姑也退了出去。

坤宁宫的偏殿里,只有太后和向梁。

“哀家的意思,你传给皇上了吗?”太后问他。

向梁点点头:“一切都如太后所言,奴婢已经将庐阳王是皇帝福音的猜测,告诉了陛下。陛下听进去了…”

太后欣慰,赞道:“你办事滴水不漏,哀家最信得过你。”

“奴婢说的是实话。”向梁道“奴婢一直都知晓,庐阳王忠心耿耿。陛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只是太过于辛苦,有个亲兄弟排忧解难,是陛下的福气。庐阳王就是陛下的福音。”

太后的笑容更加温婉。

太后从未想过废了皇帝另立庐阳王,这点向梁一清二楚,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

可太后希望皇帝兄弟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