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仲钧说完,下面有些嘈嘈切切。

他就知道自己回答错误了。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朱仲钧精明了一辈子,应对突发事件,总能随机应变。

他沉着不动声色,无辜看了眼众人。

皇帝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怒喝:“这件事,到此为止。什么吴千兰是良家女子,又能如何?仲钧当初痴傻,他知道什么。总揪住这件事不放,众卿是闲得发慌吧?”

皇帝在维护朱仲钧。

朱仲钧还以为是皇帝给他下拌子。

倘若吴千兰非良家女子,朱仲钧能理解这件事。

可吴千兰是良家女子,她入王府为侍妾,到底有什么不妥?

朱仲钧追求政治上的斗争,心思很少在内宅。

他对千兰那个人,更是未曾留心…

他只是稍微查了查,知道千兰是宁席的情人,知道她是吴柏的独女,美丽却愚蠢,没什么可疑之处。

“陛下!”御史王献站了出来,高声打断了皇帝的怒喝,“庐阳王亲口承认,吴千兰的确是良家女子,入府五年。臣所奏之事,与律令契合。若是痴傻为借口,就不遵从律令,律令又有何威信而言?当初太祖制定律法,就是为了重典治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庐阳王要法外开恩吗?”

皇帝被噎住。

他一国之君,总不能再早朝上骂祖先的律令是废话。

否则朝纲不正。

可是拿着这件事做文章,的确有故意整庐阳王之嫌…

皇帝不怕在情场上输给庐阳王,他怕输得不漂亮。

“仲钧,你先退下。”皇帝道。

朱仲钧心想,他犯了法律。

什么法?

他不知道。

这个年代,是人治的社会,律令不能超越皇帝。

所谓法令无外乎人情,就是说,那些律令在权贵面前,跟废话一样,根本没有半点约束力。

一旦皇帝拿律令来对付王爷,说明皇帝想除这个人。

律令不过是借口,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王爷保命的法子,绝对不是遵纪守法。

所以,他对律令不清楚。

形同虚设,用来管束平民的东西,他研究又有什么用?一点帮忙也没有的东西,朱仲钧是不看的。

如今,朝臣居然拿律令来说事。

整个京城的权贵,除了不敢在皇权上僭越,谁家没有僭越律令之事?

怎么单单拿了他?

是皇帝的意思?

那么,皇帝为什么又生气?

除了皇帝,谁又想和他过不去,甚至能和皇帝抗衡?

朱仲钧快步出了宫。

他没有进内宫,而是回了顾家。

顾瑾之正在等朱仲钧。

“怎么了?”她迎上朱仲钧,问他。

朱仲钧也顾不上满头的大汗,把在太和殿发生的事,跟顾瑾之说了一遍。

“快,叫人去弄本律令来,我要翻翻,到底千兰有什么不妥。”朱仲钧道。

顾瑾之则道:“用律令说王爷?这是皇帝想为难你啊…”

朱仲钧一开始也是这样猜的。

“我要看看,到底犯了什么法。”朱仲钧道,“在太和殿上,皇帝表现得不像是他指使的。我是他弟弟,我犯了事,就是丢皇家的脸。他想整我,应该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敢找我茬的,背后的势力应该很大…”

他把京城权威都默默想了一遍。

谭家、顾家、姜家,这是三巨头。

朱仲钧和顾家息息相关,顾家不会害他;姜家侯爷出征一年多,他估计没空。

剩下的,就是谭家了。

“谭家?”在朱仲钧想到的时候,顾瑾之突然开口,她仿佛是自语。

朱仲钧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候,谭家的一个女孩子,抱着顾瑾之的腿喊姨娘。

那个女孩,是谭家长房长子谭宥的庶女…

顾瑾之有点窒闷:为什么朱仲钧遇到的困难,都可能跟她有关?

“先去寻本律令来。”朱仲钧道,“要本朝最新的。”

顾瑾之就喊了葳蕤,让她去把司笺找来。

顾瑾之给了司笺十两银子,让他赶紧弄本律令来。

司笺得命去了。

一个时辰,司笺回来了。

本朝的律令,共有三十卷。

顾瑾之和朱仲钧,分头翻阅了起来。

“朱仲钧…”翻了片刻,顾瑾之就喊朱仲钧。

她手里拿着的,是律令的《犯奸》卷。

“yin|居…”顾瑾之指了律令上的yin居,给朱仲钧看,“你和千兰犯的,是yin|居!”

朱仲钧一把夺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对。

什么是yin|居,犯了yin|居之后如何处罚,写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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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颜面

朱仲钧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

他抬头,见顾瑾之正在一旁愁眉不展看着他,思量着什么。

朱仲钧不高兴,质问顾瑾之:“那么多卷的律令,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拿了‘犯|奸’卷?”

顾瑾之:“…同志,你的侧重点偏得太远了吧?”

“你是觉得,我去了庐州一年多,和千兰有犯|奸行为?”朱仲钧不依不饶的逼问。

“我觉得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律令是这么判定的。”顾瑾之道“把注意力拉回来!”

顾瑾之也凑过来,就着他的手,跟着再看了一回。

现在的律令,仍是太祖年间制定的。

太祖年间的律令,是出了名的严格!

当年跟着太祖打江山的老臣,基本上都被清|肃,要么杀害,要么流放。律令也是针对当时时局不稳而制定的,非常严格。一点小错误,动辄便是斩首或者绞刑。

到了现在,近百年来,有些律令做了修改,像犯奸这种的,不会关系到官员自身的荣华富贵,所以至今没有大的改变。

律令规定:男女六礼不备就有私通行为,视为“和|奸”。更有甚至住在一起,便视为“yin|居”。

对于和奸者,男女各杖八十;yin居者,枷号示众三月。

看完之后,顾瑾之又沉思了起来。

朱仲钧却盯着她看。

她凑过来的雪颈,便在他的侧脸。他微微转颐,就能吻到她,朱仲钧不免心旷神怡。

这些日子,他越发难耐了。

犹豫了下,他的唇就凑上了顾瑾之的颈。

温热的触觉让没有防备的顾瑾之一惊,身子下意识缩了回去。

“你非要这样?”顾瑾之问他“最近荷尔蒙爆棚了吗?这么饥|渴…”

朱仲钧凑近,柔声暧昧道:“因为你秀色可餐啊!”

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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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仲钧和顾瑾之研究了半天。

御史陈奏朱仲钧犯了yin|居,绝对是计划的前奏部分。

朱仲钧是王爷,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就算没有太后,皇帝为了皇家颜面,也不会让朱仲钧枷号示众三个月的。

可身为皇帝,又不能公然藐视律令。

律令是帮助皇帝,管制臣民的。

他自己都不顾了,以后谁还遵从律令,到时候受害的,还是皇权。

在这件事上,皇帝无法替朱仲钧开脱。

可枷号示众又不可能。

皇帝可能会遵循先例,用其他的法子来代替枷号示众。

用什么法子?

这才是朱仲钧最担心的。

皇帝虽然不想朱仲钧丢了皇家颜面,也不想朱仲钧娶顾瑾之。

而顾瑾之又是皇帝赐婚的…

皇帝可以拿着这件事做文章,可谓光明正大,只怕太后也阻拦不了的。

“…宁席坏了我的大事。”朱仲钧道“他若是没有和千兰偷情,我就可以矢口否认和千兰有关系。如今,只有让千兰消失,才能堵住悠悠众。!”

顾瑾之沉默着。

“千兰一死,虽然死无对证,却也坐实了你心虚。若是有人不甘,干脆告你杀人灭口,你只怕连爵位也要搭进去的。”顾瑾之道。

“放心。”朱仲钧道。

放心,他能做得干净…

顾瑾之苦笑了笑。

朱仲钧睥睨她:“不高兴了?”

“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应该高兴吗?”顾瑾之答“我…不反对。”

反对不反对,这种立场。

高兴或者不高兴,是种心情。

很多时候,这两件事相互矛盾。

生存下去,就要在这种矛盾里挣扎。

朱仲钧不知道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要先下手为强。

他叫了跟着他上京的侍卫首领陈鼎文,给庐州写封快信。

“就说,京里的人说我跟千兰yin居,让宁大人把千兰送上京城,给刑部验明正身。我清楚记得,我和千兰不曾有私情的,以证明我的清白…”朱仲钧对陈鼎文道。

陈鼎文是宁席的亲信。

宁席和千兰之事,虽然做得隐晦,却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陈鼎文在王府那么多年,就是没有撞见过,也听说过。

他脸色大变。

他道是。

朱仲钧点点头。

他把千兰的事,交给了宁席。宁席为了保全他的声誉,会不惜让朱仲钧背上杀人之过。

没关系,朱仲钧不怕杀人之过,他只怕千兰活着…

宁席总是自作聪明。

他会替朱仲钧把事情办妥。宁席知道后,千兰必死无疑的。

这件事,不需要朱仲钧亲自动手。

他只需要应对千兰死了之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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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御史王献的上奏,心里甚烦。

他是不可能让朱仲钧枷号示众的。

枷号示众是耻辱的刑罚,还要三个月。到时候,皇帝的脸、太后的脸和朱仲钧的脸都丢尽了。

朝臣都聪明。

他们不顾生死和皇帝争,有些为了名,有些为了利,可他们不会傻傻的,只为了皇帝丢脸。

君辱臣死!

朝臣可以和皇帝意见相左,却不会让皇帝丢脸。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告朱仲钧这么件事。

这事,背后有人指使的。

目的是什么?

御史王献此人,生性狂狷。

他明面上,既不投靠谭家,也不依靠姜家,更不靠顾家。

他曾经弹劾过顾延韬七八次,姜梁五六次,更别提谭家了。

他就是个刺头。

皇帝拿不准,他这次是自己秉公而为,还是背后有靠山。

身为君主,用人不疑,皇帝素来不去乱猜忌大臣背后的势力。他会去查证。

他曾经就查过王献多次。

王献是很干净耿直的。

皇帝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