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声,让德妃心里一跳。
兰儿每每劝她。说话需得三思。
可在顾瑾之面前,又提到了三公主,德妃放松了戒备,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她原本就是个没什么成算的性格。除了自己的亲堂妹,旁人跟前,德妃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热乎起来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德妃也自悔失言,不再多语。
“时辰也不早,我不虚留娘娘了。”顾瑾之恢复了笑容,对德妃道。“等得了空。我再陪娘娘去看三公主。我要在宫里住些日子。以后常给娘娘作伴。”
德妃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了景和宫,一直跟在德妃身边的兰儿就跪下,求着德妃:“娘娘。今日幸好是庐阳王妃,若是旁人,话岂不是要传出去的?要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岂不疑心娘娘说陛下为父不慈?”
德妃越想,越觉得今日放肆了。
人的心性,想要时刻警惕,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养成。
德妃在娘家的十五年,从来没有这样过。
如今才开始,总有不小心露馅的时候。
“当时只有你和庐阳王妃在…”德妃声音虚虚的。
“还有坤宁宫的成姑姑。”兰儿道,“娘娘放心。成姑姑那边,庐阳王妃自然会叮嘱的。奴婢只求娘娘,下次可别再如此了。若是娘娘有异,奴婢可就是死路一条,三公主也无依无靠的,求娘娘多思量奴婢这话。”
德妃扶起了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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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走后,顾瑾之果然就她方才的话,在成姑姑面前描补了一番。
成姑姑笑了笑,道:“王妃,奴婢十二岁进宫,如今快十六年了…”
她在宫里年月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一清二楚。
顾瑾之的描补,显得多此一举。
将来需要,成姑姑也不会因为顾瑾之这么一番描补就替德妃遮掩的。所以,顾瑾之的描补完全是多余的。
顾瑾之笑,道:“多谢姑姑。”
她故意曲解成姑姑的意思,当作成姑姑愿意保密。
成姑姑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顾瑾之坐了坐,又问成姑姑:“除了等会儿要去坤宁宫请安,还有什么事吗?”
她想换下这身行头。
“今日无事了。”成姑姑道。
顾瑾之松了口气。
她做着喝茶,默默想着什么,一言不发。
到了酉初,朱仲钧才进来。
他已经喝得微醺。
“你们这里什么时候散了?”他问顾瑾之。
他一开口,酒气四溢,熏得顾瑾之都有点醉了。
“早就散了。”顾瑾之道。
“走,去给母后请安,咱们也早些歇了。”朱仲钧道。
他的步子尚且稳,眼神却有点迷离。
顾瑾之起身,跟着他去了坤宁宫。
太后蹙眉说朱仲钧:“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推辞不过。”朱仲钧道,“他们都恭贺我大喜。母后,原本就是大喜,他们的贺词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酒怎么能不喝?”
顾瑾之脸上涌起了热浪。
太后心里笑,脸上却故作责怪:“喝得多了,自己不难受?早些回去歇了吧。”
朱仲钧道是。
顾瑾之跟着行礼,然后和朱仲钧出了坤宁宫。
两人一路回了曦兰殿。
朱仲钧喝得的确有点多。
在坤宁宫还好,回到曦兰殿就吐了。
顾瑾之在一旁服侍他漱口。
他一边吐,一边嘟囔:“…酒量竟然这么差。”
他嫌弃庐阳王酒量差。
朱仲钧前世的酒量很好。
顾瑾之拍着他的后背,道:“少说点话吧。还难受吗?”
“吐完就没事了。”朱仲钧道。
他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
顾瑾之又服侍他漱口。
而后,她吩咐几个内侍,将朱仲钧抬到了床上。
朱仲钧倒头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朱仲钧渴醒了。他睁开眼,内殿里灯火昏暗,顾瑾之半坐在床上,手托着下巴,想着什么。
朱仲钧挣扎着起身,问顾瑾之:“还没睡?”
顾瑾之一惊,回神笑道:“吵到你了?”
朱仲钧摇头,道:“我渴了。”
“我倒水给你。”顾瑾之麻利下了床,从桌上的暖围里取了暖壶,给朱仲钧到了半杯温开水。
她服侍朱仲钧喝下去。
一杯下肚,朱仲钧仍觉得胃里烧灼,很渴。
他又把杯子递给了顾瑾之:“再倒半杯来。”
顾瑾之又给他倒了半杯。
喝了下去,朱仲钧这才舒了些。
他也半坐着,问顾瑾之:“什么时候时辰了?”
“刚过亥正三刻。”顾瑾之道。
就是夜里十点半刚过…
都这么晚了?
“这么晚,你还不睡?”朱仲钧试探着问,“睡不着吗?”
“嗯。”顾瑾之道,“想点事情…”
“想什么?”朱仲钧问她。
假如顾瑾之不想告诉他,她就不说主动说她想点事情的。
“我在想,谁做皇后最好。”顾瑾之道,“我觉得,谭贵妃最适合…”
朱仲钧微愣。
这个想法,无疑跟太后和皇帝的想法相左。
皇帝最不看好就是谭贵妃了。
“…若是皇帝不选谭氏,就会选我们家德妃,还有苏家的苏嫔。”顾瑾之又道,“我们家的德妃不行。皇帝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会害死她和三公主的;苏嫔为人不错,我挺喜欢她的。”
朱仲钧眉头深蹙。
大半夜不睡觉,竟然在想这些?
第345节回门
“怎么突然关心起宫里的事?”朱仲钧问顾瑾之。
顾瑾之轻轻笑了下:“下午和德妃说了会儿话,她口无遮拦说错了句,让我想了很多。她是我姐姐,我也替她担心。她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朱仲钧目光里闪过几缕怀疑。
他又问:“你怎么突然说谭贵妃?她若是为后,谭家势力更添一层,皇帝怕是控制不住了他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宫里到处都是耳目。
顾瑾之却犹豫了下。
而后,她看了眼朱仲钧,靠近他,用轻不可闻的耳语说道:“控制不住,不是更好?你不是想…”
她是说,朱仲钧想做皇帝。
朱仲钧微噎。
他从前的确很想做皇帝。
而后,顾瑾之出了事,皇帝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二话不说发册给顾瑾之,朱仲钧能体会到他对顾瑾之的维护。
不管皇帝是为了顾瑾之,还是念兄弟情,朱仲钧都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谁对顾瑾之好,朱仲钧就感激谁。
皇帝唯一让朱仲钧不满的,就是他惦记顾瑾之。
“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朱仲钧道,“鹬蚌相争,咱们做渔翁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只怕鹬蚌尚未争起来,咱们就先倒下去了…”
谭家势力越来越大,顾延韬自然会被排挤。
也许最后顾家被挤垮,皇权旁落。朱仲钧和顾瑾之这两个渔翁也无依无靠了。
唤醒一头猛兽,需得谨慎,因为一不小心可能自己也无法控制它。
前世的朱仲钧,年轻时很大胆。可到了中老年,越发求稳。如今,他依旧保持着前世最后老年岁月的心态。
人不轻狂枉少年。可一直轻狂下去,也难成大器。朱仲钧地位越高,为人就越低调收敛。
他不再那么张狂了。
一发不可收拾的事,他前世做过的还少吗?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无知又无畏的心境,他再也没法子经历。
“谁做皇后,岂是我能说了算的?”顾瑾之轻声道,“不过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朱仲钧则坐正了身子。
“顾瑾之,你为什么提到了谭家?”朱仲钧心里有点问题。几乎呼之欲出。“能不能告诉我?”
顾瑾之摇了摇头。笑着躺下了,道:“先睡了,明日还要回门。”
朱仲钧看着她的肩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不知道侧身躺下的顾瑾之在想什么。
他心里仿佛明白了几分。
他想到了谭宥。
心里的那团火,熊熊燃烧起来。
朱仲钧恨得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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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侧身躺着,留心朱仲钧。
身边人没有躺下,她心里生出几分惶然。
自从朱仲钧跟她表白过,她就明白,有些话更加不能告诉他。
只要顾瑾之不亲口说,朱仲钧就有理由骗自己,毕竟顾瑾之还保留了处子之身。
顾瑾之不能让他连骗自己的理由都没有。
越是最亲近的人,有些事越是无法相告。
做人,不能把自己最痛苦的东西。转移给自己最亲的人。因为最亲的人会痛我之所痛。
感同身受的痛苦转移给最在乎自己的人,于心何忍?
顾瑾之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
所以,接下来的路,顾瑾之更得一个人走下去。
她当然希望谭贵妃能成为皇后。
欲取之,必先予之。
要想毁了谭家,必得先捧起谭家,让他们狂。
顾瑾之一整夜都在想这件事。
不要着急,这件事需得慢,必须要慢慢来。
一步都不能错。
她直到寅时才睡,卯初又醒了,只睡了一个时辰。
朱仲钧想了片刻,无奈太累,又睡了过去。
到了大婚的第三天早上,顾瑾之先起身,去了后面的净房梳洗一番。等她回来,宫人们进来服侍她更衣,朱仲钧才醒。
他头疼欲裂。
他坐在床上,使劲揉了揉脑袋,问顾瑾之:“怎么办,我头疼。可有什么药,能缓解一二?”
“药是没有的。”顾瑾之道,“我帮你按按手掌,看看能否有所缓解。手伸出来…”
朱仲钧无力将手伸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坐着,按照穴位给他揉按了片刻,他的手掌渐渐发热,脑袋里嗡嗡作响渐渐消退。
最后,没有完全消除头疼,却不影响他正常出门。
朱仲钧恨不能给顾瑾之一个吻。
顾瑾之见他好了些,就起身,喊了宫人进来服侍他更衣。
两人又换了正装。
宫人端了晨膳。
用过了早膳,成姑姑带着人就来了。
今日是回门礼,成姑姑依旧是礼者。
回门之前,回门礼在清晨就有礼部和正副使送到了顾宅。
顾瑾之和朱仲钧在回门之前,先去给太后和皇帝行礼。除之之外,还要到东宫,给太子行礼。
成姑姑先带着顾瑾之和朱仲钧去了坤宁宫,而后又去了太和殿。
礼毕,两人又有成姑姑的带领,到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