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没有劝宋盼儿想开些,也没有说都过去这么久之类的废话,只是立马表态娘讨厌的,她也讨厌,让宋盼儿心里暖暖的。

女儿果然最贴心。

顾瑾之的反应,宋盼儿很满意。

越是这样,宋盼儿就越舍不得顾瑾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

错过了觉头,宋盼儿睡不着了。

顾瑾之却越发没精神。她的语速渐渐缓慢,好似在强撑着。

宋盼儿不再言语。

顾瑾之的呼吸很快就均匀起来,她睡熟了。

宋盼儿不禁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小时候的模样。宋盼儿渐渐忘却了,被她现在的模样取代。

几个孩子里,宋盼儿替顾瑾之操心是最多的。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那时候总担心她是个傻子。

不知不觉,都嫁了人。

宋盼儿眼眶微红。

她一夜没睡。

第二天。顾瑾之早早起床。

母亲还在睡,她没有惊动母亲,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净房洗漱。

等顾瑾之洗漱好了,宋盼儿也醒了。

“娘,上午没事,我出去走走。”顾瑾之对母亲道,“去给姜昕和秦叔叔道个别。”

宋盼儿昨晚没睡好。没精打采的,随口道:“去吧…”

顾瑾之道是。

用了早膳,顾瑾之就带着侍卫和司笺出门了。

她先去了姜家。

姜家在粉墙、修葺屋顶,外院有点乱。

看这样子,姜侯爷快要到京城了。

听说顾瑾之来了,姜夫人和姜昕都来迎接她。

顾瑾之笑着给姜夫人行礼。

姜夫人还了礼,把顾瑾之往里头迎。跟她解释:“再过几日,我们家侯爷就要到京城了。家里这几日都忙得紧…”

“我没打扰您吧?”顾瑾之忙问。

“哪里话?”姜夫人道,“到处乱糟糟的,我还怕您嫌弃呢。公主听说您来了,让您到她跟前说话。”

顾瑾之点头。

姜夫人就直接把顾瑾之请到了大长公主的院子。

“…二十日就要离京,已经定了。”顾瑾之对大长公主道,“以后不能常给您请安了。不过万幸,您气色好,也用不着我。”

公主笑,拉了顾瑾之的手。道:“有你给我作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这么些年,没人比你们更贴心的了,我可是一刻也离不得你。可规矩就是这样,咱们也没法儿。我只怕总记挂你。”

“我也记挂您。”顾瑾之道。

和大长公主说了一会儿客气话,家里管事的妈妈不时进来禀事,顾瑾之知道她们忙。就道:“我等会儿还要去趟秦太医家,跟他告个别。我和姜昕说几句体己话…”

“去吧去吧。”大长公主也没有虚留顾瑾之。

姜昕就起身,和顾瑾之一起离开,往姜昕的院子去了。

路上,好几株迎春花树已经嫩黄怒放。庭院的墙壁皆是刚刚粉刷过的,处处透着生机勃勃,让人心生希冀。

顾瑾之问姜昕:“你爹什么时候到京?”

“初十收到信,说已经过了安徽。”姜昕道,“左不过这几日吧。”

顾瑾之笑。

“你父亲很厉害。”顾瑾之道。

“嗯。”姜昕也笑,很是骄傲。

顾瑾之和她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去了秦申四那边。

她亲自和秦申四作辞。

秦申四拿了好些药材送她。

顾瑾之没有客套,都叫司笺搬到了马车上。

她还在秦申四家里吃了顿饭。

顾瑾之第一次在秦申四家里吃饭。

秦太太是个特别温和又宽和的女人,她让顾瑾之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一顿饭吃得很舒服。

午膳后,顾瑾之瞧着时辰尚早,就去了趟老宅,和大伯、大伯母也作辞。

等她从老宅回来,已经快黄昏。

她在顾家大门口,正好遇上了回城的朱仲钧。

朱仲钧一脸的高兴。

他把事情安排好了五成。

晚上歇息的时候,顾瑾之把元平侯姜梁即将凯旋到京的事,说给了朱仲钧听。

“孙柯也该回来了。”朱仲钧笑道。

孙柯是朱仲钧推荐的侍卫。

顾瑾之也笑。

姜梁凯旋回朝,是件大喜事。

朱仲钧却沉默想了想。

顾瑾之见他表情突然严肃,就问他:“怎么了?”

“有些事要改变。”朱仲钧道,“姜梁回京是大事,他功不可没,肯定要赏赐他的。皇帝既要恩赏他,也有更加防备他。京里不可能没事的。”

顾瑾之蹙了蹙眉。

朱仲钧的政治敏感度是非常高的。

到了第二天,他们就听闻,锦衣卫指挥同知张道坤死在诏狱里。

他入狱小半年了,谭宥肯定早想弄死他的,他却活到了现在。如今刚刚听闻姜梁要回朝,张道坤就死了。

这些,都是暗示。

第383节姜昕的姻缘

当时张道坤入狱,起于顾瑾之被绑架案。

可怀疑他绑架顾瑾之,并非他入狱的内在原因。

皇帝既然处心积虑将他入狱,却又留到几个月才杀,足见张道坤还是有点价值的。

听闻姜梁凯旋的消息,皇帝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张家,张家的那点价值已经用完,这不言而喻。

这些事,关乎社稷大局,假如朱仲钧乱打听,一旦被皇帝知道,又会引起他的戒备。

朱仲钧就不敢再胡乱行走。

他和顾瑾之安心等着回庐州。

朱仲钧几乎是迫不及待想从京城离开。只有离开了京城,他的心才能安稳下来。

在惊涛骇浪里漂泊的人,最需要的是有个平静的港湾,先停下来歇息,再喘口气,才能有仇报仇。这是此刻朱仲钧的心情。

可京里不能没有人。

万一有什么变故,需得有朝臣替朱仲钧说话,也需要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所以临行前两天,朱仲钧连夜偷偷拜访了几名大臣。

到了正月十九的下午,顾瑾之仍在顾家那边说话。

家里亲戚朋友都知晓她明日离京,纷纷赶来作别。

大伯母也带着众人也来了。

顾瑾之被大家围着,含笑和他们说些客套话。

到了下午,眼瞧着天色晚了,大家才起身告辞。

顾瑾之和宋盼儿送众人到了大门口。

等众人离开。宋盼儿问顾瑾之:“晚上这里用膳?”

朱仲钧没有回来。他早上就出去了。

顾瑾之说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盼儿极力想气氛好些,可大家都不开心。宋言昭也在场,他见顾延臻等人都没什么精神,想到顾瑾之明日要走,不宜说什么来调节气氛。也跟着沉默。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顾延臻闷闷。不知该问什么,捡起一句话就随便说了。

他问了好几次朱仲钧什么时候回来。

顾瑾之只得再告诉他一遍:“说了晚膳回来吃,估计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他干什么去了?”顾延臻又问。

“不知道啊爹。”顾瑾之道。

宋盼儿重重看了他一眼。

顾延臻也感觉自己问了不止一遍,讪讪然打住了话题。

晚膳后,朱仲钧仍没回来。

顾瑾之喊了海棠,让她回王府别馆,看看朱仲钧到家了不曾。海棠回来说:“王爷刚刚到家。王爷说。不知晓这边晚膳用过了不曾,不好贸然过来。假如用膳完了,他就过来接王妃…”

海棠过去请,朱仲钧肯定知道这边已经吃过饭了。

他没有来,还说了这么一堆客气话,足见他是不想来的。

宋盼儿和顾延臻会意,并没有多想。对顾瑾之道:“你回去吧。别等王爷过来接。明日就要启程,好好歇息…”

顾瑾之道是。

顾延臻领着煊哥儿送顾瑾之。

跨过角门,顾瑾之和父亲、弟弟作别,让丫鬟锁了角门。

到了这边的王府,顾瑾之才对海棠道:“谢谢姐姐替我们遮掩…”

朱仲钧根本没有回来,来顾宅之前。是顾瑾之就叮嘱海棠过,让她帮忙遮掩的。

朱仲钧这几日很忙。他昨晚过了子时才回来,今日只怕同样,所以顾瑾之未雨绸缪。

海棠笑了笑:“夫人让我来服侍王妃,王妃就是海棠的主子。您吩咐的,海棠照办,当不起王妃的谢。”

顾瑾之就不再多言,带着海棠往正院去了。

果然,自鸣钟过了子时,朱仲钧才偷偷回家。

顾瑾之没有睡。

她没有惊动丫鬟,帮着朱仲钧更衣、亲自为他打水洗漱。

“事情办妥了吗?”顾瑾之问他。

朱仲钧将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道:“说不上办妥了。愿意受贿的人,都是贪财怕死的。咱们得宠又有钱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帮我;一旦咱们落魄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顾瑾之不再多问。

到了第二天,顾瑾之早早醒了。

她喊了朱仲钧起床。

夫妻俩梳洗一番,用过了早膳,就先去了顾家。

跟顾延臻夫妻磕头之后,两人又进宫去辞行。

太后一开始还好,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到了庐州好好过日子,早日为添丁增口。又叮嘱顾瑾之要疼朱仲钧,对朱仲钧好;也叮嘱朱仲钧要体恤顾瑾之,别给顾瑾之找麻烦。

说了一大堆,皇帝就下朝了。

羽林卫早已在午门处等候。

皇帝照例也叮嘱了几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顾瑾之脸上看了看,神色有瞬间的黯淡,而后又笑着说路上小心。

朱仲钧和顾瑾之跪下给他行礼道谢。

两人转身出门,背影渐渐消失在仁寿宫门口,太后的眼泪顿时就迷漫,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她狠狠转身,快步进了内殿。

皇帝亲自送朱仲钧夫妻到了太和门的殿前广场。

亲王的象辂早已等妥当。

四周跟着三十多名羽林卫。

朱仲钧搀扶着顾瑾之的手,亲自服侍她上了象辂。像这样的象辂,规矩应该是朱仲钧先上的,而后顾瑾之又由下人服侍而上。

皇帝看到朱仲钧在顾瑾之面前如此谦卑,多看了朱仲钧两眼。

朱仲钧笑笑,不以为意。

他又给皇帝行礼,这才上了象辂。

象辂缓缓从太和门出发。

从太和门,路过御桥,就到了午门。

出了午门。就等于出了皇宫。

八匹马拉着的象辂走得很快,片刻就到了端门;过了端门,就是承天门。出了承天门,就等于出了皇城。

皇帝站在太和门内的广场上,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正月下旬的京城,依旧寒冷。今日没有风。寒意稍微减轻了些。皇帝也没感到寒意。

直到身边的太监喊他,他才回神。

他折身回了御书房。

太监向梁把一张折子呈上来。

皇帝打开看,是关乎安南国凯旋军的。再有四五日,元平侯就要到京城了。

怎么赏赐元平侯,皇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原本是两人。一个是谭宥,一个是张道坤。

皇帝一直不杀张道坤。不是幻想张家还能死灰复燃,而是盘算着张道坤的位置。张道坤一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定有人要谋取,到时候皇帝也为难。

所以,他把张道坤留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