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始,她的孩子们也跟着开心,煊哥儿和琇哥儿更开心,小十一又是人来疯。除了小十不改常态有点沉默。大家都笑得没有正行。

也打破了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

吃了饭。大家漱口、洗手之后,就坐在一处猜枚。

人多,猜枚反而越好玩。

不知不觉就晚到了黄昏时分。

直到朱仲钧回来,才打断了他们的玩闹。

“…远远就听到你们笑。什么事这样开心?”朱仲钧笑着问。

顾瑾之便说他们在猜枚。

朱仲钧回来,煊哥儿和琇哥儿都站起身,两人要告辞回家。

小十和小十一也跟着站起身来。

朱仲钧挽留他们:“吃了晚饭再回去吧。虽然住得近,你们兄弟却客套,难得来一趟。”

“是啊,吃了晚饭再回来。”顾瑾之也挽留。

煊哥儿和琇哥儿、小十、小十一就留下来吃晚膳。

朱仲钧和琇哥儿谈春闱的事。

气氛没有上午那么开心。

琇哥儿也回到了现实。

他和朱仲钧说话,有点紧张。

“尽力就好,不需太过于看重。”朱仲钧对琇哥儿道。他看得出顾琇之很紧张这次的春闱,又说。“你这样年轻的举人,已经是非常难得了。退一万步说,哪怕你没有考中,举人也是能做官的。如今你大伯在朝,帮你求个偏远地方的县令。还是绰绰有余。政绩考核三年为优,就可以回京做京官。”

琇哥儿愣了愣。

他也知道举人是可以选官的。

但是,举人选官,那是难上加难,需要等空缺,有时候一等就是十几年,还不如继续参加科考。

想选个县令更是不可能的,只能选个无品的县丞等。

但是,假如去求求大伯呢?

顾琇之从来没这样想过,因为他觉得,嫡母宋盼儿是不会让父亲去求大伯的,特别是为了他。

但是,假如他真的没有考中,去求大伯帮忙选个偏远地方的县令,对大伯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做出了政绩,也是顾家的声誉,大伯未必不乐意。

这样还可以早离家三年。

顾琇之的心,一瞬间就沸腾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压力,都是自找的,根本没有必要的。

他的笑容也变得璀璨,道:“是,我定会尽力而为。”

朱仲钧点点头。

晚膳后,朱仲钧和顾瑾之亲自送了弟弟们回去。

而后,两人回了家。

顾瑾之想着,上午那些拜帖还没有看完呢,也许有重要的人来访,应该给人家回帖的。

但是她今天太累了,眼皮打架,着实没有精力看了。

朱仲钧又在耳边跟她说话:“…看样子,是要出征了。”

顾瑾之努力撑起眼皮,问朱仲钧:“谁要出征?”

“皇帝。”朱仲钧道。

顾瑾之猛然就醒了。

第418节惊变

顾瑾之坐了起来,让朱仲钧把事情仔细说一遍:“怎么要亲征?哪里也有打仗了?”

想到上次的暴雪,似乎下了很长时间,而西北的暴雪只怕更大。

应该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又寻事了吧?

顾瑾之的心头,涌入了很多的寒意。

“去年冬月,草原下了半个月的暴雪,牧民和牲畜死伤无数,蒙古人又抢了咱们的边防重镇固原。

这次,是瓦剌人和鞑靼人联盟,两支蒙古游兵夜里偷袭固原,守城士兵里出了叛徒,溃不成军。蒙古人入了固原,屠杀了满城的百姓,邸报昨日到了朝廷,满朝震怒。”朱仲钧道。

固原是边关一个大镇,人口只怕过万。

蒙古兵进城,屠城是免不了的。

顾瑾之心里一阵发闷。

他们今日的安居乐业,需要那么多鲜血来换。

“…皇帝登基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西边守军只怕士气低靡。况且鞑靼和瓦剌反复无常,朝廷也试图和他们通商,偏偏他们不服管束。

先帝在世的时候,鞑靼和瓦剌也是如此,先帝亲征三次,才算征服了,草原平静了十几年。如今草原反复闹事,不亲征只怕难以平息。”朱仲钧慢慢道,“太子即将弱冠之年,也辅政三年,监国有人,皇帝亲征是必然的。”

打战,是百姓的灾难。

一旦有战事,赋税就要增加数倍甚至十倍以上。

原本就辛劳的种田人,无疑是场浩劫。

而那些出征的战士,可能无命再归。

多少人妻离子散?

可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伤亡,战争又是必不可少的。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只怕皖湖广和江浙的百姓也有受苦几年了。”顾瑾之感叹道。

每次增加赋税,安徽、湖广等地肯定是增加最重的。

“没人愿意打战。”朱仲钧道,“可皇帝不亲征。西北不得平静,损失更大。”

顾瑾之沉默着,没有接话。

“…我想跟皇帝说,愿意留下来,辅助太子监国。”朱仲钧道,“免得他要我随行出征。”

顾瑾之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心口。

她紧紧攥住了朱仲钧的胳膊,道:“他…他会让你随行出征?”

朱仲钧轻轻揽过顾瑾之的肩头,道:“有这种可能…”

“你不要去。”顾瑾之道,“你…”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可能是怀孕。让她的情绪喜怒无常变化如此之快。

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它直接暴露出来。

万一朱仲钧回不来。顾瑾之的依靠就要全部坍塌了。

她昨天还在想,朱仲钧这个依靠如此结实、如此忠诚,今日就发生这种事。

朱仲钧轻轻拍她的后背,道:“别害怕。顾瑾之,我不去。我也不用去。你当皇帝真的放心让太子监国?朝中大臣,又有几个是皇帝的心腹?我是他的亲兄弟,他正是用人之际,相对于其他人,他更信任我。太后又岂会舍得我去?想一想,我定是要留下来的。”

皇帝亲征,他的安全需要保障。

可相比较于皇帝的人身安全,朝廷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说句薄凉的话。皇帝死了,太子可以继位,朝廷依旧是皇家的。这个时候,内乱更要防。

太后肯定会留下朱仲钧的。

有朱仲钧坐镇,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会顾忌。也不敢欺负太子年幼。

这么一说,朱仲钧一时间也不会离开京城了。

顾瑾之却高兴不起来。

换来这样的结果,没有半点可喜悦的。

生灵涂炭的战争,不知要持续多久。

一时间,她多愁善感起来。

况且,这只是朱仲钧和她的猜测。

谁也不知道皇帝的心。

万一皇帝非要朱仲钧去呢?

顾瑾之将头依偎在了朱仲钧的怀里,低声道:“我昨天想了件事…”

“什么事?”朱仲钧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在想,我非常信任你。婚姻里的背叛,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总是我们母子的依靠。我不想努力了,就想依靠着你。”顾瑾之缓缓道,“今天就误以为就你要去战场,我真是慌了神。你上了战场,我就要做最坏的打算,真让我承受不起…”

朱仲钧抱着她的胳膊,猛然就紧了。

他没有说话。

片刻,顾瑾之感觉到了他的抽噎。

他湿了眼眶。

怀孕初期,荷尔蒙失常并不算太严重,可顾瑾之情绪的确脆弱。也许这就是原本的她,只是被她推给了怀孕的缘故。

她感觉到了朱仲钧湿了眼眶,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这一晚上,朱仲钧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松开顾瑾之的手。

他紧紧攥着她。

第二天早上,顾瑾之睁开眼,发现他仍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指都有点发麻。

她想抽出来,一下子就惊喜了他。

朱仲钧装作若无其事,起身下了床,然后问顾瑾之:“要不要再睡会儿?”

顾瑾之昨夜没怎么睡好。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

但是想在朱仲钧昨晚告诉她的事,她又不敢睡,道:“你要去宫里?”

“嗯。”

“早些回来,若是有了坏消息,派个人提早回来告诉我。”顾瑾之道,“否则我一天都不安心。”

朱仲钧笑起来,道:“肯定是好消息,你再睡会儿…”

化雪的天,冷得刺骨。

顾瑾之头又昏,身子又重,不太想起床,便在床上躺着。

丫鬟们重新放下了锦帐。

朱仲钧又交代丫鬟,任何人来访都别打扰顾瑾之。

顾瑾之也想睡。

但是脑子里事情太多,缠绕得她翻来覆去的。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并不沉,隐约就听到了脚步声。

二门上的小丫鬟进来禀道:“王爷身边的侍卫回来了。说有话进来回禀王妃,十万火急的话。”

顾瑾之连忙坐起来,脑袋发晕。

她披了衣裳,隔着屏风见了朱仲钧的侍卫。

那侍卫说:“陛下亲征漠北,王爷随行,已经定下了。王爷让王妃收拾好他的随身衣裳,明日就要走。”

顾瑾之的腿一软,一差跌倒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喘气,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而后,她又想。怎么那么快呢?

说亲征也不能立马就走啊。至少要调军。

选将、调军。需要两个月的准备时间,为什么侍卫说明天就要走?

她绕过屏风,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

而身后的丫鬟,居然也不知去了哪里。

顾瑾之猛然惊吓。人就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迷迷糊糊中,居然做得这样半真半假。

顾瑾之后背都湿透了,头发也汗湿了。

她茫然坐在床上,心绪久久不平。

直到午初一刻,她才起来。

她喊了丫鬟服侍她沐浴更衣。

丫鬟连忙去准备热水。

顾瑾之在热水里浸泡了一刻钟,直到水变得头凉了,她才起来,身上皮肤都起了皱子。

而后,丫鬟替她梳头的时候。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仿佛不认识了般。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般脆弱无用?

回神间,顾瑾之将眼底的神色都敛住。

见秋雨和木叶站在身后,顾瑾之照例问了问今日有没有什么事。

“申国公夫人来了。奴婢回说。王妃今日不见客,申国公夫人有点不太高兴。她让奴婢带话给王妃…”秋雨小心翼翼的说。

顾瑾之点点头。

她心里则疑惑,申国公夫人是谁。

申国公,貌似很熟悉,也很重要。

可生完孩子的女人傻三年。顾瑾之的三子不足两岁,她现在又怀了,情绪又失常,一时间只感觉“申国公”这三个字就在嘴巴,偏偏就是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话?”她见秋雨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就问她。

“…申国公夫人说,王妃…王妃是贵人,既然您不肯纡尊降贵见她…那,您欠她的银子还不还了…”秋雨支支吾吾的说,生怕顾瑾之生气。

顾瑾之这下子就想起是谁了。

是姜昕。

她借过姜昕的钱,这点她记得很清楚。

姜昕嫁给了从前锦衣卫指挥使、现在是宣同总兵的徐钦。

当年为了徐钦能配得上姜昕,皇帝给徐钦封了申国公。原因是之前皇帝随着先帝去西北,徐钦救过皇帝的命。

顾瑾之早就听闻了。

她心里也一直记得。

只是这个当口,刚刚做了噩梦,脑子又混沌,居然没想起来。

她早就想去看望姜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