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住得那么近,孩子们不自在,宋盼儿也不自在。

这点,顾瑾之很赞同。

两人去了煊哥儿的院子。

院子取了个名字,叫双羽阁。

双羽阁三个字,遒劲有力,银钩铁画,顾瑾之的父亲和弟弟都没有如此笔力。

她便问母亲:“这块牌匾,是谁的手笔?”

宋盼儿笑,道:“属你眼尖。这是你爹爹托秦梅卿写的。秦梅卿的字好,给皇上开方子,皇上看了便说,这满朝文武的字,秦梅卿的字能入他的眼,还让秦梅卿给晋王校校笔锋呢。”

顾瑾之倒不知道秦梅卿的笔力,已经如此长进了。

从前她见过秦梅卿的字,并没有这么好。

“秦叔叔是越来越好了。”顾瑾之感叹。

她想到了当年在延陵府遇到的那个中年人。

他有点憨厚,不够自信。他饱读医书,一身好医术,却从来不敢大胆用药,得个了医术平常的名声。

如今,他的医术在京城声名鹊起,一声神医也当得起。有了自己的药堂。更苦练了一手好字,更得皇帝的喜欢。

“他如今在皇上跟前当红,太医院的提点。迟早是他的。”宋盼儿笑道,“他也有良心。逢年过节。少不得来看我们。这么多年,从未落下过。到了你祖父的忌日,他也要去上杯薄酒。”

宋盼儿颇为唏嘘。

顾瑾之笑了笑,道:“当年和他来往,便觉得他是个有良心之人啊…”

母女俩说着,就进了院子。

院子迎面是面两人高的油彩壁影,稳稳矗立。挡住了视线。

绕过壁影,才是五间正房。

两面的厢房,都是红漆大门,落了重重的铜锁。

道路两旁。种了矮矮的冬青树。

而正屋的檐下,养了几只雀儿,小丫鬟正在投食。

在屋子里打扫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过来行礼。

“都忙去吧,我这里不用服侍。”宋盼儿满面堆笑。心情极好。

她和顾瑾之屋前屋后看了遍。

“怎样,和我那边相比如何?”宋盼儿问顾瑾之。

“各有千秋。”顾瑾之笑道,“这院子别致得紧,又紧挨着南花园,很是有趣。煊哥儿媳妇一定会喜欢的。”

南花园种了各种花树和果树。像桃树和梅树就各占了一大半。

剩下的,还有几株丹桂树、几株槐树、几株梨树。

春夏秋冬,各有特色。不是硕果满枝,就是花蕊飘香。

宋盼儿就笑,对自己的安排很是得意。

煊哥儿的亲事,是宋盼儿心头第一件大事。

她现在整日盼着儿媳妇早点进门,好抱孙儿。

回去的时候,顾瑾之也把三公主择婿的事,说给了宋盼儿听。

宋盼儿一听,就怒从心中起,道:“这袁家,真是痴心妄想,居然打起了尚公主的念头。他们家是什么门第?若不是出了个袁裕业,就是个低贱的商户。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而这么不知足。”

顾瑾之安慰母亲:“肯定成不了。大伯那边正在使劲呢,娘娘要是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宋盼儿依旧生气。

她冷哼了声。

她也觉得袁家是故意在给顾家难堪。

袁家的主要目的,是尚公主,从而改变门庭。和顾家作对,并未他们的最终目的。

过了三日,礼部已经将初步筛选出来的二十人,送到了诸王馆会选。

这二十人的名单和背景,也送到了宫里。

袁珣赫然在列。

太子叫人先拿给了太后和皇后瞧。

德妃就去求太后。

她知道太后对人伦亲情比较通情达理。

看到了袁珣,德妃心里顿了顿,然后再仔细看下去,看到了袁珣的父亲叫袁宁业,德妃心里一顿。

她把袁珣的名字指了出来,问太后身边的成姑姑:“姑姑,这位袁珣,是哪户人家的?怎么入选的?”

成姑姑咳了咳,有点不自然,上前道:“德妃娘娘,这位袁珣,乃是吏部尚书袁裕业的侄儿…”

太后愣了愣。

德妃也惊愕,愣在当场。

“袁家子弟啊?”太后冷冷反问了句。

太后很不喜欢袁裕业。

德妃惊醒,连忙后退两步,噗通给太后跪下,声泪俱下:“太后娘娘,您给永淳做主啊!陛下不在宫里,永淳的终身大事,就托付在您手里。您要救救永淳。”

三公主的封号叫永淳公主。

陛下特别喜欢她,她生下来就赐了封号。

太后眉头蹙了蹙。

她觉得德妃有点鲁莽。

有话慢慢说就是了,动不动就哭,有点招太后烦。

“你起来。”太后不紧不慢道,“这是二十个备选的,怎么说起救救永淳的话?”

“太后娘娘,谁不知道如今最得太子爷宠的,就是袁尚书?别说二十个待选的,就是两百个,定是袁家子弟无疑了。”德妃不起身,哭得更加厉害,“太后,当年我的胞姐,差点死在袁家手里。袁家先诬陷她不育,而后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自己弄掉了,又诬陷我胞姐杀人。这龙潭虎穴,永淳断乎是趟不过的。太后娘娘,你疼疼永淳吧!”

第454节不顾

凡事都未定,德妃就在太后跟前恸哭不止。

太后有点头疼。

她觉得德妃小题大作。

她几欲发火。

转念间,太后又想到了当年德妃的胞姐顾氏,在袁家的遭遇。太后想起那些事,至今仍觉心寒,为顾氏不值。

所以,德妃如此抵触袁氏,觉得袁氏子弟皆非良人,也是情有可原。太后能理解她。

但是,这件事轮不到德妃做主,甚至太后也只能帮忙参详,不能指手画脚。

公主择婿,非普通人家选女婿,内宅也能说三道四。公主择婿,这是朝政大事,后宫是不得干预的。

心疼归心疼,规矩是规矩。

太后硬下心肠,板起脸孔。

德妃并不是一味的哭,她还时不时留意太后的动静。

哭,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见太后不语,半点动静也没有,德妃大胆抬头,打量了太后一眼。她泪眼迷蒙中,也能瞧见太后神色冷峻。

德妃心口微紧,哭声就低沉了下去,慢慢变成了细细的呜咽。

好半晌,太后才慢慢叹了口气,对德妃道:“你心疼永淳,哀家是知晓的。且不说事情没有定论,哪怕是定了,也是从大局着想。你在这里哭,传了出去,就是不知轻重了。”

这是叫德妃谨记规矩。

德妃的手,就紧紧攥了起来。

她的心思,快速转动着。

她忙给太后磕头赔罪:“是臣妾轻佻。只是,臣妾心里着实放不下。太后娘娘,永淳的婚事,臣妾全凭您做主…”

“糊涂话!”太后声音微提,打断了德妃。“公主择婿,乃是朝廷的大事,哀家做什么主?”

德妃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太后不是不想管。而是不便管。

自己这么哭,要是闹起来。传了出去,太后连暗中插手都变得不方便。德妃明白了这个道理,立马停住了哭,又给太后磕了头:“是臣妾出言鲁莽,求太后责罚。”

太后看到了,也松了口气。

德妃这么一点就通,让太后挺意外的。这些年。德妃倒是长进了不少。

“起身吧。”太后对德妃道。

德妃道是,站起身来。

太后让成姑姑扶着德妃坐下。

德妃就顺势坐了。

这时,太后才压低了声音,对德妃道:“这宫里的孩子们。属聪明机灵,谁也越不过永淳去。别说皇上,就是哀家,也满心眼里疼她的。择婿之事,也不是一日就能成的。哀家放在心上。你先宽心…”

德妃又恭敬道是。

太后这是答应管了。

可是德妃的心,并未放下。

她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她可是千叮嘱万叮嘱,让顾家在礼部初选的时候就要留心。大伯如今也算权倾朝野了,难道连个新得势的袁裕业也斗不过?

怎么就让袁珣混过了初选?

德妃想见见顾瑾之。

如今能替她传话的,就是顾瑾之了。

回到景和宫。德妃就开始装病,要请顾瑾之,明天进宫来看她。

这次,太后没有同意。

顾瑾之也时刻关注着三公主的事。

原本她也不想多操心的。

可袁家参与其中,让顾瑾之重视起来。

然后,她就从朱仲钧那里,听说袁家的孩子过了初选。

顾瑾之的反应,跟太后和德妃差不过,很惊讶,又觉得意外蹊跷。

大伯怎么连这点事也没有办好?

太子虽然监国,可在朝中根基浅。大伯在朝盘踞多年,这点小事都挨不过,让人觉得反常。

“…我大伯是不是故意的?”顾瑾之陡然问朱仲钧。

朱仲钧神秘一笑,没接话。

顾瑾之心里就肯定了三成。

“我大伯根本没有出手?”顾瑾之追问。

朱仲钧终于开口道:“人各有打算。你大伯出手了,但是他和德妃,并不是一条心,他并未尽力。”

顾瑾之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方向没有错。

“…你大伯他,巴不得袁家能尚了三公主呢。”朱仲钧意味深长道。

顾瑾之微微沉吟,也明白过来。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三公主最得皇帝的喜欢。”顾瑾之无奈感叹着,“我四姐当年的事,满京城都知道。等皇帝回来,知道三公主嫁入了袁家,我大伯再派人参奏袁家,挑拨些闲话。皇帝心疼爱女,又米已成炊,无可奈何,只怕会盛怒。到时候,不止会对袁家不满,连太子也要算在内。我大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

朱仲钧点头,道:“我猜你大伯,也是在打这个主意。袁家有袁裕业的事在先,根本就不能算什么清白人家。当年袁家诬陷你四姐谋害孩子的事,至今还没个交代呢。等皇帝回来,派人在公主和驸马之间挑拨一番,公主进宫哭闹,朝臣再火上浇油的参奏,袁家的气数就算到头了。”

“真是好计谋。”顾瑾之道,“却委屈了三公主…”

朱仲钧沉默了下。

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和顾瑾之不同。

“这件事,你大伯没有原罪。”朱仲钧最终还是说了,“想娶三公主的,是袁家;想拔高袁家门第的,是太子和袁裕业。三公主若是过的不好,也是袁珣的错。你大伯不过是顺水推舟,埋下隐患而已。”

“我也没说是我大伯的错。”顾瑾之轻轻叹了口气,“我仅仅是可怜三公主。德妃全力委托我,让顾家办妥这件事,她要失望了…”

“她是托付顾家,并非托付你。”朱仲钧声音有点冷,“顾瑾之,你对人太真诚了。当时我便说。你不应该承诺德妃什么。”

顾瑾之便扭头,看着朱仲钧,慢慢道:“我并非为了逞能。才答应德妃的。只因,三公主也是女人。假如晋王有事。我是可以置之不理的。你是男人,不知女人的艰辛。若能帮三公主,哪怕受人埋怨,我也是乐意的…”

朱仲钧心底微动。

他倏然伸手,捏了下顾瑾之的脸,把她当孩子一样。

他的指尖很温暖。

“顾瑾之,跟我过日子。你不必担心那些所谓的艰辛。”朱仲钧慎重道。

顾瑾之的心田,顿时被触动。

她笑了起来。

“我相信。”顾瑾之道。

夏夜的风,温暖和煦,从窗口吹了进来。蜡烛轻轻跳跃,宛如谁的心。

顾瑾之脸上的笑,藏匿不住。

她悄悄低了头。

朱仲钧故意捉弄她,抬起了她的下巴,道:“真没出息。说两句好听的话,你就乐不可支了。焉知男人的话,根本不能算数?”

顾瑾之笑得更甜。

她道:“你不同。你的话,都算数。我从不怀疑你的。”

朱仲钧戏谑的笑容微敛。

他俯身过来,轻轻吻了吻顾瑾之的唇。

“谢谢你信任我。”他说。

顾瑾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三公主的婚事。过了礼部的初选之后,定在了八月初一,由司礼监的太监负责再甄选。

德妃如今似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

她很想知道,太子会钦点司礼监的哪位太监去。

顾家的人,她见不着。

连顾瑾之,太后也不让德妃见。估计是太后也觉得棘手,不想让顾瑾之搀和其中。

太后是很偏爱顾瑾之的。

德妃银牙咬碎,竟无一人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