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应了,跟她说:“家里还有些事,等我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了,再来陪您。”

“回去也好。”老王妃笑:“我也还有些事弄不明白,等我弄明白了,再叫你来。”又交代卫安:“别说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话,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旁人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就算不是你的亲外祖母了,却也绝不能当你是个陌生人。只是,当初决意全部留给你的东西,只能减一减了…”

到了这个时候,老王妃还在顾虑她,还在替她着想,卫安抱住她的胳膊,把头枕在她肩上,带着哭腔摇头:“我不要,您都留给母亲吧…”

老王妃不置可否,笑着替她擦眼泪:“从小你就是这副模样,痛极了难过了也不肯哭一哭。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这样的脾气,我若真不管你,你以后可怎么办?”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说撒手就撒手,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有感情的,何况是人?

又温和的再跟卫安说了一会儿话,才让陈嬷嬷送她出去,自己却坐在窗前提笔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写信。

还是二哥卫珹来接她,见了她先朝她眨眨眼,然后才笑:“老祖宗说家里来客人了,急着要你回去。”

卫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客人上门?

卫安略想一想,就猜到估计是卫瑞那边有消息了,精神一振,朝卫珹点点头,上了马车。

卫珹在外头骑马,走了一阵就咕哝着打马到了马车旁边轻声告诉她:“碰见二世祖们出城狩猎了,要绕路走。”

京郊围猎围场近几年都快荒废了,时常有野兽蹿出来伤人咬人,因此今年自从隆庆帝透露过要秋猎的口风之后,不少贵族子弟们都开始先练手了。

原先卫安是并没当回事的,可是这回冯家出了事,再听见围场,她就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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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乔装

义兄当年好像就是在围场的时候出了事…

卫老太太已经等了她许久,见了她先端详了一阵,问她:“没为难你?”

卫安冲她摇头,跟她说了老王妃说的话,卫老太太就沉默下来,好一阵才道:“她的确跟那两父女是不同的。”

老镇南王要是真能活到今天,未必就不会落得跟明家一样的下场-----实在太张扬了。

顿了顿又拍拍卫安的手:“通州有消息来了。”

卫瑞查东西向来谨慎仔细,动作也快,只是卫安也没料到他能快到这个地步,听见卫瑞先说杨怀的儿子,挑了挑眉问:“死了?”

那一瞬间卫安周身的气势委实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连卫老太太也被她的锋芒毕露吃了一惊。

卫瑞就紧跟着点头:“说是去当官的路途当中遭了劫匪,死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冷笑了一声:“可我去了杨大人的老家,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如此,那个在世上本应该已经死了的杨庆和还活的好好的,不仅活的好好的,还交游广阔,活的不知多潇洒,在安远当着个推官,上头的知县根本管不住他,对着他要点头哈腰的,连学政等人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我去的时候,他还在家里修新房子呢。”

果然事情有蹊跷,如果没有猫腻,为什么要诈死?

卫老太太问了一声:“用的是真名?”

上一世到死也没人还知道这件事竟然是朱家跟杨家有勾结,当然就没人想着要去找杨家的麻烦,杨家老家又在安远,离京城千里迢迢音信不通,更加没人去找了,杨庆和一辈子也就活的安安稳稳的。

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连掩饰也不掩饰,就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真名真姓,在安远鱼肉乡里。

卫瑞点了点头,:“真名姓,半点忌讳也没有。”

卫安微微一笑,想了想问卫瑞:“那瑞大叔现在把人带回来了?”

卫瑞有些吃惊,先去看卫老太太,然后才问卫安:“你怎么知道?”

“既然本来是个死人,现在又活了,就算是不见了,杨家难道还敢明目张胆的找吗?”她不卖关子,见卫瑞若有所思,就又问:“这一路回来,有留下痕迹吗?”

虽然卫瑞办事可靠,可是在关乎安危的事上,多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卫瑞知道卫安担心什么,压着声音告诉她:“您放心,我万般小心,杨家那个贵公子,被我给迷晕了,迷迷糊糊的只会睡,我托词他得了疹子,没人愿意接近…只是没有进城。”

没有进城才是对的,现在卫家恐怕是被曹家那帮人盯得死死的,卫瑞进来恐怕都被查了个清楚,只是卫瑞是真的通州庄子上的管事,因此进来也并不惹眼。

卫安若有所思,杨庆和没有进京,可是她却一定要在参加临江王府的堂会之前从他嘴里问出当年的事来,寻找一个突破口,这就有些难办了。

卫老太太问卫瑞:“你没问出什么来?”

卫瑞就拿眼看了一眼卫安:“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他总觉得卫安的聪明来的很有些蹊跷,并不仅仅只是聪明而已,更像是好像早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情,因此才看这些问题格外敏锐一些。

可是卫安又分明才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卫安想了想,跟卫瑞说要去通州。

卫老太太皱着眉头,略微思忖就摇头:“太引人注目了。”

“装作瑞大叔的女儿,带上纹绣和素萍,是使得的。”卫安自己却想的很清楚,劝卫老太太:“我们要跟临江王谈交易,总得有些筹码在手上,眼前的杨庆和,我们自然是能直接交给临江王,可是这样一来,这人情就显得不那么大了。而且,我总觉得杨家还有故事。”

卫老太太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想了想就嘱咐卫瑞:“我再给你寻个由头,说是庄子上收成还是不对,让二少爷跟着去整治庄子上的奴仆佃户们,你要帮我把七小姐护好了…”

卫瑞郑重地应是,一路上小心翼翼,等到了庄子上才来得及松口气,见天色已经全黑,就吩咐人摆了饭。

卫珹不比卫琨沉稳,可是却也是个极机灵的人,毕竟是三老爷的长子,是极有眼色的,老太太既然让他出来对册子,他就大张旗鼓的去前头召集人手查租子了。

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倒是的确没人再注意卫安。

卫瑞就引着卫安去了后院粮仓,这里是堆粮食的地方,卫瑞把他往谷堆里一藏,根本没人能发现-----粮仓钥匙只有他和亲信手里有。

杨庆和已经狼狈不堪,这几天他吃喝拉撒都在这谷堆里,整个人面色蜡黄得像是哪里来的乞丐,见了光就拼命的挪动。

卫安却不嫌弃他脏,对这一滩污渍也只当视而不见,笑着坐在卫瑞摆好的长凳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杨庆和,低声问他:“杨少爷,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杨庆和目光恼怒又不解,嘴巴里塞着东西,呜呜呜呜的乱叫。

卫安没让卫瑞拿下他嘴里塞着的破布,先告诉他:“我听说,你并没有去南京的吏部述职,后来吏部派人查问下去,才知道你是在赴任途中遭了劫匪…既然如此,你可是个死人了,就算是现在你真的死了,你爹也不能怎么样,你说是不是?”

杨庆和蜷缩着身子,离卫安远远的,却不再发出声响了。

卫安盯着他看,直到把他盯得恼羞成怒转开了脸,才又笑:“现在你的性命可掌握在我手里,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粮仓里热的惊人,杨庆和全身上下粘粘糊糊的没一处是舒服的,听见卫安这话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更好了,看来是真的知道东西的。

卫安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想着你父亲跟曹安有关系,手眼通天。可是毕竟他是人,是人就有人力所不及的地方…譬如说,等他查到你在哪里之前,你的命很可能已经没有了…”

第117章 歹毒

杨庆和原先被人看到狼狈模样的羞恼渐渐过去,看着眼前就算是穿着粗布衣裳也掩不住眉眼精致的小孩子,只觉得如果不是被捂住了嘴,实在该大笑三声。

他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绑了他,却原来是个小毛孩子。

他当然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简单的话也不会绑他了,可是再不简单,也就是个孩子,恐怕也就是抓住了他还活着这个把柄,想要求他老爹做什么事罢了。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也根本不怵----什么杀不杀,真要杀了他,还这么麻烦千里迢迢把他给带来?

他镇定下来了,卫瑞就开始皱眉-----卫七到底还是太小了一些…

卫安却并不恼,蹲在一旁笑着给杨庆和数数:“我听说你有十来个姨娘,算上通房什么的,恐怕还要更多吧?可是你怎么就没生出几个儿子来呢?到现在也就一个儿子…”

杨庆和这才觉得古怪,这个人对他家的事知道的简直太清楚了,清楚的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卫安却没停,还笑着把玩自己的指甲:“我还听说你父亲在老家给曹安立了个生祠,是不是?我听说当初生祠是抢了一个员外的地皮,那个员外告状不成,最后被你们给安排做了生桩?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那个生祠也不稳了,妖魔鬼怪么,没有祭祀恐怕是不能得以长久的…”她说起来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对着杨庆和笑了笑:“你跟你儿子,做生桩恐怕也挺合适的…”

卫瑞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都陡然变得吓人起来,实在不知道卫安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想到她说什么生桩,更是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杨庆和更甚,才刚放松了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看着卫安的眼神像是刀子。

卫安已经让卫瑞把他嘴巴里塞着的破布拔了,满面笑意瞬间敛尽,冷冷的问他:“是想活,还是想死,你可以自己选。”

杨庆和呸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那我告诉你。”卫安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带着居高临下的自信:“当初承恩伯趁着卫家宴会溜进女眷所在,是谁给他指的路?朱芳为什么能跟卫家求亲?这些杨少爷总该知道的吧?”

杨庆和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寻常那等好糊弄的小姑娘,旧事被翻出来,还是这么隐秘的旧事,他胸腔剧烈抖动了一阵,撇开头坚决的摇头:“我说了,你说什么,本少爷一个字都听不懂…”

卫安耐心到了极致,抄起旁边装粮的铁簸箕哐当一声砸在了杨庆和的头上,把他整个人都砸懵了,才冷冷的立起来站在他旁边:“从现在开始,我问的话你不好好答,我就切你一根手指,你这手指的用处不必我提醒你吧?”

她一个眼神,卫瑞已经动作极快的从鞋子旁边抽出一把小匕首放到了杨庆和手边。

杨庆和很想觉得这个小姑娘是在玩笑,可是看着卫安的眼神他就知道绝不是,皱着眉头问她:“你究竟是谁?”

卫安不理他,竖起一根手指:“我现在开始问第一个问题。当年承恩伯偷藏卫家女眷手帕,跟你是不是有关系?”

杨庆和瞪着她,眯着眼睛低声咒骂了一声:“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卫安已经朝卫瑞看过去了。

卫瑞心里其实有些犹豫的----这人可有大用处,瞧卫安这架势却是要把人给折磨死的,这可不大妙。而且卫安终究是个小孩子,恐怕只是嘴巴上说的厉害呢?

卫安却已经数起数了:“第一根手指!”

卫瑞不能在这个时候堕了卫安的威风,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果真把杨庆和一根尾指给断了。

杨庆和痛的嘶了一声,紧跟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捂着自己的小指蜷缩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狂吼。

卫安上一世见这些酷刑见的多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倒觉得杨庆和矫情,镇定自若的看着杨庆和面前的一滩鲜血,声音仍旧冷的像是冬日里的寒冰:“我再问一遍,你若还是不说,就再断你一根手指。”

杨庆和已经不敢把她的话再当成玩笑话,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再看看卫瑞手里那把还在淌血的匕首,握着手指艰难的颤着嗓子应了一声是。

“是你爹的手笔?”卫安好像什么都知道,对着比她当上两三倍的杨庆和仍旧循循善诱似地:“朱家给了你爹什么好处?”

疼痛是容易让人脑子变迟钝的,杨庆和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紧跟着说:“铁矿…”

卫安笑了笑:“可是你们家好像并没有发大财----你们老家在绍兴安远,我查过了,你们的产业并没有增多,你的日子过的也没有一掷千金…钱呢?”

杨庆和没有说话。

卫安却并没有再叫着要剁掉他一根手指了,坐在旁边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修生祠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银子大约是给了曹安了?换了你爹的前程?”

杨庆和至此才真正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本来就是盛夏的天气,他汗流浃背又痛又晕,一时竟然真的晕了过去。

卫瑞让心腹拿了水上来把他泼醒了,卫安眉眼冷淡的问他:“清醒了吗?清醒了,咱们就继续吧。”

杨庆和一句话没答。

卫安轻声道:“你把当年的事,都跟我说一遍。凡是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说罢又看了看他掉在地上的那一截手指。

杨庆和手抖了抖,冷着脸半天,终于还是妥协,张开了嘴。

他说的杂乱无章,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卫安却一个字也不开口,沉默的坐着听,间或大有深意的瞧他一眼。

杨庆和每每要说出口的假话立即就转了个弯,这个小姑娘邪门的很,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拿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怕到时候又惹得她开口说什么断一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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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内应

当年的旧事多且杂,许多过程连杨庆和自己也不清楚,他的任务反正就是陪着承恩伯到处玩耍,培养感情,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抛出卫家大小姐来。

不过后来承恩伯倒是没照着他们想的那样,真的去偷卫家姑娘贴身的东西-----到底是在世族长大的,虽然荒唐,却也知道分寸。

很怕卫大老爷会把他给生吞活剥,因此怎么说,承恩伯都没敢动心思。

所以后头只好给灌醉了,糊里糊涂的再把东西塞到了他怀里。

卫安眉头动了动,听到这里抬手打断了一下,然后问他:“卫大老爷还在的时候,应当是管束森严,承恩伯哪里有那么简单能摸到女眷那里去,是不是有内应?”

杨庆和吞咽了一下,咽了口口水,迷迷糊糊的看着卫安,这才问:“你是卫家的人?”

不然怎么对卫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卫家发现了当年的事不对,开始查当年的事了?!

卫安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我还知道你家有多少口人,你爹在外头有多少个姨娘通房,难道我还是你家的人?”

杨庆和就识趣的闭了嘴,把头往旁边一偏说饿了。

卫安勾着唇角看他一眼:“这里这样脏,我拿了东西来恐怕你也吃不下。不如我们大家都少费些劲,你快些说,说完了,自然饿不死你。”

这个小姑娘着实软硬不吃,难对付的很,杨庆和看着她的眼神,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说什么,嘟囔了一声才又开口:“是有内应,不过你们找不到了。”

“是谁?”卫安却不放松:“你只需告诉我们就行,找不找得到不是你该关心的。”

杨庆和就知道她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行了,嗫嚅了一下才吐出一个名字来,紧跟着立即就又道:“可是已经死了,跟卫大老爷一起死在了云南!”

卫安一怔,眼睛利箭一般朝他看过去,片刻后才挪开眼神,嗯了一声,又道:“说了这么多,咱们说说正事吧。不知道杨大人这么苦心孤诣的帮助朱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庆和半垂着眼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个你还用问我?你这么神通广大,自己难道不知道?要是不知道,你也不会找到我了…”

卫瑞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目光放在卫安身上,心里有些打鼓-----七小姐的确是聪明敏锐的有些不像话了。

卫安很好脾气的呵了一声,而后就道:“那好,我来问你来答吧。是曹安的意思吗?”

杨庆和没有否认。

卫安也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坐在杨庆和对面,问他:“你父亲最看重哪个儿子?”

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的,杨庆和没大明白。

还是卫瑞出声:“杨大人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养子-----当年无所出所以抱养来的。幼子便是这位了…”

也就是说,杨怀是子嗣不丰的,现在杨庆和失踪了,足够要掉他半条老命了。

卫安最后再瞥了一眼杨庆和,让卫瑞把他的嘴给堵上,自顾自出了门。

屋外阳光正盛,走廊拐角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只不知哪里来的猫儿,卫瑞跟了几步跟上卫安,有些糊涂的压低了声音:“七小姐,您问出什么了?”

他怎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似地。

卫安摇了摇头:“剩下的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知道该知道的也就是了。”她转过头问卫瑞:“他嘴里刚才说的那个赖总管,您认识吗?”

卫瑞嗯了一声:“是咱们家的老人儿了,当初也是跟着去过战场打过仗的,很得世子的信任。”

就是这份信任,反而要了卫大老爷的性命。

卫安沉默一回,让卫瑞去查:“查查他,他死了,可他总有后代吧?总不能都死了…家生子都是盘根错节的,不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瑞立即应了是,刚要再说什么,前头就传来阵阵喧哗声。

他有些不满的皱了眉头,正要让人出去查看,一个媳妇儿就飞快的跑了进来传话:“今天京郊围猎的几位公子中,沈家的三公子听说出了事…现在知州府下了命令四处戒严,锦衣卫也来了…”

卫瑞立即就皱起了眉头,心中惊跳的看向卫安:“是冲着杨庆和来的?”

卫安略微想一想就摇头:“恐怕不是,不是没人盯着卫家,现在一时半刻他们应该是怀疑不到我们身上的,你不是也说了吗,杨庆和行事煞是荒唐,时常有出格之举,他消失几天是常事,再说当初你又逼迫他写下了家信…”

她转头看着那个媳妇儿,问她:“打听清楚了吗,是出了什么事?”

媳妇儿说不清楚,卫安朝卫瑞看了一眼,卫瑞就点头应是而去。

素萍和纹绣则簇拥着她往后面去,一面走纹绣就低声道:“七小姐,我父亲也回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林管事说没见过李嬷嬷,卫阳清也并没说她的去向,卫安想一想就明白了为什么,闻言就道:“你去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一会儿卫瑞却先进来了,镇定的告诉卫安:“的确不管我们的事,听说是平西侯沈家的三少爷…跟临江王府的小镇国起了冲突,两个人打了一架,沈三少打不过,所以受伤了。锦衣卫来通州为的也不是这事儿…”他压低了声音:“是来搜人的,听说是首告冯家行巫蛊厌胜之术的家奴…领头的是林三少…”

听说领头的是林三少,旁边的纹绣和素萍就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是林三少,总比是曹文那个恶人要能接受的多,也要安全的多了。

卫安却皱了眉头:“林三少既然来了,曹文必然也要来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还是不得不防。瑞大叔,劳烦你将人给死死的藏住了,至于二哥,让他先行回城吧…”

卫瑞觉得有些不对:“您不跟着一起回去吗?”

卫安冷笑着摇头:“以曹文的性格,不管二哥身边究竟有没有猫腻,他肯定都要严查的,我不跟着,才是最稳妥的。”

第119章 清荷

听这意思,竟然没有跟卫珹一起回去的打算,卫瑞踌躇了一会儿,到底没动,看着卫安道:“那您呢?”

卫珹回去了,卫安又是乔装出来的,留在这通州有些冒险了。

何况过阵子临江王府的堂会也要开唱了,卫安不回去怎么得了。

“自然是要回去的,可不能现在回去。”卫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最近总觉得累,大约是支撑她活着的信念倒塌了的缘故,缓了缓才继续说:“只是不能现在回去,通州这么乱,我要是死了,恐怕也是白死的。”

卫瑞被她的话惊得打了个冷颤,抿唇应了是,自己去前头安排了。

果然下午就传来消息,说是卫珹回京的途中竟遇上了锦衣卫,而且还被曹文好一通缠着。

曹家人针对卫家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了,只是卫瑞心里还是不大明白,曹安一个太监,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和明家卫家扯上仇恨,再跟冯家过不去,跟冯家过不去就算了,为什么总是盯着卫家不放?

卫老太太和卫安却很明白这个道理。

未必就一定是曹安想对明家下手,而对明家下手了以后,卫家自然也是烫手山芋,非得除之而后快了,毕竟是明家姻亲,而且定北侯世子也是死在云南的,为了遮掩从前的事,卫家也是必定要除掉的,何况他们还不止想除掉卫家,还想把卫家当成手里的刀。

卫瑞站在卫安跟前,很是庆幸的感叹了一句:“幸好您没跟着,否则那个阉贼的侄子什么干不出来…”

卫安心里忧虑却没有减少,顿了顿让卫瑞小心谨慎:“未必就不会来了,曹文虽然坏,可是却精明多疑,不管二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出城来对账的,他自己总要核实了才放心的。”

意思竟是曹文应该还会来别庄的意思,卫瑞如临大敌,想了想,出去安排杨庆和的事了,知道卫安要见纹绣她爹,还专程叮嘱纹绣和素萍:“看着些七小姐,时候差不多了,就传饭来。”

卫安最近的食量显见的减少,不管是来之前的卫老太太,还是刚刚才走的卫珹,都说过许多遍在饮食上注意些的话。

卫安心里格外温暖。

大约是遇见的好人太少了,一点点的好也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样一无是处,带着笑应是,两只眼睛里装满了星星。

曹文却没心思去找卫家的麻烦了,他倒是知道卫家最近隐约有些动静,可是派去的人并没抓着什么把柄-----卫老太太年纪大了,闭门不出,除非要极要好的宴会非得请,她是等闲不会出门的,家里其他女眷就更不必说,而男丁么,三老爷二老爷官职都不高,也都谨言慎行的模样,想掀起风浪来看样子都极难的。

这次听说卫珹出城来对账,林三又跟他打擂台来抓人,他倒是真的生出了些疑虑,可原本想的好好的,要到别庄再去搜一通,却被一个意外给打断了。

那个本该被林三少抓住的家奴,竟然跑了,这就有些叫他恼怒了。

原本都说好了的事,这人买命的银子都收了,竟然又贪生怕死起来,只好领着人又到处去找人,就真的跟林三打擂台了似地-----这样贪生怕死的,就算被林三找着,恐怕也不能按照原先说好的来,万一被他说出些不能说的,那可就糟糕了。

冯家的案子是由郑王监审,案卷文书他都看了,关键之处就在这个人证上头,这个指证冯家的家奴是第一要紧的人物,听说人跑了,他眉头动了动,阖上了书卷往窗户上头一靠,皱了半天眉头,外头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曹文已经把人给抓住了。

既然抓住了人,很快这案子就能开堂了,郑王手指敲在桌面上,半响才嗯了一声,召了亲卫进来,问一声:“怎么样,有消息吗?”

亲卫垂着头有些犹豫,隔了一会儿,见郑王把头抬起来了,才挠了挠头:“也打听不出什么来…横竖就是传闻中的那些,七小姐是不大受父母喜欢的,自小是被老王妃养着,养到几岁回了京城,就又放在卫老太太跟前…”

郑王心里就有些惆怅,出神发了一会儿呆,才听见亲卫又说:“早年间连卫老太太也不大搭理她,听说出门做客的时候很掐尖要强,不受人喜欢…”

这几句话说出来,亲卫就能察觉到郑王明显变得不高兴,顿了顿没再敢说话。

郑王沉默了一会儿,半响才立起来,出了门看一回天,竟不知道该去哪儿,顿了半响才往极偏的王府东面的小院落去了。

蔷薇花开的正好,粉的紫的争奇斗艳,他视而不见,穿梭过了,立在门前片刻才抬脚进了门,见清荷正在水井旁边的葡萄架底下坐着做针线,就咳嗽了一声。

清荷连忙立起来,看见是他,有些欣喜又有些不安,搓了搓手给他请了安。

郑王摆摆手免了,坐在她对面,半响才开口问她:“她…一直过的这么不容易吗…”

这还是郑王头一次问起来,问的自然是卫安了,清荷两只手垂在身侧拽住了衣摆,迟疑片刻才跪倒在郑王跟前:“我跟在身边伺候的也不久,姑娘大约一岁不到的时候,我就被遣走了…后来的事,我不大知道…”见郑王神情不大好,又道:“我在的时候,的确是不大好的。”

她还记得当年卫安生病,才几个月大的小孩儿,烧的脸都是通红的,哭声都像幼猫一样,声气弱弱的。

等高烧退下去,却又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人笑。

她不自觉的带了点哭腔:“自小就没被郡主抱过,郡主也不想看见…病了是老王妃守在跟前…”

如果没有老镇南王妃,恐怕真的人就没了。

郑王没有说话,眼圈却是红的。

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哭的失声的模样,胸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梗的人心中难受。

胃胀,吃了东西总是好像卡在中间吞不下去,太难受了…更新的有点晚了

第120章 故事

他站起来又往外走,清荷跟在他后头,犹豫了半响才站定了脚出声:“王爷,我虽然是后头才跟着娘娘,却极清楚她的性子,她必定是不想姑娘知道的…”

要是明鱼幼真的觉得有退路,当年也不会闹那一场别扭又故意去万安寺了。

郑王停也没停。

知不知道是后话,可卫安是他的女儿,

她原本能跟其他王府里的郡主县主一样活的肆意潇洒,如今却要在长宁郡主手底下讨生活…

亲卫等着他许久了,见他出来,连忙凑上来告诉他:“临江王小镇国跟沈三公子起了大冲突,沈三公子已经走不得了…”

郑王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事儿,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往前就走,亲卫亦步亦趋的跟着,还告诉他:“卫七小姐,似乎也在通州…”

郑王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回头看着他:“怎么说?!”

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这个时候来通州干什么?

他想起之前那些不好的传闻,还有从清荷嘴里听到的那些关于卫家苛待卫安的事,觉得喉咙里好像都笼罩着腥甜,以为卫安又是被遣来的。

他还知道当初普慈庵发生的事。

现在想到依旧还心里发颤-----如果最后没证实不是卫安拿的那柄玉如意,以后卫安的名声该差到什么地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而如果清荷不来找他,他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没有死的。

当初他最后查到了建州,查到了万安寺,拼了命冒着大雨赶去了,却只能看见明鱼幼一座小小的坟冢。

卫阳清说明鱼幼难产,连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并都去了。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难过了,反正总不能不活着----他当初也跟明鱼幼说过的,隆庆帝真要追究,他就跟明鱼幼和孩子一同当普通庶民,实在不行,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他是皇子,还是不怎么受宠的皇子,直到他父皇最后了,才想起唯有他这个儿子最老实,开始待他日渐不同起来,他就随着心意做过这一辈子以来唯一想做的一件事,跟皇帝求娶明家女,皇帝答应了,他才去明家求的亲。

在他心里,好不容易求来的和明鱼幼一起过的那几年时光,是这一辈子最如意的时候了,如果以后死在一起,到了地府也还能一起的。

可明鱼幼不肯,为了他的性命甚至还要远走。

他不为自己,也总得为明鱼幼活下去,为明家活下去-----明家的案子,上上下下都透着蹊跷…亲卫看他出神的久了,壮着胆子咳嗽了一声:“有些蹊跷,好像是…乔装出来的…”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乔装来通州?

郑王想到回报说最近卫安在定北侯府已经不如往常那么举步维艰,心里的疑虑更重,回头问亲卫:“你怎么知道的?”

他再能耐,也不可能潜进人家内宅,卫七肯定是没监国的,卫七乔装来了通州,他怎么会知道。

亲卫矮了矮身子凑近一些:“是临江王府小镇国透露的…”

现在的少年人,都不简单。

不过就从一个清荷,还有他开口要请卫老太太和卫七就看出了端倪,还拿这个来要人情了。郑王皱着眉头,不再问,吩咐亲卫:“去把小镇国请来见我。”

沈琛来的很快,听说平西侯族里已经来了许多人,显见是把他烦得够呛,郑王看他一眼,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这才笑了:“我看着,你已经不是从前那副莽撞的样子了,怎么还做这事儿?”

沈琛面上半点笑意也没有,坐在鹅颈椅上连眼睛里都透出冷意:“打断他的腿,那都算轻的。”

他父亲活着的时候这些族人们就当吸血虫,等到他父亲没了,见他小,就污蔑他母亲,想着要侵占平西侯的爵位,这些仇是已经浸透了骨血的,怎么都不能忘。

郑王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摇摇头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问他:“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琛两只脚落地站起来:“也不用舅舅做什么,我知道你也在查当年明家的事,你若是查到什么,与我互通有无就是恩赐了。”

郑王盯着他看了半响才移开眼睛,过了片刻重新开口:“她为什么来的通州?”

沈琛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么多年,从来没见郑王对什么事情上心过,可是他竟然敢收卫家跑出来的丫头,而且还对卫家表现出了兴趣,他就知道事情有不对的地方。

他老实的摇了摇头:“那个小丫头古灵精怪,谁都摸不准她到底要做什么。我也是因为总派人跟着她,所以才猜到她来通州的。”

郑王就蹙着眉头:“你派人跟着她?”

沈琛终于察觉到了郑王并不是关心卫家,而是关心卫七,想了想,总觉得这里头大约还有文章,按捺下了没说,应了一声,很是坦荡的看着他:“跟她做了个交易,发现她与众不同,所以就格外关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