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妃越发的喜欢她,她的气焰便越发的高起来。

今天她来锦绣坊,也是母亲临时叫她来的,还特意叮嘱让她去见见卫家七小姐,要跟卫家七小姐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

跟那个声名狼藉的卫安么?

沈秋华自认为卫安不配,可她最后还是听了母亲的话,预备着跟这位卫家七小姐好好打个招呼,谁知道卫七却摆谱,连个面也没露。

这实在让她觉得大受打击。

她望住卫安,目光冷淡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卫安,听别人说,你的不好都改了。可是怎么我看起来,你还是这样不懂礼数不知进退,就是个没人教养的野丫头?”

时人骂人最恶毒的莫过于说一个人没人教养。

对于大家闺秀尤甚。

玉清忍不得,一把挡在了卫安跟前:“沈姑娘请自重…”

沈秋华便皱着眉头冷笑了一声:“怎么,原来你们家家教就是这样,一个丫头,也敢在主子面前逞能?”

沈秋华的丫头也熟知主子喜好,忍不住便捂着嘴笑了一声:“可不是,咱们沈家可没这个规矩,做主子的说话,哪里有丫头插嘴的份儿?”

卫安漠然拂开沈秋华的手,看也不看那丫头一眼,只是望着沈秋华:“看来不仅我卫家是这个规矩,你们沈家不同样有丫头插嘴的规矩吗?五十步何必笑百步呢,沈姑娘说是不是?至于不懂礼数,我不晓得我哪里失了礼数了,若是说刚才你来瞧我,我没见…”

卫安的唇角弯了弯:“那怎么能算失了礼数呢?我跟您好像并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感情了,您也并不曾事先递帖子给我,我在休息而不能见您,不是很正常吗?”

沈秋华厌恶的笑了一声:“真是长进了,怪道外头都说你变了,原来的确是变了。愿你能长长久久的这么傲气才好。”

她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玉清忍无可忍,气的实在厉害:“到底是谁没人教养…”

“没关系。”卫安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小孩子之间的斗气,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她去挑了料子,量好了尺寸,又定了来娶衣裳的时辰,才又登上了那辆华丽的马车回了定北侯府。

卫老太太早已经候着她了,连三夫人也在合安院等着。

一等她行完礼,三夫人便忙着叫她起来,又笑着问:“衣裳都挑好了吗?过几天便要去陈夫人约好的桃花坞了,到时候正好穿起来。”

三夫人很高兴,卫安知道她是想借去赴陈夫人的约的时候给卫玉攸相看,便笑着应了:“定好了,说好了过几天便能去拿的,应当在赴约之前拿到。”

卫老太太也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原就该打扮的鲜亮一些。”

又说了会儿闲话,三夫人才告退出门了,卫老太太才问她:“事情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卫安在她跟前坐下来:“只是还有些细节要查证查证,也快了。”

她顿了顿,想了想,才把沈琛跟她说的消息告诉了卫老太太:“老太太,还有件事要跟您说。临江王府的小镇国说,他的人在云南那边有了收获…”

她把沈琛的话说了,见卫老太太神情激动,才道:“这样一来,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两条线,一条是邱楚英,另一条便是沈琛找到的人。”

卫老太太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些牙酸,大约是咬牙太久了的缘故,她拿手揉了揉下巴,才靠在了引枕上。

期待了这么多年要发生的事,眼看着立即就要有结果了,卫老太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闭着眼睛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睛,静静的笑了一声:“那就再等一等吧。”

沈琛说的没有错,这么久都熬过来了,就不在乎再多熬一时半刻了。

她很快从情绪里抽离开来:“你要查的事,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倒还真有。”卫安也并不跟她客气了:“瑞大叔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有件事想让他去办,越快越好。”

卫老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等卫安说让林管事去跟卫瑞说,卫瑞便明白了,就吩咐花嬷嬷去找林管事,让她带林管事去找卫瑞。

这件事说完了,卫老太太才又道:“对了,宫中来了旨意,下月初一,让我进宫请安的时候,带上你。”

她特意重复了一遍:“着重叮嘱了,只带上你。”

宫里。

方皇后,还是冯贵妃?

不管是这里头的哪一个,恐怕现在让她进宫,都不会是为了只想见见她,跟她说几句话就算了。

卫老太太神情凝重:“我收到了消息,便让人悄悄走了一趟,打算去跟郑王联络的地方,去问问郑王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可是那里并没人。”

-----第四更,昨天的补上了,以后都基本三更。求订阅求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第267章 想通

卫安原本就打算跟卫老太太说这事儿的,听见卫老太太说这个,才垂下头:“圣上下了密旨,他去扬州查贡品出事的事了。”

去了扬州?

这个时候?!卫老太太跟卫安想到了一起,有些担忧的摇头:“恐怕不只是为了查贡品的事…若是为了这个,为什么非得郑王去?”

卫安也点头:“小镇国还说,王爷出了河北便遭了匪徒。”

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郑王既然是奉密旨去的,那行程自然也就是保密的,怎么能那么容易就遭了匪徒?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根本就是被人算计了,连去扬州,恐怕也一并在别人的计划里。

卫老太太等了等,才告诉卫安:“何况,郑王留在京城的人,好像也出了事。就算他是奉了密旨去的,不能泄漏行踪,那也没理由不告诉你的。就算是他自己不能说,他也一定会让心腹告诉你,可我们,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这事情不简单。

卫老太太咳嗽了一声,觉得胸口闷得慌:“不行…他身边大约是混进了人了!”

卫安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猛地站了起来:“我去写信,沈琛答应了我,会帮我送信给他…”

卫老太太答应了,让她赶紧回去,又让人跟着打伞。

可卫才回了跨院,便碰上了卫玉珑。

她似乎等了很久了,裙摆都是湿的,还在往下滴水,见了卫安便扯开一个笑,喊她:“七姐。”

卫安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风大雨大,当心着了风寒,你先回去换衣裳吧,我这里还有事…晚些时候我再过去找你。”

“昨天推明日,明日还有明日。”卫玉珑却不肯跟从前似地被卫安三言两语就劝服,她站在原地朝着卫安的背影冷笑:“七姐你到底是晚些时候来找我,还是打算一辈子避着我?”

她的语气很不客气,咬了咬发白的唇,不顾自己的裙摆还在滴水,更不顾旁边丫头的提醒,冷然问她:“七姐是心虚了吗?”

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不能在傍晚之前把信送出去,说不定就又得耽误一日,卫安忍不住心烦,回头冷冷的看了卫玉珑一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避着你,如今我是真的有事要办,你若实在有事非得等着我不可,那便劳烦你等着吧。”

汪嬷嬷侯在廊庑处接了她,往后看了卫玉珑一眼,冲素萍使了个眼色。

素萍便堆起笑迎上去:“八小姐您看,我们姑娘是真的有事忙呢,不如您跟着我进去换套衣裳罢?这样身上都湿了,怪冷的。”

卫玉珑扬着下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眼圈周围都是红的,半响才吸着鼻子嗯了一声,跟着素萍进了卫安的屋子。

这里比她上次来的时候布置的又不一样了,贵重的玩器通通收了起来,不见什么金光闪闪的饰物,可是那摆在多宝格上的水晶生肖,檀香摆件和巧夺天工的核桃雕塑,无一不是尽善尽美,分明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东西。

更别提透过多宝格看进去,那若隐若现的,挂在卫安的那抬精致的月洞门架子床上的薄如蝉翼的鲛绡帐了。

卫玉珑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被素萍引着在鹅颈椅上坐了,垂下头把玩自己的手帕。

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连茶也上了两盏了,她才有些不耐烦起来,半响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能耽搁这么久?

恐怕什么要紧事是假,躲她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她之前想好的那些要用来对质的话便尽数都消散了,猛地站起来拔腿往外走。

素萍连忙追出来:“八小姐,我们姑娘那边儿大约还有些事…”

卫玉珑埋着头一路出了门,对素萍的话充耳不闻,回了自己房里才觉得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已经开始打颤了。

她身边伺候的嬷嬷们都是新换的,忙不迭的伺候她换衣裳,又头疼又焦急的问她:“不是说去找七小姐了吗,怎的弄成这样湿淋淋的回来…”

又忙着让人去厨房里熬姜汤来给她祛寒。

卫玉珑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冷着脸让人去打听卫五老爷回来了没有,等到听说已经进了门在书房里头了,才领着人去找卫阳清。

她心里有许多疑问,从前是被毫无预兆的冷落蒙蔽了双眼,可是等到母亲被送走,亲事也被退了之后,又好像渐渐的理清楚了些东西。

若是她母亲当真的对卫安好的话,那么为什么她母亲还会生病被送走?

什么生病?

只听说小妾们和伺候的下人们要移出去养病的,没听说过主子也会如此。

她后来总算是学聪明了些,趁机去找之前母亲长宁郡主身边伺候的人问消息,可是这一打听才发现,母亲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她虽然不怎么聪明,可是也并不蠢。

这哪里像是让人去养病呢?分明就是在清除异己了。

她自己思索了这么一阵子,再从庄奉那里旁敲侧击,总算是得了些消息,原本她觉得,要好好问问卫安,为什么要那样对长宁郡主的。

可是今天的遭遇终于彻底让她明白,不必问了。

她想笑又想哭,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忽然无比想念长宁郡主,想念起她的母亲来,便自然而然的去了母亲的屋子。

人早已经走光了,东西也都搬得所剩无几,通通锁进了库房里去,她在空荡荡的有些恐怖的房里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摸了摸旁边的桌子。

桌子上还供奉着一尊观音,是长宁郡主之前去普济寺求来的,说是为了保佑卫安。

卫玉珑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眼睛就亮了亮。

长宁郡主怎么会真的给卫安请神像呢?

而如果不会,那母亲是为什么要去普济寺请这尊观音?不会是为了卫安好的话,那是为什么?

联想起之前长宁郡主有时候说漏嘴会说卫安是野种之类的话…

她抱着那尊观音像,许久才噌的站了起来。

第268章 证实

一连几天,卫玉珑那里都安静的有些过分,似乎之前三番两次要见卫安的不是她了。

卫老太太也知道这事,便忍不住问卫安:“她最近好似变了个人似地,从前机灵古怪的,可现在连笑脸也少了…”

虽然最后卫玉珑也没见到长宁郡主一面,而且跟长宁郡主之前闹的几乎断绝关系,可是母女就是母女,卫老太太很担心卫玉珑是因为长宁郡主的事记恨上了卫安。

卫安却反过来比卫老太太想的透彻些,她跟卫玉珑原本就不可能好好相处了,不管怎么样,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就够了。

卫老太太便也点头称是,可大约是找回了卫安,知道明鱼幼还有孩子留下来,卫老太太的心也比从前软了,叹了口气,还是吩咐三夫人对卫玉珑多关照些。

没娘的孩子,总是要可怜些的。

虽然最近老王妃待卫玉珑也热情起来,可是那到底是不同的。

可三夫人总觉得有些为难,她不过就是个伯母,插手五房的事太多了,总归不够名正言顺的,便试探着问卫老太太:“如今倒还好,孩子们年纪并不算大…可等到日子长了,孩子们也要娶妻生子,婚嫁大事,若是没个主母操持,总是不美。”

其实卫玠年纪已经差不多该定下亲事了的,毕竟他比卫玉攸还要大些。这还是三夫人故意往轻了说的。

卫老太太沉默片刻便点头:“这些都不必急,再等一二年吧。”

再等一二年,等长宁郡主的病渐渐加重,等到京城里的这些人把长宁郡主忘得差不多了,再想想旁的法子。

到时候就算长宁郡主不必死,也可以和离,多的是法子的。

三夫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什么也不敢再说,笑着跟她商量起了去陈夫人花会那天要准备的东西。

陈夫人日前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方家大夫人也会带着孩子们一同去,卫老太太便想借着这个消息,打消方家之前对于方正荣的事的疙瘩。

总归敌人少一个比多一个要好,何况方皇后如今正炙手可热呢。

听三夫人这样说,她便也点头,接了礼单,又往上头添了几样东西。

卫安陪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见翡翠进来说是她房里的蓝禾来请,便冲卫老太太和三夫人告辞。

天已经放晴了,蓝禾侯在院子里,等卫安一出来就连忙疾步近前告诉她:“姑娘,外头来消息了。”

算一算,也已经过了十多天,若是卫瑞跟谭喜他们配合得力的话,的确应当有结果了,卫安松了口气,很快就又听见蓝禾忧心忡忡的叹气:“可是林管事说,最近不知怎的,门口除了林三少带队的锦衣卫,还有黄俊那批人…进出的人都要被盘查许多遍,最近更是过分,连厨房上采买的人出去,都要被人跟着…消息不好送进来的。”

消息不好送进来,又不好出去,卫安皱了皱眉头,忽而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她:“沈家是不是给咱们来了封帖子?”

前几天平西侯府上送了几张帖子来,说是邀定北侯府的几个姑娘一同去做客的,只是卫安并没准备去,连回绝的帖子都写好了,只是还没送去。

现在卫安又提出来,蓝禾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点头:“是,当时老太太还说本来便没什么交情,不去也不算失礼。”

卫安却笑着摇头:“不,我们不如还是去一趟的好。不仅要去,还得给这位姑娘挑份好东西,你出去说一声,就说我要出去给沈姑娘挑礼物,还是要往朱雀大街上去一趟。”

她顿了顿又道:“再跟三伯父说一声,让三伯母和二伯母也出趟门,不如领着五姐去普慈庵上香,添些香油钱也是好的。”

障眼法,蓝禾领会过来,笑的露出个酒窝,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卫安便顺利出了门,她也当真表现的像是去逛街的,领着不少伺候的人,前呼后拥的一间间铺子逛了个遍。

直到日头渐渐偏西了,挑了许多东西,才说不如顺道去锦绣坊取套衣裳。

进了锦绣坊,她让蓝禾留在楼下拿衣裳,自己便径直上了二楼。

卫瑞和谭喜并何胜已经等着了,见了她匆忙行礼。

卫安连忙叫免:“我这回出来并不能久待,我托你们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卫瑞点了点头,他神情凝重又带着一丝喜意告诉卫安:“那个岑二说的还是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他跟岑丽莹倒的确是姐弟,可是只是同一个爹,他是岑丽莹的后娘生的,自小跟岑丽莹便关系不好。”

“他也的确有个姐姐嫁进了邱家当姨娘,只是他并没沾上什么光,后来落魄潦倒…”卫瑞查的很细,说起来也详略得当:“可是他消失过一阵子,许久没出现在青城过,后来隔了好几年才又重新出现了。”

这消失的几年便应该是岑二说的,岑丽莹想杀了他灭口,他逃了的那几年了。

卫安点了点头,示意卫瑞接着往下说。

“至于说邱夫人的事…”他顿了顿才道:“倒是跟他说的差不了多少,听说,的确是有许多年没人见过邱夫人了,都说邱夫人一直在外地随邱楚英赴任,后来虽然回了青城老家,可是又好似是身子不爽,极少见人。他们邱家,都是邱家老太太跟那个能干的姨娘料理家事。”

岑二看样子并没说谎。

至少在邱夫人死了的这件事上,并没有说谎。

邱夫人大约是真的死了,时间线上也对的上。

只是…

她皱了皱眉头,轻声问:“还有什么发现没有?能不能找到知情人?”

卫瑞早就已经料到她会有这样一问,跟谭喜对视了一眼便点头:“已经找过了,那个岑丽莹听说很得邱夫人的喜欢,邱夫人连贴身的嬷嬷们都借给她操持家事,怕她没学过这些应付不来。这回邱楚英从广东被押解进京,那批人应当并没跟着上京…”

-----今天有点晚了,可能第三更会晚一点,如果很晚了,会连明天的三章一起发,么么哒,爱你们。

第269章 病了

常年浸淫内宅的卫安一听就听出了里头的猫腻,终于下了决心,让卫瑞送了个消息出去。

她不想自己去趟这趟浑水-----就算是说了,秦家未必就感激她,而卫家现在着实不好做出头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能做这个出头鸟,也实在没有必要。

冤屈总是别人替卫家洗刷的好,这样隆庆帝心里微妙的那种罪恶感,想必会好过些。

她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办,自己就不用经手,一下子便闲下来。

闲下来才终于听说,卫玉珑病了。

病的很重,太医来了好几拨,都没什么效用,不过短短几月时间,她竟病的起不来床了。

卫安心里有疙瘩,长宁郡主对她做的事,不能让她全然释怀,就算是对着其实并没什么过错的长宁郡主的儿女,她也不能跟上一世那样一心亲近了。

可这也并不代表她就希望卫玉珑去死。

不管怎么样,她还念着上一世那一点情分。

何况还有愿意为了她牺牲女儿的老王妃,这份情,她自问还不起。

她拿了披风,要去卫老太太那里,不管怎么样,总得想个法子把卫玉珑的病治好才是。

一路上她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蓝禾便低声劝解:“姑娘也不必太过意不去,这阵子您忙的眼睛都不敢闭,自己也瘦了不少呢…”

她为了郑王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又为了岑二的事忙着让卫瑞出去探查消息,间歇还得防着黄俊那伙人,日子也并没有比卫玉珑好到哪里去。

汪嬷嬷为了这件事,操心的不得了,每天想着法子给她进补。

春日里的阳光像是上好的金箔,铺天盖地撒的到处都是,卫安抬手遮了遮眼睛,一到旁边已经已经长出了新叶的树底下便又放了手,有些踟躇的立住了脚。

不远处卫玠也急急忙忙的领着人从外院过来,正好跟卫安碰了个正着。

曾经的清瘦少年仍旧清瘦,眼里的光却没了,见了卫安,也并不如从前那样热情。

他刚回京城的时候,分明是很喜欢跟卫安相处的,时常送些小玩意儿去她房里逗她玩儿,还给她搜罗了许多书让她看。

可是这样的日子,往后或许不会再有了。

卫安立住了脚,轻轻喊了声哥哥。

卫玠立住了脚,却并不看她,眼神望着别处,缓缓点了点头,便疾步越过了她往前走了。

蓝禾跟在卫安背后,让一众小丫头们往后退了退,自己扶着卫安:“姑娘,他好像也是往老太太房里去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当哥哥的着急自然是必然的。

卫安跟在他后面进了合安院,翡翠一掀帘子便见着了立在屋子里梗着脖子的卫玠,还有上头正粗着脖子喘气的卫阳清。

卫阳清是最近几天才回来的,他才到兵部走马上任,便接了差事,负责督造武库司今年往西北送去的兵器锻造。

他这个人在感情上诸多毛病,可是却的确是个当官的好材料,做什么事,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一去便是近两个月。

他如今正朝卫玠发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样是对着长辈说话的态度?你读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卫玠只是冷笑了一声,连对着他生气都觉得多余了。

卫老太太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朝卫阳清咳嗽了一声:“他当哥哥的关心妹妹,原本就是理所应当,你吹胡子瞪眼的做什么?”

说完又冲卫玠道:“你也不必急,之前请的是太医院的胡供奉,既然他看的没用,我便让你三伯母递了帖子去请了孔院判来…”

卫玠红着眼圈,望了屋子里众人一眼,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妹妹说的没有错,这些人,包括他们自己的父亲,都没有把他们当人,都没有把他们当自己人,他们活在这个家里,却好像是外来的一样。

当年在南昌的时候,他总以为回了家便好了,有祖母的干预,大家都会和和睦睦的,到时候连卫安的事,也会被解决,母亲会接受的…

可是等他回来了才知道。

长宁郡主的她的孩子们,才是真在这个家不受欢迎的人。

卫老太太又朝卫阳清冷哼了一声:“还杵着做什么?不回来便不回来,一回来便是这副模样…去瞧瞧小八吧…其他的事,回来再说。”

卫老太太显然是不大想再看见卫阳清了,卫阳清也心里有数,咳嗽了几声应是,看了卫安一眼,欲言又止的顿了顿,终于还是领着卫阳清出了门。

卫安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不知道是叫他表舅好些,还是叫他养父好些,他也同样如此。

作为表舅,他或许不算是失职的,毕竟他救了卫安的性命,并且让她安安静静的长到了现在。

可是若是作为养父,他便的确什么也不算了。

而人跟人之间的账是不能这样算的。

他除了失职,却也做的足够多-----他为了卫安,连替他生儿育女的妻子也放弃了,在他看来,他已经做的不错了。

出了门拐过了长廊,卫阳清才停下来,不大自然的跟卫玠道:“才刚是父亲冒失了,没顾上你也是因为你妹妹病的重才一时失了分寸,你别放在心上。”

他拍了拍卫玠的肩膀:“一同去看看你妹妹罢,这阵子我不在家,她定然是吓坏了。”

哪里只是吓坏了,卫玠面色复杂的笑了一声,而后才问他:“父亲,您能不能告诉我,母亲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

眼前这个少年,眼看着就要蹿的跟他差不多高了,卫阳清有些恍惚,正想着该如何答话,外头便有三夫人跟前的孔嬷嬷急急忙忙的闯进来,满面惊骇的说不好了。

积年在侯府做事的老人儿了,很知道忌讳,什么不好了之类的话,平时是绝不会出自她们的口,可现如今这些忌讳却都顾不上了,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卫阳清难得的有些焦急,匆匆忙忙的问:“出了什么事?”

第270章 不好

他回来的时候,外头守着的就全都是锦衣卫,他还吓了一跳。

回来以后卫老太太才跟他说,这不过是障眼法,让他放心。

可是他怎么能放心,跟二老爷三老爷私底下聚了聚,才知道这事儿事关邱楚英和秦家。

是别人还就算了,礼部尚书秦东,却结结实实的让他觉得不寒而栗-----他能做兵部侍郎的位子,还有秦东的手笔。

可秦东若真的要对付卫家,又为什么要提拔他起来?

他想不明白,现在一听见出了事,头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秦家发难了,毕竟他之前的差事,也不算顺利。

这样想着,心里着实不舒服的厉害,他催促的更急了。

孔嬷嬷幸好也是个立得住的,急忙站定了脚回话:“回五老爷,外头刘公公来了,要见见老太太。”

刘振,如今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炙手可热的隆庆帝跟前的红人,他来了,也就代表是隆庆帝来了。

怪不得孔嬷嬷急成这样,可就算是刘振来了,按理说,也没有吓得就说不好了的道理,卫阳清皱起眉头:“你说清楚些,既然刘公公来了,又有什么不好了的?”

“刘公公手里…提着一个人头呢…”孔嬷嬷终于控制不住体内的惊恐,颤着声音结结巴巴的说:“是…是咱们药铺的掌柜!”

卫阳清便悚然而惊。

他是听三老爷说了的,邱楚英和秦家就是特意选中的这个药铺掌柜当作突破口,来作为击破卫家的门槛。

之前一直悬而不决,刑部并未公开审问,卫家甚至并没有主子被羁留,可现在,怎么连人的命都没了?

卫玠也顾不得跟他生气了,连忙提醒:“快!快通知老太太!”

卫阳清猛地惊醒过来,挥手示意孔嬷嬷跟着她进房,一进门连礼也顾不得行,更顾不得旁边站着的卫安和三夫人,便让孔嬷嬷出来说话。

孔嬷嬷仍旧把之前的话都重复了一遍,战战兢兢的说:“老太太,太太,刘公公就在外头候着呢…”

卫老太太在短暂的惊慌过后便迅速的回过神来。

还没到那个地步,还没到那个地步的…

她点了点头,拦住了正要出声阻拦的三夫人,看了卫安一眼,竟然还微微笑起来:“去,请刘公公进来。”

又吩咐三夫人:“让人下去准备席面,要上等的。”

三夫人没有不从的道理,忍住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应了是,转过身过了许久才强自镇定下来,轻声吩咐孔嬷嬷等人去做事。

天塌了也没法子,做好眼前的事才是正经。

她皱了皱眉,见卫安跟了出来,又转头柔声道:“我先去前头瞧瞧,怕有那等经不住事的下人乱冲乱撞,反而惹事。”

三夫人想事向来是很周全的,孔院判祖上是跟孔氏连了宗的,因此三夫人的教养并不差,她自小也是背着女四书等长大,比起长宁郡主来,反而更像是一府主母,更会主事。

卫安便没什么担忧的了,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刘振很快便要进来了,卫老太太便冲卫玠道:“阿玠你先替我去看看你妹妹,这府里闹哄哄的,省的到时候再惊着她。”

卫玠点了头,出了门才发现,卫安竟没跟他受到同等的待遇,仍旧还是留在合安院。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不会自信到觉得卫老太太是为了他好,他只隐约察觉到了卫老太太对卫安的信任,和对他的生疏。

亲疏立见。

他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的,去了卫玉珑房里。

卫玉珑病的不轻了,他去的时候,卫玉珀正从屋里出来,见了他连忙行礼,可态度毕竟不如从前了。

卫玠抿了抿唇,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进了屋子便先让伺候的丫头开了窗,自己坐在卫玉珑身边,半响才问她:“小九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大约是看笑话吧。”卫玉珑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嘲讽,扯了扯嘴角咳嗽了几声,又道:“外头出什么事了?刚才好像很乱似地…”

卫玠自己也不知道,却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之前孔嬷嬷说的,刘振提着人头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