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或许还觉得卫安厉害。

可她们大人却只觉得这样的性子不讨喜,女子当以贞静为要,纵然是李桂娘挑衅在先才有卫安出尽风头,可是到底卫安表现的实在太不依不饶了。

这就落了下乘了。

她是很不喜欢的,而彭家竟会请了卫安来,着实让人恼怒。

彭大奶奶脸上笑意便有些尴尬,心中不由觉得寿山伯老夫人实在是有些鲁莽----眼前这位可不是好对付的,人家连长缨长公主府的面子都不给,你再说上几句,哪里能得了好处?

她连忙便打圆场:“那天的事老夫人您不在,这都是孩子之间的事…”

“怎么只是孩子之间的事?”寿山伯老夫人将一只金光灿灿的金锁放进了箱子里,正要说话,就听见卫安咳嗽了一声。

“您说的是,的确不是孩子之间的事。”卫安仰起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脸上半点儿恼怒和羞惭都不见,大大方方的说:“出言不逊是为教养不够,别人退让了还要扯上全家是以偏概全没有容人之量,质疑我的教养是对圣上和娘娘不敬,这自然不是孩子之间的事。老夫人见识广博,替晚辈正名,晚辈感激不尽。”

一屋子俱都安静下来,这回真是没一个人说的出话来了。

这…

寿山伯老夫人哪里就是这个意思啊!

寿山伯老夫人更是气的连手都在打颤,偏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你要说卫安说的不对罢,可宫里申饬长缨长公主和李桂娘的旨意都下来了,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可是若是顺着卫安的话说是,那…

岂不是还真的给卫安正了名,让卫安得尽了好处?

她被挤兑得脸都涨红了,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半响才放了东西冷哼了一声出去了。

彭凌薇有些目瞪口呆。

心中很替哥哥将来担忧。

这么个半点亏都不肯吃的姑娘…

以后谁能在她跟前抬起头来啊!

卫安一语定乾坤,从这番话开始,后头来添箱的夫人姑娘们,就没一个敢再开口拿她不肯退让说事的,连提一提之前那雅集的事的人都没有。

都说卫七姑娘口舌厉害,现在看来,果然也的确厉害。

简直是一力降万法了。

从此清静,到添箱结束,卫安都没再听见一句非议。

三夫人在外头早就听说了,看着寿山伯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的模样,还担心她会厥过去。可是心里却是极爽的。

这位老夫人从来不给人脸面,她从前没少被她阴阳怪气的数落。

这回出了长缨长公主的事,她也上门来做过说客,口口声声都觉得是卫家的不是。

卫安这回拿圣上出来压人,她一句话都回不出来,从此估计是要避着卫家的人走了,这才好,少了多少麻烦?早就看寿山伯老夫人不大顺眼了,动不动给人带高帽子想要压死人,这回终于得了教训了。

第335章 生了

寿山伯老夫人满腔的抱怨和埋怨数落没说出来,被卫安一句话堵得死死的,外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后宅里头的话原本不该传到外头去,可偏偏卫安风头正劲,也偏偏这世上哪儿都不缺了那等想看热闹的人,再加上寿山伯家自觉丢了面子,一个两个的,通通拿这事儿当笑谈。

传到仙容县主耳朵里的时候,仙容县主便扔了手里的耳坠子,眯了眼睛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日光,半响才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里,十分里含着七分的嘲讽三分的不屑。

原本以为是个多有手段的,到头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丫头片子,事事都要占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好欺负是个刺儿头。

这样的人,都不必别人出手,得罪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能料理了她。

也就是现在圣上还要拿她当个牌匾,等到有朝一日这牌匾不用了,立时就要高高的摔下来粉身碎骨。

云雀跟在旁边伺候着,见她没喜欢的很是苦恼的模样,便打开了五层的檀木斗柜来,寻到左侧第四层拉开了一个抽屉,从里头捧出一只小匣子来,抿着唇问她:“县主瞧瞧,看这里可有可您心意的?”

匣子里的东西理得整整齐齐,耳坠儿都一对一对的嵌在绒布上头,日光一照便流光溢彩,极为漂亮。

她一眼便看中了那对赤金累丝堆成一朵牡丹花,上头用红宝做了花心的耳坠,拿起来放在手里,笑着便摇头:“这太惹眼了些,还是换一对罢。”

面上说是太过惹眼,可分明却是喜欢的。

云雀一看便知道县主那点子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只是今天的确不好打扮的太鲜亮----要往那边公主府去看李桂娘呢,还是低调些才是正理,便掩着嘴笑了笑:“县主说的是,不如换了那对银牡丹托粉珍珠的来?”

仙容县主点一点头,换了衣裳去跟母亲说了一声,便去二门坐车。

谁知道还没上车,先看见袁洪文急慌慌的身影,不由又忍气蹙着眉头喊了一声哥哥,把人给叫住了,才问:“你这又是往哪里去?”

这个妹妹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不管往父亲还是母亲跟前告状,就没落空的时候,袁洪文有些怵她,倒是真的站住了脚:“自然是出去逛逛,又怎了?”

他这样不耐烦,仙容县主想一回李韶,心里越发觉得发酸,半响咬了唇警告他:“不许又跟沈琛他们玩在一处,这么大的人了,行事总要有个分寸!”

沈琛那就是个尴尬人儿,可偏偏这些纨绔们通通都服他。

才回来京城多久,但凡是个纨绔就爱跟在他身后,满京城的纨绔们以他为首,他发了话,倒比圣旨还要管用些。

而这些,仙容县主是不乐于见的。

想到沈琛,越发皱了眉头,连带着小腹也有些疼痛起来。

她自来就觉得沈琛包藏祸心,想一回沈琛,再想一回那对她一看就喜欢的赤金累丝的红宝石耳坠,缓缓的叹口气,又轻轻的翘起了嘴角。

不管怎么说,景行哥哥总会有法子的。

他才是个真正能干的人,什么事做不来?

这么一想倒觉得身上又没有那样不舒服起来,靠在车上的软枕里头竟眯上了眼睛小睡了一会儿,等到了长缨长公主府,才知道李桂娘竟不在。

不由就有些发怔。

李桂娘最近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连李韶劝了几回,都被迁怒了发了脾气。

长缨长公主邀她过来,为的就是劝一劝李桂娘,莫要成日里锁在屋子里头不动弹,可是她也劝了这么许多时日了,李桂娘还是不肯动弹。

怎么现在,倒是出门去了?

还是李桂娘身边的许姑姑迎出来,笑着道:“是德妃娘娘说是郡主之前的经书抄着好,让姑娘进宫去陪着抄一会子的经。”

这个时候,连方皇后斥责了李桂娘,彭德妃竟然来伸这个手?

是心大了,还是怎么样?

仙容县主想不明白,回了家便拉了母亲的手,将心里的疑惑都吐出来:“德妃娘娘这是要跟皇后过不去吗?”

也未必就是过不去。

长安长公主抬了抬眉毛摇头:“前天我进宫去陪着说话,德妃娘娘还问起过这事儿,恐怕不是起意要抄经书,而是有旁的事。”

能是什么事?

仙容县主眉头一跳,觉得心跳的厉害。

还是长安长公主看了女儿一眼,拍拍女儿的手叫她静下来:“这也没什么,她在帝后跟前毕竟是说的上话的,原本也不可能就因为几句话便远了她。就是朝廷砍头,那也还有个秋后呢,这中间再使使力气,疏通疏通,便又轮不着要等下一年了…”

仙容县主便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这些日子李桂娘落魄,那些奉承的便转而来了她这里,她竟不知,被人捧着的滋味原是那样好受。

怪道人人都想登到最高处了。

母女俩再说上一会话,不一时宫里竟有內监来了,开口便是笑意盈盈的。

是宫里方皇后终于生了。

听说是从昨儿夜里便发动了,折腾了一夜,终于在今天临近正午时,生下了一位小皇子,隆庆帝一夜不曾合眼,就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守着的,到小皇子落地,才让内侍省报喜。

说是小皇子,谁不知道这就是太子了?

隆庆帝盼了这么久的儿子,恐怕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到了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可不得高兴疯了。

长安长公主觉得一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到了实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立时满面笑意的吩咐人厚厚的打赏了內监。

又忙着往宫里去递牌子,进宫道喜请安。

仙容县主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竟只想到李桂娘-----她怎的就正好在宫里呢?还是进宫去陪了德妃娘娘抄佛经的…

恐怕就连道喜,也要抢先一步了。

外头的太阳越发的厉害,热气隔着帘子都扑腾进屋里来,她却觉得脚尖都是冰冷的,一双绣鞋缩进了裙摆里。

第336章 福星

方皇后生下了隆庆帝的嫡子。

这孩子是隆庆帝的第二个嫡子----头一个是明皇后生的,可是跟着明皇后一道,如今已经在阴间享烟火了。

既然是嫡子,又本来就是他喜欢的女子生的,这孩子又来之不易,更兼隆庆帝如今已经没有儿子了,这一回的动静闹的就格外的大。

大赦天下是隆庆帝第二天便当朝宣布的,一面说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的笑意简直都遮掩不住。

百官们都齐齐贺他喜得龙子,他脸上笑意愈深,一高兴,竟还辍朝三日。

辍朝三日,宵禁也解了三日。

朱雀街上的热闹就没有停过,那等耍百戏的杂技的通通都上了街头,五城兵马司也并不去管,由着百姓们热闹。

愈发有普天同庆的意思了。

这还不算,隆庆帝竟还下令内侍省,把小皇子的洗三宴设在了太极殿,届时大宴群臣。后宫也设了宴席,让内外命妇们都进宫贺喜。

才落地的小儿,已经可见往后是如何的富贵无匹了。

藩王府和公主府忙的脚不沾地,思量着要如何选好给这位小皇子的贺礼,如何在隆庆帝跟前露个脸。

这个孩子简直是及时雨,一下子好似便把她们头上的乌云暂时给拨开了,让她们得以喘息。又是隆庆帝的命根子,自然该要好好的奉承。

只是她们递了牌子进宫,却已经是晚了一步了,方皇后彼时已经梳洗完毕,都是自家亲眷,便也都是见的,见了她们便笑一笑,平易近人的叫她们坐了,还指一指内侍手里捧着的一个托盘:“这里头是洗儿钱,本宫瞧的眼花缭乱,实在不知选哪个,你们来了,正好帮本宫瞧一瞧。”

长安长公主陪着笑正要说话,就见长缨长公主笑了一声,指了上头的一个瑞兽麒麟纹样的笑起来:“这个就很好,小皇子必定多福多寿。”

她才遭了申饬,说是不许进宫,可是这才过了多少时日?怎么就又重新进来了?

方皇后竟也笑着让肖姑果真圈了那个纹样,抬眼笑着扫了诸藩王妃一眼:“这是要在洗三的时候给宾客们的,你们也一道来帮本宫参详参详。”

端王妃和临江王妃对视一眼,齐齐应是,跟晋王妃一道上前,说了许多吉祥话。她们哪里真的敢选,不过是做做样子。

方皇后便自己另外再勾选了几个铜钱纹样,让内侍捧出去回话了,这才又重新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时候正是闷热的时候,生孩子又不能着了风,可不好受的很。

可隆庆帝却别出心裁,只把冰放在四个角落里,凤仪宫寝殿地方又大,关起门来,也不过就是寻常春天那样温度,正合时宜。

只是方皇后那架凤床上的帐子,又换成了鲛绡帐-----怕冰化了,到时候湿气扑进帐子里去。

寝殿里的摆设也俱都换了,原本寝殿当中挂着的那副雪中樱花图也换了童子戏耍图,一看就知道如今凤仪宫里有了天大的喜事。

本来就没一母同胞的兄弟,方皇后这个妯娌又是半路来的,藩王妃们身份又尴尬,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吉祥祝福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不知再说什么,只好拿着礼单请方皇后过目。

吃的是不敢送的,穿的也是意思意思便罢,都知道,小皇子身上穿的用的,哪里会叫她们的东西沾身呢?

可送照旧还是要送,料子都是最好的,款式也是时兴的,上头还缀着金线,生怕显不出来富贵-----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备好的,男孩儿女孩儿的都有,如今生了男孩儿,就挑着男孩儿的送上来。

一应东西都是精细的,鞋子小袜子什么的都照顾到了。

还有长命金锁长命银锁、金镯子银镯子,如意吉祥的玉佩,通通都准备好了。

方皇后看一眼便朝她们点头:“一个这样小的小人儿,倒劳动这么多人为他操心!”

这话藩王妃们可不敢接,俱都含含糊糊的混过去。

唯有长缨长公主脆笑了一声:“天家的事哪里有小事,小皇子的福气大着呢,合该如此才能彰显身份!”

这话又说到了方皇后心坎里去。

她显见得是开心的,看着长安长公主笑一笑:“说来也巧,本宫疼了一天一夜了,差点儿便没了力气,可是桂娘那边的经书一送来,竟好似有了力气似地。”

又笑一回:“她们都说,桂娘这个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原来竟是如此。

临江王妃只觉得从脚底板凉到了手掌心,偏偏背上还汗涔涔的,出了门叫日头一晒,整个人都目眩头晕起来。

儿子好容易想了个法子,当是甩脱了这个包袱了,可如今不过几句话的事,李桂娘那些不好处又通通都好了----福星呢!

这可是…扯到鬼神身上,哪里还有说得清的。

她右眼皮跳的厉害,心里一阵一阵的叹气。

长缨长公主却春风得意,出宫便跟长安长公主要求同乘,两个人坐了一架马车,一进车厢先便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长安长公主知道最近她日子难过,听见她这么说便笑起来:“可见你谢对了,可不就是连老天都在帮你呢,这么好的时运,哪里找去?简直是瞌睡了便有人来送枕头,再好不过的事了,桂娘那个丫头,也当真是有福气的。”

长缨长公主也跟着点头:“可不是…这阵子我为了她,也不知道操了多少回心,若是这个冤家不好了,我这心肝脾肺肾都好似叫人给摘了的!幸亏德妃娘娘有个抄经的差事给她做,我立时就赶了她去了,她还不情愿出门,是我捏着耳朵让石姑姑押着去的。总不能真的就不出门子了罢?也幸亏去了这一趟,哪里曾想竟就让她遇上了这等好事,她自己的确是个有造化的…”

长安长公主整了整衣裳,含笑不语。

这也就是说书,才这么巧啊。

哪里来的那么多天降福星,她才不信呢。真是撞了大运了。

第337章 运转

临江王妃一回家就进了房里,整个人不住的打颤。

这孩子才多大?刚落地的还不知道养不养的活的小娃娃,宫里就又开始替他谋划起来了。上回推了一回,这回照旧还是铁了心要塞进李桂娘来。

她咬一咬牙,却半点儿法子也没有,面上还半点儿怒色都不能做出来----前几天刚死了个御史,说是晚上去逛青楼的时候说了不中听的犯上的话,立即就叫锦衣卫给拿了。下了诏狱,没一时又招出许多污糟事来,没挨上几天就死了。

如今就连家里,也不能多说了。

想了半天,等院子里静下来了,她才靠在贵妃榻上眯了一会儿,等入夜了临江王回来,立即就把今天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末了又觉得委屈:“这就是说给我听的呢!”

可不就是提前来打铺垫来了,警告他们,已经把话说的够明了,让他们别想着再弄鬼,要记得上头的恩典。

临江王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若是皇帝,自然也不会容许卧榻之侧有他人安睡,就因为这小娃娃才落地,才更紧张了。

前些天,端王那边不是有个太常寺的小官出去试了试水?----说是藩王们如今在京城中这样呆着,不合祖制,封地上的事物又没人打理,该尽快让藩王们回封地。

而后那个御史便被锦衣卫捉了,还是在青楼里捉着的。

自己便立身不正,还敢谈什么祖制?

这事儿一出,底下的人心中就都有数了-----隆庆帝还没放藩王们回封地的心。

最近这阵子,端王他们也越发老实了,就是这个道理。

临江王自己也只有更老实的,做出个万事不管的模样,一心向道去了,最近城中的道观差点叫他踩破了门槛。

他的脸色掩映在跳跃的烛火里,面上似有阴霾,过了片刻才开口:“你没多说什么?”

临江王妃便连忙摇头:“并不曾的,我不敢接口,便笑着听她们凑趣。”

这才是对的,多说多做,少做少错,不做,自然就不会错了。

他叹口气,盯着临江王妃看了一阵,缓缓摇头:“过几天洗三,你可什么都别露出来,若是皇后再提,便笑着附和几句。”

临江王妃一愣,眼圈儿还是没忍住红了:“真的就没法子了?”

如果是沈琛或是楚景吾也就罢了,可那是大儿子呢!左膀右臂,以后的依靠,怎么能娶李桂娘?

是不是钉子且还两说,就那蠢样,就让人看不上。

被一个勋贵家里的姑娘踩的抬不起头,想耍威风倒是被别人摆了一道,这样的姑娘,娶进门能做什么?

临江王冷笑了一声,白森森的牙露出来:“法子?倒也有法子,如果忍不得了,学一学楚王?”

脑海里一下子就跃出那一阵子京城的腥风血雨来,她们等事情了了以后进宫去问安,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又隔着车厢,都能闻见浓厚的血腥味儿…

临江王妃被吓得毛骨悚然,听出了丈夫话里的讥讽,连忙死命摇头。

她当然知道那是一条死路。

哪里能够呢?现在辛酉事变过去才多久?防备紧的很,京营天天操练,三大营还添置了火铳火器,闹起来哪里还能有活路?

“你既知道,除了忍,还有什么法子?”临江王叹了口气,见她吓得厉害,倒也不再咄咄逼人了:“反正一个媳妇儿罢了,娶回来…也多的是法子。”

将来要是真的要举事,那就更简单了,病了死了,什么由头都可以捏出来。

只不过眼下要委屈些罢了。

临江王妃闷闷点头,到底叹出一口气来。

事到如今,也的确是没有法子,总不能跟隆庆帝明着对着干。

她恹恹的提醒临江王:“李桂娘是九月九的生辰,等到那天,我送些生辰礼过去。”

临江王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改变不了,那就只能尽力去适应。

提前多了解些,总不会错,而且又能做给帝后瞧,让他们看看临江王府的忠心。

临江王妃见他答应,又是一声感叹:“我们家分着一个李桂娘,不知道端王晋王家的又如何。”

反正也不会好到哪里,都是藩王,总要都照顾到。

隆庆帝向来如此周到又友爱的。

临江王哂然一笑,抬脚去了瑜侧妃房里。

瑜侧妃晓得他是为什么来的,伺候了他洗漱过后,等他躺在床上了,自己便坐在床沿上亲手替他捏肩颈,轻声道:“姐姐那头的意思,是圣上在她跟前叹了几声气,说桂娘是叫宠坏了,原来倒是挺好的一个孩子。”

临江王没有说话。

瑜侧妃便紧跟着又往下说:“方皇后身体沉重不能理事,姐姐便暂时领了后宫宫务,皇后娘娘一发动,姐姐便也跟着几位妃位的嫔妃一同在凤仪宫守着,李家姑娘就是那时候送了经书过去的,说是听说了娘娘发动了,给娘娘祈福。”

这哪里有这么许多巧合。

分明就是隆庆帝跟方皇后借故又要重新替李桂娘做起这个脸面来。

而这个脸面,哪里是真的给李桂娘做的,分明就是给临江王府做的。好叫临江王府到时候接纳这个世子妃的时候,心里的感恩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好用这个福星的名声,遮掩之前李桂娘对阵卫安的错处。,而后再顺理成章的把李桂娘塞进临江王府。

也不是没了其他的姑娘了,哪怕真的给个平民家的呢,虽然门户小,可说不得也能立起来,非得要这个面子,让外头人都称赞他一声仁慈宽宏,来这些虚的。

有了面子还不忘记要得实惠,塞一个钉子进来,还想着从临江王府探听消息,安插一个暗桩进来掣肘。

这脾气倒还是没改,跟从前时是一样的,面上总是好兄弟,等到真正事关利益的时候,便什么都能抛却了。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梗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的,着实如鲠在喉。可是就像是他教妻子的,还能有什么法子?再难吞,也得吞。

第338章 高低

他想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觉得如今唯有一个忍字可走,临江王妃被劝了一回,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含着眼泪拉了儿子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些闲话。

可是楚景行的消息却也是灵通的-----他是王府世子,递进王府来的消息,哪里会有不过他的手的?

他都知道了。

可是若是换做从前也就罢了,蠢就蠢了些,娶回来大不了如同圈养一只哈巴狗儿那样,哄上几句便供着便是。

偏偏李桂娘是那等烂泥扶不上墙的,口口声声自夸说这么多年如何用金子银子堆出来的,教养如何好,可却只是被挑拨了几句,便全然没了章法。

这种耳根子这么软的,真的娶回家来,她难不成还会真的倚靠夫家?她就是一只风筝罢了,线还牵在隆庆帝手里,隆庆帝让长缨长公主动动手指,她飞的再高,一拽就被拽回去了。

何况这风筝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调唆了她,哪怕她真的能成,能给卫安一个下马威呢,他也认她一个虽然糊涂却厉害的好处。

偏偏她连卫安一个手指头都比不过。

算起来…若是娶进来的,能是卫安就好了。

偏偏现在卫安已经过继给了郑王,名义上便是堂兄妹了,怎么使得?

他嗤笑了一声,抬了抬眉毛。

临江王妃便越发的觉得亏待了儿子,要哭不哭的看着他,半响才收了眼泪,冷笑了一声:“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就算真进来了,母亲也替你办的风风光光的。”

怎么办的风风光光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楚景行笑了一声,收起所有的心思,冲临江王妃轻声说:“我知道了,母亲放心吧,别为了儿子这么操劳,儿子的事,父王和儿子,心中都是有数的。”

临江王妃知道儿子是个自小就有自己主意的,听他这么说,又叹上一口气。

楚景行住在陶然居,名字取的好,意境也好,上头三个大字,还是他自己写的,横平竖直,极有风骨。

他进了屋子便吩咐人:“比照着上回送的礼,再重一分,往长缨长公主府送去。”

既然帝后要他娶李桂娘,李桂娘和长缨长公主也硬赶着想要赶趟,他就让这趟水再混一些好了。

倒是长缨长公主笑了笑,让人把东西送进后院女儿房里。

李桂娘正同仙容县主说笑,这些日子她不吃不喝的沉寂着,连脸儿都瘦了,下巴尖尖的,倒是比从前更清丽了几分,最近又磨得憔悴了,那盛气凌人的模样收了起来,比从前还添了几分颜色。

收到外头送的东西还先是一愣,等问明白是哥哥们送来的,便掩着嘴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这帮没良心的,现在才想着我!”

仙容县主也笑一回,见她兴冲冲的去瞧,便也跟着瞧一回,李韶搜罗的东西最是合李桂娘的欢心,都是女孩儿家爱玩爱带的。

剩下的沈琛等人送的,都有些俗气,不是那等金的便是玉的,李桂娘看过就扔在一边了。

她心里还记恨着当初沈琛他们开盘口的事呢,虽然当初沈琛他们都说以为她会赢才开的盘口,可到底面子上过不去。

等瞧见楚景行的,却拿出来看了一回才点头:“这倒有些意趣了。”

仙容县主手里的扇子便晃了一晃,顿了顿才哦了一声:“哦?怎么个有意趣法儿?”

凑过去一看,却是一套十三厢的首饰,一套都是俱全的,还有金子打的小梳子,看上去虽金光灿灿的,却并不显得俗气。

她笑了一回,便仰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气来:“这下才算是活过来了…”

她拿着帕子盖在脸上,并没看见仙容县主的脸色,紧跟着又道:“一个卫七,就招惹出这许多事来,我实在厌恶极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仙容县主才接了话:“你消停些罢,现在风头才刚过去,才好些,又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等舅舅知道,看训斥不训斥你。”

李桂娘便嘟起嘴:“舅舅再没为这个训斥我的,不过是我面子上没做太好看罢了。”

仙容县主原本还想劝的,可是鬼使神差的又住了口。

懒得说了。

她再跟李桂娘说了几句话才告辞出门,迎面又撞上了李韶,李韶是给妹妹淘了许多外头竹子编的小篮子小玩意儿来的,自己抱了一只大竹篮子,里头摆着那些小巧玲珑的玩意儿,一个个漂亮的很,见了仙容县主便笑着立住了脚喊了一句阿晟。

仙容县主也跟着笑起来:“给桂娘寻来的?”

“可不是,这丫头就爱这些小玩意儿,我想着今天有空,便出去给她寻了些。”李韶笑了,又留仙容县主用饭:“用饭了不曾?我前天跟洪文出去猎了几只竹鸡,今晚便炖竹荪,你也留下来一道罢。”

仙容县主笑着婉拒了,坐上马车才觉得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僵硬。

同样是公主的女儿,可是却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平时处处让一头就算了,可李桂娘这回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竟然还能重新缓和过来,而且还仍旧被长缨长公主宝贝的如同什么似地。

她觉得心里有些不平了。

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便尽量压下去。

可一压再压,到了看见李桂娘那满屋子的礼物,看见那套十三厢的首饰,终于有些压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