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便干脆不再想,正好王府已经到了,她扶着玉清的手下了马车,便看见了田管家和一脸担忧的陈嬷嬷。

陈嬷嬷已经带着哭腔迅速迎了上来,上上下下的仔细把她打量了一遍,见她并没有受伤才吁了一口气,又问她:“没有遇见旁的事吧?”

卫安便摇了摇头,把蓝禾托付给了田管家,让田管家去请大夫,这才边跟陈嬷嬷一同往里走,一面问她:“外祖母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的?”

沈琛在门口略站了站就走了,连镇南王府的门也没进。

他知道楚景行对他跟卫安的关系心知肚明,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还露出来,免得让楚景行抓住这个当作把柄,再做出别的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他若无其事的拐出了镇南王府所在的镇南大街,直接便明晃晃的进了宫。

隆庆帝一见他便直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是又跑哪儿不务正业去了?”

一天到晚都跟个浪荡子一样四处跑,隆庆帝实在是对这团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些失望,忍不住便数落他:“你呀你呀,你什么时候能懂些事?瞧瞧你大哥他们,一个一个都什么都明白,就你还懵懂!”

这是隆庆帝的真系话。

相比较起楚景行来,沈琛实在是个纨绔,出了点志气和义气,其他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这模样,怎么跟楚景行比呢?

怪不得会被楚景行设计成功,最终真的跟王府闹崩搬出来顶门立户呢。

他叹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未免对沈琛要求过高了,不是早就知道沈琛是个纨绔的吗?

沈琛倒是并没有被骂了的自觉,厚着脸皮翻着隆庆帝甩给他的一摞弹劾他的奏折,啧啧了两句便有些抱怨:“怎么我就成了纨绔子弟啦?怎么我就不知民生疾苦,自私自利啦?”

他越说越不忿,偷眼瞧了隆庆帝一眼,见隆庆帝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便大着胆子似地哼了一声:“这帮御史们实在讨厌,事无巨细都要管,是不是我若是大上午便要如厕,他们也得参我一个无所事事,有失身份啊?!”

越说越不像话了,可虽然是歪理邪说,在被这帮御史们缠的也厌烦的隆庆帝来说,却格外的顺耳,他在心里忍不住笑了笑才咳嗽了一声正了脸色呵斥沈琛:“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话也是随便能说的吗?文死谏武死战,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们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倒是你,成天游手好闲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个什么!”

最重要的是,福建不去,可是他又不理会永和公主,成天在京城游手好闲,不是跟这个纨绔去打猎,就是跟那个纨绔去斗鸡。

实在是让人伤透了脑筋。

沈琛啧了一声,终于有话要说,带着十足的激动跟自豪:“啧啧,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刚刚就干了一件大事儿!”

隆庆帝没好气的挥手赶他:“去去去,你能有什么大事?!”

沈琛便有些委屈了:“我怎么便不成事了?今天我当真做了一件大事的!镇南王府世子遇袭,被刺客当街刺杀,还是我出的受救的人呢,连林三少都没赶过我,您还说我不顶用?!”

隆庆帝一时便愣住了。

须臾,他才缓和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沈琛,若有所思的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救了镇南王府世子?”

他轻描淡写仿佛是不信似地:“你还有这个本事?旁人我不知道,林三那本事,一般人哪里及得上,有他在,还能让你抢了先?”

看似是普通问话。

可是该问的都问了,而且还都掩映在漫不经心的语气下,稍不注意,就可能落进陷阱引起隆庆帝怀疑。

譬如为什么镇南王府的世子会遇袭。

而为什么沈琛跟林三少会同时出现在现场?

隆庆帝一句话里掩藏着无数心机,沈琛却浑然不觉的把玩着手里的奏折,时不时的还嫌弃的呸上一声,暗暗骂一句老古董,等听见隆庆帝问话才头也不回的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啊,反正林三说是接到了什么线报要去正阳大街,我刚好在凤凰台跟袁洪文斗鸡呢,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当然就要跟着去啦!”

这很符合沈琛的性格。

隆庆帝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问:“哦,然后呢?”

“然后?”沈琛得意洋洋:“然后当然是出事啦!我们一赶到就碰上一头发疯的牛,疯了似的往人堆里扎,逼停了镇南王府的马车,还伤了不少百姓呢。后来锦衣卫把那头牛给制服了才发现,是有人故意在它尾巴上绑了爆竹,才引得它发疯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有个粗壮汉子疯了似地举着刀要劈庄容的马车,当然头一个反应就是救人啦!”

沈琛的确是自小习武,功夫还算过得去。

听他这么说,来人不过是个莽夫,他能打得过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林三少会那么巧的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收到了线报,好像知道了什么才赶过去的。

隆庆帝心中有数了,看了他一眼,便又皱起了眉头:“没头没尾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沈琛便猛地从奏章里抬起头来,很是不服气的甩了甩手:“这有什么好听不懂的,您想啊,镇南王不是被参奏克扣军饷,私下占田,虚报名额吗?肯定是底下人寻仇来了呗!不然无缘无故的,跟庄容过不去干嘛?那就是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死心眼,能得罪谁?”

这倒是没说错。

隆庆帝还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谁告诉你的?说起这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倒是头头是道!”

又克制不住的摇头:“你这个性子可真是要好好历练历练了,总是这么不着调,做什么都是这么莽撞的性子,怎么让人放心呢?!”

第665章 垂危

沈琛便撇了撇嘴:“我挺让您省心的啊!您看看我,什么时候给您惹过事?”

惹的事多了!

要不是想一想,连临江王的几个儿子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他心里早更不平衡了。

他扫了沈琛一眼,见沈琛闭嘴了,才淡淡的搁了笔:“你老实些,不该你管的事便瞎插手了。”

沈琛这回倒是没有再顶嘴,很老实的哦了一声。

总算是听话了一次了。

隆庆帝站了起来,仿佛随意的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沈琛便有些委屈了:“您什么时候让景吾跟着我,我什么时候动身呗!”

这件事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隆庆帝虽然没有明确的拒绝,可是却也没有答应。现在沈琛再提起来,他便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奏折扔在桌上,一副气怒的样子:“你真当这天下你们说了算了?!你是去公干,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吗?还要拖家带口的不成?!”

沈琛便有些蔫儿了,被骂的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服气的嘟囔:“我哪里是拖家带口?也就带景吾一个嘛,他留在京城又没事做,跟楚景行又处不来,留他在京城,简直就跟受难似地…”

这两兄弟的感情向来比跟真的亲兄弟的感情好多了。

隆庆帝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倒是也没有再严词拒绝,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胡闹!”

过了一会儿,他又似乎拿沈琛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到时候让景吾跟在你身边,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你父王交代,又让朕如何跟你父王交代?你父王临走之前,朕可是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景吾,到时候把景吾完好无损的交到他手里的。”

沈琛便很理所当然的笑了:“这有什么难的?我让景吾写封信给父王,我也写封信给父王不就成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总归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知道是大事,还以为是小事。

隆庆帝微笑着摇头,半响才道:“好了好了,既然你非得如此坚持的话,朕便懒得管你们了,你们若是能说服你们父王,朕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你在京城也耽搁的够久了,还是早些启程的好,自己心里还是要有成算,别总是惹得人为你担心。”

沈琛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了,一听说隆庆帝答应了,立即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几乎欣喜上了天:“圣上圣明!”

隆庆帝催促他出去:“好了好了,功也讨了,别在这里杵着惹朕心烦,永和等你进宫等了许久了,你过去瞧瞧她。”

沈琛平时都不肯答应的,他总是不喜欢带着永和公主一道玩,跟隆庆帝说是因为永和毕竟是公主,爱败家子。

可是这回却破天荒的答应了,一溜烟便跑的不见了踪影。

真的还是个不懂事的。

隆庆帝放松了些心情,让安公公去镇抚司走一趟,把林三少找来。

他想知道,林三少到底是收到了什么线报,会那么及时的出现在正阳大街,救了庄容的性命。

与此同时,卫安已经等在老王妃床边许久了。

老王妃已经吃不下东西,说是一吃东西胸口便闷闷的痛,东西像是梗在了喉咙口,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四五天了。

她每天连喝水都有限,原本便算瘦弱的身子更加瘦弱了,整个人掩在被子里瘦瘦小小的一团,仿佛是回到了个小孩子的状态。

卫安握着她满是皱纹和斑点的受。忽然有些哽咽。

陈嬷嬷便在旁边轻声道:“喝了孔供奉开的安神茶,还是过了好一阵才睡过去了,这么些天了,都睡不着,一睡着也很快就醒…”

她有些难过:“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么个折腾法儿。可不是就把自己给折磨坏了吗?又要担心王爷,还要担心表姑娘…”

她嘴里的表姑娘指的自然是卫玉珑。

卫安嗯了一声,握着老王妃的受便更紧了紧,见老王妃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先去隔壁问了孔供奉老王妃的斌卿。

孔供奉很是为难,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叹气:“人老了,迟早是犹自喝么一日的,郡主也想开些的好…”

他是德高望重的供奉,说的话都是有依据的,卫安咬着唇退后了一步,总觉得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缓和了一会儿才问:“没有旁的办法了吗?”

“这要是病,还可治。”孔供奉诚恳的摇了摇头:“可是这又不是病,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么样呢?郡主放宽心,不如就尽心侍奉老王妃,她想要什么,尽量满足,不让她留遗憾便是了。”

卫安便懂了,退出来站在廊下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看见庄容站在台阶下发呆,便出声喊了他一声。

庄容回过神来,朝她走了几步站定,抿了抿唇道:“孔供奉是不是跟你说…”

之前这些话孔供奉也跟他说过了。

卫安无声的点了点头。

庄容的眼睛便红了:“祖母现在病的这样重,父王偏偏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卫安便看着他缓慢摇头:“谁说没有?”

她见庄容震惊抬头,便一字一顿的道:“你难道不是王府世子?既然是世子,这王府在一日,只要王爷不在,你便是那个最说了算的。这个王府都要靠你撑起来,现在外祖母要你照顾,王爷的案子需要你来伸冤,你若是在这里自怨自艾,那王府才真是毁了!”

庄容便被她说的彻底回过神来,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是…”

他正要再说些感谢的话,便见陈嬷嬷匆匆从里头出来,惊喜交加的道:“世子,郡主,老王妃醒了!”

陈嬷嬷又哭又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老王妃请您们都进去!”

庄容跟卫安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急忙转身上了台阶进门。

老王妃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靠着大引枕坐了,见了他们进来,目光便定在她们身上,好一会儿才有些虚弱的笑起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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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尽头

她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自从长宁郡主的事情过后,其实她的身体便一直不算很好,后来陆陆续续又出了卫玉珑的事。

若不是有卫玠跟卫安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不成了。

到了现在,镇南王的事又快将她击垮,她握着卫安的手背上皱纹密布,一层又一层的褶子,绝不像是一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的手。

庄容看的难受,有些泪目的转开眼睛,好一会儿稳住了情绪以后,才敢开口喊了一声祖母。

老王妃应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吓着你了?”

知道她是在问之前街上发生的事,庄容沉默了一瞬,而后才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怕,老祖宗,人家要算计我们家,我们若是漏了怯,反倒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这个倒是个真的通透的。

因为长久在一起,多少也有些感情,老王妃面上的笑意便愈发深了一些,夸了一声好孩子,便转头去端详卫安。

卫安变了。

她从前自然也是出色的,可是那种出色是带着锋利的刀尖似地出色,虽漂亮,可是旁人一看便怕了,反倒是没心情欣赏。

可现在的卫安却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她仍旧是好看的漂亮的,站在那里便令人心旷神怡,这份漂亮里少了之前的几分锐意,加上她一双长得极好看的眼睛,去了之前的戾气,便尤为惹人喜欢。

看见她,老王妃才彻底的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知道隐藏锋芒了,才是真的长大了。

她也顾不上再说这些,看了卫安一眼便道:“你舅舅这是惹上人了。”

镇南王不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而且说的再难听和实在一些,镇南王也的确是没这个本事。

诚然他是大周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可是现在跟从前不同了,那些同姓的藩王尚且一个个的日子难过,且被猜疑,何况是异姓王。

镇南王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办事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情形下,傻了他才会去做这种自找死路的事。

说到底,就是有人看他不顺眼,设计他,想让他当这个替罪羊罢了。

卫安点了点头,抬起眼睛吸了口气摇头:“恐怕不仅是惹了人,还是因为我才惹了的人。”

她这么一说,老王妃便知道了她的意思,想也没有想便问:“怎么回事?”

对着老王妃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卫安并没有迟疑,便把自己惹了楚景行,还有跟沈琛的关系都说了。

末了看着老王妃,皱眉道:“我疑心这件事就是楚景行为了给我一个教训,想要拖延我启程的时间,所以才设计的一个局罢了。毕竟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他有关,他一来甩了一个大锅,找了名正言顺的替罪羊,二来也的确可以成功的报复我。”

老王妃目光沉了沉,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真是出息了。”

事情还没成呢,就开始做起排除异己的事了。

这样的人怎么成大事?

只是这些的确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也便收了这份闲心,握住卫安的手,冷静的分析:“如果真的是他,那便谁也不用再找了。他必定是把证据都做全了-----刑部不是在你舅舅办公的地方搜到了许多账本吗?听说跟虚报的数目还有屯军田的历年私底下收的租子都对的上,这样处心积虑,必定是准备的很周全了。”

再找关系就没有必要了。

丹书铁券也不必再送上去。

按照卫安的说法,楚景行是想阻拦她去福建的话,那很显然,楚景行是想用这件事拖住她,那怎么能拖住她?

当然是让这案子持续的审下去。

她看着卫安,问她:“你似乎已经想到了法子?”

卫安不骄不躁,且态度镇定自若,老王妃便猜到她应当是有备而来。

庄容也似懂非懂的看向卫安皱起眉头,有心想问什么,却又并没有问出口。

他已经隐约的知道他跟卫安不是同一路人了。

作为一个后宅千金,她知道的丝毫不会比外头的男人少,而且想的主意一个个的都根本不是寻常人想的出来的主意。

卫安没顾上庄容的踌躇和纠结,很坦诚的跟老王妃坦白:“我恐怕要往保定府去一趟了。”她见老王妃满脸担心和不赞同,便道:“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写奏折的是董思源,现在除了从他那里下手,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了。”

这个老王妃是知道的。

可是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加担心,她猛地咳嗽了一阵,连接旁边陈嬷嬷递来的帕子都没力气,许久才粗重的喘息了一阵平复下来,朝卫安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可千户所又不是普通的地方,你就算是去了,也未必能顺畅的查到什么东西啊。”

庄容也试探着接了话:“祖母说的是,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是有人在故意搞鬼,难不成他们不知道我们最可能去找的就是这个董思源?如果知道,他们肯定就有所准备,你就是等于去冒险。”

“我知道。”卫安轻声叹了口气:“可是现在除了冒险,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否则赔上的可能就是舅舅的性命,还有可能面对卫家的未知的招数。”

他们是不知道见好就收适可而止这几个字的,做事也不会留任何余地。

对付成功了镇南王,他们就会觉得再对付一个卫家也不是问题。

卫安太了解这些人的心理了,她坐在床沿上,替老王妃抚着胸口,等她平复了情绪,眼里也有了神采,才道:“您放心,我心里真的都有数的,绝对不会做莽撞的事。”

老王妃便牵起嘴角笑了笑,艰难的张了口:“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成算的孩子…”

她弓着身子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到咳得帕子都染满了血,都没有停的意思,吓得连庄容也忍不住失声喊了一声。

第667章 遗言

卫安急忙伸手去拍她的背,陈嬷嬷几乎是瞬间便哭出来了,喊了一声老王妃,便跪在了老王妃旁边。

老王妃自己却镇定许多,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冲她们笑了笑,示意陈嬷嬷端了水来漱了口,振作起精神道:“你们不必这样难过,人活在世上,就迟早有这么一天,不过早晚的事罢了。在我看来,我这一生过的并不算差,虽然没有亲自生养过儿子,可是王爷待我算是孝顺的,容儿也听话懂事,女儿虽然不争气,可是她生的孩子们都是好的,何况还有安安陪了我这样多年。我前半辈子夫妻和顺,后半辈子祖孙和乐,没什么不满足的了。所以便是我真的要去了,也是喜丧,你们都不许哭,这是好事啊。”

庄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握着老王妃的受,难过得眼圈都是红的。

卫安也觉得仿佛心都被人揪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咬着唇。

她经历过生死,也因此比别人更怕死,也更怕离别。

老王妃对她来说的意义和分量是不同的。

老王妃打着精神好容易说完了这一番话,便停下来喘息了好一阵才又看向卫安,目光坚定的看着她,逐字逐句说的清清楚楚:“你既然要无保定,外祖母也不拦着你。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只是有一样,你要同郑王爷商量清楚,做事要尽量小心…”

这样的唠叨让人心酸又感动,卫安重重的点头,替她掖了掖被子,顿了顿,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哭出声音来,轻声跟她说:“外祖母,这些我都知道。我努力让舅舅出来,您也好好保重您自己,好不好?”

她说完这一句,见老王妃憔悴的笑起来,便更觉心酸:“您好好保重,等以后,您还要看着哥哥成亲,还有表哥,还有卫玉珑…”

老王妃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一会儿才又睁开:“我知道,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她说着,便让陈嬷嬷捧出了一个匣子:“现在容儿作为王府世子也在,我便把要交代的都先跟你们交代了,免得到时候生出什么变故,惹出事端来。”

她说着,便让陈嬷嬷把里头的东西都取出来。

都是一些田庄地契还有房契银票之类的东西,老王妃不顾他们的反对,坚持把这些东西匀做了五份。

一份给镇南王,一份给庄容,一份给卫玠,一份给卫安,剩下的便是卫玉珑的。

她竭尽所能的顾到了所有人,这才肯放心沉沉的睡过去。

陈嬷嬷跟着卫安出来,泪眼模糊的跟她道别:“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侍奉老王妃,等着您的好消息。”

卫安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头,直到转身上了马车,才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从脚底慢慢升起,最后到了她的心上,让她觉得连嘴唇都是麻的,许久许久都没有缓解。

蓝禾和玉清都涌过来安慰她。

她学着老王妃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睁开,目光清澈的吩咐纹绣:“你待会儿去告诉和兴,让他去沈琛那里一趟,告诉沈琛,明天便出发。”

她等不及了。

老王妃也等不及了。

与此同时,林三少正在面圣。

他是很得隆庆帝的信任的,隆庆帝见了他也向来是态度亲和,见了他便随意的免了他的礼,问他:“听说你几年在街上救了镇南王府世子?”

林三少毫不意外他会问这件事,也毫不迟疑的便点头承认了,告诉隆庆帝:“臣接到了线报,说是保定府之前那个饿死的老汉有个儿子,这个儿子曾经是在鞑靼立过功,官至百夫长的,只是后来便因为风寒而免了职务回家养病,职位被人顶了,便一直没有再回军中。后来他家的地越来越少,被征收的地租却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到他即使一天到晚在地里埋头苦干也交不上租子的时候了,他便外出去做苦力,跑船。可是跑船一去便是三四个月大半年,就在这大半年里,他儿子冻得病了,他父亲实在扛不住,死了…”

隆庆帝听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张口斥责了一声:“荒唐!”

保定府也算是天子脚下了,竟然也能发生这样逼死百姓的事!

而他竟还被蒙在鼓里。若不是这次有人闹出来,这帮蛀虫是不是把他的朝廷都给蛀空了?!

林三少垂着头没有说话。

隆庆帝余怒未消,让他接着说:“你接着说,是不是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来刺杀镇南王世子的?”

林三少点头:“正是如此,有人告诉他,他的爹是被镇南王给逼死的,他便进京来了,在街上跟乞丐们一起呆了几天,听人说镇南王世子这天会经过正阳大街,便等在街上,准备刺杀他。”

听说,听人说…

隆庆帝挑了挑眉,淡淡的问:“听谁说?”

林三少便拱了拱手:“臣还在查。这个人要刺杀镇南王世子的情报,是河北锦衣卫所的锦衣卫报上来的。臣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受了人的挑唆…”

隆庆帝便若有所思的在长条书桌后头皱了皱眉,片刻后便点头:“既然如此,你便严查此事,朕倒是想瞧瞧,到底是谁在背后弄这样的鬼!”

之前还不知道镇南王这件案子牵扯这么多,细枝末节也这么复杂。

现在看来,这案子里头还是有些蹊跷之处。

怎么就这么巧,这件事就像是被人算计好了的那样完美,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最后连军户都不是了的人,怎么可能一路这么顺利的知道京城这么多消息?

如果真的是受了人的挑唆被算计好的,那么就说明,在牢里的镇南王就很可能是无辜的,或者说是个炮灰,是被人推出来的。

若是这样的话,背后另有主使,而这人竟还妄图操纵别人的生死,自己仍旧躲在背后逍遥,当个蛀虫蛀空他的朝廷!

等的就是隆庆帝的这一句话,林三少立即弯腰应是。

第668章 套话

林三少出了宫便直奔锦衣卫所,他之前抓来的这个刺客是个人物,无论怎么严刑拷打,竟就是不肯吭声,不肯供认究竟是谁给他提供的情报,说自己的来路。

只是再硬的茬儿也是有弱点的,这个人的弱点便是他的幼子。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个合格的父亲,对待父亲和儿子都是极好的,在来刺杀庄容之前,也提前安排好了儿子的去处,把儿子寄养在了妹妹家里。

之前林三少查他的身份费了一些功夫,后来又让人从保定把他儿子抱来,也花费了些时间,之前在宫里时,他的属下已经报信进来说了,孩子已经带到了。

他见楼并手里抱着的孩童的确瘦骨嶙峋,小小的孩子连颧骨都瘦的高耸起来,一双眼里满是惊惶和害怕,心里便叹了口气,径直冲楼并点了点头,便带着孩子到了关押赵二的地方。

赵二不怕严刑拷打,因为是当过兵是够了苦头的,又是个倔强性子,很是能扛痛。

锦衣卫打他连棍子都打烂了三根,打得他皮开肉绽,他也丝毫没有松口。

也正是由此,林三少才确认了他真是替父亲报仇来的,被有心人利用了的,而不是真正的死士,然后顺藤摸瓜的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楚景行是想用这个人刺杀庄容的事,把舆论造的更大,好更快速的把镇南王的案子给审下来。

所以赵二完全是被利用了。

可是他们问不到证据也是徒然,还是得问到证据才行。

好在赵二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也很是能扛得住,可是却真正是个有良心的,见了儿子便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的让林三少他们别伤害他。

楼并将孩子抱的远了些,面色淡淡的朝他道:“我们不会害他,到底是谁害他,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将孩子寄养在你妹妹家,他家中自家都有六个孩子在嗷嗷待哺,你儿子又病了,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三餐未进食了,饿的奄奄一息…”

他看着赵二不可置信又痛苦的神色,紧跟着便问孩子:“你姑姑待你好吗?”

孩子懵懂的望望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一看赵二,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姑姑喜欢我,姑父不喜欢…”

这是难免的,人性难免就是这样,趋吉避凶,趋利避害。

家中自己都有那么些孩子张口要吃了,来一个拖油瓶,谁会欣喜。

赵二听的心痛不已,向来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竟也忍不住出口喊了儿子的名字:“狗儿,是爹对不住你…”

林三少冲楼并看了一眼,楼并便会意的放了狗儿,推了他一把,将他往赵二那里推了推。

狗儿跌跌撞撞往赵二那里跑,很快搂住赵二的腿喊了一声爹。

孩子也是知道亲疏利害的,他很清楚父亲跟姑姑比起来,谁待他才是好的,谁才是跟他亲近的。

赵二面露痛苦,楼并一个眼神,底下便有人替他解了镣铐,他艰难的弯腰把孩子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林三少他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楼并便笑了,踱步到他身边站定,还伸手勾住狗儿的下巴逗了逗他,这才不急不慢的道:“不想怎么样啊,我们跑这么远把孩子抱来,又没对他怎么样,难不成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赵二便茫然了:“那你们跟那群狗官不是一伙的?!”

林三少挑了挑眉,在旁边属下准备的椅子上坐了,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的问他:“什么狗官?你的意思是镇南王?”

赵二面上的不忿便越来越重,咬着唇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冷笑道:“不是他还能是谁?!是他逼死了我爹!”

他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说好了的,收回去的地先让我们种着,我们给他交租…”

林三少便敲了敲桌子看着他:“地要收回去?”

他见赵二点头,便问:“为什么要收回去?朝廷本来就有专门的屯军田是给你们军户种的,这地的收成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不必缴税。”

赵二便狠狠呸了一口:“不必缴税?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先是缴一成的租子,后来便是三成,四成,后来实在交不起了,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是催逼着要交!不交?”他冷笑了一声:“您去问问,多少人家卖儿卖女的!”

林三少便嗯了一声,问:“那是谁来收的?”他问:“是镇南王本人?”

赵二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些摇头:“那倒不是,他怎么会亲自来?都是他的手下来,我们只管交租就是了。”

林三少也摇了摇头:“这不对。”

他道:“镇南王不管你们保定府的事儿,你们保定府的千户所是隶属于河北卫的,河北卫的事不都是曹征在管吗?”

这些赵二就不懂了,他实打实的挠了挠头:“这我们不懂,我们就是知道,是镇南王府里的一个下人来收的租子,他还在我们那儿祸害了人家姑娘,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他给人家抢到家里做妾了,后来大老婆容不下,他就又给送了回来,到后来,那孩子都死了!”

林三少倒是没打断他,等他说完了,才声音平静的问:“既然如此,那就是说,你们只是凭这个下人,就认定是镇南王收了你们的租子,他们都是受了镇南王的指使?”

楼并会意,也紧跟着道:“这也太草率了些罢?就没别的证据了?只凭你们说的这些话,那也定不了镇南王的罪呀,他顶多也就是个御下不严的罪名罢了,怎么就成了他收了你们的租,虚报了人数,克扣了军饷军粮呢?”

赵二愤恨的眼睛都红了,听说定不了镇南王的罪,便急起来:“怎么就不是他?!就是他!董思源那个狗官都说了,他就是听了镇南王的话,才为难我们,他自己啥也捞不到,收来的都交上去给王爷了,说的不是镇南王,还能是谁?!”

董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