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并微笑起来,紧跟着追问:“都是他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第669章 问明

赵二搂着狗儿抖了抖,让狗儿靠的更舒服些,才不忿的摇头:“他能说什么,就是说听上头的命令行事呗!”

林三少冷不丁的又开口问他:“既然如此,你们被这样征收地租,有多久了?”

赵二挠头想了想,肯定的道:“四年了。”

“既然都这么久了,催逼的又这么狠,被逼得这么紧,都出过人命了,为什么你们没人闹事告状呢?”林三少并不抬眼,遣词用句也都很温和,语气完全像是单纯的疑惑。

赵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告官?!官字两个口,我们告哪儿去?!军户的事儿衙门管的了吗?我们倒是告了,换来的就是毒打,闹的凶的,连方子都被人给烧了的都有,家里都有老人孩子,谁不要过日子的?谁还敢告啊?!要不是这两年真的活不下去了,今年又被逼得没了活路,谁会闹?!”

林三少跟楼并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下来。

还是楼并市井出生,跟这些人知道怎讲名打交道,叹了口气才道:“三少您不知道,底下人可苦了,哪有不怕官的?当然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了。”

这一句话便跟赵二建立起了同盟,他见赵二跟着唉声叹气,便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便出声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是董思源替你们出头?你不是说,董思源是个狗官吗?”

赵二便更加愤愤然了:“他当然也是个狗官,做了千户长,什么都不做,人家来收租,他便跟着当打手…”

他顿了顿又道:“这回也不是他良心发现了,是他怕连累他自己,他才把镇南王招供出来了的!”

事情问的都差不多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林三少便站了起来,吩咐楼并:“看管好他。”

楼并知道他的意思,急忙应是,吩咐了底下人几句便跟着出来问:“三少,这个赵二显然是被他们推出来的,那个董思源怎么听怎么不对。什么打手?从头到尾跟镇南王有关的也就是一个下人而已,其他的全凭董思源一张嘴巴…”

他说到这里才又惊讶的道:“对了,没问他到底是谁告诉的他镇南王世子的行踪…”

“这个就不必问了,多此一举。”林三少脚步不停的往外走:“除了董思源,还能有谁?”

他头也不回的让楼并不必跟着,又吩咐他:“看好赵二,不许探视,给他单独的牢房。”

等楼并应了是,他才翻身上马飞快的到了凤凰台附近的狮子楼,熟门熟路的上了三楼。

最近永和公主极喜欢狮子楼的酱牛肉和烤牛肉,时常缠着沈琛过来,沈琛也时常在这里。

不出所料,不过一会儿,他便见了汉帛。

汉帛一见他就知道他是来找沈琛的,冲他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消失了,不一会儿便迅速跑过来告诉他:“三少,我们侯爷让您过去。”

见林三少有些意外,他便悄悄的道:“这回不是永和公主,公主没出宫来,是我们侯爷在跟郡主商量事情。”

不是公主变郡主了,林三少起身的动作便是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跟着汉帛进了雅间。

沈琛正替卫安蘸酱,狮子楼的酱牛肉是出了名的,见了林三少也不忘记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份?”

林三少摇头坐下,见旁边有壶,很自然的便替卫安倒了杯花茶:“这个吃多了口渴,还是少吃些。”

卫安点了点头,便问他:“那个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吗?”

沈琛也跟着停下了动作朝他看过来:“听说你进宫去了,过关了吗?”

林三少简单的答了几句跟隆庆帝的谈话,又看他们两个一眼,问他们:“你们之前是打算要去保定一趟?”

沈琛看了看卫安,神情严肃的朝他点头:“这事儿要解决不难,可是要替王爷把这事儿查清楚却得费些功夫,除了去一趟,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是得去一趟。”林三少一面整理了佩玉,一面道:“那个刺客查清楚了,是保定人,之前是百夫长,后来因病回老家休养,位子便被人顶替了。据他所说,他们是没有地的,都是租的地,每年按季度交租,且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最后他顶不住了出去跑船,父亲却死了,所以才打算去杀董思源报仇,谁知道董思源却哭着说他自己也是被人指使的,还说愿意替他伸冤。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董思源绝对白不到哪儿去的。

沈琛放了杯子,皱了皱眉:“那就更要去一趟保定了。”

林三少嗯了一声,紧跟着便道:“只是我觉得奇怪,董思源似乎也太有恃无恐了些,他不怕被查吗?”

沈琛知道他的意思:“他怕什么?要是有敬畏之心,也就不敢做出私下收租的事了。而且现在他自认为已经把罪名推给了镇南王,自然更加嚣张。”

有些人是真的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这一点沈琛很清楚。

林三少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更久,只是问:“既然如此,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宜早不宜迟,明天便去吧。”沈琛问他:“你还审出了别的什么没有?”

林三少从怀里扔给他一张纸:“这里头是那些军户们大致分布的地方,还有千户所的地图,你们大约能用的上。其他的暂时没审出什么来,我手里还有个案子,而且还得盯着刑部,不宜走开,你们一路小心。”

他是知道卫安为了镇南王府必定要去的,便也不拦着,想了想只是叮嘱:“郑王爷大约也要回来了,你最好同王爷也说一说。”

郑王是去承德了,替隆庆帝监管避暑山庄翻新的事,这几天便要进京。

卫安知道他的好意,很干脆的答应:“我已经去信给父王说了此事了,我外祖母身体不大好,她等不及了,而且拖的越久,董思源那边的证据肯定就越少,的确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没心情再陪楚景行玩这样的游戏了。

而且她总觉得事情不对,楚景行这边拖住他们去福建,那边会不会对福建的…

第670章 担忧

卫安担忧的并不是只是镇南王,而是楚景行这个人。

楚景行做事常常让人摸不着他的真实目的。

这个时候是在这儿,可是到了别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又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一天一个样,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他跟长安长公主如今成了亲戚,长安长公主对仙容县主这个女儿又甚是重视宠爱,他们做事要说没有商量那是不可能的。

而一旦有了商量,那之前明家那个孩子的事,她不觉得长安长公主会对楚景行隐瞒。毕竟这是长安长公主曾经准备拿来要挟卫家的把柄。

现在他们两个都对卫家有敌意的人凑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

正因为这个,她得更加迅速的解决这次的事,给老王妃一个交代,而后迅速赶往福建。

她已经让和兴和赵期他们去了,可是再怎么样,也没有自己亲自去,亲眼看见了那个孩子以后来的安稳。

她并没有说出口,可是沈琛和林三少却不知怎的,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约而同的出声询问:“你的意思是,怕楚景行对那个孩子下手吗?”

卫安握着杯子有些愣住,见他们两个都似乎已经预料到的模样,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淡淡的嗯了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楚景行这样的人来说,最想看的莫非就是我们的痛苦。而还有什么报复比杀死明家的孩子甚至暴露明家孩子的身份让我们来的难过和被动呢。”

这么好的机会,楚景行会放过吗?

林三少面容冷峻的将卫安的杯子又倒满了,冷着脸道:“福建那边早有消息,说是最近倭患更加频繁,刘必平跟朝廷上了许多次折子请求增兵,为了这个,兵部最近已经往福建加派了一批特使,让他们去实地探查福建情况,回来再下决断。”

福建最近越发的喜欢哭穷了,刘必平时常以倭患的借口来要钱要人。

兵部从户部手里抠钱也难,渐渐的对刘必平有了看法。

可是刘必平却没感觉到似地。

林三少便下了论断:“依照这些情况看来,说刘必平在留后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就是说,刘必平基本上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恐怕是另外找到了靠山,有了别的心思。

沈琛咳嗽了一声看向他,见他神情坚决,便道:“如果是这样,福建也不安全了。”

“所以圣上一直催促你去福建。”卫安看向林三少,见林三少也看向自己,便道:“圣上也是察觉了刘必平的野心和不对之处,想要让你建立市舶司,分刘必平的权,逐渐分化他,消解他的权力。你是个二世祖,又是出了名的纨绔,你就算是态度过激,手段过于强硬,到时候圣上也能用你不懂事搪塞过去,再不济,也能把你当成炮灰,把一切都推在你身上…”

是这个道理,沈琛一直都知道为什么隆庆帝一直催促他去福建。

他看了看卫安,又看看旁边的林三少:“这件事速战速决,之后便迅速前往福建。这事儿不能拖了。”

他是绝不能不去福建的,否则隆庆帝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可是这福建也不是那么好去的,还得先摆平眼前这一桩事才能去。

是时候给楚景行一个教训了。

卫安嗯了一声便起身:“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早上便动身。”

沈琛答应了,又叮嘱她:“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我明天在城门口等你。”

他是个纨绔,多的是出城的理由。

可是却不能被人发现是跟卫安一起,否则恐怕就如了楚景行的意了。

林三少也点头:“你们一切小心,我也会让楼并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若是有不对,我们也可以帮忙。”

卫安点头答应了,才带着蓝禾她们回府。

卫老太太已经等着她了,等她换了衣裳请安,便一把扶了她起来,轻声道:“孔供奉那里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老王妃的病稍好了些,若是能不受刺激,好好休养,熬过了夏天,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这是好消息,她自己听了也开心,知道卫安担忧,便第一时间告诉了卫安。

卫安果然松了口气,等反应过来之后便跟她说了第二天早上便出发要去保定府的事,又告诉她;“到时候若是有帖子上门,您便推说我因为外祖母的事情不见客罢,省的到时候又惹出事端来。”

“这些不必你交代,祖母都知道。”卫老太太放了手里的茶杯:“只是你自己去保定要小心,又不能暴露身份,去这一趟可谓是凶险万分,被发现你是跟沈琛一起去,就更是麻烦…”

卫安一一都答应了,卫老太太便又道:“老五被派了差事,最近都不在京城,我已经让卫瑞跟在他身边了,你这回去,是带谁去?”

赵期跟和兴都去福建了,卫安身边剩下的人也并不多。

她想了想便道:“沈琛那边有雪松跟汉帛他们,一个个的武功都厉害也都机灵,我便不带太多人手了,只带谭喜一个人去便是了。”

这样也好,卫老太太便再又叮嘱了一些话,才放心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起来更有烦心的,皇后娘娘又有召见,你三婶便以我人老体弱为由,让中贵回去复命了。”

卫安并没有诧异,方皇后跟德妃的关系越来越水火不容,她上次借由卫老太太说什么大皇子转世的那一套行不通,当然要想别的法子。只是一直盯着卫老太太就有些欺负人了。

这是欺负卫家如今只有卫阳清官高一些,也是欺负卫家不敢犯错。

她冷淡的笑了笑,看着卫老太太微笑:“没事的祖母,方皇后之前是一直太闲了,现在这么多人给她找事做,她很快就没时间浪费在咱们身上了。”

楚景行已经铺垫了这么久,连晋王都已经给处理了,接下来早就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宰方皇后跟德妃了。

卫老太太也知道卫安的意思,摇了摇头:“但愿他们动静小些。”

第671章 突起

方皇后又因为四皇子跟隆庆帝闹起来的消息传到楚景行耳朵里的时候,他正跟长安长公主在商议事情。

长安长公主已经把刘必平那边的关节都打通了,正跟楚景行说起来:“卫家在福建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新上任的那个漳州知府,那个孩子应当是被暂时托付在他那里了,除了他,还有卫家的大夫人跟之前朱芳的一对子女也正在那里。”

这样说来,卫家会把孩子托付在那里,就更说得过去了。

袁嬷嬷在旁边跟他们解释了漳州知府的身份,又道:“只是这个漳州知府也是个会做人的,听说跟兵部尚书颇有关系,因此连刘必平也给他几分面子。”

意思就是不好对付了。

楚景行笑了笑转头看了长安长公主一眼,轻描淡写的道:“难不成连您也没有法子?谢二给的那些死士,应付这些事,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当然不是,长安长公主却有些惊讶的抬了抬下巴问他:“您是想动用死士?可是您之前不是说,这样容易引来关注,所以并不让动用吗?”

她跟自己的女婿说话,竟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用敬语了。

可是这两个人哪个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楚景行摇了摇头,面上神情冷淡:“刘必平已经做好准备了,在福建的事,是传不到京城的,我们还是帮他去除心腹大患,他不会这么不识趣的。”

长安长公主便看了袁嬷嬷一眼。

袁嬷嬷会意,便去取信物了。

长安长公主趁着这个空隙告诉他:“既然如此,我便让白先生径直去福建了,他办事还是可靠的。”

楚景行点头答应,倒是没有因为之前白先生失败了而迁怒他对他有什么意见。

等到这些都交代完了,长安长公主才又旧事重提,说起了这回的事:“那这次镇南王的事,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吧?”

出差错的可不止是她们这边的人,楚景行那边对付沈琛和卫安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和意外。

提起这个,楚景行的面色便变得有些微妙:“若真是有什么差错,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跟他即将要做的事比起来,这回的事真不是什么大事。

他咳嗽了一声看向身边的属下,沉声吩咐:“盯着沈琛跟卫安,时刻注意他们的动静。”

长安长公主更是对他的动作和打算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看向他,不知道他究竟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卫安跟沈琛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让那个赵二来行刺庄容,林三少又已经抓了他审问,岂不是给了他们线索?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肯定是会去深查的,要是查到了董思源那里…”

楚景行便得意的笑了:“就是要他们去查董思源啊!”

他脸上的笑显得志得意满而势在必得:“只有他们查到董思源头上了,才会惹到萧家,也让萧家人彻底看清楚,我父王是个什么态度,代表了我父王态度的沈琛对他们又是什么态度。他们萧家捞的也够多了,这回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大罪。连镇南王尚且会被投放大狱,且连丹书铁券都献出来也保不住性命,何况是他们萧家的人?他们到时候才会知道,我的作用和重要性。”

这完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一是帮了萧家一个大忙,给萧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二是成功的拖住了卫安跟沈琛。

如果顺利的话,甚至根本就不必等沈琛跟卫安动身去福建,直接在保定,就可以把这两个人给处置干净了。

而一旦处置了卫安跟沈琛,余下的卫家和楚景吾根本就不足为虑。

至于郑王,他都已经挖好了坑在前面等着他了,他自求多福尚且来不及,分不出精神来管卫安了。

虽然楚景行并没有明说,可是她靠着猜测也能把楚景行的目的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见他这么笃定,她也并不好再过问太多,只是把话题转移到了袁洪文身上:“他那里你也放心,萧家的亲事是必定要成的。”

成不成,现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他把这回萧家的事漂亮的解决,萧家照样要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候根本就不必袁洪文的亲事来维系什么关系。

他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回了府便让仙容县主先行歇下,自己去了书房,拉开了旁边的书柜,从暗门里进了密道,来到了一处暗室,轻敲了十三下门,才冷静的道:“怎么样了?”

从书柜后头露出半张脸的少年很是嘲讽的皱了皱眉头,转而又笑起来:“跟你预料的差不多,林三少出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赵二的根底被他一下子就查出来了。人家现在已经把赵二的命根子都带来京城了。”

楚景行的目的就是这个,他就是想林三少告诉沈琛卫安这件事的蹊跷和关键都在保定,都在董思源身上,而后让沈琛跟卫安去保定。

他嗯了一声,施施然的走到少年对面坐下,看着少年翻书,也不大在意他的无礼,只是问:“那你跟董思源知会了没有?”

少年半响才从书册里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和讶异:“通知什么?告诉他,卫安跟沈琛要去查他了,让他做好准备?”

他紧跟着便笑起来,清俊的面容染上几分戏谑:“难不成你不知道他的个性?他要是知道沈琛跟卫安的身份,有那个胆子动手?”

董思源这个人最是欺软怕硬,也极为狡猾,从来就不肯死心塌地的依附谁,就算是对萧家,他也是随时准备好了后路的。

这样一个人,要他背上杀害皇亲国戚的罪名,他还真没那个胆子。

见楚景行皱眉,少年便知道他回过味来了,讥诮的笑了一声:“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他,他要是以为去查他的只是普通人,你猜他会不会下死手?一旦下了死手,就算是后来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他也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才没有所谓的留后路一说了,不是吗?

第672章 措施

楚景行眉间的戾气一闪而过,很快便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容,看着少年笑了笑又坐下来,好整以暇的道:“你倒是把人摸的挺准的。”

他顿了顿,带着些嘲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萧明宇,你跟我这样亲近,萧家大房的人知道了,会不会把你逐出家门?”

“这可真说不定。”萧明宇眼神明亮,半点儿不像是开玩笑的回头来看他,松开了皱着的眉头,终于把手里一直捧着的书给放下了:“我大伯可是被王爷吓破胆了,王爷都直接跟他说了,日后若是他再帮你做事,往后是不要想在他那里得到支持的,这样的话都说了,你说萧家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啧了一声笑起来:“说起来,你可真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可就真的断了手脚了,还想做现在这许多事,还想操控薛长史他们?”

这说的是实话,楚景行对他倒是比对自己亲弟弟还多几分耐心,竟也没生气,只是翘了二郎腿,露出不在人前露出的随意一面嗯了一声:“对,你说的都对,谁叫你是老师的爱徒呢,老师说你是少年天才,这可是极难得的评语。你十一岁中童生,十四岁下场,当时是老师让人压了压你的名次,让你落了举,就是为了多历练你,老师有多重视你,可想而知了。”

夏首辅跟萧家联姻,大部分原因也是冲着萧家出了这么个天才而去的。

毕竟这个人一看便知道不凡。

当年楚景行能结交上他,也费了不少功夫。

萧明宇喝了杯茶施施然朝他摇头:“你每次这样夸我的时候,便是又有事了。说罢,这回又是什么事?”

楚景行也不废话,端起杯子跟他做了个碰杯的动作,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才抬起头开门见山的说:“该开始了。要用一用你的人脉了。”

萧明宇嗯了一声,半点儿也没有意外,只是问他:“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楚景行转着手里的杯子,目光仍旧放在杯身上,过了片刻又道:“不如这封奏折,便由你亲自执笔。”

他笑了笑说:“务必写的用心一些,那群文官们是最容易被挑唆,最容易风闻奏事的。你一旦写的好了,自然而然的会有无数人附庸。到时候,圣上总该要做选择的。”

萧明宇并没有为难,沉思片刻便答应下来:“老师那里,如何说?”

“这么多年了,老师应当知道,上头那个,是不适合当皇帝的。”楚景行目光不变,态度依旧淡淡:“他心知肚明,不管换了谁做皇帝,他这个首辅的地位都不会变。可一旦上头那个是被赶下去的,他又没来得及提早表态,那怎么办?”

他是个聪明人,是不会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的。

所以就算是不会帮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是肯定能做到的。

何况夏松怎么会不知道,隆庆帝身体不好,而偏偏他的孩子们都实在太小,且现在两宫便争斗不休,偏偏隆庆帝还在这两宫之间摇摆不定,又不肯早日定下储位。

要是他们能催促着隆庆帝早日下定决心,说不定夏松还要推波助澜一把呢。

萧明宇并没有耽误,当天晚上便跟萧家的几个谋士一起,把写好的奏折摆在了楚景行面前:“你瞧瞧写的如何,若是可以,便就这样送上去了。”

楚景行将奏章摊开手来一瞧,便看见了这封绝对能掀起巨大风浪的奏章的面貌,他越看眉头便越是紧蹙,到最后又渐渐松开,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妙!”

他小心的把奏折合起来,想了想道:“人选呢?送上去的人选选好了吗?”

他顿了顿,没等萧明宇他们说话便径直道:“不如就让冯远来写?”

冯氏族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倒是还有几个旁支的,隆庆帝待他们很是宽容。

而且他们身份天然便特殊,要是他们来写,这奏折的分量又会不同。

就算是激怒了隆庆帝,那也是好的,至少影响力更大。

可是萧明宇却想也不想的便摇头拒绝了,面不改色的道:“不好,不必用这样当噱头。既然是当一件正经事来做,那就务必正经才好。就让郑源来做。”

郑源?

楚景行想了想,才想起了这个郑源是何等人物。

郑源是个出了名的死心眼,当年为了明家的事,一连上了十七封奏折,替明家伸冤。

而他又是个特殊的,其他的替明家说话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老臣有,被牵连了的年轻朝臣也有。

可只有郑源,半点儿是没受影响的,被打了棍子以后照样去当他的官,隆庆帝虽然不升他的官,可是也不怎么他。

所以郑源是出了名的刺儿头。

后来他被调到都察院之后,就更是来了劲了,纠正了许多冤假错案,不管是官多高的,他都敢去查,敢翻案。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都让他三分。

这个时候,萧明宇提起这个人来,楚景行有些意外,可是随即便又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这个人选实在是挑的太好了。

天下人都知道郑源公正,都知道郑源是个铁面无私的。

让他来揭开这个议储的大幕,实在是妙不可言。

让他来做,没人敢说他是出自私心,连隆庆帝都不可能一下子对他怎么样,想他是别有用心。

这就是已经立好了牌坊的优势。

可是,现在有个问题…

他端了杯子问他:“人选倒是极好的,可是,有什么法子让他心甘情愿的替我们送这个奏章开这个口?”

“怎么会没有法子?”萧明宇理所当然的道:“他可是个忠臣直臣啊!”

楚景行立即意会到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便笑起来:“说的是,忠臣自然是该为君分忧,忠君之事,储君之位不定,两宫争斗不休,这于社稷可是大不利啊!”

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怎么一定就要威逼利诱才能成事呢?

第673章 弹劾

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萧明宇看着烟雾袅娜中楚景行的脸,顿了顿又道:“算算时间,晋王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到他的老巢了,薛长史那里,消息一直都有传回来?”

楚景行嗯了一声,言简意赅的答他:“消息一直都有送回来,晋王疲于奔命,大批锦衣卫和追兵追捕,他心里对上头这位的怨气与日俱增,也差不多火候就到了。”

他看着萧明宇,又道:“等到薛长史再传回消息来,我便会下令让他以晋王的名义拉拢江南一带官员,再次激发他跟上头的矛盾。上头怒极之下,自然是要杀人见血来达到震慑的目的,到时候晋王就不会再回头了。”

这样一来,晋王一反,而朝廷中又会为议储的事争斗不休,内忧外患,隆庆帝一定疲于应付。

很多事就很顺利就能办了。

萧明宇拍了拍手,拂去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而后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心中有数了。明天我便会令郑源的老乡过去寻他,到时候事成了,再安排冯远他们几个应和,他们一旦应和,朝廷里自然多的是想浑水摸鱼之人。事情便闹大了。”

楚景行也跟着站起来答应:“这件事我不宜沾上一点儿干系,便全权由你负责了。我这边你也不必担忧,既然你把赌注都下在了我身上,我也不会叫你血本无归便是。”

萧明宇嗯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系上了大氅的带子,从密道里很快消失不见。

楚景行顺着密道上了地面,回了书房坐了一会儿,便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说是临江王府送来了家书。

这份家书是临江王随着给隆庆帝报平安的奏章一起到的,因此是由宫里派人送了出来,楚景行恭敬的答应,瞧也没瞧一眼便抛在了火炉里,烧成了灰烬。

仙容县主有些吃惊,看了他一眼便有些忐忑的问:“您真的不看吗?”

面对妻子并没什么好隐瞒的,楚景行便再也不遮掩对临江王的懈怠和疏离:“看与不看又有什么不同?横竖也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罢了。”

“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操心了。”他眉目里都是冷淡:“管好府里的事才是真的,若是有不懂的,便多去问问付嬷嬷和袁嬷嬷。宫里的事,一定要小心应付,不要惹怒两宫。”

仙容县主虽然在对卫安的事上向来没什么理智可言,可是其实在别的事上向来是知道分寸的。

何况她身边还有个袁嬷嬷时时提携,因此楚景行对她倒是并不担心。

仙容县主明白过来,连忙答应,又问他:“父王那里,咱们如何交代?”

“我会安排人写信过去。”楚景行面色不变,也并没有不耐烦,看了她一眼,让她也回去写封信给临江王妃:“告诉母妃,咱们家里挺好的,景吾也是,只是闹着要去福建。只需要这样便行了。”

仙容县主不敢耽误,又应了一声才问出一直不敢问的问题:“那,这回卫安她…”她垂下头给楚景行添了杯茶,淡淡的问:“那这回您是打算若是能解决的话,就不等到她们去福建再动手了是吗?”

看楚景行毫不掩饰王府如今被他掌控了的事,仙容县主便能猜到一二了。

她心里有些兴奋,一直算计卫安不成的事在她心里渐渐已经成了一个心病,她实在是厌恶卫安至极了。

现在楚景行能出手亲自对付卫安,她实在是极为开心。

楚景行看出来了她的兴奋,顿了顿也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道:“差不多罢,这些事也不必你操心,我总会替你出了这口气便是了。”

仙容县主大大满足了心中的愿望,激动得连连点头。

那一头的卫安跟沈琛也很有成为了别人猎物的自觉,很低调的便出了城。

保定府毕竟有千户所在,董思源手底下有不少人,因此沈琛带了不少人,来之前他还特地跑到隆庆帝那里晃了一圈,不遮不掩的就告诉他,说自己想去查查刺客的事。

他原本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最爱打抱不平的。

因此他说了这个,隆庆帝竟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斥责他没事找事,又说刑部跟锦衣卫如今都在查,不必他多事。

可是沈琛死缠烂打,非得追根究底,隆庆帝便也没有咬死了不准他去。

他便也理所当然的就来了。

这是为了提前给隆庆帝打预防针,免得到时候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又有人借此生事,也是在堵楚景行利用他的机会。

雪松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串人,有些头痛:“这么多人,到时候咱们去了保定府想必会很惹眼…”

汉帛嘴快,立即便道:“那怕什么?又没人认识咱们,直接就说我们是去行商的不就成了?”

他一面说,一面去看沈琛,见沈琛眉头紧皱,不由就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前头是一座茶寮,已经傍晚了,夕阳西下,茶寮破旧不堪,里头却仍旧热闹的很,里头有推搡人的有骂人的,声音大的在这道路上险些震聋人的耳朵。

最惹人注目的却不是那些不时被推出来的人,而是一个抱着孩子,坐在茶寮破旧的木柱旁边的一个妇人。

卫安跟沈琛不约而同的勒紧了缰绳降慢了速度,到了近前才看清楚妇人的面容,她大约二十几岁,头发枯黄眼神涣散,正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孩童唱歌。

唱的歌也令人听不懂,里头仍旧打闹的厉害,刚被推出来的一个老汉还差点儿一脚就踩在孩子的身上。

汉帛飞快的拿了个石子准确的将那老汉给弹开了,震惊的挠了挠头就下了马大声喊了一声要买茶。

他们一行人虽然刻意妆扮过,可是因为骑着马,并不好过分寒酸引人注目,因此穿的尚算是整洁大方,茶寮的女主人胖妇人很快就迎上来陪笑把他们往外头引:“真是不好意思了各位客官,这里头闹哄哄的,不如就在外头设几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