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如今已经如同强弩之末,坚持不住多久了。

为着这个,为了家族前程,为了亲人们的将来,她给了临江王这个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楚景行。

是他自己不珍惜,这怪不得别人。

他如果嫌之前受到的报复不够好不够大,那她就给他一个惊喜。

夜深了,卫老太太见卫安情绪有些低沉,便叹了口气:“你也不必想的太多了,楚景行原本就是这么个人,只是我们确实不够周到,也没有想到他会挑旁人下手。”

卫安却没办法不想太多,说来说去,谢三老爷的这无妄之灾还是她招来的。

义兄不管前世今生待她都这样好,可是她差点儿还是害的他跟上一世那样家破人亡。

上一世固然不是她所为,这一世却实实在在的是跟她有关了。

她心里内疚的厉害,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纹绣在外间值夜,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叹息,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等听说沈琛来了的时候,便带了点迁怒,轻声跟卫安说:“姑娘,您若是心里不好受,便不见他罢?若不是他心慈手软…”

直接杀了楚景行,也就没有这之后的事了。

卫安摇了摇头。

这些事不能怪到沈琛头上。

纹绣就只好叹了口气,服侍卫安换了衣裳往前头去。

二老爷三老爷都去衙门了,是卫玠在招待沈琛,他们俩素日就因为袁洪文的关系玩的亲近,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沈琛借机问了他对林三少提亲这一事是如何看的,卫玠便老老实实的摇头:“妹妹的婚事她自己有主意,祖母跟父亲都在呢,轮不到我说什么的。”

他笑的有些促狭,显然是看出来了沈琛的用意。

沈琛只好偃旗息鼓,等到卫安来了,才忙站了起来。

平常相见,他们之间都很自然。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从林三少挑开了那一层窗户纸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就如同现在,他站起来的时候,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

他看了卫安一眼,见她脸色不大好,便有些担忧的问:“一夜没睡?”

纹绣原本是最有规矩的,此刻也忍不住出声讥讽:“出了这样的事,能睡得好吗?今天是冲谢三老爷下手,谁知道明天是不是就对我们少爷来了…”

卫玠就连忙呵斥:“纹绣!”

纹绣这才不说了,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如果是林三少就好了,林三少之前可是一直都主张对楚景行赶尽杀绝的。

沈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卫安,道:“我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

卫玠见状便知道他们有话需要单独说,对纹绣点了点头,自己率先出了门,留他们两个说话。

纹绣一走到门口就被玉清扯了袖子:“你也真是,怎么能怪到侯爷头上去?他素日怎么对姑娘的你忘了?就说去保定府拿回,他自己都快死了,也从没有忘记保护姑娘,楚景行的事你也怨不得他,他如今又不是能自己作主的。”

杀了楚景行,后续有多少麻烦啊,她虽然不懂,可是听谭喜和赵期说,也大略的都能明白一点儿。

纹绣就垂了头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怪到侯爷头上太牵强了些,可是你不知道,昨晚姑娘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几乎一晚没睡。她素日就是很在意谢少爷的,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多难受啊。而且楚景行那样变态,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是在替姑娘担心…”

说起这些,玉清也免不了跟着叹气,忧心忡忡的附和道:“这倒是,眼看着姑娘就快要启程去福建了,只希望这趟行程能顺顺利利的才好,要是再出些什么事,这京城能不能出去都是两说了。”

而出不去京城,到时候晋王真的打进京城来,那可怎么办呢?

卫家跟如今的圣人毕竟还挂着关系呢。

何况跟晋王素来又没什么交情。

她们忧心忡忡的相对着叹气,一面又忍不住想着沈琛跟林三少到底是谁更可靠些,到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事,这两人不知道哪一个能护得住卫家,护得住自家姑娘。

选哪一个看来都是好的,可是反过来看,选哪一个看起来又都好像凶险万分,都好像是在悬崖上走,稍不注意就会摔得粉身碎骨,真是让人两难的很。

还是玉清先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宽心:“何必靠别人,咱们姑娘说的对,她自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第753章 来访

沈琛看着卫安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满腹的心事,见卫安坐下来,头一个反应竟然是问她:“听说,林淑妃派了谢司仪过来?”

卫安伸手拿茶的动作便顿住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耳根子忽然烧的厉害,片刻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或许跟一个男子讨论自己的婚事实在是一件容易让人羞涩的事,卫安忽然觉得有些难堪,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才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沈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一眼,才道:“是来说谢家的事。”

谈起正事来,卫安便显得平静了许多,问他:“是谭喜告诉你的吧?”

沈琛点了头告诉她:“谭喜告诉了青枫,青枫赶着来告诉了我。”

卫安便垂下了头:“谢三老爷这一辈子最看重名声,他为了他顶着的那个姓氏,一直都如履薄冰。可是如今他最在意的东西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毁了。”

沈琛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一双好看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卫安,诚恳的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卫安抬起眼睛看着他,触及他的目光时却忍不住一愣,随即便不大自在的挪开了眼睛看向了别的地方,半响才道:“他们是掌握好了药的分量的,谢三老爷恰好神志不清又恰好不能死去,那个妓女还百般的缠着谢三老爷,说一些很不堪入耳的话,谢三老爷已经被骂的丢了官,如今半辈子的清名都没有了。这简直比让他死,还要让他难受。楚景行是真狠。”

沈琛素来就知道她待谢良成和谢家都是不同的,见她目光冷淡到了极点,便也跟着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这一回,是一定要楚景行付出代价。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谢良成看的不错,在廊坊附近短暂出现过的那个面孔,的确是王府的人。只是,他并不是我们王府的家生子,而是长安长公主给仙容县主的陪嫁。这次的事,的的确确是出自楚景行的授意。”

卫安的目光便更加冷淡,却又想起什么,问他:“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你怎么这么快便确定是楚景行身边的人了?”

“我找到了个帮手。”沈琛笑了笑告诉她:“袁驸马,我说服了他,让他重新回长公主府去了。长公主府这么多年来虽然是长公主说一不二,可是他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摆设。之前让着长安长公主,是因为还对她存着一点儿旧情。可现在,这点儿旧情也被长安长公主自己给挥霍光了。”

卫安便有些吃惊了。

袁东?

她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而后神情便有些微妙。

长安长公主的驸马爷,上一世她记得最后他好似是因为儿女结局都不好,因而在临江王即将攻入京城的时候,趁着晚间长安长公主不备,毒死了她。

因为这事儿,京城有一阵子闹的很大。

她跟着靖安侯府的人入京之后,还曾经听彭老太太特意提起过,用来告诫同是尊贵的公主的安和公主,意思是让她凡事不要做绝,省的最后害人害己。

安和公主很是因为这事儿发了一番脾气,后来彭采臣背着人在安和公主房里一没事就跪,足足跪了大半个月,安和公主的气才销了。

因此她印象很是深刻。

现在又听沈琛提起这件事来,她反应过来之后便饶有深意的笑了一声。

前世今生长安长公主看样子都要栽在袁东手里了。

有时候真是不得不相信所谓命运。

卫安收起这些纷杂的思绪,最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问他:“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些什么?”

“晚些袁东会送消息过来。”沈琛看了她一眼,老实的告诉她:“我是防着楚景行最近让长安长公主动作频频的进宫会有什么阴谋,所以才去找袁东出山的。谁知道他头一个竟然还是想着报复你。”

狗怎么改得了吃屎呢。

他们还没说上几句,外头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林三少也来了。

两人便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对视了一眼。

沈琛嘟囔了一声来的真快,倒也没再说其他的,跟卫安一同站了起来,等林三少进来了才笑了一声:“最近你还挺闲的。”

分明前天去见他的时候他还忙的焦头烂额的。

林三少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这么忙还有空谈什么提亲不提亲的事,便没有理会他,只是看了看卫安,带着点关心的问:“听说谢家出事了?”

卫安有些意外他知道的这么快,很快却又反应过来,轻蹙着眉头问:“你怎么知道?”

“河北巡抚参奏廊坊知府的消息早已经传上来了。我听楼并说,才意识到这个谢家便是你认识的那个谢家,因此一收到消息我便过来了。”林三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别急,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我已经让楼并去查了。”

沈琛便挑了挑眉:“你让楼并去防狼了?”

林三少点头:“那个妓女,还有茶楼老板,只要用心审,总能审出些东西来的。”

在他看来,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通通都有嫌疑,而这样通过打击谢家来让卫安难受,实在是让人不齿。

他顿了顿,才轻声道:“若是无法光敏正大的还谢三老爷清白,不管怎么报复,谢三老爷恐怕都不可能甘心了。既然如此,当然应该给谢三老爷找一些人去陪一陪他。”

卫安立即便听懂了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想杀了他们?”

“杀人是下策。”林三少薄唇微微弯了弯,做出个讥讽的笑脸来:“万不得已才杀,我有许多法子让他们生不如死。”

光是杀了他们,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当然不能只让他们死这么简单,他多的是办法让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些人实在是犯蠢太厉害了,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实在是不吃教训不知道自己斤两。

沈琛背着手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第754章 看透

他看了林三少一眼咳嗽了一声:“依我看,最好不要用这样的法子。”

林三少就淡淡的把目光撇向他,显然是觉得他心慈手软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讥讽:“你一再心软,可是没看见他退过步,要是再任由他胡作非为,他知会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也不是这样。”沈琛知道他的意思,却并不生气,镇定的摇了摇头:“我不是对他心软,想要给他一条生路。只是,你不了解这个人。”

卫安伸手让他们两个坐,又让纹绣进来换茶。

沈琛便缓缓的道:“经过这么多事,想必你也发现了,这个人是很有些偏执的,也很有些跟常人不同。你报复他,他不会觉得痛的。他只会觉得自己输了,会拼命再想法子报复回来。这便是他的为人,你现在纵然是把那些妓女和茶楼的老板揪出来了又怎么样?查出来是王府的人做的又怎么样?他双手一推,就能找个替罪羊,把这事儿推的干干净净。而杀他身边的人,这么久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对他毫无影响吗?说的难听又现实一些,或许连仙容县主就死在他面前,只要需要,他也不会眨一眨眼的。”

这种人是没有同理心的,你会去报复,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伤到了你的痛处,他只会觉得开心而已。

之前一直沉默的卫安便还是开了口,看着林三少点了点头:“他说的是,就像是我上回设计让他名声坏了,他便用了同样的办法来对付谢三老爷,他只是在做给我看,他在告诉我,我让他身败名裂,他就让我同样的遭受这样的痛苦。”

林三少便挑眉看了沈琛一眼,见他若有所思,便问他:“那你有什么办法?”

“不必我有什么办法。”沈琛咳嗽了一声:“是等着楚景行伸手。”

林三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思索了一瞬才问:“你的意思是,设计谢三老爷只是开始,他接下来还会有动作?”

这不是必然的吗?

沈琛嗯了一声,觉得喉咙干燥的厉害,便清了清嗓子才说:“你也说,最近长安长公主进宫的次数实在是太频繁了,这肯定是楚景行授意的结果,他是在酝酿最后的反击吧。”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胡长史来京城起到的作用是什么?

林三少皱了皱眉,毫不迟疑的问他:“还有件事,沈琛在胡长史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多事,弧长竟真的丝毫都不知吗?”

“我也觉得奇怪。”沈琛实话实说的告诉他们:“要说一次两次还罢了,可是楚景行见长安长公主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而胡长史是被我父王吩咐了的,一定要严密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去探亲一二天还能理解,可是竟诸事不管的去了七八天,这实在是太不可置信了。”

也太惹人怀疑了。

林三少便意味不明的笑了:“你父王派个特使竟然都能被楚景行收服,也不知道该说楚景行厉害,还是你父王失算了。”

事情涉及到了卫安,林三少没法儿保持绝对的冷静。

对他来说,这些错漏都实在是不可容忍的。

沈琛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很快便能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了,也不必太过着急。”

话音刚落,外头卫安的丫头蓝禾便掀了帘子进来说是郑王到了,请他们都过去说话。

今天来的倒是真够齐全的。

三夫人看了众人一眼,有些为难的去问卫老太太:“原本说是今晚设宴替王爷践行的,那您看现在…”

卫老太太亦有些为难,看了他们一眼,咳嗽了一声便道:“中午设两桌席面,晚间晚宴便仍旧照旧罢。”

三夫人应了一声是正要出去,青鱼却又进来了,咳嗽了一声道:“三夫人,孔嬷嬷过来了,说是,说是平安侯夫人来了,请您出去迎一迎。”

平安侯夫人?

三夫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问:“你说,平安侯夫人?”

可是他们两家素无往来的啊,更没什么交情。

好端端的,怎么平安侯夫人也来了啊?

看一眼卫老太太这满屋子的人,三夫人只好低声叹了一声,出来问了孔嬷嬷确认是平安侯夫人没错,便有些疑惑:“素来没什么交情的,这又没有递过帖子来,怎么无缘无故便上门来了呢?”

这无论怎么说,都是有些失礼了的,平安侯府好歹也是老牌勋贵人家,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孔嬷嬷也应了一声:“是呢,我收到消息进来也吓了一跳,便急忙赶着来找您了。”

不管怎么样,人都来了,总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三夫人嗯了一声,收拾齐整便急忙回了自己院子,果然看见平安侯夫人站了起来,便连忙笑起来:“夫人大驾光临,实在是怠慢了,怠慢了。”

“哪里的话?”平安侯夫人也笑起来:“冒昧前来打扰,事先也不曾递过帖子,该是我冒失没有礼数了才是。”

她一下子说的这样清楚,三夫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让人上茶,而后才笑问:“也不知道侯夫人来是有何贵干?”

平安侯夫人摆了摆手:“实不相瞒,这次冒昧前来叨扰,是为了求见老太太的。我知道老太太已经久不见外人了,便想请您引见引见。”

她垂头笑了笑,道:“虽然算得上是手帕交,可到底多年没有往来,我不敢擅自托大,要递帖子的,可是想着就算接了帖子,她也未必肯见我,不如就请您引见引见罢。”

三夫人便更觉得稀奇,从来不曾听说过平安侯夫人跟自家老太太有旧的,她震惊之下,思索了片刻才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过去问一问老太太的意思,还请您稍待片刻。”

平安侯夫人应了,她才出来,有些茫然的对孔嬷嬷道:“怪事,我嫁进来这样多年,也没听说过老太太和平安侯夫人有什么交情的,现在却平白无故…”

第755章 父亲

她很快就不再说了,不管怎么样,平安侯夫人都已经上门来了,她总不能把人赶走吧?

何况既然说是手帕交,就总得跟卫老太太提一提,见不见是她的事,可是要是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没尽到责任,便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这么想着,很快便又到了合安院,等青鱼进去通禀之后,便进去跟卫老太太轻声说了平安侯夫人不请自来,想见她的事。

卫老太太吃了一惊,看了三夫人一眼,等确定三夫人没有报错名号之后,才沉了脸,一时之间目光无比复杂。

这么多年悄无声息的都过去了,她还以为这一辈子是跟这些人没交集了,谁知道她竟还是找来了。

她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不见,可是到底还是叫住了三夫人,冲她道:“把人请进来罢。”

三夫人应了声是,见她神情复杂,便更加好奇这两人的关系,可好奇归好奇,她也没有探问的意思,急忙便去了。

卫安便有些奇怪的看了卫老太太一眼。

卫老太太轻笑了一声告诉她:“的确是我的手帕交,当年他父亲在云南曲靖任知府,连任了六年,她比我小许多,小时候在襁褓里我便抱着她,我们从小便玩在一起,后来我嫁了你祖父,她父亲也来了京城,往来便更多了些。后来…出了事…因此便渐渐的没了消息往来了。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卫老太太说的轻飘飘的,可是卫安却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明家所遭受的劫难多大,那时候卫老太太的日子又有多难熬,可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至交故旧对她伸出过手。

什么手帕交,只怕是打着故旧的名号,有所求罢了。

可是若说有所求,也有些稀奇。

现如今平安侯府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圣人极为信任平安侯府,擢升了平安侯府两父子不算,还给平安侯府多延续了两代的爵位。

这可是难得的荣耀,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平安侯府如今俨然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这个时候,他们来卫家能有什么好求的?

卫家又没什么可以让他们求的。

不过既然卫老太太要见客,卫安便看了郑王和沈琛林三少一眼,轻声道:“既然祖母要待客,不如我们便出去吧?也可以四处走走。”

郑王原本就是为了来问林淑妃昨天派谢司仪的事,反正这个问卫老太太跟问卫安都是一样的,便嗯了一声站起来。

然后看了这两个兔崽子一眼。

真是的,来的比他还早。

这俩人生怕抢不到他女儿吗?

一个个的这么拼命。

他瞪了沈琛一眼,又看看林三少,咳嗽了一声开始赶人:“天色也不早了,都快要吃午饭了,林三少想必忙的很,阿琛你也该进宫去吧?我刚从宫里出来,圣上正找你呢,你们便都走吧。”

卫安便看了郑王一眼。

郑王却看着沈琛跟林三少,一副摆明了我都在赶你们走了,你们怎么还这么不识趣的模样。

林三少跟沈琛却都没动,三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沈琛才咳嗽了一声提醒郑王:“这个…刚才老太太跟我说,让我中午留下来用饭,我便不走了罢?”

郑王便瞪了眼睛:“有这回事?”

林三少也跟着垂下了头:“刚才老太太的确也让我留下来用饭,卫所如今并不忙,我便也留下来罢。”

兔崽子!

郑王呵呵笑了一声,打发他们两个该干嘛干嘛去,自己领着卫安去了花园。

花园里的栀子花开的正好,层层叠叠的落花铺了一地,郑王踩在上头,收了刚才对沈琛和林三少时的态度,问卫安:“安安,你是怎么想的?”

卫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沉默着没有出声。

郑王看了她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沈琛跟林三少说起来,都是很不错的人。家世便不说了,至少为人是好的。沈琛看着纨绔,可是却从来没有拈花惹草的事,林三少就更不必说了,也是有原则的人,这两个其实不管哪一个,我都是放心的。如今就是看你怎么想,怎么选了。”

他定定站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自小没有长在我身边,我一直觉得愧对你,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是这是人生大事,所以父王希望你能仔细慎重的考虑,不管选哪一个都好,最重要的是你真正喜欢。互相喜欢才可能过的好。”

卫安良久才嗯了一声。

要她选,她一时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

郑王也不逼她,见说的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昨天圣上命我三天之后便出发,如今一天都快过了,后日我便要动身了,你自己在京城,要万事当心。”

卫安应了一声,也提醒他:“您在江西,也一样要万事小心。”

虽然临江王是盟友,可是有时候世事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往什么方向发展,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郑王说了声知道,便又笑起来,跟卫安说起沈琛和林三少讨好他的事,末了又有些自得:“你放心,我什么馅儿都没露,只说尊重你的意思。”

卫安便有些无奈。

郑王却还是郑重其事的再次叮嘱了她一遍:“父王是说真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若是要定人选便趁早,如今林三少露了意思,沈琛也去跟圣上提了,不管是哪一个,总归是要选一个的,否则便要早些告诉我,由我出面跟圣上推脱,否则就迟了。”

不管是沈琛还是林三少,隆庆帝能成全的必定都会成全。

当然了,看现在的情况,恐怕成全沈琛的机率要大一些,毕竟临江王对沈琛向来是好的,而楚景吾更是对沈琛马首是瞻。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对沈琛好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只是这些话却并不适宜对女儿说,郑王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感慨的看着自己似乎转眼就已经从花骨朵长成了一朵鲜花的女儿,好半响才笑了。

第756章 告密

郑王揪着卫安说个不停,恨不得把一切能说的都说了。

沈琛便跟林三少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对方一阵,却都没有说话。

卫玠和卫珹起初倒是陪着坐的,可是等发现两人不对付,似乎随时都可能打起来之后,便撂挑子跑人了。

两个都可能是未来妹婿,偏偏还都不能得罪,还是跑远些的好,省的被牵连了。

直到出了门,卫珹还是有些感叹,捅了旁边的卫玠一下:“四弟,你说到底哪一个能成咱们的妹夫啊?”

卫玠便垂下头掩着嘴咳嗽了一声:“这要问小七去,问我有什么用?”

卫珹悻悻然,见合安院那边如今有客在,也就趁机溜之大吉,跑去找新婚不久的妻子闲话了。

合安院里头气氛有些僵滞,平安侯夫人见了卫老太太便有些坐立不安,嘴唇不安的动了几次,都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三夫人察言观色,知道这肯定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也不敢久留,借口要去看一看晚宴的单子还有什么不妥,便出门去了。

花嬷嬷在外头打横坐了,看着小丫头子们斗猫。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过了许久,卫老太太才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抬眼看了看自己旁边不远处的平安侯夫人,态度冷静的问:“不知道夫人突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平安侯夫人也已经老了,她比卫老太太要小十六岁,可是看着却比卫老太太还要苍老上不少,眼角眉梢的皱纹堆积,她一说话,皱纹便都挤在了一起。

她着实是比从前苍老得多了,卫老太太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催促她:“既然来见我,便必然是有话要同我说,既然有话说,怎么又张不开嘴了?”

平安侯夫人便嗫嚅着开口:“我,我没脸开口。”

一句话说出了口,她便忍不住含着眼泪摇头:“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当初明家那样艰难的时候,你求到我这里,可是我却没给你回复…是我对不住你。”

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虽然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总免不了难过,可是再怎么难过,那些事也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提,反正已经无可挽回。

卫老太太淡淡的打断了她:“这么多年不见,原来你是为了来跟我道歉来的吗?”

那这歉意也未免来的太迟了一些。

她是在提醒平安侯夫人,再来说往日情分已经没有意义,要是有什么事,不如直说,还更来的痛快些。

平安侯夫人的声音便一下子弱下去了,片刻后才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你相信我,我当初真的…我求过我父亲,求过母亲,可是他们不肯帮忙,不仅不肯帮忙,还把我写的信都给扣下了,我被关在房里,连房门都出不了,这事儿过了月余,我便被父母匆匆发嫁…平安侯是驻守大同的,我们连成婚都是在大同成的婚,我兄长他们看着我,怕我在路上逃走…我实在是没有法子…”

卫老太太目光便有些复杂。

若是按照小时候的情分来说,她实在不相信这些话是平安侯夫人凭空杜撰的,她知道平安侯夫人杜若是个很诚实的人。

卫老太太沉默了一瞬,才让她别再哭了,又伸手递给了她一条帕子。

平安侯夫人的哭声却止不住,到后来忍不住便跪在卫老太太面前:“我真的已经尽了力了,后来嫁了人,夫君是驻守的将领,家中又有兄长和嫡母…我们的日子也过的实在艰难,熬了许多年,他兄长因为牵连进了凶杀案而被夺爵,我跟他才回到京城来,回来了京城,也已经物是人非了,我来递过几次帖子,也请人说合过,可是您从不愿意见我…”

这些倒都是实情,她并没有说谎。

卫老太太仍旧淡淡的看着她:“那你这回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习惯跟人演这姐妹情深的戏码,一个人受的打击多了,心便容易变得坚硬起来,除了她在意的几个人,其他人在她眼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

平安侯夫人咬着唇抬起头来,眼眶泛红的点头:“这回来找您,的确是有一件事悬在头上,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所以我跟夫君商量过后,想来找您…”

卫老太太便有些奇了,倚在引枕上看着她:“你们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竟有事求到我头上来?”

先说了这朵好话,还说起了当年的事,总不是没有来由的,付出的越大,想要得到的回报就越多,卫老太太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只是等着平安侯夫人说她的来意。

平安侯夫人终于不敢再拖延下去,拿了帕子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了,才在老太太的试一下重新坐回了位子上,轻声道:“我夫君如今任金吾卫指挥使,负责拱卫禁宫。”

这事儿卫老太太知道,她嗯了一声。

平安侯夫人便紧跟着道:“最近出了一件怪事…皇后娘娘宣召他去了,交代了他一件事…”

卫老太太便诧异的跳了跳眉毛,终于来了些兴趣。

方皇后私自召见金吾卫指挥使平安侯?

这倒实实在在的是一件怪事。

她等着平安侯夫人接着往下说。

平安侯夫人便极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稳定了心神,才压低了声音告诉卫老太太:“皇后娘娘让他…让他在圣人和娘娘离宫之后,若是揽月宫出了什么事,不许驰援。”

不许驰援?!

还有,揽月宫若是出事?、

若是出事?

卫老太太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问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是昨天的事,夫君回来以后如同老了十岁,他又不能去告密-----皇后娘娘说,他便是说了,圣人也不会信,她也会给他按个罪名…”

平安侯夫人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强忍着才没有咬着自己的舌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卫老太太:“平安侯府因为之前获罪,早已经跟各家关系都疏远了。如今虽然身居要职,可是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