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能直接把刘必平槛送京城受审,因为牵连太大了,可是如果有个人打着为浙江筹措军费的旗号去了福建开建市舶司呢?

只要沈琛有那个本事,能在不震荡福建官场的前提之下拿下刘必平…

隆庆帝立即便点了徐安英的名:“你怎么看?”

徐安英垂头仔细想了想,便认真的点了点头:“臣以为可行,平西侯要往福建任市舶司使的事已经说了这将近一二年了,此刻再让他去,刘必平和福建官场也不会觉得奇怪,不会起疑心。只要侯爷能立得住,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明着将刘必平如何,至少也能让刘必平收敛,吐出市舶司这一块的收益来,充盈国库。更不必提也能震慑福建官场,让福建那些蠹虫们知道,朝廷的天威!”

隆庆帝嗯了一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才道:“既如此,你们便去拟票,内阁票拟之后,便让安勇批红!”

一众人纷纷应是。

隆庆帝之后便宣召了平西侯沈琛入宫。

彼时沈琛也正接到了消息,晋王虽然节节败退,可是奈何九江突发大水,临江王忙着安抚受灾百姓,无暇分身再一鼓作气的平叛,因此给了晋王喘息余地。

雪松便啧了一声:“听说…听说晋王送了一份劝降书给王爷,里头还说世子死的冤枉,分明是朝廷故意害死的,让王爷干脆一同反,事成之后让王爷做一字平肩王…”

沈琛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信放在火上烧了,问雪松:“那个薛长史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雪松便恢复了正经,摇了摇头:“那个家伙鼻子灵敏得很,世子死了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便龟缩不出,一门心思的当起了晋王的军师了,我们的人潜入南昌和广昌好几次,竟也不能奈何他。”

沈琛便皱了皱眉头:“这个人不能留着,他知道楚景行的不少事,也是楚景行的心腹之一,这次的劝降书或许就是出自他手,若是父王不肯答应,说不得他便会把楚景行所做的事公诸于世,让父王被天下人指责,以此来逼反父王。”

雪松知道厉害,也立即肃然了脸色,急忙应了一声是:“您放心,已经用密信紧急通知了王爷了…”

第793章 敢当

沈琛便嗯了一声,抬手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雪松:“不走驿馆,用我们自己的渠道,将这封信紧急送给父王。”

雪松接了信,正要再问什么,外头的门便被猛地敲响了。

汉帛带着急切的从外头通报:“侯爷!宫里安公公的干儿子,秉笔大太监王冲出来了!说是圣上有召!”

这个时候?!

之前还一点预兆都没有,雪松看了沈琛一眼,不由得担忧:“会不会是…”

不会说什么来什么,薛长史那边真的跟朝廷告密,来替楚景行报仇来了吧?

沈琛举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面快速的思索之后便摇头:“不会。现在情报都掌握在锦衣卫手里,要是真的有不利于我们的消息,林三少那里没有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应当是为了别的事。”

雪松这才放下心来,替他从里头找出进宫的衣服换上,急忙送他出了门。

来的是王冲,是安公公底下的得意人,他们这些司礼监的太监向来趾高气扬的,说是地位比之锦衣卫也不差,向来令人闻风丧胆。

可是他对着沈琛倒是客气,笑着弯了腰行了礼,便笑着道:“侯爷一向不见,越发的俊逸了。”

沈琛便玩笑着点了头:“我自己也这样觉得的,王公公有眼光。”

王冲忍不住便笑,见沈琛并不多嘴问隆庆帝叫他为的什么,就知道这只是个面子上爱玩,实际上却极为精明的人,下了轿子就引着他去了太极殿。

隆庆帝召见的只是沈琛一人,其他的人是进不去的,他送到门口便止了,替沈琛开了门,便又守在外头。

沈琛到的时候,隆庆帝正在案边看着什么东西,听了动静知道他来了,头也不抬的便道:“你看一看这份奏章,浙江四百里加急送来的。”

浙江?

沈琛和其敏锐,立即便猜到了浙江怕是出了事,应了一声,快步上前双手捧了奏章,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他看的快,可是却显然想的很仔细很慢,好一会儿才道:“刘必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这些年他不停的夸大倭寇对福建的影响,不断伸手从朝廷要钱,可是却又不尽力抗倭,以至于如今倭患愈发猖獗…”

他皱着眉头平视前方,并不敢直视隆庆帝,低声道:“是他的纵容让倭患日益严重,并且…浙江的海上贸易屡屡受挫,发展到后来,连官船也有海贼敢劫,都是海盗猖獗,这些海盗大多都是从福建和江西去的…若是诛心一些的说,怕是跟刘必平脱不了关系。说不得就是刘必平培植了这些势力,好给自己尽力圈钱…这几天我因为要去福建,陆续也听说过刘必平的一些事,知道他在福建是一地之主,大家都称呼他说他是土皇帝…”

这些话从前听起来也足够令人愤怒,何况是在隆庆帝如今早已经异常愤怒的情形之下,他沉默了半响才连续的咬牙切齿的说了几个好字,似乎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过了许久,才道:“他是狼子野心,之前易家的事,锦衣卫查出来他有关联,朕当时已经严令内阁严审,可是后来他大约是走了夏松的门路,所以才能脱身。朕那时候也是信任夏松,当时夏松说不过是易家和彭家攀污,朕也就信了,现在才知道,刘必平这是手眼通天了。”

若不是手眼通天,也到不了这一步了。

可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事情毕竟已经造成了,再去忏悔也来不及,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挽回补救。

隆庆帝见沈琛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就更加放松了一些,轻声道:“阿琛,现如今也只有你可以帮朕了。你要去福建开建市舶司的事已经传了一两年了,只有你去,才不容易引起他的怀疑。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现在朝廷的局势,要是福建不稳,东南也就不稳,东南一旦不稳,倭寇趁机犯我大周,鞑靼一定会趁机也来侵犯…晋王那边也会死灰复燃,那这一阵子朝廷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沈琛神情凝重,肃然了脸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臣明白!圣上下旨吧,臣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个孩子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忠心,隆庆帝瞬时有些感动,伸手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大声赞赏:“好!果然是朕的好外甥,没有堕了你父亲的威名!你说的是,为了百姓,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朕已经让内阁去拟票了,你准备准备,大约也就是这一二天的事,绝不能再拖下去了。朕会让锦衣卫随同护卫,你尽管放开了手脚去做,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沈琛重重的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对了,圣上,我还想多嘴再问一声,浙江若是要打这场仗,怕是耗费颇巨…”

难为他还能想到这些,隆庆帝的脸色更加缓和,神情也放松了些:“能有什么法子?朕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让浙江一战!”

倭患已经愈演愈烈,若是再不除去,会更加养虎为患,真到了无法控制的那天,那大周也救晚了。

他的儿子还小,他不能给他留下一个震荡不安的朝局。

隆庆帝闭了闭眼睛,干脆把蒋子宁他们商量出来的法子跟沈琛也都说了:“你到了福建,就说是去替浙江筹措军费的,到时候户部自然也有人南下去厘清盐税…刘必平大约也想不到朕会派你去对付他。”

沈琛思索了片刻便拱手对隆庆帝应是:“您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圣恩。”

有时候真是越看沈琛越是觉得顺眼,隆庆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气:“朕相信你,朕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了,到时候朕便给你和寿宁赐婚,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有喜欢的,也该就差不多定下来,你父亲和母亲都在地底下等着盼着呢,看你成亲了,他们才好放心无挂碍的去。朕也老了,也想看着你成家立业…”

第794章 要见

沈琛从太极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太阳已经落到了边上,天边的云彩墨绿色里混着红色,显得厚重又压抑,让人无端情绪低落。

沈琛一出了太极殿的门下了台阶,一直候着的王冲便迎上来了,觑着他的脸色问他:“侯爷是就此出宫吗?”

沈琛背着手嗯了一声,便要举步,却又被王冲犹豫着叫住了。

王冲上前了一步站在沈琛后头,侧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侯爷,公主殿下想要见您一面,特地让她宫里的小太监来通知了,已经等了许久了,您看是不是…先去见过公主殿下再出宫去?”

他对着沈琛是很是客气的。

对着永和公主也同样的客气。

沈琛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小太监,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头想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有些事情,的确是到了说清楚的时候了。

不远处彭德妃的宫里,跟永和公主一直不大对付的永清公主也正跟彭德妃说笑话似地提起这件事:“听说沈琛进宫了,迫不及待的就让自己神百年的小太监去太极殿外等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倒贴沈琛似地,面子不要了,身份也不要了,实在是丢了公主的脸面!”

彭德妃正看着针工局送上来的这一季的江南进贡的丝绸和裁制好了的衣裳,一面跟旁边的彭嬷嬷说:“江西不是进贡了一批夏布吗?夏布清爽,做成夏衣正好合适,太子畏热,那些丝绸不肯上身,让他们费些心。”

夏布是江西万载县历年送上的贡品,苎麻制成的夏布穿着清爽又凉快,最近几年很是受隆庆帝的喜爱,因此身价翻了一番。

可是近些年送上来的也越来越少了。

往年是紧着皇后娘娘用,今年开始,自然是要紧着东宫了。

彭嬷嬷连忙应了一声是,转头便让人去针工局打招呼了。

彭德妃这才有了时间,回过头来看着永清公主剥蜜橘,若有所思的问她:“你刚才说什么?说是永和派了人去守着沈琛,让沈琛一从太极殿出来,便去她那里见她?”

永清公主是被彭德妃养着的,对彭德妃很是亲近,又因为终究不是在亲娘身边长大,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直是一流的,见她上心,就急忙打点了精神:“可不是,沈琛一进宫她就等着了,让小太监在太极殿外头候着,王公公都肯给她通传,想必是花了不少银两。”

她说起永和公主的时候,不屑的牵了牵嘴角。

一直以来她们两个的关系本来就算不得好,等到最近关系就更加的差。可是她一直没有压过永和公主的时候-----毕竟永和公主是方皇后长大的,之前方皇后一直又压着彭德妃一头。

也就是最近,永和公主才终于因为方皇后倒了霉而跟着失了从前的风光,永清公主才觉得扬眉吐气。

可是再扬眉吐气,从前的梁子结下了就是结下了,她是不会想着看着永和公主开心的。

彭德妃显然也立即就察觉到了她说起永和公主时候的语气,跟着笑了笑便道:“她始终是你皇姐,圣上还是顾念着情分的,你做的不可太过分了,省的到时候给自己找来不痛快。”

永清公主答应了。

彭德妃才吩咐彭嬷嬷:“让人去看看。”

彭嬷嬷会意,知道她是在说让人去看看永和公主跟沈琛那边的情况,连忙点了头答应了去了。

彭德妃就又跟永清公主提起冯淑媛及笄的事来:“你不过就是个凑人数的,凡事都不要管,不管永和那天会闹出什么事来,你都只当作不知道便是了,千万不要跟搀和进永和的事里头,她脑子都不清楚的,你跟她闹起来,到时候只会把你自己牵连进去。”

永清公主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知道彭德妃说这话一定是有深意的,便试探着问道:“母妃为什么这么说?我听说那天寿宁郡主也来…”她放了手里的橘子,轻声道:“她之前不是说要去福建了吗,怎么忽然又推迟了?总得有个原因吧?我听说沈琛似乎也喜欢她,若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

彭德妃便笑着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就藏在心里,未必要说出来才证明你聪明。”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永清公主反倒沉默了,她过了半响才摇头:“只是,皇姐固然厉害,却未必斗得过寿宁吧?”

她之前在五皇子满月的时候曾经找过卫安的晦气,可是被卫安毫不手软的挡回去了,她知道卫安是个不会吃亏的脾气,便有些幸灾乐祸的冷笑了一声。

想要对付卫安,可是卫安也不是个善茬儿啊,到最后,说不定谁才是真的吃亏的那个。

她忽然有些期待十七那一天冯淑媛的及笄礼了,想必到时候一定会是很惊心动魄和刺激的,毕竟这两个不省心的女人放到了一起的话,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彭德妃接了她递过来的橘子吃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对对的了对付不了的,咱们也管不着,反正不要搀和进去就是了。这样一来,到时候就算是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最后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也好说的上话。”

永清公主彻底会意,明白了彭德妃的心意,乖巧的挽着她的胳膊笑的很是灿烂:“女儿明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只需要看着她们打擂台便是了,反正不管是谁赢,对咱们都是没坏处的。若是她们两败俱伤,那便更好了。”

彭德妃点了点她的鼻子,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等到彭嬷嬷回来说是太子已经从书房回来了,才连忙站了起来:“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会是同师傅闹别扭了罢?跟着伺候的是谁,有没有说今天为何回来的这么早?”

彭嬷嬷知道她着急,急忙回她的话:“您放心,是圣上要见今天讲书的秦大人,因此才准许了太子提早下学…”

第795章 不好

她这么一说,彭德妃才放心了,看了远处一眼,轻轻的吁了口气:“这孩子…”

五皇子的脾气倒是好的,跟四皇子的暴虐全不一样,可是就是脾气太好了,又因为彭德妃一味的拘束他,他跟四皇子比起来,虽然温和许多,可是却同样也内向了许多。

从前年纪小,大人的约束没什么太大作用,还显现不出来什么。

等到最近越发的大了些了,懂些事了,能听懂人说话了,性格才渐渐的凸显了出来。

他虽然脾气不差,可是却实在是内敛的过了头了。

跟他说话,你跟他说上十句二十句,他愿意回你一句,便已经是了不得了,再想要更多的,那是万万不要想的。

彭德妃因为这个,这几天已经越发的担忧起来。

隆庆帝固然爱儿子,可是这世上的事,变故实在是太多了,意外也常常在发生。

她现在因为方皇后自己作死,而莫名其妙的跟隆庆帝生分离心,要是五皇子再因为性格上的缺陷跟隆庆帝离了心,那以后的事…

林淑妃那里要是再生出个皇子来,说不得这太子还会换人做。

储君是一国根本,按理来说当然不能随意更改。

可是那也是相对来说。

要是换成是隆庆帝,他可未必做不出来换储君的事,毕竟这事儿他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当初的明皇后大皇子,后来的冯贵妃三皇子,再到后来的方皇后四皇子,现在暂时是她跟儿子坐稳了位子,可是会不会有变故,按照从前的经验来说,谁知道呢?

彭德妃烦躁的皱了皱眉头,问彭嬷嬷:“召见秦大人?”

她抿了抿唇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着要召见秦大人?”

彭嬷嬷微微压低了头,咳嗽了一声才敢回答她:“听说,听说是有急报送来,好像是,好像是浙江也要打仗了。”

浙江,打仗?

彭德妃一愣,紧跟着便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浙江怎么会又打起来?”

彭嬷嬷便把倭患的事情说了。

彭德妃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

不是昨天才来了好消息,说是福建大捷吗?

如果福建大捷,那为什么浙江竟还会遭受大批倭寇挑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彭德妃联想起昨天内阁紧急议事的事,许久才怔怔的坐在了椅子上,有些六神无主。

她原本还想…

林淑妃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她心机深沉,且擅于隐忍掩藏自己,跟方皇后和冯贵妃都不一样,实在是个难对付的人。

彭德妃最忌讳的就是她。

何况她还出身伯府,又有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弟弟。

要是她再生出儿子来…

彭德妃想起自己跟瑜侧妃的信,心里又有些乱。

之前是打算对付林淑妃的,可是现在想来,显然不是时候了。

内忧外患,本来就已经是非常之时了,要是现在宫里再出了什么岔子,隆庆帝的身子可未必吃得消。

她打消了主意,忍不住便长叹了一口气。

好在叹气也不只是她一个人而已,终于见到了沈琛的永和公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见沈琛坐在对面,便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淡淡的道:“总算是请到了你了,请你来可不容易。”

石桌上已经铺好了素雅的桌布,上头摆着新鲜的瓜果,永和公主伸手拿了石榴,耐心的剥了籽,堆放在水晶碗里,便朝着沈琛那里推了过去:“若不是你这回进宫来,我是不是还见不到你?”

沈琛并没有去接,看了她一眼,又平静的挪开目光:“公主,我以为上次我已经同你说清楚了。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子,跟您并没有缘分。”

是他低估了永和公主的耐心和决心,一开始隆庆帝推永和公主出来当作诱饵作为拉拢他的筹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永和公主原本是这么一个执着的人。

他后来发现了永和公主的执着和偏执之后,便已经一直试图远离她,并且已经几次三番的把话说的很清楚明白了。

甚至最近,他连在隆庆帝那里也直接说过并不喜欢永和公主的话。

还已经去定北侯府表明过心意。

他原本以为这些做法已经足够能让永和公主放弃他,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永和公主就冷冷的笑了一声,看着水晶碟子里鲜红的石榴子,答非所问:“你不喜欢吗?我听说你从前很喜欢吃石榴的。”

沈琛并没有说话。

永和公主便忽然伸手将水晶碟子摔了个粉碎,站起来看着他冷笑:“我为了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你到底还想要怎么样?!我一个堂堂公主,为了你自问已经够卑躬屈膝了,你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到我的好?!”

永和公主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她固然是喜欢沈琛的,也喜欢跟在沈琛后头转悠,可是要说真正喜欢不喜欢的话,她是从来都没有跟沈琛提过的。

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

这一点沈琛一直都知道。

现在永和公主忽然说出这样直白的一番话,他就有些愣住了。

永和公主听不见他的回答,便更加气愤伤心:“在你心里,我就真的这么不好?!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践踏我的真心?!”

她是个很执着的人,既然喜欢了一个人,当然就非得要得到不可。

否则的话,就会觉得人生其他的事都没有了意义。

沈琛皱了皱眉头退后了一步,见她情绪激动,就道:“我并没有说你哪里不好,只是有些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好不好就能解释的清楚的。你很好,只是…是我不好,我并不能娶你。”

他的父亲母亲是很恩爱的,他自然而然的觉得天底下的夫妻就最好都应当能互相喜欢,这样才能更加和睦的过完这一辈子。

不管别人怎么样,至少他自己,是想真真正正的做到这一点,想要跟喜欢的人过好这一生的。

而永和公主不是他想要的人,他不想害了自己,也不想害了旁人。

第796章 摊牌

那自然就不可能再跟不喜欢的人虚已委蛇。

沈琛也不是这种可以利用女孩子真心来达到目的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出卖自己感情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自然就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永和公主,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的说清楚了。

他自问没什么对不住永和公主的。

永和公主却并不这么觉得,她愤恨得连眼睛都红了,看着沈琛的时候不再像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反倒是像是看见了仇人,好半响才冷声问:“我不好,你不喜欢我?”

她笑了笑,目光终于从沈琛身上挪开投向了不远处的花树上,冷淡的紧跟着又问:“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的是谁?”

沈琛沉默着没有说话。

永和公主的脾气不大好,说的话也有些极端,如今的形象跟从前更是判若两人,他敏锐的觉察出不对,就不想接话。

更不想把话题扯到卫安身上去。

可是永和公主却更愤怒了。

她当然知道沈琛沉默是为了什么。

大家都知道沈琛喜欢的是卫安了,也都知道沈琛现在在跟林三少打擂台,为了卫安还亲自去定北侯府坐着求亲。

可是沈琛就是不肯把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就是觉得深宫深似海,所以她不会知道?还是根本就是怕她到时候迁怒卫安,找卫安的麻烦?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犹豫的话,现在,她心里已经连最后的一丝犹豫都没有了。

她终于确认了一点。

沈琛不喜欢她,这是真的。

沈琛喜欢卫安,这也是真的。

她在心里又笑了一声,有些想要笑又有些想要哭,到最后终于还是只是颓然的坐在了凳子上。

沈琛见她又哭又笑的,沉默了一瞬才道:“公主喜欢我什么?”

他轻声说:“公主跟我相处的多吗?认识的久吗?又了解我多少知道我多少的事?说不定公主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喜欢,真的是喜欢吗?又真的经得起年深日久的磋磨吗?”

永和公主就冷笑了一声,没有抬头,带着哭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的真心都不是真心了?”

“不是这个意思。”沈琛坐在她对面,肃然了脸色道:“我的意思是,公主其实未必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您喜欢的,不过是表面上看着吃喝玩乐都精通,对谁说话都温和客气带着调侃的沈琛罢了,您是觉得沈琛虽然纨绔,却没有一般纨绔的恶习,是不是?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有这样特性的人也多的很,为什么就非得是我?”

他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慢慢的说:“而且,公主也听见我说过了,承蒙您错爱,可是我却并不敢领受这份厚重的心意。既然我不喜欢,公主一个人的喜欢又有什么用呢?我并不敢嫌弃公主,更不敢说公主有哪里不好,我只是想告诉您,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总要学着去接受的。”

永和公主听了一些进去,又觉得刺耳。

到了后来,琢磨了又琢磨之后,就只是更加想要冷笑。

说了这么多,其实不是沈琛的风格。

他之所以这么耐心,不过是觉得她的行为有些诡异,跟从前不同了,下意识的担心她会做出什么错事来罢了。

说到底,沈琛甚至或许还是为了卫安,所以才会耐着性子跟她说这么多的话。

想到了这一点,她满腔的心事忽然就都尽数消散释然了,觉得其实也真的没什么话好再说的。

说什么呢?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白白的说了,不会喜欢她。

有这一点在前,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永和公主目光冷淡的抬起头来看着沈琛半响,才又垂下头嗯了一声:“我都知道了,从前是我错了,你走吧。”

她的态度明显不对,沈琛便迟疑了一瞬没有动作。

永和公主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才刚不是急着要走吗?现在我让你走,又不走了?”

女人的情绪变化起来实在是快的像是天上的天气,沈琛见她没事,便摇了摇头:“是,那我便走了。”

他出了宫,才想起了什么似地,忽然转头去问汉帛:“最近郡主那边有没有事狠么异常的事?”

汉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见他问卫安,仔细的想了想以后才摇头:“没什么异常啊,就只有一件,说是推迟去福建的时间了,这事儿不是跟您说了吗?您还说到时候要亲自去问一问那边,看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后来就出了宫里召见的事,您就急着进宫了。”

他说完了这么一大串的话,才有些困惑的看着他问:“对了,您怎么进去这么久啊?之前宫里便有公公跟我说,您已经被圣上放出来了…”

沈琛咳嗽一声,吩咐他:“你去跟三少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晚上到凤凰台一趟。”

等到汉帛答应了,他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城。

永和公主这番表现实在是太诡异了,由不得他心里不起疑心。

永和公主却也不管他到底起没起疑心,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是一定要除去卫安的了。

卫安不仅抢走了她心爱的那个人,还把她的自尊和尊严都践踏在了脚底下。

她不恨沈琛,可是对卫安却深恶痛绝。

她为什么要恨沈琛呢?沈琛该是她的啊,要不是有了卫安,他合该喜欢她的,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也合该是她的。

今天就已经是她最后给卫安的机会,可惜沈琛自己并不怎么珍惜。

他要是不拒绝自己拒绝的这么斩钉截铁,他要是能够有些迟疑有些犹豫,她都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歇斯底里的痛恨他跟卫安,可惜,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也就是去陪着母后罢了。

反正得不到的最后都得不到,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上受苦?

她笑了一声,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第797章 事多

凤凰台里闹腾的厉害,沈琛已经许久没过来了,几乎都忘记了这里头还住着一个关键人物,等到进了芳菲苑还能听见凄厉的哭叫声,才冷了脸,看了旁边的汉帛一眼,问:“怎么回事?”

汉帛就缩了缩脖子,有些夸张的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回事?就是那位仙容县主,咱们从前的世子妃呗!”

他是经常在凤凰台拿消息的,来的多了,也被仙容县主的脾气折腾的够戗,一听沈琛问就忍不住抱怨:“总是哭总是闹,就没个能停的时候。袁驸马前一阵子不就已经亲自去圣上那里上表了吗?说是自己带着女儿走到一半去治病的路上听说长公主出了事,因此立即回来了。他们现在出现倒是理所应当的。可仙容县主却扬言说要去圣上哪里告御状,状告咱们合谋杀了…杀了世子…”

汉帛提起仙容县主就是满腹的抱怨。

他对楚景行跟仙容县主的怨恨说起来都是一样多的,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他朝着仙容县主的院子望了一眼,冷笑道:“不只如此,好笑的还在后头,听说她还写了信用重金买了袁大少爷给她送封信出去,托了镖局送去江西了。江西的路如今可不好走,谁不知道那里是在打仗?可是听说她一出手就是四千两,已经有镖局接了这笔生意了。”

汉帛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很是自责:“是属下们的不是,原本我们是一直派人看着她的,可是袁大少爷却是自由的,我们也不好处处过问。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把信都送出去了,还给了袁大少爷一千两的跑路费…”

沈琛倒是平静的很,连眉毛也并没有抬一抬,便沉声问:“那封信追回来了吗?”

这回是刚进来的雪松摇头了:“没有,她去找的那家镖局是京城的老字号了,生意遍布两京十三省,动作快的很,不等我们找去,他们就已经把信送走了…”

沈琛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见汉帛和雪松两个人都垂头丧气,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便挑了挑眉:“送出去便送出去了,她写信去江西无非就是给父王和母妃,我稍后自会写信去跟父王解释的。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别放在心上,”

汉帛却更觉得内疚了。

怎么会没事呢?

临江王还好,可是自从楚景行死后,临江王妃就确确实实的把沈琛当作了仇人,竟然还趁着信使上京通报江西战况的时候,趁机想要信使告发沈琛,说沈琛跟晋王是同党。

这事儿并没有闹大,立即就被临江王发现了并且处置妥当了。

可是临江王妃对沈琛的仇恨之深,汉帛跟雪松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却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临江王妃本来就对沈琛已经厌恶至极,怎么经得起仙容县主的挑拨?

她再多写几封信过去,恐怕临江王妃更过分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汉帛忍不住便有些委屈:“我们在京城拼死拼活的,难道不是为了王府?世子他一意孤行,我们也是实在无路可走了,才想到这一步,也是被世子逼出来的…何况三爷也是同意的,现在出了事,王妃却只来怨恨您…”

他替沈琛觉得委屈。

沈琛却咳嗽了一声,板着脸冷冷的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0

他看着仍旧不服气的汉帛,低声道:“三爷心里也不好受,何况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主导的。王妃心里不好过是必然的,你们多忍让一些就是了。”

汉帛还想再说这件事不是忍让忍让那么简单就能过去的,却被身后的雪松拉了一把,只好欲言又止的闭了嘴。

雪松等汉帛冷静了,才跟沈琛提起来:“侯爷,王妃那里的事的确是该跟王爷提起了,这不单单是为了您,也是为了王府着想。她这么不顾后果,要是到时候真的牵累了王府,便后悔也晚了。还有仙容县主…她到底该如何处置才妥当,这也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