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记恨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榕城,不是任由他们撒泼的京城!这帮纨绔子弟来了这里,就得好好守这里的规矩。

还说什么查案。

真是笑话,说让他们查,那是给他们脸面。

可是他们竟也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查到总督府头上来了。

书吏吞了口口水:“看他们那样子,的确是咱们不交人,他们就要硬闯了!”

亲卫长只觉得可笑,忍不住便恼怒起来:“真是可笑至极!他们敢闯?那就让他们试试!”

惊扰二品封疆大吏办公,这是何等罪名!

哪怕钦差有监察之责,他也没那个本事和权力,敢对一省最高长官如何。

书吏觉得亲卫长可能还是没大明白,便急忙解释:“大人唉!人家说的很清楚了,就只是要胡先生而已,无意冒犯咱们部堂。还说什么,他们是为了我们总督府的名声着想,若是真不是胡先生,也算是给总督府洗脱了嫌疑…”

他怕这个暴脾气的亲卫长再说出什么来打断自己的话,便一口气不停歇的解释:“还有,外头来了不知多少看热闹的人,将总督府围的水泄不通。咱们若是不把胡先生交出去,恐怕还要犯了众怒…到时候百姓们还不知道如何想咱们呢。”

真是岂有此理!

亲卫长咳嗽了一声:“我出去瞧瞧。”

他正要转身,廊檐下却有了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必平身边伺候的人出来,冲他们道:“不必闹,让他们带走就是了。”

亲卫长便忍不住喊了一声:“部堂!”

出来的人朝他摆了摆手,只是冷笑:“没有确切的证据,沈琛是不会来抓人的,让他抓。”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总督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亲卫长满心的不解跟愤怒,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挥了挥手跟书吏交代:“那便请钦差的呃人进来吧,将胡先生请出来。”

他等书吏转身去办事了,便忍不住,进了门朝刘必平施了礼:“部堂,您明知道沈琛是冲着您来的…怎么还答应让他带走胡先生?他这么一带走,到时候胡先生…”

刘必平伸手从丫头手里接过浸湿了的帕子覆在脸上,叹息了一声才将帕子扯下来扔进水盆里,随意的看了亲卫长一眼:“人家既然要查,又是天使,你不让人家查,怎么说得过去?”

说到底,现在浙江战事已经快到尾声了,朝廷的进攻一帆风顺。

加上九江那边,临江王也已经缓了过来,开始进一步对晋王赶尽杀绝,朝中局势一片大好。

现在这时候,根本不能跟沈琛硬着来----他在朝中可已经跟从前不同了,没有大树能替他遮风挡雨了。

亲卫长还是很不能理解:“可是这样一来,到时候咱们总督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跟总督府有什么关系?”刘必平冷淡着脸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旧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沈琛查也就是查到胡先生那里为止了,还想再查到本官身上吗?”

那也要他沈琛有那个本事,能让胡先生开这个口。

亲卫长闷闷的应了一声。

另一头的胡先生却并不止是闷闷的而已了,他只觉得胸口钝痛,差点儿要站立不稳-----说到底,他只不过是想要球个平步青云罢了,大好前程才是他所向往和追求的。

可是现在许员外供出了他,那还谈什么大好前程?

他心里清楚的很,一旦去了沈琛那里,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能供出刘必平…否则他不仅一个人死,还要牵连亲友。

可是不供出刘必平,那就意味着这罪名只能他自己担下来…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因为过度紧张忍不住开始干呕。

书吏在外头看着,小心翼翼的劝了一句:“先生也放宽心,未必事情就坏到了这个地步呢…”

胡先生看也没有看他,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拽着衣服而发白,好半响才扶着桌子站稳了,再看了一眼房中的陈设,淡淡的叹息了一声:“走吧。”

事已至此,不是害怕便能将事情了结的。

他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只能想法子,看能不能挽回一二了。

书吏应了一声是,恭敬的领着他出去,带他到了前头天井里,才转身不冷不热的看着汉帛:“上差,人已经给您带来了。”

汉帛知道这个仇已经跟总督府结下了,可是他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是仇敌,迟早是要撕破脸的,他根本就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他嗯了一声,也仰着头干脆用鼻孔看人,回头冲锦衣卫们点了点头,便大摇大摆的押着胡先生回了驿馆。

与此同时,书吏已经一溜烟的小跑着回了签押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必平。

亲卫长欲言又止,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让人觉得憋闷的难受,片刻后才问刘必平:“部堂大人,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刘必平已经洗完了脸,端起参汤喝了一口,顿时觉得通体舒泰,休息了片刻才道:“当然不能算了,若是就这么算了,以后这榕城,就要改姓沈了。”

亲卫长便放了心-----他就知道自家部堂不是这种会甘于被人欺负的人,人家已经踩到脸上来了,怎么能容得他们放肆?

他冷笑了一声:“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这榕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书吏也在旁边附和:“可不是,钦差大人嚣张也便罢了,连带着他的下人都鼻孔朝天,看不起人,还撺掇起百姓们闹事,殊为可恨。”

刘必平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是不想明面上跟沈琛过不去,毕竟沈琛现在顺风顺水嘛。

可是这世上,最多的不就是意外吗?

凡事总是会有例外的。

沈琛一来就在榕城出了事,又抓了四大家的人,就算是有人挟私报复,也是很正常的事啊,谁让沈琛这么嚣张,不知道收敛呢?他把动静的闹的这么大,摆明就是在耍威风了,要知道,威风耍过头了,是很容易招人记恨和报复的。

第907章 打算

刘必平没心思再纵容沈琛这么闹下去了。

他原本以为还有时间,能让沈琛名声尽毁以后,再找个由头把他收拾掉,尽量能不露出什么痕迹来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这几番下来,他已经看出来沈琛这个人,是个极为难对付的角色。

他有身份,可是偏偏不在乎身份,有能耐,却又懂的隐藏能耐,这样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沈琛却练的如火纯清,精明的根本不像是一个王府养出来的孩子。

跟这样的人斗,太废心力。

尤其是沈琛带了三千护卫,这人手加起来,可是很可观的了,毕竟他一个总督府的驻军也不过就五千而已。

有人在手,沈琛什么时候觉得差不多了,能找个由头把他给杀了,岂不是随时都能动手?这风险太大了,他绝不会去冒。

沈琛想要他死,他就让沈琛早一步超脱。

书吏说完了那句撺掇的话,就老实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他知道自家部堂的性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他既然说要给沈琛一个教训,那就是真的教训。

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只要等着吩咐就是了。

亲卫长也站在一边等着刘必平下命令。

刘必平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亲卫长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倭寇那边打的越差,这边的刘必平压力就越发的大。

他们当初做的就是倭寇和那些海盗们的生意,那些人哪里有什么义气,一旦被抓,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刘必平这边便会很是被动。

最近刘必平因为朝廷和浙江的战事两面夹击,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每天都只是靠参汤勉强提神。

再这么下去,他自己的身体就会撑不住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亲卫长便越发的痛恨这个时候还不停的找麻烦的沈琛他们,恨不得他们能立即便死了,减少麻烦。

刘必平静静的坐着想了一会儿,忽然仰头看着亲卫长问他:“那边…卫家那边那些人…”

卫家大夫人领着儿女都在泉州,离榕城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日的路程,虽然泉州知府不怎么听话,可是这些人却一直都在刘必平的眼皮子底下被不错眼的盯着。

亲卫长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应话:“您放心,一直都看着呢,就呆在泉州没动弹过。”

“那就让他们动弹动弹嘛。”刘必平端了参汤喝了一口,伸手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冷淡的道:“沈琛是太没事情做了,以至于到处找人麻烦。他不是喜欢围着寿宁郡主转吗?那就给寿宁郡主找些事,让寿宁郡主忙起来了,他自然也就跟着忙起来了。”

书吏在旁边小心的点头哈腰:“部堂您的意思是…”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动动那边的人,引寿宁郡主过去?”

刘必平已经开始放下杯子了,见书吏跟亲卫长都探着头很认真的在等自己的回话,便点了点头:“他们既然想给自己找事做,那就让他们如愿以偿罢。”

他的事太多了,已经不想再跟沈琛这样捉迷藏下去。

咳嗽了一声,他示意书吏去给自己找了纸笔,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看向亲卫长:“明白了?”

这些事都是从前做的轻车熟路的,亲卫长一见纸上的字便明白了,怔了怔之后便无端的有些激动,急忙点了点头:“部堂早就该这样了,这样一来,借别人的手…替咱们自己也铲除了隐患。”

书吏伸着脑袋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刘必平摆了个噤声的手势,急忙收声。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刘必平看了亲卫长一眼,才又重新缓慢的靠回了椅子上,冲他下了命令:“去办吧,别出什么意外,我要他们的命。”

亲卫长立即答应了。

书吏有些插不上话,忍不住便问:“部堂,那胡先生那边…”

“胡先生那边,你等会儿就跟过去,就问他们,话问完了没有,案子若是审完了,也该把人交给咱们。”刘必平目光里冷淡中带着一点浅淡的嘲讽:“可别出了什么岔子,咱们胡先生可还有许多事要做的。”

书吏还是不大明白,可是看刘必平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办便是了,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收拾了收拾退出来,便启程去驿馆。

他在去的路上就开始揣度自家部堂大人的意思-----胡先生是部堂大人手底下的红人,至少近期来说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胡先生到底替部堂大人做了些什么,会不会说出什么关键的信息来…

可是转念一想,部堂大人绝对不是个轻易就会出错的人,他要做什么事,总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他既然敢放胡先生来驿馆,就是认定了胡先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么想了一阵,转眼便已经到了驿馆了,他下了轿子,在总督府几个亲兵的护卫下递了帖子,就等在驿馆外头。

等到里头有回应了,见出来的是汉帛,便吸了吸鼻子,居高临下的反问:“之前上差说是要借我们胡先生问一问,现在不知道问完了没有?我们府中还有许多事要仰仗胡先生回去解决,若是已经问好了,还请上差行个方便,将人给我们带回去。”

汉帛双手抱胸看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的道:“还没呢!这又不是大街上买菜,是审案子,哪里能这么快就出结果?你当是你去街上喝花酒呢,一进一出就完事了!”

汉帛说话向来就不大顾别人的脸面,尤其是在这人还屡次找他麻烦也找他主子麻烦的时候,正好他现在心情也不好,说的话便尤其的让人接受不了。

书吏被他气的险些立即说出难听的来,可是却还是忍住了,冷冷的道:“那可怎么办,府中的事万分紧急,耽搁不了。浙江的大人们来借粮,这件事是胡先生负责的,文书都在他手里,他要是不回去,这事儿就弄不成。弄不成的话…可就不好交差啊。”

第908章 死了

书吏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汉帛,再冷冷的环顾了一圈,背着手垂下头吐了口唾沫:“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浙江那边的大人谁来应付?要是浙江的将士们因为这件事打不成长了,这个责任又有谁来负?!”

他冷笑了一声,见汉帛挑眉,便又道:“大人,要是你们还实在没问完,不如就这样,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什么时候问完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把人该带走,这样一来不耽误你们审案,二来我们也想尽快完成我们的差事,你们看怎么样?”

汉帛答应了,半信半疑的回去跟沈琛和卫安说这件事:“好端端的,在押他来之前都不用这个借口,怎么现在忽然想到用这个借口了?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卫安跟沈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怀疑一闪而过。

汉帛说的是,要是真的是想帮胡先生开脱的话,之前就该用这个借口,军国大事,谁敢耽误?就算是有任何事也该往后放,沈琛也不能凭借什么要审案的理由从刘必平那里带人的。

可是之前刘必平却没用这个理由。

总不可能是忘了,这个人心机如此深沉…

那就是说,他是有备而来。

可是他难道仅仅就只是想要要回胡先生而已吗?

卫安跟沈琛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忽而异口同声的吩咐汉帛:“快去看看雪松那里!”

汉帛被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激动起来的情绪吓了一跳,迟疑过后才反应过来,飞奔着去了雪松审胡先生的现场。

可是他才到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因为那个趾高气扬的书吏竟然也已经出现在了现场,并且正脸色极度铁青的指着他们让他们给出个交代来。

汉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卫安跟沈琛是料中了,出事了,心情就极为不好,伸手一把推开那个正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威胁的书吏,吼了一嗓子:“你他娘的给老子安静些!死了你娘老子了吗这是?!”

可是等到他进了廊下,才知道是真的有人死了。

死的是胡先生。

他是中毒身亡。

汉帛跟雪松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接,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狐疑凝重。

“怎么回事?”汉帛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怎么闹成这样?”

雪松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冷着脸看了外头一眼:“我正审案,就有人来敲门,说是许员外那里出事了,我去看,许员外却并没事,等我一回来…”

等一回来,胡先生就已经口吐鲜血,支撑不下去了。

两个人话都还未说上几句,书吏已经忍无可忍的冲了进来:“我都已经说过了,胡先生关系着浙江借粮的大事,关系着两省交情,可是你们竟还是这样不上心!这回出了事,胡先生死了,浙江的差事要耽搁了,你们谁来担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雪松没有说话,汉帛一把拽开他对上了书吏:“我们这边都还没有收到消息说是胡先生小护士,您怎么就先知道了?”

书吏被他问的一懵。

汉帛就嘲讽的哂笑:“胡先生出事的事,雪松也是才从许员外那里回来,才知道,都来不及去告诉钦差大人,可是书吏大人,您怎么在外头倒是能未卜先知,来的比我跟雪松都更早一步呢?”

书吏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即便道:“是我等的太久,有些不耐烦了,正好进来,在半路上碰见你们这里跑着去请大夫的人,所以才知道了。”

他笑了一声,反客为主的质问:“怎么?你们严刑拷打,屈打成招,逼出了人命,竟还要追究我们总督府的不是不成?!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道理!”

他气急败坏的看着里头已经断气了的胡先生,心里却有些明白为什么部堂大人让他来接胡先生了,胡先生成这样了,可不是就能接回去了。

而且这样一来,他们大可以说是因为刑讯过度,因此才把胡先生弄死了。

那这样,新来的钦差仁慈的形象就没了。

怪不得一开始部堂大人对汉帛他们来要人的行为视若无睹,表现的云淡风轻了。原来是早有准备。

汉帛觉得他吵嚷的让人难受,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呵斥了一声:“你眼瞎了吗?!什么刑讯过度?他身上你看见有伤了?看见什么伤了?这不是自己毒死了自己呢吗?”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书吏,语气异常的冷淡:“我们这里死了人,我们自己不着急吗?这个胡先生可是差一点儿就开口要招供了的,我们没事杀他干什么,好玩吗?!到底他是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书吏被他一番毫不掩饰的挤兑的话给挤兑的没话说,倒退了两步指着他只好恶狠狠的放狠话:“你少来说这些!人就是死在了你们这儿,走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说是带走问问话,可是现在问话问的人命都没了,我们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等着胡先生回去处置,你们这样做,分明就是故意在给我们榕城百姓找事!”

他说着,哼了一声便吩咐亲兵:“大夫来了没有?快让大夫看看,还有救没救,若是没救,快些去告诉部堂,再告知府,就说有人刻意谋害我们总督府的幕僚!”

汉帛知道他们这是杀人灭口还打算栽赃的意思了,一面朝着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一面便毫不犹豫的接话:“是要找大夫来好好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仅找大夫,我们也要告官,让仵作来验一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能被毒死。”

他跟雪松对视一眼,便又道:“之前在这屋子里看守的,来过这屋子的,通通都给抓起来,好好审一审!也让大家都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在玩花样,到底是谁要了这么重要的,总督府的幕僚的性命!”

如此针锋相对!书吏心里不屑的冷笑,觉得这些人未免还是太自视甚高了些。

第909章 御史

找仵作便找仵作,他不怕。

沈琛为什么要亲自审这个案子?不就是因为知道福建上下都是长着同一根舌头吗?所以他才不得不单打独斗,自己审案。

现在要找仵作?

行啊,仵作能说的出什么来?

正闹着乱着,之前被汉帛使唤去跑腿通知沈琛的人也回来了,看了汉帛一眼,再看看那个书吏,清了清嗓子就说:“钦差说,各位都别争了。胡先生是重要人证,不过幸好他在死之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因此并不耽误审案。至于胡先生自己被毒死的这个案子,钦差大人说,总督府这么重视胡先生,自然是想要弄清楚的,他也是同样的意思,已经去差人请巡按御史大人过来亲自审理此案了,一定会审出个是非黑白来。”

书吏有些愣住,直觉有些不对。

部堂让他来,应当是要借着胡先生的死反给沈琛他们戴上一顶急于求成的帽子。

也顺便杀人灭口,让胡先生不能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可是现在沈琛说胡先生把该说的都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半信半疑,试探着问:“什么叫做该说的都说了?这么短的时间,莫非就能审清楚案子?”

“这就不必您来操心了吧?”汉帛冷冷的对他转了个身:“现在人死了,我们得回去跟钦差大人交代一声,分一部分人守在这里,你们是走是留,还请自便了。”

分一部分人在这里,是为了看着他们,防止他们动手脚吗?

书吏目光不善的看着汉帛一行人走远,朝跟着的亲兵们挥了挥手:“你们守在这里,我回去跟部堂说一声。”

他见众人纷纷弯腰应是,又格外叮嘱:“都小心些,别让人动了手脚。”

那边的汉帛跟雪松却已经到了沈琛跟前了。

一见了沈琛汉帛便忍不住抱怨:“这驿馆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若不是他们引开雪松,胡先生怎么能死?!根本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故意设计!”

是他们故意设计,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

沈琛面无表情,并没有露出什么愤愤的表情来,只是平静的吩咐他:“把靠近过那间屋子的驿卒都抓起来严审。”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吐出一口气,见汉帛气的厉害,便笑了:“你也不用气了,没什么好气的。这样吧,你先将胡先生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那些船工们。”

告诉那些船工?

汉帛看了雪松一眼,有些迟疑:“这样不就中了刘必平的奸计了吗?他们就是想让百姓们觉得我们屈打成招,逼死了胡先生。”

总督府到底在民间是有威望的,百姓们支持他们审案,可是要是他们做的过火而逼死了人,那他们的观感可就又不一样了。

“可是真的是我们逼死的吗?”卫安笑着问了他一声,见汉帛愣住,便道:“他们自己动的手,当然要他们自己来承担后果,胡先生的确是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可是他死的很是时候,这样一来,他什么都不必说,就等于什么都已经说了。”

只要证明人是死在总督府手里,那什么都不必说,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不用动脑子也能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汉帛便明白了,见卫安跟沈琛两个人都还如此镇定,心里便也不慌了,看着沈琛,难得的抱怨了一句:“原来您早就有预料了,那还不早点跟我和雪松透露一句。”

沈琛瞪了他一眼:“你当你本侯爷是神仙吗,什么都料得到?我也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胡先生能招了,那自然是径直让御史大人上奏折弹劾刘必平,找他麻烦,这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胡先生不招,我也有不招的法子,也早就已经想好了他若是畏罪自尽该怎么应对。”

卫安给他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上:“这样一来也不错啊,刘必平那个老狐狸,能逼得他用杀人灭口来栽赃陷害,说明他自己也有些失了分寸了。”

否则的话,以刘必平的谨慎来说,他最多也就是让胡先生莫名其妙的死,不会还想用他的死来栽赃沈琛。

说到底,是因为现在临江王府的一帆风顺和朝中的局势让他开始慌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该慌张的日子还远远没到,因为很快,最让他担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沈琛嗯了一声,便转头吩咐汉帛:“快去吧,将胡先生死了的消息告诉船工们,让船工们都来仔细看看胡先生的死状,让他们看清楚,胡先生死的有多惨。也让他们都知道知道,杀人凶手到底是谁。”

汉帛没有片刻犹豫,雄赳赳气昂昂的便出去了。

不一时等到巡按御史匆匆赶到的时候,汉帛他前后脚的也已经领了大批船工和百姓来了,为了把事情闹的更大一些,汉帛还特意去了码头一趟,搬了不少百姓过来。

驿馆顿时便空前的热闹起来,惊起了一树的飞鸟。

紫藤花架底下,巡按御史面色凝重的看着沈琛,问他:“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阻止您审案,对胡先生杀人灭口了?”

沈琛毫不迟疑的点了头:“有人故意引开了我的人,然后毒死了胡先生,还想给我栽赃上一个屈打成招逼死人命的罪名,实在是嚣张至极。大人,您得给我洗刷冤屈,查明真相。”

巡按御史驻榕城,是个实实在在的硬骨头,脾气不好,跟刘必平处的也不好,要不是因为一直抓不到刘必平的辫子,他早就已经弹劾刘必平了。

就这样,他还总是抓住大事小事上弹劾刘必平的奏章。

只是从前刘必平朝中有人,这些折子都被淹了。

现在可不同了,只要他能把折子写的有理有据,要对刘必平造成冲击,那简直就是一定的事情。

沈琛了解他。

他也果然很给面子,撸起袖子便领着仵作去了后头。

这一次是沈琛送来的机会,他很知道要如何珍惜,因此异常的卖命。

第910章 解围

其实胡先生要死,也不容易。

因为沈琛其实已经防的很严密,那些人动手的机会实在是有限且不多。

只能引开雪松然后趁此寻找机会下毒。

可是这样的话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因为这个院子把守严密,进来的人都是要经过层层把关的,被怀疑的对象范围就很小了,必定是驿馆里的人才能避开盘查。

而在这其中,送饭和送点心的驿卒自然就是重点的盘查对象。

这些疑点和可能的疑凶都已经被沈琛抓了起来送到了巡按御史的桌上。

只要他不是傻子,就能审出东西来。

巡按御史既然能当上巡按御史,当然也不可能是傻子,抓住沈琛给的这个机会,举一反三,不惜下死手,也不惜威逼利诱,快刀斩乱麻的把引开雪松跟下毒的凶手揪了出来。

凶手是个驿卒。

这也是大家都能猜到的事,毕竟能有这个方便的人,不是驿卒就是驿丞了。

驿馆是榕城的,驿卒和驿丞归根结底都是榕城的官员,他们都得罪不起当地大员,可是跟新来的钦差没什么关系。

这里头的关系谁都能理的清楚,因此根本还不用巡按御史再说什么,大家都已经隐约把矛头指向刘必平了。

之前就有汉帛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在先,大家已经认定胡先生是在幕后指使了许员外临时下令调转船头撞上钦差的大船的人,现在胡先生又在还没招供之前就死了,大家心里很自然的就怀疑起了是不是还有人在背后杀人灭口。

书吏带知府衙门的衙役和仵作来的时候,巡按御史已经把案子审出结果了,书吏一听说巡按御史也在,面色就先变了变。

他心里最清楚,巡按御史跟刘必平不和,有多想抓住刘必平的辫子。

沈琛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把人给找来了,其实是不是根本就早有准备?

他心里有些发慌,正想着,就听见巡按御史正跟沈琛说:“这个驿卒已经招认了,就是他下毒谋害的胡先生。”

巡按御史一脸的义正言辞:“胡先生在幕后指使许员外做谋害钦差的事,已经是罪证齐全,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有人毒害胡先生,分明就是在故意杀人灭口,此等恶行,实在难以容谅。钦差来榕城办市舶司之事,可却一而再再而三遭人算计…实在是榕城上下官员的无能以及渎职!臣等惭愧!”

书吏听的目瞪口呆,在旁边站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话都已经被这个巡按御史说完了。

他说整个榕城的官员的渎职和无能,就是在指桑骂槐说是刘必平别有用心故意纵容。

可是他偏偏又没有直接那么说。

真是要命了。

百姓们中间一下子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火弹,一下子便炸开了,一时之间骂娘的有,哭的有,说什么的都有。

书吏一时有些站不住了,部堂大人是想借着胡先生的死反将沈琛一军的,可是现在却被沈琛这么短时间之内就抓住了把柄,揪住了那群人。

他瞪了那些亲兵一眼-----临走的时候他分明已经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和总督府的命令,不许他们擅自动胡先生的尸体。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处了,说到底巡按御史的身份特殊,就算是刘必平自己在这里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靠这些亲兵就更不可能挡得住巡按御史查案了。

他有些气急,却还是能持得住-----这些驿卒,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说出不利于总督府和部堂的话来。

这一仗就算是沈琛赢了好了。

他忍住了气,面上露出一点冷淡的笑意来:“我们来,也正是为了说这件事的。”他叹了一声气:“胡先生家里人说,胡先生给他们留了遗书了,里头说的明明白白的,他是因为多年之前一直屡试不第,又在进城得罪过临江王,因此觉得是临江王在其中做了手脚,对临江王府恨之入骨。得知钦差大人是临江王的义子之后,他大约就已经开始谋划杀人了…这也只能说他是胆大包天…”

汉帛在一旁冷笑:“这么说,那胡先生完全就是因为报私仇才动我们大人,竟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书吏便有些诧异的瞪圆了眼睛:“不然上差觉得还有什么理由?京城榕城隔着千里之遥,胡先生跟钦差大人素不相识,除了这个原因,难道上差大人还觉得有别的什么原因让胡先生这么做不成?”

“这就只有天知道了。”汉帛盯着书吏,满面嘲讽:“得去问死了的胡先生,现在人都死了,当然是随您怎么说了。”

书吏忍着气,听着百姓的指指点点,心里觉得沈琛阴损,无时无刻不在利用百姓们来压倒人,可是他到底是在总督府做事的,撑得住,见沈琛没有别的表示,便弯着腰:“我们部堂大人心里也烦得很,胡先生手里原本正还掌管着浙江那边借粮的事,现在这些事都要重新梳理了,平添了许多麻烦,也让钦差大人您受了惊,百姓们死伤这么多人…他觉得难辞其咎,已经决定等朝廷发落。”

沈琛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便不知为何响起一阵喧嚣声。

百姓们也都好奇的回头张望。

正乱着,青枫从外头一路狂奔进来,连汗都来不及擦,见了沈琛便飞快的上前,附在他的耳朵边上,轻声道:“侯爷,出事了,泉州那边来了人,说是泉州因为台风过境损失惨重,兴起了不少流民,流民中有的竟是有疫病在身的…卫大夫人她们…”

沈琛便立即抬起了头。

卫大夫人她们一直都在泉州!之前卫老太太还在说,这件事略微告一段落,他们便要启程去泉州了。

那个孩子的事始终是卫老太太的一个心病,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孩子的事处置好,害怕会夜长梦多,可是现在,竟然真的出事了?

青枫垂下头,声音不自觉的压得更低:“卫大夫人她们的情形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