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洪新元要杀人的目光,官差咽了一口唾沫,还是硬着头皮道:“找到了,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对家族恐怕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从前丢了女公子的人家多了,还有致仕了的马大人,他那还是独女,丢了也就丢了,当初也是闹过极大的,也没能找回来…人家能这么嚣张,背后的靠山指定不小,恐怕是难以对付…”

洪新元已经控制不住脾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才将屋子里的人都用视线扫了一遍,缓缓的道:“没这回事!本官不是什么马大人,本官首先是一名父亲!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堂堂官家千金被人掳走,竟不能找的回来!若是这么说,连本官这等在朝为官的,尚且不能拿那帮人怎么样,那他们在私底下该是如何猖狂霸道,又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这些人的性命难道便不是性命?!”

地方官府知道了那些人的勾当,竟也装作不知道,看着这些女孩子们堕入深渊!

洪新元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更多的却是脊背发麻。

这帮人这么嚣张猖狂,竟然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他们撑腰?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让他们竟然连官员的女儿也敢动手?!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给这帮杂碎撑腰,他就要把他们揪出来!

官差被他说的没了话说,好一会儿才打着哈哈陪着笑脸点头:“我们都知道,大人爱女心切…只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也有限了,虽然女公子是在我们的地界上丢的,可是…可是人当天就已经不在我们那儿了,人到底流窜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能帮的也有限了…”

这是要推脱责任的意思了。

洪新元听的心头火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应天府是这样推脱了事的态度,他再强求他们也不会再继续帮他穷追猛打。

这件事还是只能靠他自己。

因此,他挑了挑眉,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写了一封答谢的信,请官差回去转交给应天府知府。

等到打发走了应天府的官差,他想了想,才让管家他们准备了笔墨,写了一封长信,让人送上京城去给徐阁老。

若是连阁老家的外孙女丢了也只能忍气吞声,那么这世上其他的人遇见这种事,恐怕也只能无能为力。

他就偏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信送出去了,他深思熟虑过后,就往后院去,将这件事并没什么隐瞒的告诉了洪夫人,等到洪夫人平复了心情,他才慢慢的告诉她:“夫人你别着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把阿和找回来,害了阿和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洪夫人原本就担惊受怕,为了女儿悬着心,听说了女儿可能会遭遇什么之后,只差没有彻底晕厥过去,好容易才缓和了心情,捂着胸口半响,才咬牙切齿的诅咒:“我诅咒这些人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她说罢又揪住洪新元的袖子,冷静的问:“老爷,您写信给父亲了吗?…父亲总会帮我们的…”

洪夫人是个没有什么大小姐架子的人,虽然是名门贵女,可是嫁给洪新元却从来不自恃身份,也从来不利用父亲的权势去谋夺什么。

这还是她头一次想到要写信去给父亲求助。

洪新元拉住她的手,知道他已经是气急了,点了点头便对她道:“你放心,我已经写信给了岳父大人,说明了这件事。阿和自小便极为受岳父岳母喜爱,知道了这件事,岳父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别人可能不能深挖,未必能把女儿找回来,可是他的岳父徐安英却是兵部尚书,内阁阁老,他总会有法子的。

洪夫人嗯了一声,面色仍旧惨淡,可是神情却好看得多了:“我自来不喜欢用权势压人,可是现在阿和生死不知,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如果阿和真的有了什么不幸,我也活不下去了…”

只要能找回女儿,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洪新元知道妻子的意思,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把阿和找回来,你放宽心,等阿和回来,你还得照顾她呢,自己不能就先倒下了,否则到时候,阿和可怎么办…?”

第1026章 牵扯

洪夫人面色苍白,望着丈夫坚定的应声:“老爷,您不必多说,我心里都知道,不看见阿和平安回来,我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洪新元到底是等她喝了安神药睡下去了,才出来,叮嘱了婆子们好好伺候,才往书房里去。

他跟妻子当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只是娃娃亲,原本在徐安英在外头当知府的时候两家结下的亲事,徐安英一步步高升,最后当了兵部尚书,可是他们家却已经没落了。

原本家里都已经对这门亲事不再抱有希望,以为人家是不可能再认这门穷亲了,可是没料到,徐家却主动找上门来,要履行婚约。

成亲之后,妻子也从来不会因为低嫁而埋怨使性子,对上恭敬对下亲和,他极为尊重喜爱妻子,哪怕是后来高中当了织造,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妾室。

对待唯一的女儿,他也是极为宠爱的。

现在妻子女儿都出了事,他心里已经暴怒异常,进了书房等到管家来了,就问:“怎么样了?”

管家立在旁边弓着腰,虽然面上还算是镇定,可是其实却也有些慌张的回他的话:“老爷,查到些事了…”

他顿了顿,低声告诉洪新元:“已经查清楚了,他们说…他们只是底下的人,知道的东西有限,只知道,他们上头每次跟这种镖,都会故意丢镖…”

洪新元手里的笔一顿,就问:“故意丢镖?”

“是。”管家语气也极为气愤:“他们说,据他们所知,他们上头的人早就已经跟关外的人有勾结,在大周境内搜罗漂亮的女孩子卖往鞑靼。只是一开始,他们胆子并不大,都是掳走一些孤女或是平民家的女孩子,后来,鞑靼人听说大家小姐又会持家,又多的是貌美的,他们渐渐就动了心思…”

洪新元手里的笔啪嗒一声就折断了,这些人当真是把他们大周的女孩子当成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搜集的消息,想起了平安镖局其实是谢家的产业,便忍不住冷笑:“谢家虽然是望族,可是纵然他们家有身居高位如谢侍郎的,难道就敢如此大胆妄为?”

何况谢侍郎也已经不是谢家嫡支了。

谢家难道就靠一个谢侍郎,敢如此目中无人?

“荆西毕竟是谢家的地盘。”管家便把听来的都告诉了洪新元:“这些镖师们都是后头招进去的,听他们说,谢家在荆西跟官府关系极好,而且互有姻亲。谢家的平安镖局之前又是出了名的可靠…”

徐安英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可是因为是远在扬州的姑爷寄来的信,门房还是不敢耽误,及时的把信送进了内院。

因为他次日便要去西苑值夜,这一晚上,通常都是自己独住的,收到了信,他就起身读了一遍,而后便有些不可置信。

谢家的人他当然认识,多少年的家族了,虽然近年来接连出事,可是却也仍旧在山西是数得上名号的家族。

怎么好端端的,竟然会做起这种勾当?

他有些不信,可是却又知道女婿的品行,是绝不可能拿这种开玩笑的,一定是手里有了证据才会这么说。

可是…谢家…

他怎么也料不到外孙女被劫走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牵扯,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人是肯定得找的----他自来就疼爱女儿,女儿异常懂事,从不给他添麻烦,外孙女是女儿的心头肉,也是他们夫妻俩的掌上明珠,要是丢了,以后恐怕夫人和女儿也活不下去…

可是怎么找,这谢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合起书信,第二天便早起写信给了门生大同守将毛子勋,让他帮忙留意平安镖局往来的镖师和镖。

不管怎么说,捉奸成双,捉贼拿脏,等把人都抓住之后,再说其他的。

毕竟是兵部尚书,他的话,底下的人不敢不听,尤其是大同的守将,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就全城搜捕从扬州来的镖师。

十几天之后,终于在大同找到了掳走洪和的那群镖师。

洪和身体本来就弱,千金小姐被这么一折腾,东跑西藏的,几乎被弄丢了半条命,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发了高热,奄奄一息。

因为到处都在搜捕,朝廷又下了海捕文书,这些镖师里头起了内讧,想要半途把她给扔了,可是却又怕暴露了行迹-----到处都是在找他们的,就算是把人给杀了扔了,也难免招来祸患,他们只好揣着这颗烫手山芋。

大同的风声更紧,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就任由洪和自己病着,请大夫是别想了,连药也并没有给喝一副。

毛子勋的夫人接手了这个姑娘就吓了一跳,急忙请了大夫诊治,好不容易才算是把洪和给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毛子勋已经往京城寄回信去了。

徐安英收到回信,先就松了口气,紧跟着却又异常暴怒-----早就已经禁止了跟鞑靼的互市,鞑靼人蠢蠢欲动,没有一刻安分的时候,可是平安镖局的人却不仅不知道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居然往边境外头走私人口,简直闻所未闻。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左思右想之下,仍旧上书给了隆庆帝,请隆庆帝严查此事。

内阁重臣的外孙女,尚且能在多重保护之下被掳走,差点儿被卖到关外,这件事一上书就震惊朝野,连隆庆帝也不禁悚然而惊,在朝会上当朝大骂山西巡抚等人,骂他们尸位素餐,尽然在境内出现如此恶劣的行为,而且并没有发现。

骂完了,又让都察院和大理寺以及刑部三司会审,查明这条通往关外的线路究竟是从何处开始,背后究竟又到底是谁在给他们撑腰,让他们能有恃无恐的往关外走私的。

隆庆帝身体愈发的不好,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因为又出了这样的事,就更加不好,当天晚上便又宣了太医。

三司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更加不敢耽误,立即便着手查案。

第1027章 抉择

隆庆帝自从病好了之后,便只要林淑妃陪着,别的妃子通通连陪他过夜也不成,他这一下又病了,林淑妃便又当仁不让的守在了太极殿。

太医们斟酌着小心的开了药,都有些忧心忡忡-----隆庆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原本就已经被掏空了身子,本来是经不得刺激和大起大落的,可是偏偏他却又动了怒,这样下去,恐怕年寿有限,他们也担心自己的脑袋。

隆庆帝却难得的没有因为咳血而恼怒,让太医们都下去了,才笑着朝林淑妃招了招手:“来朕身边坐。”

寝殿里很安静,泥金的屏风上头的仕女画因为烛火摇曳而显得更加神秘唯美,林淑妃点头答应,放了药碗,轻轻坐到隆庆帝身边,温柔的替他掖了掖被子:“圣上的龙体要紧,何必跟那等小人置气呢?”

隆庆帝就安静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哪里能不生气呢?朕如今是这个模样,底下的人就不把朕当回事了,当朕是聋子瞎子,竟然连阁老家的外孙女也敢掳走,若是换做寻常人呢?朕还活着呢,他们就这么无法无天…”

这些话里不详的意味太明显了,林淑妃诚惶诚恐,急忙就着脚踏跪了下来:“圣上息怒!”

“什么息怒不息怒的,你起来。”隆庆帝伸手把她拉起来坐下,隔了片刻就道:“到了这个地步了,朕身边能说说话的,也就只剩下你了。”

林淑妃抿着唇,眼里泪光闪烁:“圣上别这么说,臣妾总是陪着您的…”

隆庆帝便有些怅然的笑了:“换做从前,这话朕是不信的。从元后明皇后开始,朕身边的女人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对朕说,可到最后都一一的离开了朕…”

今天的月光特别明亮,也就特别让人有倾诉的欲望,隆庆帝难得的对着身边人敞开了心扉:“朕知道朕自己也不好,疑心病重,又容易轻信人,从明皇后到冯贵妃,再到方皇后和德妃,朕把她们都给害了。”

她们固然到了最后都变得面目全非,可是隆庆帝其实心里一直都隐约的知道,她们会变的原因,归根结底都在他自己的多疑善变身上。

只是从前总是羞于承认,觉得他自己是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

等到现在,快要油尽灯枯了,才能体会到她们当时的绝望。

林淑妃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手足无措的喊了一声圣上,就支支吾吾的劝他:“您别这么想…”

“你总是这样。”隆庆帝有些欣慰,咳嗽几声握住她的手:“这么多年来,朕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却从来没有疑心过你,跟你在一起最舒心。”

“朕生的儿子们,都活不长久。”隆庆帝话锋一转,声音低沉得有些吓人:“老大是这样,老二是这样,老三不必说,连小四…”

他苦笑了一声,终于露出脆弱的一面,眼里有了些泪意:“现在小五虽然还活着,可是他母妃做出这样的事,朕也全当他是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六了…”隆庆帝声音沉闷:“只可惜,朕活不到那么久了,无法替他筹谋将来…”

六皇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根本连登上皇位的机会也没有,他才两岁,可是鞑靼却在虎视眈眈,这些天,连蒋子宁那个一贯会和稀泥的老匹夫都旁敲侧击的开始询问他对于储位的想法,还隐晦的提起了前朝时的兄终弟及的仁宗等人。

他心里愤怒,却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如果他自己身体好,还能再撑上十几年,他无论如何也要替六皇子铺好前路,扫清障碍,可是偏偏,他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

林淑妃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手覆盖在隆庆帝手背上,不断摇头。

隆庆帝便温和的劝她:“别哭了,朕还活着一日,就要替你们娘俩打算好将来。”

林淑妃不知道说什么,她向来是老实的,看着隆庆帝哽咽出声:“圣上,小六儿还小呢…您得看着他长大…”

这么多孩子里,只有六皇子出生的正是时候,隆庆帝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又因为四皇子的事疏远了彭德妃和五皇子,因此对六皇子钟爱异常,六皇子是唯一一个在他龙袍上尿过尿的孩子,他抱六皇子也抱的最多。

父子天性,又有后天感情培养,六皇子也极为亲近他,满足了他当父亲的一切幻想。

这样的感情是很深重的,隆庆帝闭了闭眼睛,睁眼时才微笑道:“看着他长大是不成了,可是替他和你安排好往后的路却是成的…眼看着朕的万寿也快到了,朕决定让临江王和郑王回京…”

郑王是早就已经跟卫阳清在回来的路上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临江王却是正经有封地的强藩,无诏不得入京,

这个时候让临江王回京…林淑妃有些迷茫却又带着点惊恐的看着隆庆帝,大着胆子问:“圣上,您是要…”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迟疑着等隆庆帝的回复。

隆庆帝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摇头:“朕得看看老五究竟是个什么人,才能放心,才能做选择。”

林淑妃有些明白了,却仍旧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一步,隆庆帝终于放下了那些虚情假意和套话,开始全心全意的为仅剩的儿子们考虑了。

她点了点头,等到天色已经极晚了,隆庆帝已经睡着,才从太极殿出来回自己的寝宫。

暮春初夏,沉闷的天压得人心里难受,没有一丝风,她从台阶上下来上了辇,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是稍微放下来了。

一直担心隆庆帝会走最后一招,把临江王引来京城而后除之而后快,可是现在看来,隆庆帝却还是想要效仿前朝的仁宗等人,兄终弟及,而后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太子。

她紧握着腰间缀着的一块玉佩,用力得手都有些变形,许久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呼了口气。

第1028章 提醒

她是不想儿子走上那个位子的,不说她这个当母亲的有把柄落在临江王手里,就算是没有,一个才不足三岁的孩子想要对抗已经成了气候的刚评判成功的强藩,也是天方夜谭。

不如就退一步,她不是那种掂量不清楚自己地位的人,临江王又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让她儿子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

眼睛有些酸痛,她回了寝宫之后便一刻不停的吩咐林嬷嬷:“嬷嬷,眼睛疼的很,让人浸了金银花水来敷眼睛罢。”

林嬷嬷急忙答应了吩咐下去,林淑妃便又道:“请王妃身边伺候的嬷嬷来一趟。”

郑王妃即将临盆,最近非到紧要时候从不出门,她身边的嬷嬷也是一样,守着她片刻不敢离开,生怕她随时发动。

只是一个王妃,总不好就在宫中临盆生子,宫中也并未曾有这个先例,昨天林淑妃就已经跟内侍省议定了,选了个好日子就送郑王妃回郑王府去分娩。

也已经派人送了消息出去给镇南王府和卫家,让卫家帮忙打理好郑王府,等郑王妃回去安心待产。

现在又要叫郑王妃身边的嬷嬷,林嬷嬷有些意识到之前林淑妃在太极殿的时候怕是听见了什么,愣了片刻就亲自去了郑王妃的偏殿一趟。

郑王妃身边的嬷嬷来的很快,见了林淑妃急忙行礼问安。

林淑妃伸手叫免了,看了左右一眼,等人都退下去了,才自己接了林嬷嬷递来的帕子覆在眼睛上,温和的跟那个嬷嬷说:“你明天就要出宫了,早起的时候,想必去一趟沈琛那里,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那个嬷嬷就愣住了,不知道林淑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也是个机灵的,知道林淑妃这么说必定有她的用意,愣了愣之后反应过来便急忙顺着林淑妃的话说:“是,我们王妃因为是寿宁郡主的母亲,如今婚旨已下,已经当成亲戚走动了。平西侯因为有东西要咱们交给寿宁郡主,因此明天一早,我便要趁着还没动身之前,尽快过去一趟。”

林淑妃缓慢点了点头,将脸上的湿帕子取下来转过头看着那个嬷嬷嗯了一声:“就是这样,你去告诉沈琛一声,就跟他说,平安镖局如今已经被牵扯进了徐阁老外孙女失踪的案子,前景堪忧…”

嬷嬷听不明白,却知道林淑妃根本不是为了让她明白,她只需要把话带到就是了,急忙应是点头。

林淑妃便又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还有,出了宫之后,寿宁郡主应当是会在王府等着王妃的,你也不必跟王妃说什么,私底下告诉寿宁郡主,就跟她说,让她注意谢家的事,她心里自然就明白了。”

嬷嬷惊恐的想要抬头,却又强行止住了这个念头,以头触地恭敬的答应。

林淑妃确定她记下了,才挥手叫她退下,靠在榻上缓缓的吐了口气。

应付起隆庆帝来虽然已经比从前还要得心应手,可是伴君如伴虎,一天还没有尘埃落定,就一天没有能松口气的时候,她心里对此心知肚明。

旁边的林嬷嬷急忙上前来接过帕子,重新在金银花水里浸了之后给她敷在眼睛上,轻声问她:“娘娘怎么忽然这么吩咐王妃身边的嬷嬷?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淑妃便嗯了一声:“这回闹的这么大的徐阁老的外孙女儿失踪被掳的事,始作俑者是平安镖局,可本宫却记得,平安镖局后头可是谢家,谢家后头又是卫家。”

这个时候隆庆帝心里已经有些想头了,若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了他的看法,恐怕到时候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因此不管是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这件事会牵扯到卫家。

提醒沈琛一句,再提醒卫安一声,总是必要的。

林嬷嬷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这么算计平西侯和郡主?您说…会不会是临江王妃或是…瑜侧妃?”

她们都是一路互相扶持过来的,林嬷嬷更是林淑妃的心腹亲信,没什么不能说的。林淑妃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想了又想,除了她们两个,如今恐怕也没人敢一出手就是这样要命的招数了。可若真是她们,这账可又是一笔糊涂账了。”

林嬷嬷忍不住摇头,见她揭下帕子,知道她心里是有些烦躁,就上前扶着她坐起来,安慰她:“娘娘别为了这些事烦心,该做的您都已经做了,她们王府的内讧难不成咱们也能管得着不成?王妃和瑜侧妃不管是哪一位,这个时候敢做这种事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样。”

说起这个话题,气氛就不免沉重了许多。

林淑妃不由得沉默,她当然知道,当年仁宗让位以后,仁宗的皇后过的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连死了以后,都不能跟仁宗合葬。

遇上这种事,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以后如何,只能看临江王的良心了。

她正要说话,六皇子便跌跌撞撞的迈进了门槛,一路扑着朝她扑过来喊着母妃。

林淑妃急忙答应,将他抱在怀里,见他睡眼惺忪,一看就是睡到一半又惊醒了的模样,忍不住便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啦?”

六皇子伸手搂住她不说话。

林淑妃便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好一会儿,将六皇子拍哄睡着了,才回头吩咐跟着进来的乳娘:“今晚便让六皇子跟着本宫罢,你们退下。”

六皇子的宫人急忙应是,匆匆退了下去。

不一时林嬷嬷出去了一趟又进来,咳嗽了一阵才请示林淑妃:“娘娘,刚刚传来消息,说是…说是五皇子身子不适…”

五皇子现在是个烫手山芋,虽然隆庆帝并没有公开的诏书要废太子,可是彭德妃用了大逆不道的罪名,他这个太子的位子也是岌岌可危,树倒猢狲散,他的师傅们都全部受了申饬,就更没人敢亲近他。

可是他实际上还是个孩子,林淑妃叹了口气,吩咐林嬷嬷去请太医。

第1029章 告辞

五皇子病的很重,虽然当了一阵子的太子,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因为母妃的错而遭受冷待,又看不见父亲,那些太监宫娥的态度也足够让他不安了。

太医来给他诊病都有些战战兢兢,十分怕会惹上事端的模样。

他们最清楚隆庆帝对彭德妃的厌恶了-----彭德妃的本意是要隆庆帝死的,哪个皇帝能受得了这个?

好在林淑妃说了,她自会去告诉隆庆帝,太医才算是放了心,开了药就急忙退下去了。

天光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了,熬了一晚上,却不能再回去睡了----如今后宫以她为尊,宫务都在她手里,她要忙的东西还多的很。

林嬷嬷看着心疼,服侍她用了燕窝粥和早点,便轻声劝她回去再休息一会儿:“不如就罢了请安?反正如今宫里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

林淑妃摇了摇头,让芳菲她们去准备衣裳,才道:“这个时候,就更不能做这种事了,没的别人以为本宫恃宠而骄,目中无人。谣言猛于虎,当初德妃怎么倒下的,你忘了吗?”

说到底,她们在其中也推波助澜了,让这宫里的人都极尽以为德妃嚣张跋扈,让所有人都对她好感尽失,唯有畏惧。

林嬷嬷唉了一声,转头去给她取了银丝髻来,就听见外头说是郑王妃来告辞了。

在宫里住了这么久,郑王妃对林淑妃很有了些感情,等到要告辞的时候,很有些舍不得。

林淑妃也是一样,可是她却知道不是依依惜别的时候,柔声笑了笑:“最近小六儿跟王妃处的好,你走了,他恐怕是要闹上一场了,本宫已经特意叮嘱乳母不必带他过来,今天便不跟你道别了,你别介意。”

郑王妃急忙摇头。

让她来林淑妃这里虽然是卫安出的主意,可是林淑妃对她却实在没话说,哪怕卫安去了福建半年,林淑妃对她也是尽心尽力的维护,还让隆庆帝脸对着她也另眼相看,她很是感激,听林淑妃这么说,却也知道没必要再过分的多说,笑着点头:“虽然得隔上一阵子不见六皇子,可是现在六皇子已经大好了,等我见他的时候,肯定又高又壮了…”

六皇子的身体也因为彭德妃的丧心病狂而受到了影响,提起这个,林淑妃面上的笑容淡了淡,嗯了一声,才拉过郑王妃来:“好好保养身体,到时候时常进宫来瞧瞧本宫。”

郑王妃答应了,出了宫上了马车,才有些紧张的伸开了手-----刚才林淑妃塞给了她一张纸。

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还得这样子?

她有些不明白,却知道这信不是给她的,是给卫安的,急忙又将那封信给攥紧了。

郑王府早已经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焕然一新,卫安和卫家的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在二门处候着,见了她来都上来请安。

郑王妃扶着肚子下来,急忙都叫了免,又拉了卫安在身边端详了好一阵,才微笑着松了口气:“虽然一直送信来说是没事,一切都好,可是没看见终究还是不放心,现在看见你是真的没事,我就放心了。”

三夫人去搀扶她的手,一面也笑:“安安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早就说要进宫去请安的,可是一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内外命妇的请安都免了,她也不好进宫去…”

这是在说之前彭德妃闹出的那场事端,郑王妃并没有放在心里,在她眼里,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卫安身份又特殊,能不进去自然是不进去的好。

至于卫安跟她的关系,还不需要这些表面上的东西礼节来维持。

郑王妃点了点头,很感动三夫人的这番心思,微笑道:“我都知道,还要多谢二夫人三夫人了,我怀着身孕如今身子不是很好,多亏了你们替我打点好了府里事物。”

三夫人和二夫人都笑着摇头,说是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等话。

郑王妃的嬷嬷觑着空,等郑王妃跟二夫人三夫人都进了花厅,落后了一步急忙叫住了卫安:“郡主,我还有些事要劳烦您…”

卫安便挑了挑眉停下来。

嬷嬷往旁边走了一步,见卫安也跟着过来了,松了口气不敢耽误,压低了声音把林淑妃叮嘱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卫安。

末了又道:“这些话,娘娘也让我告诉了平西侯…”

卫安立即便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最近徐阁老外孙女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侯府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卫老太太还曾感叹过,说是如今世风日下了,而且这些盗贼们胆子也太大。

可是她并没有料到,这件事跟平安镖局有关-----这些事都是官府保密的,她们只知道人是被掳走了,而且因为镖局出了内奸,却不知道平安镖局参与其中。

平安镖局只要还是谢家掌控,就不可能会出这样的事才对。

谢三老爷到底在做什么?他们并没有再寄信过来了…

她对那嬷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在王府就再也坐不住-----她得去把事情弄明白,否则的话,谢家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蓝禾跟玉清都知道她着急,也不敢过多的劝,只好跟着她一道进去跟郑王妃辞行。

郑王妃却似乎有些愣住了,见她要走,皱了皱眉,才道:“安安等一等…你父王快回来了,他身子有些不好,我有个药方,是从宫里太医那里得来的,你到时候往老大夫那里走一趟,把东西给他罢?”

卫安答应了一声,接过了信想了想又跟三夫人和二夫人道:“就劳烦二伯母和三伯母了,等会儿我便早些回来。”

郑王妃一个人住在王府里怎么都不让人放心,卫老太太已经跟她们说了,让她们尽量都过来陪陪。

卫安等到郑王回来之前,是一直都要住在这里了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看出来她有急事,不敢耽误,都去陪郑王妃说话,好让卫安能放心出去。

第1030章 猜到

卫安的心跳的厉害,她原先一直只是沉迷在找谢良成这件事上,因为已经吩咐了汉帛要知道谢家的一切消息,因此一直都在等消息,却并没有想到,如果他们真的想朝自己跟沈琛下手

的话,切断谢家跟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必要的。谢家在荆西是大族,怎么会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谢家竟然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谢三老爷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送过来。

这不正常。

可是到底是怎么了?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差错,才能导致这个结果?

平安镖局的镖师竟然就是劫匪,而且劫走的还是徐阁老的外孙女,别说什么误会,这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根本就有人有意为之。

只是杀招到底是在哪里,难道就是污蔑平安镖局掳人吗?然后想借徐阁老的刀?

她想的头有些疼,伸手揉了揉眉心,马车才拐进了小巷,便去问蓝禾:“到了没有?”

最近汉帛并没有带回什么消息过来,恐怕他知道的也有限,她左思右想,觉得若是有必要,只能让谭喜他们再走一趟。

扬州那边得去打探内情,还有荆西那边,也要让谭喜他们派人过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蓝禾看不得她这样焦急,急忙道:“快到了快到了,姑娘别着急…”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玉清熟练的跳下马车有节奏的敲了门,等到门一开,便让谭喜他们卸了门槛,径直进了门。

宅子打理得很好,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树木,长廊上还养着几只鹦鹉,见了人来就不停叫嚷。

卫安没心思理会,上了台阶,才意识到刚才郑王妃给的药方还在手里,不由得微愣,塞进了袖袋,才对谭喜点了点头。

一进门谭喜便先说开了,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焦急和担忧:“姑娘,这可怎么办?平安镖局竟然跟劫匪扯上了关系,还说已经抓到人了,确信是平安镖局的人没错。这样的话,刑部插手,一审肯定就审出来了平安镖局跟谢家的关系…”

卫安自己也不知道太多内情,却仍旧还是能在他们面前保持镇定,摇了摇头便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我们知道的信息有限,可是有一点却是能确定的-----谢家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薛长史应当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切断了谢家跟我们的联系,或者说,连谢家也一同瞒骗过了,刚才我在路上的时候想了想,谢家现在应该倾尽全力在找大哥…”

谢良成丢了以后,恐怕很多事谢家都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或者更糟糕,其实谢家根本已经失去了对平安镖局的掌控能力,跟荆西的地方官府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看着谭喜,沉思片刻便吩咐:“谭喜,你大概要出一趟远门了。”

谭喜毫不迟疑的立即便答应了下来:“姑娘但凡是有吩咐,属下没有不从的。何况这原本便是我的旧主,谢家待我不薄,更是少爷把我们送来给您使唤的…少爷有什么事,我们义不容辞。”

谢良成向来是会挑人的,上一世他最后把谭喜给她的时候,也绑了她许多忙。

卫安看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还没再说什么,林跃却匆匆从外头进来禀报,说是汉帛来了。

“让他进来!”知道汉帛应该是也收到了什么消息才来的,卫安半点迟疑都没有,立即便让他进来。

汉帛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跟青枫两个人一进门,先便给卫安跪下了。

“郡主恕罪。”青枫一跪下便皱眉:“我们大意了!”

说的是这回平安镖局的事。

卫安摇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件事我同样也没有意料到,怎么能怪你们?你们这回来是做什么?”

只是请罪的话不应该,她知道沈琛身边的这两个人向来是很能干的。

果然,青枫立即便道:“我们一直在追查谢公子的下落,已经查到了谢公子人是在大同附近消失的。”

这个之前卫安就已经知道了,她嗯了一声,等着青枫接下去说。

“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我们还发现,谢公子应当是被人劫持了。而劫持他的,竟是一批鞑靼人。”青枫言简意赅,因为知道事情紧急,因此话说的格外的快:“那帮人的动向我们一直注意着,这回他们送消息回来,说是他们最近好像有回鞑靼的打算。”

鞑靼人在大同,而且把谢良成劫持在那里?

他们不是不知道现在鞑靼跟大周之间一触即发的情势,明知道两方随时可能开战,他们随时可能会被当成奸细处斩,为什么还会冒那么大的险留在大同?

而且一旦开战,大同便是必战之地,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劫持了谢良成,却又什么都不求,只是逗留在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