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们都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色,才有人接话:“大人,现在镖师们那边是怎么说的?管事回来,不是说镖师们损伤惨重吗?他们既然跟对方交手,总会有些线索的罢?”

洪新元眉间全是暴躁:“他带回来的信息也并不完全,除了说那些人说的是山西那边的话,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山西?!”一个门客就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缓慢的道:“咱们这回请的镖师们,不就是山西有名的镖局出来的吗?”

众人就都看向了他,又看向了洪新元,面露惊异。

是啊,这些镖师们,可都是晋地的。

平安镖局是出了名的山西帮的镖师们,也就是因为他们的名声够大,所以就算是他们初来扬州开分局,洪新元才毫不犹豫的点了他们护送女儿上京。

洪新元也愣住了。

难道真的是跟这些镖师们有关?

那个刚才说完了话的幕僚就又皱起眉头:“论理来说咱们不该怀疑自己人,可是管事既然说贼匪他们说的都是山西话,那咱们就不得不想的多一些了。正如同大人所说,咱们的防卫严密,且出发的日期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且路上行路有许多意外能导致路程或是延误或是顺利,为什么那帮贼匪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姑娘的住处,并且竟然还挟持了姑娘?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内部泄密,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呢?”

这下大家都一致的把目光定在他身上了。

虽然才是春天,可是洪新元却忍不住出了一身的汗,幕僚说的有道理,这实在是太巧了,护送的是山西帮的镖局的镖师,而出事的时候,贼匪也是这个口音。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会不会真的是镖师们做了贼喊捉贼的勾当呢?

幕僚见洪新元不说话,便又欠了欠身子:“大人,现在咱们在这里说再多都没用,不如就等回程的镖师到了之后,再审问审问、”

洪新元眯了眯眼睛,眼里全是遮掩不住的愤怒:“这帮狗娘养的!若是他们真的吃里爬外,吃着老子的用着老子的,还来坏我女儿的名声,我一定要了他们的命!”

众人纷纷劝他。

洪新元没理会他们,点了方才那个幕僚的名:“程琦,你说说,那帮镖师们真的做了这些的话,他们图的是什么?”

程琦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从前在府里一直不算多起眼,他年纪轻,原本是当地数得上名的才子,可是才名广播,仕途上却不顺,一直屡试不第,他一面应考,一面还投了织造的门路,在洪新元手底下当个幕僚。

此刻他闻言就宠辱不惊的动了动眼皮:“依小人看,他们劫人,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名,若是真的是他们所为,不管是为了这两项中的哪一项,总归他们是有所求的,而有所求,就必定会露出端倪,咱们到时候静观其变便是了。”

为钱为名?

洪新元有些不明白的看了他一眼。

程琦也不卖关子,缓缓的看着他说:“大人,平安镖局在山西固然有名,可是在咱们扬州,却只是初来乍到…若是他们能找回咱们丢了的姑娘呢?”

第1020章 线索

如果他们能找回都丢了的洪家姑娘,那么,一来他们是帮了洪家天大的忙-----洪家这个女儿珍贵的很,是继续连接洪家跟徐家关系的纽带,二来,他们损失惨重却仍旧忠心护主,大家都会看见平安镖局是如何兢兢业业不要性命的护住主顾的。

到时候他们的名声就会更加煊赫。

这样的确是打响名气的好法子。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洪新元捏紧了拳头,脸上溢出一抹冷笑,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定会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格外的缓慢,洪新元打发了幕僚们,自己去了后院看夫人。

织造署是个极为肥美的差事,迎来送往,接待的外地使臣也极多,多的是好东西,现在还有倒春寒,人总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因此屋子里都蔓延着一股清凉油的味道。

他撩开了洒金的帐子进了内室,便看见妻子仰躺在雕刻着八仙过海样式的月洞门架子床上,整个人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他几步上了前,坐在床沿上拉住了她的手:“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洪夫人见了他便强撑着坐了起来,也顾不得去拂去碎发,便迫不及待的问他:“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洪新元白着脸摇了摇头,见妻子的脸色霎时黯淡了下来,又急忙安抚她:“现在还不知道人家到底是求财还是怎么样,说不定人家真的就只是为了银子呢?阿和也未必会出事的,你别太担心了,急坏了身子,到时候阿和回来你可怎么办?”

洪夫人的脸色很是难看,听见洪新元这么说,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怎么能不担心啊?一个女孩子,不说她丢了以后会受什么样的苦,就说是…就说是外头的流言蜚语,到时候传扬起来,也跟捅在她心里的刀子一样。从前想着,她心思单纯,被咱们宠爱的太过,不谙世事,最好能嫁到我娘家那边去,好歹我嫂子她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总会好好待她,可出这桩事,哪怕我母亲她们坚持要阿和仍旧嫁过去,可是嫂子他们怎么想呢?不说嫂子,恐怕我那侄儿到时候听见别人议论,心里也有想法…”

当娘的总是为了孩子考虑的,她说着说着就更加不安:“丢的越久,阿和的处境就越是危险…老爷,您快点想想法子…”

洪新元心里更加烦乱,对着妻子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握住她的手安慰了许久,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些人碎尸万段!阿和的事,你先别着急了,那么多人找呢,我已经去信给岳父大人了,岳父大人人脉广,有他的话,咱们南边这一片肯定都会加紧去找,你放心,先养好身体。”

正说着,大管家就在外头求见。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来不及再说别的,出了门便对管家使了个眼色,飞快的去了隔壁的花厅,进了门他就片刻都没有停顿的问:“怎么样?”

“剩下有四个镖师回来了,现在都安排在前头候着,您是不是去问问?”管家也并不敢拖延,飞快的说完了,便道:“都受了伤,挺严重的。”

洪新元听完了,皱着眉头回想了刚才程琦的话,嗯了一声就道:“让他们进来。”

管家急忙应是,知道他是要领着人去书房,飞快的就出去了。

洪新元等了人进来,便咳嗽了一声,把四个人依次盯着看了一遍,而后就问:“怎么回事?请你们是为了什么?你们不是号称万无一失的吗?!怎么竟然连个人都看不住,还被人劫走了?!”

镖师们都垂头丧气,显见得受了很大的打击,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

洪新元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说话!”

为首的那个镖头才有些艰难的抬起了头:“是我们不是,护不住镖…”

“这些狗屁的话就不要说了!”洪新元忍无可忍:“说些有用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人就劫走了?!什么人劫走的,你们心里有数没有?!”

镖头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惊怕的看着他:“大人,我们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照旧算好了路程投奔了当地驿站,一直都没什么事的,可是晚间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大喊着杀人了朝我们的院子跑过来,院门当时没开,可那人竟把门震碎了一路甩开了两个守门的镖师闯了进来,而后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从围墙外头跳了不少人进来…我们原本是在楼上的,被打斗声吸引了,就急忙都下去帮忙,谁知道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姑娘已经不见了…”

声东击西?

还是贼喊捉贼?

洪新元看着他们,没有表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他们是求财?!可有留下什么口讯?”

“他们只是说,他们是大人的仇家…”镖头声音变得小了些,仿佛是没什么底气:“说是专门为了劫姑娘来的…”

“哦?”洪新元双手负在身后看着他们,目光冷淡,声音也更加冷淡:“既然是仇家,怎么不见来寻仇过?他们既然是仇家,总该有些目的的罢?”

镖头拱了拱手,一脸疲惫跟惶恐:“其他的,小人也不知道了,我们也死了不少人…”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这些人又都是当镖师的,最不怕的就是严刑拷打这一套,洪新元脑海里飞速掠过各种办法,最后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挑眉说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们先下去让大夫看看,该养伤养伤,该休养休养。”

镖师们都如释重负,急忙点头如捣蒜,洪新元看着他们出去,立即便变了脸色:“把程琦给我找来!”

他等程琦一进门,便道:“现在我越看那些镖师越是觉得可疑了,你说说看,他们说他们什么都不知情,那我该怎么办?”

第1021章 指引

有些人要问怎么办的时候,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想法了,根本不是为了让你真的给他什么建议的,只是让你发表支持他的言论罢了。

程琦心知肚明,因为自来吃过不会察言观色的苦,他后来在这一点上已经特别注意,摸到了脉门之后,他便肯定的告诉洪新元:“大人,连管事的都注意到了,知道那批劫匪是山西口音,可是为什么同样作为山西人的这些镖师们,没有一个跟咱们说这件事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吗?恕属下直言,恐怕属下之前的猜测,不幸成真了。”

这也同样是洪新元现在心里的想法。

心里已经有了猜疑之后,他就觉得这些镖师们的行为十足的怪异和可疑,他顿了顿,就点头:“这样,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你去给我查查这几个镖师的来历,还有,去信给山西那边,把平安镖局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程琦还是头一次被分派这种差事,却半点儿也不忙乱,听见他这么说,立即便答应了下来,点头应承:“大人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洪新元摆了摆手,自己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才喊了管家进来:“盯着这几个镖师,看看他们都跟什么人往来,之后会去哪里,一言一行都不要放过!”

管家忍不住就吃了一惊,抬头看着洪新元,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老爷,您的意思是,这些镖师吃里爬外,贼喊捉贼,是他们里应外合掳走了姑娘?!”

这个管家是洪新元家里的老人了,自幼陪着洪新元长大的,洪新元很信任他,小时候一直叫他奶兄,现在听见管家问这样的话,他也没有什么隐瞒,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否则的话,也太巧合了一些,太巧的事我向来是不信的。”

管家就明白了,咬牙切齿的诅咒了一声:“若是这些人真的大胆至此,竟然敢做出这等十恶不赦之事,死一百次也不能解恨!”

洪新元冷笑了一声:“现在先不要说这些,你去让人盯着他们,盯紧一些,金陵那边也时刻注意着有没有信传来再说。现在先找到姑娘要紧。”

管家急忙答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了。

之前就出了门的程琦就跟着书吏去找了府里的几个亲卫,而后点了他们的名吩咐:“去平安镖局一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镖局的人竟然没人上府里来,这岂不是太可疑了?”

亲卫们都是洪新元的亲信,听说是洪新元的吩咐,没有耽误,挑了人就去了。

程琦自己先去同福楼,没有等小二过来招呼就自己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在临街的一片包厢了挑了一间坐下。

不一时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绿色长衫的男人进来坐在他对面,有些紧张的气喘吁吁问:“没人发现罢?”

程琦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我都已经提前给你打招呼了,若是还是被人发现,那就是你们自己蠢了。”

男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他似乎没有什么底气,过了一会儿才又支支吾吾的道:“大人…这,这之后可怎么办?”

程琦看着桌上简单的点心,并没有伸手去动,抬眼看了他一眼,就神色冷淡的应:“这么大的事都做了,现在露出这副样子算什么?你们胆子可不小啊,这可是徐安英的外孙女,织造的亲女儿,你们都敢劫走…”

男人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程琦才哼了一声:“现在洪大人生了大气了,京城那边自不必说,早就已经送了信去了的,就连严公公那里,洪大人都已经特地上门去请人家帮忙,专门写信给应天府,让应天府严查了。你们这些人,难道都不怕死吗?”

对面的男人就笑了一声,紧跟着卷起手咳嗽了一阵子才不紧不慢的问:“大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们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要出事也不是我们出事,您看是不是?”

程琦懒得跟他废话了,一锭银子扔在了桌上,有些不耐烦的问:“现在已经查到平安镖局了,接下来到底怎么样,你总得告诉我一声罢?要不然,我坏了你的事,这可就不大好了,你说是不是?”

男人呵呵的笑,有些憨厚似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从怀中掏出一沓被红纸包着的银票小心的递过去:“这是早就已经跟您约定好的,您点点,不多不少,整整一万两。”

银子,程琦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他从来就觉得自己该是天之骄子,他名声广泛,整个扬州没人不知道他是才子,可是他却总是考不中。

在他看来,不是他考不上,是因为那些考官们一个个的都是势利眼。

他没有银子去打通人脉,没有银子跟他们一样去参加那些什么文会,所以才会一直名落孙山。

家里支撑不了他考试的花费…

那些叔伯们的冷眼,他也已经再也不想看见了。

就算是他后来进了织造署,在织造手底下当幕僚,日子也仍旧是难过的,他不想永远过这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日子,更不想一直让寡母受他的拖累,被叔伯婶婶们指着鼻子说是溺爱儿子却又教养不出个好儿子。

送上门来的这么大笔的银子,他不能拒绝。

他伸出手去,麻木的把银票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问:“接下来怎么样?”

外头声音很大,扬州到处都是盐商和丝绸商人,到处都是有钱人,同福楼这种地方,他们是时常来的,到处都人满为患。

男人压低了声音,又以能让程琦能听清楚的音量,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他耳边说:“您就回去老实告诉织造大人,说是找不到我,镖局的总头子跑了,就这么说,就完了。接下来的事,织造大人自己会去查的,跟您就没什么关系了,您放心,我们办事是很牢靠的,绝不会牵连到您自己身上…”

第1022章 追查

程琦的眉头微微动了动,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点一点离开位子站起来,觉得喉咙有些干燥,然后才问:“为什么?你不是平安镖局的头子吗?你们这么做,难道果然是为了求名和求财?”

这样贼喊捉贼,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他想不通。

男人一改之前的憨厚,两眼迸发出精光,目光灼灼的紧盯着他,好半响才放松了眼神:“大人,听说您以后是要去考进士当官的,我有句话想提醒您,那就是,不该知道的,还是少打听。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这个道理,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他无意去跟这些傲气清高的年轻人计较什么,可是等到他问的有些多了过界了的时候,却不得不多提醒一声,以免他之后坏事。

程琦被他吓了一跳,总觉得他好像随时能抽出刀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等到缓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像是一个真正的镖师,倒是倒是更好像一个从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兵油子!

那种眼神

他不敢再问了,胡乱的点了点头。

那男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一时就出了房门混入了人群里,消失无踪。

程琦坐在房间里,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恐惧中回神,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

不对劲,这件事不对劲,那些镖师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些镖师了。

他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念头,就立即有了一个猜测----接下这个单子的固然是平安镖局,可是这些护送的镖师们恐怕在路上就死了!之后的都是劫匪!

甚至回来的这些,恐怕也是劫匪。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胀,扶着门槛出了门,看了一眼二楼和大厅处来来往往的人,好一会儿才收拾好了心情,急急忙忙的回织造署。

织造署旁边的一条街都住着纺织的工人和不少作坊,临河的地方,挂着不少的彩布,他步伐匆匆的绕过街道回了织造署,头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些亲卫。

亲卫们却还没回来,他再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人,见他们都两手空空,就皱眉问:“人呢?不是让你们去找镖局的人吗?”

那些亲卫一个个的表情都有些憋屈和怪异,看了他一眼,才支支吾吾的回他的话:“先生那些人都不见了我们过去的时候,除了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其他的人一个都没看见想必是已经收到了风声跑了”

程琦就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跑了?!”

亲卫们应是,他才猛然拨开了他们,急忙让书吏去通知洪新元。

洪新元收到消息的时候,应天府那边正送来了信,信里说他们金陵最近也不少镖局丢了镖,而且无一例外丢的都是大姑娘,现在已经开始严查了。

洪新元的眉头都紧紧地皱到了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说,很多镖局都丢了镖,而且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失踪的话,那么自家闺女的这件事,难道只是一个意外?

真的只是因为恰好是个女孩子,所以才被劫走的?

他知道很多人拐子是专门拐骗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拿去买卖的。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恨不得杀人。

正想着,外头就说程琦回来了,有急事要见他,他才放了手里的信,揉了揉眉心让人进来。

程琦一进门就先疾步走到了他跟前,才站定,就气喘吁吁的告诉他:“大人,是真的有问题!镖局的人都走光了!亲卫赶到的时候,镖局就已经空了,根本没人留下来,这些人摆明了就是里应外合,早有预谋!”

洪新元便吃了一惊,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光了?!”

他们怎么做到的?!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镖师们顶多也就是一个护送不利的罪名,根本不消这么跑光的,洪新元来不及再说其他的,立即就吩咐他:“去再找些人,把人都找齐了之后,告官!”

他想了想,又让人去把管家给喊来:“那几个从金陵回来的镖师呢?”

管家知道这几个人要紧,不敢怠慢,早就已经按照吩咐让人严加盯梢,现在听见问,就急忙道:“在后头呢”

“去审!”他忽然冷笑一声:“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想做什么!”

管家没听明白,有些茫然的看了程琦一眼。

程琦就简略的把平安镖局现在已经人去楼空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末了就道:“如果没做亏心事,就不会跑这么快了。现在看来,这几个镖师是唯一的线索了,一定要好好的审,让他们说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究竟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平常这些幕僚是不在管家的眼睛里的,可是现在管家却知道事情的紧急,根本顾不上这些,急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

织造署原本是没有审人的权限的,可是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谁还会顾着这些。再说了,就算是真的闹到了官府,那也不怕什么,都穿同一条裤子,遮掩这些根本不在话下。

管家没有留情,一来就用了狠的,拿了烙铁把那些镖师们的大腿都烫的焦了皮,一下午动用了不少刑具,折腾到晚上,才算是问出一些东西。

程琦那边也已经回来,说是已经去告了官了,官府也正追拿那些逃走的镖局。

而之前管家派出去的,那些打听平安镖局情况的人也都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让洪新元忍不住毛骨悚然的消息-----他的女儿,并不是平安镖局丢的第一个镖了,更不是头一个遭受了劫持的女孩子。

事实上,这大半年来,在平安镖局手里丢失的女孩子,有二十几个!这是一个多可怕的数字?意味着,平安镖局护送的女孩子,基本上就没有不丢的!这些女孩子是真的丢了吗?平安镖局到底是把这些女孩子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要一想到这些,洪新元就忍不住觉得后背发凉。

第1023章 迷途

洪新元听的毛骨悚然,到了最后,当真是连心里都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面上现出一股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面前的管家,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这半年来丢了这么多女孩子,而且都是在平安镖局的护送下才丢的,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就连洪和的丢失,也是跟平安镖局脱不了关系。

可问题是,平安镖局到底是把这些女孩子弄到哪里去了呢?好端端的,为什么平安镖局要把这么多女孩子给弄走?

他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面前不远处的人,眯缝着眼睛忍着酸痛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查清楚了没有?我问你们,平安镖局丢的女孩子,都有什么特征没有?”

因为事关自家大小姐,底下的人办事都是一等一的用心的,丢失的女孩子的年龄还有家世等等,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现在听见了自家大人发问,又看了眼前的管家的脸色,底下的人就福至心灵,看了他们一眼,急忙埋头答应:“是,小的们都已经查清楚了,实际上,最近各地丢的女孩子都不在少数。而且都是在平安镖局护送的路上出了事的,丢了的姑娘们有…有个共同点,是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基本上都是知书达理的,再不济,那也是美貌出众,出了名的秀外慧中的…”

意思就是,丢的都是教养和外貌都算得上很好的女孩子,可是问题是,这些女孩子,家里都不是那种无权无势的,为什么丢了这么多女孩子,竟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呢?

以至于现在连他的女儿都出了事。

洪新元想不明白,觉得眼睛痛的厉害,跌坐在圈椅里,半响才问:“那除了这些,还问到了什么没有?”

底下的人知道自家大人丢了女儿心情不好,连回话都是万分小心的,生怕有什么地方触及了洪新元的伤心之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管家,才支支吾吾的回答他:“大人,其实还有一个发现,小的们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底下的人呢还说什么该不该说的话,洪新元的耐心就已经到了极限,冷笑了一声便喝了一声:“胡说八道!现在不管什么事,当然是找到姑娘才是最紧要的,要是有什么发现是关于姑娘的,就尽管说!难道还要遮着藏着不成?!”

话音刚落,底下跪着的人就纷纷道是,这才跟洪新元说了实话:“大人,其实除了咱们家姑娘丢了之外,还有跟姑娘身份相近的,听说最近的一个丢了的姑娘,是蜀地的巫山的一个姑娘,她是蒋子宁大人的远亲,专门去投奔蒋大人的,可是在半路上就丢了。因为只是族中人托付给蒋大人的远亲,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风波,这个姑娘的下落也就没有继续去追寻了。”

他们顿了顿,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紧跟着跟洪新元说:“可是属下等人查过,丢了的这些姑娘,不是平白无故就失踪了,根据这么多日的搜寻和查访,属下等发现,这些女孩子们,应该都是往…往关外送去了。”

关外?!

洪新元觉得震惊莫名,看着他们许久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屋子里一时安静的有些可怕,连后来的程琦也被这样的气氛惊得不敢说什么。

直到洪新元咳嗽了一声,把目光放在了后进来的程琦身上,问他:“怎么样,查明了没有?”

平安镖局是山西出了名的镖局,也是因为他们走南闯北,托付给他们的镖几乎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们才极为放心,见平安镖局来了扬州开分镖局,才会把这个重任托付给了他们。

既然出了这么大事,他肯定是要往山西那边去信,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镖师们竟然都会人去楼空的。

程琦吞了口口水,见洪新元面色阴沉的厉害,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根本控制不住了,他就算是想回头,此时此刻,也已经半点机会都没有,不由就鬼使神差的按照之前的说辞弯下了腰:“大人,我们的探子已经查清楚了,不仅是我们家丢了人,还有…还有最近不少被平安镖局护送的女孩子,都丢了。不仅如此,来我们扬州开分局的平安镖局,听说,听说不是真宗的平安镖局。”

什么叫做不是正宗的平安镖局,洪新元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程琦,声音一出来,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冷淡和冷漠:“什么就叫做不是正宗的平安镖局?”

程琦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眉心低落到地上,似乎是觉得此时的气氛已经可怕得过分,挣扎了一会儿,才用尽了力气的睁开了眼睛:“就是…属下等已经得到了山西那边的回信,山西那边的谢家说,这个平安镖局,不是他们的分局。他们说,从来没有允许过人来咱们扬州开分局。”

也就是说,这个平安镖局是假冒的?!

笑话!

洪新元忍不住真真切切的阴沉的冷笑了一声。

要开一个镖局何其艰难,其中的过程和手续一点都不能少,否则的话,官府这边首先就过不去,何况那么多达官贵人去找这个平安镖局。

现在出了事了,就打算撇清关系了?

还是说,这个平安镖局原本就只是为了钓大鱼,赚一笔快钱的?

程琦见他态度阴沉冷漠,就知道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不敢再说什么,急忙又补充道:“大人,那边不承认这边的分局是他们开的,只说是骗人的,还说现在不少地方都有冒充他们平安镖局的,其实却是拆白党…让我们自己注意就是…”

洪新元终于忍无可忍,啪嗒一声将手边极为珍贵的端砚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女儿千尊万贵的,现在却不知道被人掳走了送到了什么地方,可是荆西那边却还在推三阻四,阻挡他查下去。

这是在要他的命,也是看扁他没有能力替自己的女儿做些什么?

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已经没有别的想法,眯起眼睛半响,才呵了一声。

第1024章 浮现

已经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他也是一步一步,从污浊不堪的泥潭里爬上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功成名就,能娶到阁老的女儿,站稳织造署这个肥差,那帮人以为他是个软弱可欺的,那就是打错了主意。

他就要让他们都知道,到底谁是可以碰的,谁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洪新元很快就深呼了一口气做出了反应,看着眼前的程琦,一字一顿的吩咐:“去信给山西知府,他们不是说最近各地不少镖局都丢了人吗?我就不信,每个平安镖局的分局都是假的,如果都丢了人,那就说明,这些镖局本身就有着某种联系。”

程琦应了一声是,尽职尽责的道:“是,属下们也是这么想,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呢?平安镖局也不是第一次出事了,之前就已经查到他们家多次丢了别的护镖的女孩子,而且也不是一个两个,是多达半年二三十个之多!丢的还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请不起这么多厉害的镖师,这就说明姑娘的事不是个例…只是山西那边,谢家出了名的有名,他们毕竟是荆西的地头蛇,依属下看,一直盯着荆西那边,要荆西给交代显然是不大可能,他们地方的官府也必然是护着他们的。现在看来,还是先朝咱们这边的下手,不是还有几个镖师在吗?咱们还是严刑拷打,不管用什么手段,总归让他们先都说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这些倒是都是实话。

连旁边的管家也忍不住附和:“小的也觉得先生说的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姑娘要紧,再晚就来不及了。那些镖师们之前说的都是些有的没得,现在看来,根本没说实话,小的这就去审,他们要是不说,就废了他们!”

洪新元没有再迟疑,立即就答应了:“去,若是你们人手不够,就去请知府衙门的人帮忙,今天倘若他们再不说实话!就杀了他们!”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

洪新元还没来得及坐上片刻,内院那边就又传来了消息,说是洪夫人那边出事了。

他就又急急忙忙鼻孔冒烟的往内院赶。

洪夫人已经顶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女儿失踪已经整整两三天了,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就多一份流言蜚语。

再拖下去,这一辈子的名声就算是完了,家族中之后的女儿们也少不得得受女儿的影响,她现在只要是想到这些,就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听见外头说还没有动静,她已经忍不住晕过去了。

洪新元赶到的时候,她才刚被大夫的金针刺醒,喝了一口苦药,才泪眼朦胧的看着洪大人:“老爷,我又梦见阿和了,阿和她被坏人捉去了,一直求我们救她,可咱们怎么救她啊…”

洪新元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忍耐着心里的滔天怒火,温和的劝她:“哪里就有你想的这么吓人呢?我已经查到些端倪了,底下的人都尽全力的在追查,加上还有岳父他们帮忙,就算是真的被人掳去了,那帮子人也得掂量掂量咱们的分量,不敢乱来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洪夫人忍不住哭的厉害:“您骗人!我都让兴儿媳妇儿他们打听着呢,都说半点消息都没有,还说您已经在书房坐了一整晚没动静,到现在了…”

洪新元被折腾的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把她劝得平静了些,就听见外头忽然有了动静。

兴儿媳妇顾不得通报就急忙闯了进来,看见了他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就道:“老爷夫人!外头来人了!应天府来了人了,说是要请见老爷!”

洪新元眉头一跳,立即拉住了洪夫人的手:“你别动,应该是阿和有消息了,我出去瞧瞧,要是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进来知会你的,你等着消息就是了。”

洪夫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增添他的麻烦,急忙答应:“您放心,您快去!快去!”

洪新元整理了衣裳,什么也顾不得,一路风风火火的蹿了出去,到了书房就看见了应天府的官差,不由得便提起了一口气,问他们:“怎么样?是不是应天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回您的话。”为首的官差还穿着公服,看着他恭敬有礼的做了个揖:“我们大人让我们给您送个信,说是,当时劫走姑娘的那批劫匪,据我们调查得知,是往北边一路去了,应该…应该是去往关外了。”

关外?!

怎么又是关外?!

他当然知道关外是什么地方,那些可是鞑靼的地盘!

要是把他的女儿送到那边去…他猛然想起来了-----一直以来就有些黑心的商人,他们都是贩卖皮肉生意的,从南边这边搜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送往关外,卖给那些鞑靼人。

那些鞑靼人的婆娘一个个都是又粗糙又毛躁,哪里有江南这些秀美的女孩子惹人喜欢。

这些女孩子卖给鞑靼的达官贵人,基本上都能卖出一个极为可观的价钱。

也是因为这个,人拐子才会屡禁不止,重刑之下仍旧还是有愿意为之冒险的。

他撑着桌面,哪怕是早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也仍旧几乎急的快要倒下,好一会儿,他才整理好了思绪,问眼前的那些官差们:“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官差们一个个的都点头,为首的那个还神情凝重的叹气:“这些案子,其实从半年前开始就有人报案了,先是查出了一个人,之前是当过兵的,后来就回乡当了个镖师,后来才发现,他几乎把同村的女孩子都给卖光了,才被人发现。可是等我们再去抓人的时候,他早已经跑了,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后来才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是亡命之徒,为了银子什么都不要了…”官差叹了口气看着他:“掳走令千金的,应当就是这些人无误了。”

洪新元面色惨白。

第1025章 找到

官差的语气沉痛而凝重,弄得洪新元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那这些人现在可曾抓到了?”

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应天府既然已经知道了线索,而且已经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了,那么按理来说,应该会知道这些人的去向,是已经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了罢?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凝重下来,那个官差有些赧然的摇头:“大人,恕我们无能…出事的当天晚上,这些人便从金陵码头乘船跑了,应当是答了人家运货的船,躲开了追捕。再耽误了这么几天,人早已经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又在哪里了…我们大人已经发了海捕文书,不过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来说,这些海捕文书他们见得多了,恐怕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叹了一声气。

洪新元扶着椅子的把手,一时差点儿立不起来,好一会儿才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不好的噩耗。

好一会儿,他才问那些官差:“那么你们怎么知道他们卖人是往关外去了呢?”

“他们做的就是这行当的生意,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掳人了。以往都是卖去关外的,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又知书达理的,在关外那些鞑靼人那里不知道多受欢迎,给的银子也极为可观。”官差咳嗽了一声看向他,见他已经焦躁得青筋毕露,知道这位大人现在已经是怒火中烧了,顿了顿便道:“大人,我们大人说,他跟严公公是至交,也很尊重上头的徐阁老,因此劝您一声…要么,女公子您就别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