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文章?

平安侯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略微顿了顿才问:“什么文章?”

卫安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卫老太太:“老太太,父亲不是一个耽于女色享乐的人,这么多年,他或许心软优柔寡断,可是在大是大非上,是很拎得清的,这个时候,他的婚事近在眼前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而且那些跟平安侯府这么说的人,也有些奇怪,既然他们知道,那为什么说的似是而非的?给人留有想象的余地,明明挑拨了是非,却又不把话说清楚,叫人抓不住把柄,不好盘问?若是侯夫人今天不来问,只是心里存了芥蒂…”

卫安顿了顿,见卫老太太和二夫人三夫人都若有所悟,便并不讳言:“恐怕是有人借机生事,贼喊捉贼,导演这一出闹剧,专门给平安侯府看,而后又想假戏真做的。不然,我们就看看,这告状的,跟父亲最近总是去那些地方有没有关系。”

卫安话里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着卫阳清去那种地方,然后又回头假作正义的去告诉平安侯府,借机来挑拨平安侯府和定北侯府的关系?

卫老太太皱起眉头。

平安侯夫人也有些震惊不敢置信:“这…难道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敢在老虎身上拔毛挑衅吗?”

卫家现在可是炙手可热,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敢上来挑事?

第1203章 试探

在老虎身上拔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当年卫家已经被踩到了尘埃里,对谁都没什么威胁了,还不一时架不住有人非得要来踩一脚?

现在位子因为跟临江王府的婚事而越发的高了,当然树敌也就更多,有人要来陷害,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的事。

卫老太太靠在软垫上,见二夫人有些担心的站了起来,便摆摆手道:“我没事,你放心吧,安安说的是,老五虽然糊涂了些,荒唐了些,可是却不是那等没有心肝的,既然已经定了亲事,亲事又近在眼前,他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的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的。”

何况卫阳清见过了徐四小姐的,他自己也觉得徐四小姐蕙质兰心,当初他跟卫安说过,一定不会再跟对待长宁郡主那样,以后会当个称职的当家人。

什么叫做当家人?

那是要稳重踏实的,卫阳清近来也的确是做到了。

他没有理由会在这个时候忽然疯了,跑去烟花之地非得要寻花问柳破坏自己这门亲事罢?他自己年纪也不小了,继室娶进门,马上就要把儿媳妇娶进来,再要嫁女儿,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差错,他的脸面往哪里摆?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摆?他的官途还怎么继续下去?

是人就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说不得还真的跟卫安说的那样,这件事恐怕是另有隐情。

二夫人到底还是走到老太太跟前替她拍后背顺了气,轻声道:“既然您也这么想,那就更要放宽心了,侯夫人是一片好心,是跟咱们家亲近才会过来说这件事给咱们提醒,不想心里存着误会,咱们就更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您说是不是?”

要是为了这件事气病了卫老太太,那才是最不划算了,只怕平安侯府自己心里都要起疙瘩。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赞许的看了二夫人一眼,心里舒坦了些。

到底是现在二夫人三夫人都在管家,见的世面多了,历练的多了,见识也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了。

她转头看了有些坐立不安的平安侯夫人一眼,放轻了声音安抚道:“你别多心,这是我们家事,你肯跟我说实话,我感激都来不及。”

平安侯夫人从前也算是知道卫老太太的脾气,卫老太太这么一说,她便放松了心情如释重负:“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家老爷只是叫我问一问您便成,并没有旁的意思,便是阿四,我也没有告诉她的。”

她又看了卫安一眼,忍气道:“若真的如同郡主所言,是故意有人要借着这件事来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坏了这门亲事,那便真是其心可诛了。俗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些人怎么这样恶毒…”

徐四姑娘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形,好不容易定了亲事,这门亲事要是还不成的话,依照现在的世情,大家对女孩子的苛责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徐四姑娘以后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真是令人恶心。

卫安见平安侯夫人气的厉害,便笑了笑:“夫人不必这样动怒,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就算是得到了证实,这样的挑拨…”

那就让那些人得到些教训就是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人动气的。

平安侯夫人还是余怒难消,可是见卫安这么说,到底还是忍住了气,嗯了一声:“这样说,我知道了,老太太说的是,郡主说的有道理,我这便回去问问清楚,问问侯爷到底是谁说的。”

那些人特地到平安侯那里嚼舌根,就算是不是幕后指使的,至少也是从哪里听来,有人想要他们传话给平安侯的,问一问,总会有些线索。

卫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那你先回去问问侯爷,我们这里,到时候也会看看老五到底是在做什么。”

平安侯夫人答应了,站起身来告辞。

旁边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站了起来,一并送平安侯夫人出去。

卫老太太摸了摸卫安的头,眼睛有些酸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便道:“老五这人,总是跟个孩子似地,不叫人省心。”

虽然觉得卫安说的有道理,可是卫老太太因为长宁郡主的事,到底心里对卫阳清存了芥蒂,凡事总是不注意便带了成见去看。

这样到底是不大好的,卫安窝在她怀里仰起头来看她,带着点笑意道:“现在还未必犯了错呢,老太太就这么说父亲,到时候父亲知道了,岂不是觉得自己很冤枉?”

她知道卫老太太不是不在意卫阳清的,只是母子之间隔阂太深无法消除,所以相处起来也实在是尴尬又疏离。

虽然有些隔阂总会一直在,伤疤也不可能彻底消除,可是在活着的时候,卫安想叫卫老太太尽量过的舒心一些。

卫老太太自己也忍不住失笑:“可不是,我怎么又这样尖酸了。”

她自己无所谓,可是以后明敬要自己顶门立户,要自己单独分出去过,总需要家人亲戚的扶持,她年纪这么大了,总有去的一天,真到了那一天,卫阳清就是明敬最正经不过的长辈。

卫老太太当然私心里是不希望卫阳清出什么事的,免得牵连了明敬,也牵连了卫家。说到底现在二老爷三老爷能和谐相处,也是因为没得争的缘故,一旦卫阳清出事了,爵位空悬,卫玠又还没成亲,到时候难免三老爷二老爷会又起心思。

真到了那时候,好不容易挣来的这份前程这份安稳,就全都毁了。

卫老太太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卫安,总觉得卫安这样看的通透,把所有的事的利弊都看的这么清楚是一件好事又不是一件好事,往后过日子,哪里真的能事事都顾忌事事都只谈损不损伤利益呢?

真到了那一步,照着卫安这个性子,恐怕也是会把自己憋闷死的性子,她看了卫安半响,方才沉沉的叹了口气,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第1204章 探话

林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是大管家,底下自然是多的是办事跑腿的人,加上这些年卫家的处境越发的好,他也越发的得势,日子过的舒服,很久没有到处跑了,今天跑了一天,他颇有些吃不消,到老太太跟前时,虽然已经竭尽全力注意仪态,可是仍旧忍不住喘了一会儿粗气,才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给说明白了。

他有些后怕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老老实实的把经过告诉卫老太太:“老太太,到处都问过了,问的很小心仔细,跟着五老爷的…是我的表兄弟,我问的很明白了,五老爷最近是因为工部要清理护城河河道,那些官员时常宴请,五老爷作为工部侍郎,不得不应酬罢了。”

卫老太太紧皱的眉头略微放松了些许,哦了一声,有问:“那他除了往烟花地方去,可还有旁的?”

这就有些不大好说了罢?

毕竟面前还有未出嫁的姑娘呢,虽然寿宁郡主明显跟旁的女孩子不同,可是这样的事…林海忍不住有些为难。

还是卫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你照实说罢,这里没什么不能说的。”

卫安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海这才道:“也问过了,五老爷的确是跟着去过几次,可是并不逗留,从不过夜,也没听说闹出了什么事来。”

卫安忽然抬头问他:“去的是哪里,知不知道?”

林海有些诧异,不知道卫安怎么连这个也问,迟疑一瞬却不敢耽误,急忙道:“是云秀坊。”

又是这个云秀坊。

这个云秀坊,传说中是有当时蒋家蒋松文的支持,所以不倒。

卫安皱了皱眉头,可是现在蒋家已经倒了啊。

她想起什么,瞪大了眼睛。

之前沈琛说蒋家的时候提起过,里头有个关键人物,就是替蒋松文的管家邹青杀关中侯的那个人,叫做什么云娘的…

这个云娘不就是云秀坊当时的鸨母么?

卫安联想到了这些,面色也变得十分的难看,少见的沉声道:“你再去走一趟,去请…请平西侯来。”

怎么还牵扯上了平西侯了呢?

林海登时觉得有些大事不好,看了卫安一眼,再去看卫老太太。

卫老太太似乎也有些诧异,可是却也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对着有些犹豫的林海点了点头:“既然郡主这么说,你便去将侯爷请来,不必你亲自去,就让林跃去,也就是了。”

林海这个大管家要是亲自去一趟,那就太显眼了,别有用心的人一下子就会嗅出味道不对。

等到林海出去了,卫老太太便转头看着卫安问她:“是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怎么这么急着要去把沈琛也叫过来?那个云秀坊,有什么文章不成?”

是有文章,卫安皱着眉头把云秀坊的来历告诉卫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忧虑,莫名觉得自己心跳的飞快:“祖母,云秀坊从前是跟蒋家有关系,哪怕不是完全属于蒋家,跟蒋家也是关系匪浅,就这么个关系,现在父亲又经常被人请去那里,而且,而且还跟平安侯府有联系,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卫老太太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靠在软枕上的身子直了直,正色道:“让老五来,我问问他。”

现在也不是遮遮掩掩的时候了。

卫安点了点头:“是该请父亲来,他是当事人,他做了什么,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再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与其我们自己在这里揣测,不如就问问父亲,他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

卫老太太便吩咐花嬷嬷:“再去前头看看,要是五老爷回来了,便说我有事找他,请他过来一趟。”

花嬷嬷急忙去了,一盏茶时间没到就又折回来:“老太太,五老爷回来了。”

她赶得巧,出去就碰上卫阳清回来,卫阳清知道卫老太太这边急着叫他进来,连衣裳也没换,就急着赶回来了。

一进来就急忙先跪下给卫老太太请安。

卫安也早就已经站起来给他请安。

彼此见过了,卫阳清才问卫老太太:“您找儿子,是不是有什么事?”

卫老太太从前可从来不管他的事的,哪怕是管,也是叫二老爷三老爷多过问。这回却催的这么急,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了。

卫老太太看了他半响,将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才问:“你这些天,似乎忙得很?”

卫阳清有些茫然,不知道卫老太太为什么这么问,可是还是实话实说的点头:“是有些忙,因为赣南那边要清理河道,修建堤坝,江西那边很是重视,我们工部批条子下去也是很谨慎的事,江西那边催的急,因此一直缠着儿子。”

卫老太太蹙了蹙眉头,从这话里听不出什么来,便干脆直接问道:“所以你最近天天早出晚归,是在商议这些事?”

“倒也不是。”卫阳清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其中之一,江西那边的人进京,先没有找上儿子,是托了左侍郎找上儿子的,左侍郎张大人牵线搭桥…”

工部左侍郎,张伟勋。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又问:“既然这件事不是你一人能定,上头还有尚书大人,为什么偏就要找你不可?”

卫阳清不知道卫老太太怎么今天对这些事情这么有兴趣,可是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还有一事,张大人…他同他家里最近闹了些别扭,因此总是来找儿子诉苦。儿子因为跟他是同僚,推拒不得,见他又天天借酒消愁,便只好总是规劝一二。”

卫老太太见卫阳清态度坦荡眼神诚恳,便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那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花天酒地一说。

或者说,那些人做的局还没有成功叫卫阳清入局,才刚开了个头。

她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难得的对着卫阳清也能有了几分温柔:“早上的时候,平安侯夫人来过了,说了些话…”

卫阳清有些明白了,看着卫老太太:“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闲话?”

第1205章 用心

卫阳清对自己母亲还算是了解,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因为关心自己就问这么多的话,他们之间的相处向来简单,除了每天的请安,和犯了错时候的斥责,基本没有别的交流的时候了。

哪怕是他痛哭流涕向老太太道歉赔罪,老太太也不过就是淡淡的。

当年的伤痛实在是太惨烈,诚如老太太所说,他就算是跟长宁郡主一道去死,也换不回明鱼幼,更换不回卫老太爷和卫大老爷。

他想到这些,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很快就甩开了,恭恭敬敬的低下了头:“母亲,我最近是应酬多了些,可是我心里都是有分寸的…”

他还算得上满意徐四小姐。

徐四小姐年纪跟他相比算是小了,明媚鲜艳,偏偏又不飞扬跋扈,有教养却又不仗着这些东西目中无人,难得的是,卫老太太和家里人也都喜欢。

他已经不敢再跟从前那样无所顾忌了,也经历过了教训,知道娶妻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关乎整个家族和两个家庭的交往。

既然知道,就更不可能犯那些不该犯的事,在这紧要关头给自己挖坑了。

卫老太太这回没有再讥讽他,先叫了他起来让他坐下,才叹气道:“是,有人跟平安侯说,你流连烟花之地…”

卫阳清下意识看了卫安一眼,觉得母亲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让他有些脸红,可是他很快也反应过来,急忙摆手:“儿子不敢!”

他是真的不敢,就算是从前为了长宁郡主反抗家族,那也是因为长宁郡主本身也算得上跟他们门当户对。

那种来历不明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自贬身份,去跟她们同流合污?

卫老太太也知道他的意思,靠在身后的椅垫上望着他道:“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一家子骨肉,你既然说没有,那便自然是真的没有的。可是现在问题是,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平安侯府说这个话?”

卫阳清皱着眉头,对于这些搬弄是非的行为也极为厌恶:“或许是眼红咱们家的人,偶然见儿子去了几次那些地方,也就当成一回事拿出来说了。”

卫老太太看着他,许久才道:“恐怕没这么简单罢?从来没听说过男人还喜欢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何况为什么不去旁人那里说,只去平安侯那里说?”

卫阳清皱眉深思。

卫老太太便又问他:“你想一想,平时可有什么得罪的人?或是说,最近有没有谁跟你关系极好,从前却不怎么好的?”

话里的意思,就是可能他身边有人在编排他,怀疑这件事是他身边的人导演的。

卫阳清有些困惑,等到想明白了卫老太太的意思就又觉得不寒而栗,简直连身上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是有人在故意窥视他的行踪,抓到他的把柄便毫不犹豫加以利用,用来对付他,这得是把人得罪到了何种地步?

他仔仔细细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

他刚从九江回来不久,在工部老老实实的,要说有什么出挑的,也就是…也就是在蒋松文完了之后,新任的工部尚书大人把之前蒋松文督造的皇陵一事交给了张伟勋,而把考据各方河堤,拟票的事情交给了他。

要说比起来,修建皇陵是大事,可是却不好做,因为皇陵这事儿容易犯忌讳,动不动有个不是那就可能是要丢了官位下监去的。

和之前的陈御史那样,就是被人参奏说是督造皇陵不利,所以吃了许多苦头。

可是各地河堤申报这一块儿就又不一样了,这就是一个大大的美差,不知多少人排着队前赴后继的想要这个差事。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卫老太太,有些迟疑的道:“儿子历来奉行为官中庸之道,加上自从得了世子之位之后,就知道自己这官是做到头了,不可能再有寸进,便更是不争不求,按理来说,不应当有人对我有深仇大恨…”

说完了这句,他顿了顿,又有些犹豫的道:“要说儿子身边最近实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便是,张大人跟我的关系忽然亲近起来。从前我们一道为官,关系也只能说是不错,可是自从前阵子他管皇陵的事情之后,便总是来跟我诉苦,说是家中琐事烦心,又说和我投契…”

张伟勋最近的确是跟他算是太亲近了一些,而这亲近还不是卫阳清自己主动,而是人家凑上来的。

再说,云秀坊那些地方,野史张伟勋说是家里关系不睦,所以才喜欢去的,他不过是顺便罢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大对,便没有再出声。

卫老太太看了卫安一眼,便问他:“你知不知道云秀坊是什么地方?”

卫阳清也去看卫安,见卫安神色如常,才咳嗽了一声:“是…烟花之地。”

“不只如此。”卫老太太知道卫阳清还没明白利害,便径直道:“说到底,云秀坊不只是烟花之地而已,你可知从前云秀坊的鸨母,就是替邹青下手害死关中侯的人?会替建公司耐高温杀人灭口,杀的还是个侯爷,做的这么无声无息,最后官府也没把云秀坊给封了,云娘最后不知所踪,也在没有人提起她的下落,云秀坊仍旧没事的开着,你觉得这云秀坊,简单不简单?”

卫阳清听的冷汗都出了一身,已经全然明白了卫老太太的意思,自己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蒋松文…蒋家不是已经完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苟延残喘至今?难道是蒋家的门生或是什么旧故想要害我,所以才总是引我去云秀坊?”

可是卫阳清自己是个持得住的人,他对于女色一道也实在是不怎么在意,对那些烟花女子更是打从心里的没瞧在眼里过,所以张伟勋他们总是叫他去,他虽然盛情难却还是去了,却从来真的不曾留宿,更不曾跟他们那样梳拢过什么姑娘。

第1206章 逼迫

在他看来,家里有个还算是安分听话的姨娘,马上他就又要有一个家世也算过得去的填房,根本不能跟这些女人沾上关系。

他有些庆幸的舒了口气,看着卫老太太和卫安,疑惑震怒的问道:“可他们难道就这么肆无忌惮?竟然半点也不加以顾忌,先是来撺掇我,而后就去平安侯府那里嚼舌根!”

卫老太太自己也还有些想不明白。

要说那些人是害卫阳清,可是事情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卫阳清现在好好的,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迷惑,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而且要说引着卫阳清去云秀坊,而后又转头去平安侯府那里嚼舌根,只为了坏了这门亲事,这是不是也太小儿科了一些?

她迟疑着看了卫安一眼:“安安,会不会是咱们多想了,其实不过就是他们真的多嘴说了那么几句话罢了?”

卫安没有立即接话,把之前卫阳清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谨慎的道:“现在我也还不能就下定论,说一定就是有人故意要害父亲,可是凡事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俗话也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不能说不奇怪…”

简直是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至少云秀坊这三个字就足够让卫安起浑身的鸡皮疙瘩了。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顿了顿,便道:“那就等一等,先等到平安侯夫人那边送消息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平安侯面前说的那些话,咱们再做打算。”

她说罢又看着卫阳清叮嘱:“你最近也一定要时时刻刻上心,别着了人家的道,好好当差。”

卫阳清急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了。

他总觉得这件事如果真的要说不对劲的话,那大约就应验在了张伟勋身上,想了想,还是跟卫老太太和卫安说:“不然,那个张伟勋…”顿了顿才道:“我还是远着些罢。”

“不必。”卫老太太还没有开口,卫安便先摇头:“若是真的这件事跟他有关,或是说他想要算计您,那么您现在远着他了,反而是在打草惊蛇…他们这一计不成,还会有第二计第三计,或是更甚的再换人来接近您,真要是这样的话,反而得不偿失。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先同他们敷衍着也就是了。”

卫老太太也紧随其后点头:“也是,只有做贼的没有防贼的,既然人家盯上了你,非得要折腾你算计你,那你躲也躲不开…干脆便顺其自然罢。就跟安安说的那样,先跟他应付着,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来的,再等等,总会露出破绽来。等到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咱们才能做出应对。”

卫阳清想了想便答应下来:“他们明天还邀了儿子一同出城去吃野味,那儿子还是跟了去?”

“跟着去。”卫老太太略一思索,便道:“就叫卫瑞跟着你,他是有功夫在身的,不管怎么说,他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卫老太太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好言好语的跟他说过话了,卫阳清顿觉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站了起来:“是,老太太放心,儿子心里都明白的,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才有些样子了,卫老太太点了点头。

夜幕四合,民居里的灯火一盏一盏的都熄了,可是长安街上的张家却还明晃晃的正亮着灯,张伟勋披着大衣裳,坐在书房里的炕上,看着面前的当票,忽然猛地抄手就将手边的东西给砸了。

碎片溅了一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旁边黑暗阴影处走出一个身影来,对着他笑了笑:“大人,这当家当才能还债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罢?”

张伟勋瞪着眼睛看着他,面色铁青,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那人仗着有黑暗的遮挡,对他要吃人的目光视若不见,阴恻恻的又道:“唉,也真是难为了大人了,外面看着您,是从四品的侍郎大人,当着工部侍郎,可是肥缺,可是谁又知道您虽然身居高位,日子却过的如此不堪呢?”

张伟勋家里从前也不错,是从蒋子宁倒了之后,他才跟着倒了的。

也不能不倒了,他从前依附于那个姓陆的,替他出了不少的事,陆元荣出了事倒了,他虽然收手早,可是赔进去的银子也就全部都赔进去了,家里产业也都没了,偏偏他们家还是世家,一大家子的人呢,要是只靠着他那点俸禄,哪里够吃的?

到后来,蒋子宁也倒了,他站的远,脑子也清楚,一直都没被拉进去过,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日子却也越来越难过了,直到后来,他发现竟然有人拿着他之前跟陆元荣往来的书信要他拿银子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远远没完。

银子一笔一笔的拿出去,家里根本扛不住,先还能靠着典当些家里的东西供给,还指望着接手了今年河堤分派的事能拿些回扣,可是谁知道,连这个差事也被分派给了卫阳清。

他什么也没落下,现在还总是被那些人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冷笑了一声:“这不是还是拜你们所赐?!”

那人不接他这话茬儿:“怎么能是我们造成的呢?大人,咱们明白人就不用说那些糊涂话了,大人自己也有攀附的心,不是不上进的,否则也不会落下这些把柄给人了,是不是?再说了,那个卫阳清,不过就是仗着现在跟临江王府关系好,从前他娘跟宫中的关系亲近,所以才能越过您这个左侍郎,能拿到河堤这等肥差,您心里想一想,便不觉得憋屈?”

怎么会不憋屈?卫阳清家里的那情景,便是烈火烹油,他又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了,根本就不愁日后的前程,也根本不可能愁银子的花用,他什么都不缺,偏偏还有人把这些肥差美差捧着给他送过去,生怕他不接似地。

这种人,生来就投了个好人家,有了这样的好命,真是叫人心里怎么想都不舒服。

他阴沉着脸,没有答话。

第1207章 利诱

可是羡慕有什么用?人家生来就是定北侯府的,人家有个当初跟明皇后是亲姐妹的娘,不管之前多少风雨,老太太就是屹立不倒,现在连隆庆帝也给她几分脸面,让她几分,前儿因为老太太进宫受了风寒,竟还特地赏下了一百饷田,这么多田地,少说也能卖个万把两银子,要是有了这笔银子…

银子银子,从前富贵的时候不知道,现在缺了钱了才察觉出来,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眼神阴沉,目光阴郁的看着面前的当票,半响忽然撕了个粉碎,扬起来撒了一地,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恶狠狠的下了逐客令:“银子我自然会还,可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办不到!”

他当官这么些年了,不是傻子,蒋松文的事尚且没能牵连到他,被他给避过了,就能见出他的冷静清醒来。

这回显然是有人瞄准了他,窥准了他的阴私,所以找上门来设计他,要他出头去当出头鸟来陷害人的。

一开始只不过是引着卫阳清常去那些烟花柳巷,说实话,这些事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男人嘛,哪里有不花心的。

卫阳清虽然快娶填房了,可是这填房到底还没进门不是?就算是时常去那些地方,也可推说是应酬,不伤什么大雅,那些人要他引着卫阳清常去,他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顺便办了。

满心以为那些人能就此放过他,还特地编造了自己的烦心事引得卫阳清同情心大作,可是现在这些人却不仅没有放过他,反而还变本加厉,要求越发的过分起来。

他愤愤不平的望着眼前的人,沉声道:“快滚!”

那人不慌不忙的踱步过来,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您都难成这样了,怎么还是这么大的气性?人家不是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这样学问渊博的人,没道理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罢?何况您都已经开了个头,怎么就不把接下来的事也给做完了呢?也省的虎头蛇尾的,您说是不是?”

张伟勋深吸了一口气,耐心耗尽,咬牙切齿的冷笑:“放屁!你们这么威逼利诱的,非得让我引着卫阳清去烟花柳巷,我还以为你们只不过是想要坏他一桩亲事,想想只要做的不算过分,不会把我牵扯进去太多,你们用把柄威胁我,我也就忍了。可是现在你们却得寸进尺,竟然还想我在…在河堤的事上动脑筋!这是抄家掉脑袋的大事,你们知不知道我沾染上了,但凡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就都没了?!为了这点银子把一家人都赔进去,这笔买卖我还是会算!”

他忍着气,看眼前的人只觉得凶神恶煞,处处都带着杀气,只想着快点把这难缠的佛给请走。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僵了下来,那人看着面前的冷哼了一声:“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张伟勋也豁出去了,忍不住就拍了桌子怒吼:“董大人!我敬您从前是蒋大人的亲戚,所以对您礼数周到,也算得上给您面子了,可是您也不要逼人太甚了!牛不喝水还不能强按头,更何况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呢!若是逼急了我,我上折子参您一本,咱们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结果都不好,您说是不是?!”

这就是在威胁人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日子过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憋屈万分,别说什么脸面了,只要能保住家族,不受别人嘲讽,便已经很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对面这人的来头,这些人就是那等不拿别人的人命当人命的,他们要斗就让他们去斗,要是自己也跟着牵扯进去,那才是真的脑子里头进了水了。

卫家现在是什么样的境地?人家现在处处都顺风顺水,宫里头有隆庆帝对他们关照有加,外头有平西侯护着,卫阳清自己也算得上是规行矩步,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正是煊赫的时候,这时候碰上去,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这种不划算的买卖,董成器那是因为是蒋松文的亲戚,蒋家倒了他的好日子也到了头,家里的亲戚也都死了,所以没法子不得不斗,可是他不过就是损失了些银子罢了,犯不着为了这些东西把命都给填进去,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董成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半响才嗤笑了一声:“有些事可是身不由己的,不是你说不做了就能不做了,要知道,去勾引卫阳清出来寻花问柳的是谁?约了卫阳清去别庄吃野味的是谁?之前在平安侯那里上眼药说他坏话的人又是谁?我告诉你罢,平西侯府就没有傻子,定北侯府更没有。卫安那个死丫头可精明得简直不似人,到时候哪怕你临时抽身,可是我们要是算计到了卫阳清头上,算计不成或是漏了马脚,她难道就体谅你中途抽身,不算你是仇人了?”

卫安的本事,张伟勋隐约也是听说过的,这些人里头,就没一个能没有提过卫安做的那些事,和跟卫安对上以后那些人的悲惨经历。

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看着董成器摇头:“董大人不必吓我,不管怎么说事情到此为止了,其他的事,我是不会再做了,至于大人是不是要告发我,是不是要去卫家那里告状,我是不怕的。”

董成器自己的耐心也已经到顶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张伟勋,恨不得能一脚踩死他,只觉得他顽固不化,如同一头蠢驴。

半响,他才忍住了心里头的气,阴恻恻的又带着点玩味嘲笑的哦了一声:“张大人真的这么想?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多放到当铺里头的东西,以后恐怕也赎不回来了,这也便罢了,大人家里头从前也是富贵过的,典当也能撑一段日子,可是…过了这一段日子,大人家里拿什么补贴下去呢?这可是一家子人呢,个个都要用银子的。”

第1208章 勾结

董成器看着面前的人眉毛跳了几跳,才老神在在的拿起刚才的茶喝了一口,咽下了那口难以下咽的冷茶,才道:“这可真是不大好看了,何况我记得,也不仅是典当这一处做的不妥罢?”

张伟勋忍着心里头的万般气恼看着他,似乎是在叫他快点走,全然不想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董成器也是能坐得住的,他自小在蒋家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什么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他拿张伟勋根本就不是没法子,看了他一眼就径直道:“你典当的东西里头,我记得有一样是蔡放的论语罢?这东西,啧啧啧,怎么说呢,少说也是价值连城罢?你便当普通珠宝这样当了…”

张伟勋后知后觉的察觉过来,抖了两抖才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董成器就砰的一声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冷声道:“这是宫里头的贡品!是在内库里头的珍品,这东西是怎么到的你这里,你自己不知道,不如回去问问你们家老人?这东西要是被拿出来了,知道了来路,你说从前当着内库的差事的您的父亲,会不会被抄家啊?”

帮皇帝管着私库,原本从前也是皇帝很信任的人,可是转头却中饱私囊,私底下往家里倒腾宫里的贡品。

当初蒋松文的罪状里头就有这么一条。

张伟勋目光都变了,看着面前的董成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半响,才努力镇定了心神,结结巴巴的勉强问出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不想牵扯进这些人的争斗里,忍不住便放低了声音哀求:“董大人,您们一个个都是大人物,我不过就是个想要安生过日子的小人物,您就放过我吧,我求求您了…真的,求求您了…”

董成器冷淡的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俯下身将他扶起来:“大人,可别这么说,您可是工部左侍郎呢,这前途无量的,我现在才是真的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他见张伟勋一动不动,像是僵直了的尸体,便压低了声音,唉了一声:“我知道,您不想牵扯进来,可是您都已经牵扯进来了,再想要上岸去,岂不是难为人吗,您说是不是?这前面九十九步路都走了,就剩下这最后一步,您干嘛不走完呢?不管怎么样,赢了,那我们自然不必说,往后都富贵不愁了,输了,那您的处境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差了多少…”

董成器耐着性子,自觉已经说的足够的多了,弯着腰道:“何况您也是好好的左侍郎,什么不比卫阳清差,何必就得压在他底下不能动弹呢?该做的事,自然还是要做的,否则,您家里可就真的从此衰败下去了,您到时候怎么对得住您父亲和您母亲,您说是不是?”

张伟勋闭了闭眼睛,瘫坐在地上,腰背还是绷得直直的,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可是这一旦不成…”

“怎么便一旦不成?”董成器目光阴冷,语气也冷:“只要我们谋划得当,卫阳清因为这个获罪,最后卫家倒了,那你便是赢家,有什么一旦不一旦的?!”

董成器分明是不给第二条路走,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张伟勋知道自己现在不给个明话,不站队,恐怕接下来头一个要死的是他自己。

他没法子了,走错了一步,接下来的命运就握在了别人手里。

人真是半点都不能错,他闭上眼睛,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以后才开口:“可就算是我答应了,也没什么用处啊,这河堤的事情原本便不归我管…”0

“不归你管才最好啊。”董成器微笑扶着他起来:“不归你管,就不会犯错,自然就到时候牵连不到你头上,你说是不是?”

张伟勋还是不明白他究竟准备让自己做什么,犹豫着道:“那您的意思,到底是要我怎么样?之前让我去平安侯府那里说话,我也去了,可是这一招不怎么高明,平安侯府只怕不会因为卫阳清寻花问柳就怎么样…”

“这我当然也知道。”董成器安抚他:“你不必担心,卫家那帮人的鼻子比狗都灵,我是怕他们太闲了心思也就多了,容易嗅出不对劲来,所以故意给他们找些事做,让他们忙一忙。这个说了也没关系嘛…”

人总有失言的时候,人也总有些嫉妒心,董成器对着他挑了挑眉,轻声道:“你就说,你不过是一时糊涂,卫阳清未必还能为了几句话就杀了你不成?他们那些人,总喜欢把事情往复杂了里头想,一定会觉得事情不简单,可是我们又不是真的要他们结不成这门亲事,他们亲事成不成,对咱们来说,真不是那么紧要,要紧的是,河堤那头的事。”

张伟勋有些明白了董成器的意思了,想了一会儿就问:“河堤的事,咱们要在其中做文章吗?”

“卫家现在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人家运气好着呢,眼看着,这一天天的,是越来越顺风顺水了,不是这样的大事,恐怕扳不倒他们啊。”董成器坐在他对面,见他已经上路了,便道:“你是工部左侍郎,咱们一道想想法子,有什么办法,能叫卫阳清从这个位子上下来的同时,还能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