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勋算是明白董成器的目的了,他就是要卫家人不好过,要卫家死。

他琢磨了半天,心里头的不愿意渐渐的也就淡了,不管怎么说,有几句话张伟勋是说到了他心里。

他有什么不如卫阳清的?

凭什么卫阳清能把这个肥差揽在怀里,他就只能去喝西北风,苦哈哈的修皇陵?要是之前没有陈御史的事还好,出了陈御史的事和蒋松文倒霉,接下来谁还敢在皇陵这一事上偷油水?那就是自己找死!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第1209章 银子

董成器放下心来,看着面前显然已经入瓮了的猎物,不疾不徐的道:“这样便对了嘛,老话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人多为自己想一想,也纯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难不成就真的一门心思的等着门庭冷落,从此泯然众人?”

张伟勋耷拉着头不说话,始终是有些心里不安的,坐在旁边深深的叹了口气,才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董成器,带着点不甘愿却又卑微的问他:“大人,您就跟我说句实话罢,到底是要我怎么做?”

董成器是蒋家的亲戚,从小当成蒋家的人在蒋家养大的,跟蒋家不说情分多深,光是蒋家倒了,他自己受的损失,就足够他要对卫家喝血吃肉了。

张伟勋心里门儿清,之前不愿意搀和进这件事里头来,也就是怕董成器动静闹的太大,把事情做的太狠,叫沈琛和林家那边发现不对。

他可得罪不起沈琛。

可现在不做也得做了,否则董成器照样不会放过他,横竖都是死,不如就挑选一个死的不是那么快的,搏一搏或许还有出路的。

他豁出去了,想明白了,也自然就下定了决心,坚定的望着董成器问他:“大人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了,如您所说,现在咱们也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了,这船要是沉了,我也没有好果子吃,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您放心,您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一定不会给您掉链子。”

董成器满意的笑了笑,很满意张伟勋这识时务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半响,重新睁开的时候带了无限杀气:“也没什么难的,现成的不是有一件天大的好差事掉在他头上了吗?修建河堤,写条子领银子呢,这多大的好事啊…”

张伟勋咂摸出些滋味儿了,有些忧心的皱眉:“董大人,这是大好事没错,您想在这上头动心思?可是卫阳清其人,机敏不足,却守成有余,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加上他家里不缺银子使,他是从来不沾惹上这些不该沾惹的东西的,您是不是想个别的法子?”

董成器不为所动,面色冷淡却胸有成竹:“不必了,没什么事比这个来的更快的了。你便直接按照我说的,这阵子先哄着他,平安侯府跟卫家亲近,一心要攀附卫家,恐怕已经去给卫家漏口风试探了,你明儿不妨就…”

张伟勋明白董成器的意思,他原本就想让平安侯府和卫家觉得张伟勋这是勾引卫阳清去青楼妓院学坏,好用来遮掩真正的目的。

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明儿我就多请几个院儿里的去吹拉弹唱,就让卫阳清自己也往这地方上想,以为我只是要坏了他的亲事。”

这样的小人虽然是小人,可是却没别的大坏处,何况他不过就是多给卫阳清几个姑娘,撺掇卫阳清应酬,算不了什么大罪,就算是沈琛也奈何不了他,顶多就是教训教训他罢了。

这样的性质比较起董成器所想的,用河堤的事来陷害卫阳清比起来,可什么都算不上。

不过也是个极好的遮掩的靶子了。

董成器嗯了一声就自己戴了帽子起来要走,一面不忘叮嘱要跟着出来的张伟勋:“也不用做的太明显了,就顺其自然些,多诉诉苦,多抱怨抱怨,卫阳清自然会觉得你不过是嫉妒他,所以只敢在背后使一些这样不入流的小手段来让他摔跟斗罢了。”

这样卫家那边也能敷衍一阵子了,有这一阵子的空档,也足够他们算计办事了。

张伟勋答应了,心里头有些为难。

他手里头根本就没剩下几两银子,这些天家里的银钱还都是从当铺里抠来的,明天请卫阳清,又是大排场,没个一百两恐怕都下不来。

可是他现在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他想跟董成器提一提,想到董成器的脾气,又想到自己的地位,把柄都握在人家手里,又不敢提,仍旧耷拉着头准备送人出去。

董成器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地,住了脚站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你现在手头紧,恐怕不够花销罢?”

张伟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董成器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这里有两千两银票,不多,你先用着。”董成器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一百两总共二十张的银票来,放在桌上,拍了拍张伟勋的肩头:“这不过是给你的零花钱,大笔的数目可不好就给,总得想个名目,你先花用着,不够了,再问我要便是了。替我办事,亏待不了你。”

张伟勋有些目瞪口呆。

现在可见蒋家当初到底有多富贵了,董成器竟然现在还能有如此的财力,张伟勋有些错愕,却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是,将董成器送出了门。

董成器一走,便有后院的丫头传话过来,说是里头夫人问他办完事了没有。

他叫人答应了一声,自己将银票收了,到了正院,恰好看见正焦急不安的妻子,不由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妻子跟他是少年夫妻,自来一路过来的,替他祖母祖父都守过孝的,他自来尊重她,更别提妻子连嫁妆都为了他而耗光了。

现在还要整天为了家里的银钱往来费尽心思的担心。

他眼里含着愧疚,喊了一声夫人,见妻子转过头来惊喜的迎上来,便也绽开了笑容。

张夫人面上含着笑,见了他便放松了神情:“您回来了?这大冷的天,什么事非得要这么晚了还在书房里头跟人商议不可?您肚子饿了没有,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宵夜…”

这絮絮叨叨也是让人欣喜的,张伟勋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夫人不必忙了,我不饿的,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先叫伺候的人都下去罢。”

张夫人听他这么说,急忙答应,对着婆子媳妇们摆了摆手,等人出去了,才看着他:“老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

第1210章 同盟

张伟勋等到人都出去了,就先将银票递给她:“我知道最近人情往来甚是多,不说别的,光是孙子的满月酒…”

这官宦人家办酒也是有说法的,这种满月之类的酒宴若是不办,人家定然就得疑心你们家里是破落了,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谁都丢不起这个脸的。

张夫人正为了这件事情忧心,却又不想拿这件事去烦已经很烦了的张伟勋,陡然见张伟勋给了这么多银票,不由便震惊问道:“老爷,您哪儿来这么大笔银子?”

两千两!省着点用,也够家里往年一个季度的开销了。

这么大笔银子,现在张伟勋这样的处境,算的上是一笔巨款,张伟勋怎么能拿出来的?

张夫人更加忧心:“您是不是,又去当东西了?这可不好…您到底当着官呢,恐怕到时候被人家盯上…”

张伟勋握住妻子的手,柔声安慰:“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这些银子的来路都是正的,更不是我去典当的,咱们家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次去典当那部论语就已经是铤而走险了,其他的东西就是有也不敢再去当,否则就是是非,我怎么还会去典当呢?”

张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替他去了大衣裳,服侍他进净房去,隔着屏风在柜子里替他找衣裳,也难得的有些笑意了:“这便好了,不瞒您说,前儿母亲问起我来,说是这满月如何办,还真是难倒了我,母亲说,若是银钱不够,便用她的私房,可是咱们哪里好用呢?”

毕竟老太太也不是只有他们一房儿女,要是知道他们孙子的满月还得老太太出银子办,还不得被其他兄弟姐妹们耻笑。

张伟勋洗了脸,直起身子来扬声道:“就跟她说没有的事儿,让她老人家不要瞎操心,我们该办的自然会办好,哪里用得着用她老人家的私房银子?!”

没钱寸步难行,他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我这个当着工部侍郎的儿子,出不起自己孙子的满月的酒钱?她也未免想的太多了,必然是二弟他们又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你不必理会就是。这回孙子满月,你就好好办,不必省银子,明儿我要用二百两银子,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哪怕是都用了办满月,也不是不可。”

张夫人忍不住就有些诧异:“这如何至于?一个小孩儿的满月,办自然是该办的,可也不必这样显眼罢?叫上亲友,十几桌也就到头了,怎么算,能花上三百两就顶天了,哪里用这么奢靡浪费?”

张伟勋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这个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他拿了这一家人的生死在赌的,用了也就用了,全部用光他也半点不觉得心疼。

何况也就该他用。

他要是不用这些银子才是傻了,用命换来的银子,该怎么奢侈就该怎么奢侈,这有什么可说的?

因此他丝毫没有犹豫,等到穿好了衣裳就跟妻子说:“不管这些,咱们家也算得上书香世家了,也不是用不起这些,该怎么便怎么,你别省,银子不是省出来的。”

张夫人听着他这么说,却总有些忧心:“老爷,您该不会是…”她跟张伟勋感情极好,有些话也就不必避讳,低声道:“您该不会是皇陵那边…这可不成啊,现成的例子摆着呢…”

张伟勋忍不住便笑了:“夫人想哪儿去了?我再蠢也不会在这个上头动脑筋的,我的官位和家里人的性命还要不要了?你放心吧,不过是我和朋友想了个赚银子的买卖罢了,你不必担心。”

和他一起合伙做买卖的董成器出了张家便星夜直奔了一所老宅,叩开了门很是熟门熟路的去了正堂,先吩咐人上茶,喝了口茶,才缓过了神来,搓了搓手问人:“来了没有?”

不一时便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敲了敲门进来,陪着笑道:“董大人稍候,我们老爷马上便来了。”

董成器嗯了一声,态度和缓,跟对张伟勋全然是两副面孔。

再过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里头才有了动静,他站起来,便看见了徐家大爷,急忙迎了几步。

这也是熟人了。

换做从前,他可不必迎,都是徐家大爷对他们比较礼貌些,毕竟蒋家是首辅,他们徐家也不过是跟在后头的。

可现在时移世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董成器却能沉得住气,半点儿也没有浮躁和不甘愿,笑着对着徐家大爷行了个礼。

徐家大爷抬手扶他起来,面上也和和气气的,半点也没有尴尬。

当初蒋家倒台,徐家也是出过力的,徐安英没少使绊子。

可是现在为了扳倒卫家,这些过往的仇就不算什么了,董成器看着他没有废话,径直便道:“软磨硬泡了这么多天,张伟勋已经答应了。”

徐家大爷喝了口茶,看着里头的人参哦了一声,随意的将茶盏搁在桌上,问他:“那也就是说,没什么旁的阻碍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董成器坐在旁边,说了张伟勋的事,又道:“知道卫家疑心重,便干脆扯了个幌子在前头挡着,让他们猜不出咱们到底要做什么。”

徐家跟卫家结怨,说起来还是因为卫安的缘故。

徐家想要跟临江王府扯上关系,好保持这富贵荣华,好不容易走通了临江王妃的门路,可是谁知道好好的姑娘家,原本都已经被临江王妃金口玉言说是适合当媳妇儿的,却被楚景吾在宫里当众奚落了一番。

从此做什么世子妃是不要想了,连带着家里的女孩子们的名声都受了影响,连家里也丢了脸面。

楚景吾会这么做,无非也就是因为沈琛的授意罢了,可沈琛是谁?

沈琛那是卫安的未婚夫。

这件事不必说,肯定有他们俩的缘故在,不管怎么说,徐家跟他们的仇算是结下了,没的说的,受了委屈总不能就这么咽了。

第1211章 结仇

徐家大爷是个不爱惹事的,可是架不住事情自己找上门来。

他这一辈子,也就是年少的时候跟云娘的亲事没成,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最后没能成他的妻子,因为家族获罪而被没入教坊司,虽然被他赎出来了,可是却再也不可能同他在一起了,他就干脆放她在外面开了个云秀坊,也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谁知道后来也都没了。

没了便没没了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已经快要娶妻了,那些过去的情分也早算不得什么了。

可是他的女儿却不能受辱。

人家都把儿子看得重,可是他却极为宠爱自己的女儿,原本想着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的,谁知道他跟父亲商量了那么久,也跟临江王妃谈好了,事情却没成。

徐大姑娘因为这件事,已经连门都不出了,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

说句实在话,徐家没做什么对不住楚景吾的事,想要联姻也绝不是什么僭越的想头,这是摆明了投靠罢了。

可楚景吾就为了跟临江王妃做对,就为了哄着沈琛高兴,竟当众这样侮辱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董成器见他面色阴沉,略微思忖便道:“现在卫家应当已经有所察觉了,不过她们就是追查下去,也顶多能查出卫阳清多去妓院的事儿,正方便我们行事,您看是不是,咱们该动手了?”

对着徐家大爷这样俯首帖耳的,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因此尽量垂着头。

徐家大爷便问他:“江西那帮人是怎么说的?”

九江的堤坝年年修,可是每年洪灾还是不断,萍乡和九江总是有大水,百姓们每年到了夏季都担忧的厉害。

临江王当初的封地就在九江,江西官员们这时候来京城,也就是为了能在临江王得势的时候,将这河堤的事情解决。

往年拨的银子不多,这回他们是想清理河道之后再修建河堤,所费银两巨大,因此很是用心,往工部去的多,就是盼望工部批的条子能多一些。

而找上卫阳清,自然是因为之前卫阳清去督军的时候,在九江呆过一阵子,跟他们都多少有些交情,所以才来攀附交情,希望卫阳清能多给些银子的。

张伟勋当初一跟董成器说这件事,董成器便在其中嗅到了味道,很快便告诉了正愁着没法儿朝卫家下手的徐家大爷。

徐家大爷现在这么问,董成器便将早已经想好了的主意跟他说:“我是这么想的,江西那帮人不是急着要银子吗?九江年年决堤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修河堤也说了很多年了,可是总是申报不下来银子,这回是因为临江王进京了,他们想着临江王念着封地,多少能出点力…”

徐家大爷喝着茶微微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就是。

董成器便看着桌上的茶盏,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临江王现在哪里得功夫呢?从前是藩王,现在却是即将继任的储君了,哪怕是他愿意,底下也多有阻碍的,江西那帮旧人,来拜访是自然的,可是想要见到人,啧啧啧…”

临江王妃的确是不得宠爱,可是王妃就是王妃,想要做些手段还是不难的,那些人哪里能见到临江王。

临江王那里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也只不过跟工部交代了一声,让他们看着办。

可是这看着办三个字,里头蕴含的学问岂止一星半点?

怎么办?办到哪儿,处处都是学问的。

江西那帮官员哪里耗得起,当然要奉承工部的官员,想着走门路,这一走,就走到卫阳清这里了。

其实卫阳清这里,是走对了的,卫阳清办事可靠,且跟那些贪得无厌的又不一样,你说他要贪多少,那是没有的,何况是九江来的人。

这回那些人不断的请卫阳清出去,卫阳清也都是跟他们说,工部正在核算账目,会看着办,让他们不用担心。

可是工部又不只是卫阳清一个工部侍郎,还有一个张伟勋呢。

张伟勋在背后跟他们说上一说,那些人就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银子了。

徐家大爷挑了挑眉。

这也就是跟临江王妃有些交情的好处了,换做旁人,哪里有这等便利,靠着这些,让江西那边的官员和临江王这里信息对不上,江西这边急的要命,临江王那边又觉得事情已经解决,这中间才有了可操作的空档。

他看了董成器一眼,对着董成器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的意思呢,是让那些人怎么着?”

“工部也不是只有卫阳清一个…”董成器还是这句话,笑了一声,眼里阴沉一片:“江西那帮人恨不得捧着银子给卫阳清,只是卫阳清不肯收罢了。可是卫阳清不肯收,不代表别人不能收啊。”

徐家大爷笑了笑:“我回去跟老爷子说说,你的意思是,让那些人给银子,最后…”

董成器知道他明白了,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胡子:“反正让个工部的人出面便是了,张伟勋他厉害着呢,在工部呆了这么多年,能没个把心腹?让人充当卫阳清的心腹,就说卫阳清不方便收银票,他代卫阳清收,这个人得是工部的,得是个员外郎级别的职位,得跟过卫阳清出席过几次那些人招待的酒宴…这人选找好了,那就事半功倍了。人选一定,让那些人把银子拿上来…”

徐家大爷心领神会:“是这样,让他收了银子便走。现在这山东那边乱子都还没彻底平息呢,人辞了官一走,这人海茫茫的,哪里那么容易能找得到?”

到那个时候,卫阳清就算浑身是嘴他也说不清楚。

再给那些官员一些暗示,让他们再多申报些银子,示意他们卫阳清会给批,再到时候叫张伟勋挑出这里头的毛病来,那批官员们认定了卫阳清答应的,一定会死咬着卫阳清不放,那时候就真的热闹了,卫阳清怎么也脱不了这个罪名。

第1212章 争执

徐家大爷想了一回,还是谨慎的道:“我回去跟老爷子商量商量,若是可行,再给你答复,你让那个张伟勋好好奉承卫阳清那边,别叫人看出了什么门道来。”

他说完了,便打发了董成器回了后院。

徐大夫人也正好领着以对丫头婆子往他这里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徐大夫人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徐家大爷眉头一跳,语气不是很好的问:“怎么,还是闹?”

徐家大姑娘实在是被这回的打击打击的不轻,整个人都跟从前不同了,判若两人似地,每天以泪洗面。

前几天淑妃娘娘让贵女们进宫陪着说话,她也不肯再去。

徐大夫人忧心忡忡的嗯了一声,打发了丫头婆子,跟着徐家大爷一同进了门,才很是崩溃:“大爷,这日子还怎么过?咱们阿芳以后可怎么还有脸见人啊?!这些日子,我见天的去劝,可是怎么劝也没用,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她皱起眉头来,觉得头痛欲裂:“老太太为了这事儿已经训斥了我几回,说是我们太冒进了,叫女儿丢了这么大丑,口口声声说是其他房的女孩子也受了影响。为了这话,孩子又哭了一场,闹着说是不活了,给家里姐妹们丢脸了…”

徐家的姑娘年纪都小,早些年还没在贵女圈子里走动,等到年纪差不多了能出去交际了,谁知道一来便是这么大的打击。

徐家大爷阴沉着脸不说话,既是心痛又是愤恨:“临江王世子也未免欺人太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徐大夫人叹了口气:“人家瞧不上咱们姑娘,往后就不必来往就是,反正沈琛不就是这个意思?否则怎么会把事做的这么绝,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咱们家的鼻子骂咱们家的教养了…”

徐大夫人心知肚明,知道沈琛之所以这么不给面子,是因为徐家跟临江王妃结盟,一大原因就是答应了临江王妃要替临江王妃对付沈琛。

只是这件事才露出了苗头而已。

徐家的确是打算帮临江王妃的忙,也的确是稍稍露头,在山东的事情上伸了手,想要帮忙阻止郑王回来。

可是说到底,这件事没成啊!

还没成呢,信就被人截了,徐家就知道事情出了变故,早就已经停手了。

都已经停手了,郑王也没死啊,沈琛竟然就这么小气,拿人家的女孩子的前程当成了攻击他们徐家的工具。

徐家大爷比她更加恼火,却抑制住了,咳嗽了几声有些无奈:“好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想想法子,不管怎么样,得叫阿芳振作起来,就告诉她,没什么要紧的,她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往后的前程光明着呢,不必担忧。就说我说的话,她实在是在家里呆的难受,不如便去苏州那边散散心,小住一段日子。”

这也算得上是很宠女儿了,否则哪里能在女儿差不多要出嫁的年纪还让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徐大夫人有些迟疑:“老太太现在便已经很是恼怒了,对咱们也颇有微辞,现在若是再这样,老太太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这件事我跟娘说,你去做便是了,送阿芳去你娘家住一段时间,让她散散心,否则一个好好的孩子,难不成就这么被憋坏了不成?”徐家大爷下了决定:“好了,我要去书房找父亲商量些事,你便不必等我了,再去安慰安慰女儿。”

等到徐大夫人应了是,他才又往书房里去。

老爷子在后院里头还有个书房,他叫人通报了,听见里头叫,才端正了姿态进去,听见徐安英正在跟人议事,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在旁边听。

徐安英说的是福建那边的事,福建今年的倭患更加厉害,他是兵部尚书,正因为这件事着急。

等到他们商议完了,徐家大爷才咳嗽了几声过去,把这件事小心的说了,不敢抬眼看他,先道:“阿芳为了这件事,几乎去了半条命。咱们家的脸面也丢尽了,若是不报这个仇,沈琛还以为咱们家真的是软柿子,随便他捏。”

徐安英没说话,喝了口茶笑了一声:“之前我便说过,趁热灶也不是这么趁的,可是你们不肯听,现在出了事了,你们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了,却又怪别人不给你们烧这个热灶?”

徐家大爷向来怕他,抿了抿唇不知怎么说,有些尴尬:“父亲,咱们不得罪也得罪了,沈琛是个小人,咱们得罪了他,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何况,也不止是这一桩了。他出手就这么狠,分明就没给咱们脸,咱们难不成真的就忍这口气吗?”

徐安英有些不耐的皱了眉头:“为什么不能忍?说到底,沈琛不过是借着这件事警告咱们,别做不该做的事,我原本也就警告过你们,我们不是靠着女人裙带的人家,这事能成便成,不能成也不必太过在意,可是你们听了吗?大过年的,大年初一非是命妇不能进宫朝拜,你们带着阿芳去,脑子呢?!她是个什么身份?你们想过没有?!”

徐家大爷吞咽了一口口水,也同样有些气性上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不该得罪也得罪了,不该做也做了,父亲之前不说,现在说这些,不也同样晚了?到底阿芳是咱们家女孩儿,难不成咱们家被这么明晃晃的打脸,也半点反应都没有,还要任由沈琛胡闹吗?!”

徐安英喝了口茶润喉,看了他一眼:“不然还能如何?”

徐家大爷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当然是反击啊!沈琛不是靠着卫家嚣张什么?要是卫家倒了,他虽然是平西侯,可是王妃不待见他,日积月累的,他能得什么好?”

徐安英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是没眼界,这些年再仕途上半点寸进也没有,也是该的,真要是让你当了官,家里岂不是完了。”

第1213章 后路

徐家大爷向来怕父亲,可是这回却难得的不怕了,哼了一声面带不屑:“父亲,您想的太多了,您这么兢兢业业的,图什么?看看前头的蒋松文,再看看夏家,他们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儿子虽然不做官,可是儿子却知道,若是只凭自己,那是难以维系的。何况咱们家,正如父亲您所说,儿子自认不是个当官的材料,往下数,弟弟们也都一个个甚是普通,资质有限,唯一一个还算可以的,如今也不过在外头放了知府,真要做出成绩,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他看了父亲一眼,见徐安英难得的竟好似在听,没有打断自己说话,便似乎得了鼓励,再接再厉的道:“把他培养出来,那还得耗费多久?父亲你又还能坚持多久?儿子想要跟临江王府成一门亲事,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诚如您所言,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支撑不了多久,不是家族兴旺的法子,可是咱们也不是只靠着女人裙带,就说前朝瑞源皇后,他们家不也一样出了皇后却又能出能臣猛将吗?我不过是多给咱们家留一条后路罢了。”

他见徐安英只是皱着眉头不开口,心里头更加有了几分底气,喊了一声父亲,就不厌其烦的道:“真不是儿子自私,实在是…一件大好事,被弄成了这样,叫人心里头不甘心啊。”

徐安英面上没什么表情,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抛下笔斥道:“你当你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一件大好事无缘无故成了这样?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生出来的,你究竟要做什么,还能瞒得过我?你都背着我答应临江王妃替她效力了,这叫做好好的一桩事?不说别的,你会答应王妃算计沈琛,出手去杀郑王,这就是蠢!”

徐安英冷笑了一声:“沈琛是什么身份?临江王拿他当亲儿子,你知不知道京城中临江王的人认的除了楚景吾就是他?!楚景吾更是把他的话当成金科玉律,你却为了一己私利,下这样愚蠢的决定,把人给得罪的这么透彻…”

说来说去,还是说回去了,徐家大爷忍无可忍:“父亲!现在千不该万不该,事情都已经做了,你打死儿子,沈琛也不能就把这事儿当没发生过。他要教训我们,就下这么狠的手,一个女孩子的前程他说没有就没有了,咱们家难道就这么任由他欺负吗?!”

徐安英没有说话,阴

沉沉的盯了他半响,才冷声道:“不成器的东西,家里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若是再不知道死活,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

到底没说愿不愿意。

徐家大爷一晚上没睡好,对自己老爹不发话这件事觉得既委屈又愤怒,可是他老爹是内阁重臣,现在临江王开始在兵部领职,他老爹便更忙了,他也不敢去烦他。

以至于张伟勋那边都已经请了卫阳清往庄子外头回来了,他这里却还是没有个动静,实在是急死个人。

相比较起来,卫家去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虽然一连这么几天在码头上候着都还没接到郑王,可是卫阳清这边的事情却渐渐的有了些眉目。

张伟勋前后几次邀卫阳清出去,一开始做的还不算明显,可是后来却越发的明目张胆起来,就是想要给卫阳清塞女人。

卫阳清自己冷眼旁观,也算是看出了张伟勋的目的,这就是个看见人过的太好不舒心的,非得给他塞妾室。

这些天他一直应付敷衍张伟勋,张伟勋叫来的女孩子环肥燕瘦,各种各样的都有,这架势一摆出来就让人看透了。

之前还去平安侯府那里说坏话,无非也就是想离间他们两府。

卫阳清来给卫老太太请安,先跟明敬等人说了会儿话,才告诉卫老太太:“张伟勋这是小人心思,一是想笼络我,二来便是因为想要看我笑话,看不得我好过罢了。我听说他们家里最近的确是闹的鸡犬不宁的,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闹的全家上下都不安宁…”

卫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他就为了这个?”

卫阳清便赧然:“恐怕还有一点缘故,是因为我如今负责管理河堤这一块儿,那些官员申报数目都要通过我,他心里因为这个对我有了成见和不满罢。”

若说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倒是有几分可信了,只不过手段也忒卑鄙且不入流了些,卫老太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你怎么说?”

“儿子已经拒绝了。”卫阳清看着卫老太太道:“儿子就说,平安侯府因为儿子最近眠花宿柳,已经有了误会,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填房人选也要闹翻,请他手下留情,不再邀我应酬…他痛哭流涕,说他自己做的事实在不堪…”

这样的戏码听来实在是有些夸张了,一个混迹官场多年,能身居从四品侍郎位的,手段如此低级且承认错误竟也如此痛快,怎么看怎么透露着古怪。

她没说话,沉思了一会儿才看着他:“你自己要谨言慎行,这件事太儿戏了,怎么看都觉得不怎么对劲,平安侯府那边虽然也说除了挑拨了几句并没说其他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事情全貌。”

卫阳清恭敬的应了是,再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跟卫老太太告辞:“今天虽然沐休,可是得往城外去一趟,儿子便先走了。”

卫老太太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听见外头翡翠急匆匆的问青鱼:“五老爷还在里头吗?是花嬷嬷在里头伺候?”

卫老太太和儿子对视了一眼,扬声道:“翡翠,有什么事进来说。”

翡翠应了一声,急忙掀了帘子进来,她冻得通红的脸被地龙一熏便更加红扑扑的,眼睛里含着喜气给卫老太太和卫阳清跪了下来:“老太太,五老爷,郑王爷回京了,人已经接到了,此时听说先往宫里去了。”

第1214章 回来

卫老太太和卫阳清对视了一眼,都是一怔,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惦记了他这么久,人终于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卫老太太才面露笑意,真切的道了一声好:“好好好,这是喜事啊!”

卫阳清也忍不住感叹的站了起来:“果真么?可真是一波三折…”

翡翠站了起来退在一边:“是真的,林大管家亲自接到了消息的,听说人还没回王府,就先被宫里来的公公接进宫里去了。”

郑王回来的这么艰难,隆庆帝在其中又出了力的,当然得召他进宫一慰辛劳,要知道,郑王毕竟之前也是在晋王之战里头立了功的。

卫老太太笑了笑,这回是真的松了口气:“既然人回来了,那便好了。郡主那边知道消息了么?”

卫安早起去看郑王妃了,郑王一连这么多天说回来却总接不到人,那边也紧张的很,卫安便时不时的过去陪着说说话,以免她思虑太多。

翡翠笑了起来:“郑王府那边比咱们去的还勤快,田伯他们一直是在码头上守着的,通州那边和京城金水这边都有人,肯定也收到消息了。”

卫老太太便点头:“现在天色还早,你叫人去郑王府那边问一声,若是郑王回来的早,不如就来府里用晚饭。”

卫阳清便有些迟疑的看了卫老太太一眼:“母亲,这样怕是不大好罢?郑王自己自然有府邸,回来第一天若是便上咱们这里来,怕是太显眼了。”

卫老太太便笑了一声:“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些?郑王是寿宁的爹,这是圣上金口玉言下的旨意,何况大家谁不知道郑王妃一个人孱弱无法照顾府中诸事,都是咱们家在料理?这个时候,那些御史们也不会不知趣的。”

另一头的郑王府也已经接到了消息,接到了消息郑王妃便搂着孩子哭了,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卫安又哭又笑:“可算是回来了,我还只当这回怕是又没指望了…”

这些话都是不适合说出来的,可是郑王妃这些天跟卫安相处的久了,越发的跟卫安亲近起来,再加上实在是喜从天降,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卫安接过孩子来,笑着安慰她:“王妃不要着急,父王既然已经回京了,往后就都是平坦大道了,父王先进宫去了,想必怎么宫中也得留饭,再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您不如先去梳洗,还有许久呢。”

郑王妃点了点头,孩子交给别人不放心,可是卫安抱着,那就再放心不过没有的,她叫丁香跟着去后头伺候了。

卫安就自己问田伯:“父亲还好么?”

田伯惊喜得几乎要掉泪:“都好,我上前给王爷请安了,王爷问了王妃跟您,我都说好着呢,还说了添了小世子的事…王爷高兴的了不得…”

卫安就有些出神。

郑王待她真的是好的,加上原本便有血缘,父亲这两个字跟上一世就完全有了不同的意味,在她心里是真真切切的有了分量,现在郑王回来了,她就好像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那种踏实感哪怕是沈琛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给她。

她低下头逗弄怀里的孩子:“听见了么?父王回来了,你要见他了,开心不开心?”

怀里的小人儿才五个月左右,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卫安也忍不住笑起来。

正闹着,外头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卫家那边来人了,卫安叫人进来,见是三夫人身边的嬷嬷,便知道是老太太那边知道消息所以过来了。

嬷嬷见了她先跟她道了喜,然后才把来意说了:“老太太的意思,反正都是一家人,王爷也是个最尊老的,她老人家了腿脚不便,便托大做个主,干脆在家里摆了席面,请王爷过去用个晚饭。”

郑王妃正好收拾好了出来,听见这话便看了看卫安。

卫安也正看她,是在问她的意思。

郑王妃是无可无不可的,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她早已经很相信卫安和卫家了,就跟卫安说随老太太的心意,王爷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卫安便答应下来了,让嬷嬷回去回话,和郑王妃又说了几句话,听见外头报说沈琛来了,便有些诧异。

沈琛最近也是很忙的,她没有料到他会这个时候来。

沈琛一来先跟郑王妃请了安,紧跟着便和她们说起了郑王的事:“宫里已经留饭了,王爷恐怕要傍晚才能出宫,我先来跟你们说一声,省的你们一直等着心急。”

郑王妃笑着答应,看出沈琛来不仅是为了这件事,抱着孩子说是该要叫奶娘喂了,便先出去了。

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沈琛便咳嗽了一声道:“怎么,就这么不高兴见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