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王妃也没有耽搁太久,就凝眉深思道:“清霜不是最怀念她姐姐了吗?”

秦妈妈听她这么说,有些茫然:“这…”

“既然最怀念了,总是会忍不住一些事的罢?”临江王妃见秦妈妈还是不明白,便有些微的不耐:“比如说…她不是总受继母虐待么?妹妹也没好日子过,既然日子过的这么艰难,想着祭奠姐姐,跟姐姐说些心里话也是很正常的罢?”

秦妈妈有些明白过来了,看了临江王妃一眼,见临江王妃不再说了,急忙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忽然如同醍醐灌顶:“是,可不是么?云桥姑娘的忌日,清霜可是年年都要祭拜的,只是前些年没被发现罢了,在咱们府里烧纸钱,那可是犯了忌讳的。”

在哪里烧纸钱都是犯了忌讳。

何况在沈琛心里,本来就认定临江王妃是因为云桥的事才厌恶的清霜。

临江王妃眉眼含笑,吩咐道:“好了,去办罢。”

秦妈妈急忙答应,退了下去,松了口气去找清霜。

清霜比她预想当中的要聪明多了,几乎不必她费多少力气,清霜就全明白了。

等到沈琛下次回了王府,按照旧例想起清霜想要叫汉帛去问问的时候,就正好听见清霜已经被撵回家去了的消息。

沈琛没料到会这样,下意识就觉得不对,问汉帛:“怎么回事?”

汉帛也皱起眉头来:“听说是晚上偷偷在西北角烧纸钱被抓了,私设祭奠,这可是犯忌讳的…”

沈琛自然知道,他沉默了半响,才问:“就只是被撵回去了?”

被撵回家去,其实对于普通的下人来说也就等于是灭顶之灾了,主子说你不好撵你出去的,那你以后就没了差事,那还有什么活路?

可是沈琛总觉得临江王妃这么恨云桥,不会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

汉帛就有些迟疑,咳嗽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隐瞒:“听说…还先打了十板子…”

一个女孩子,十板子就足以让她站不起来,这风寒露重的,若是一个不慎,就连性命也很容易没了。

沈琛也不是没有见过清霜那个继母,言辞锋利刻薄,作态小气无良,清霜从前有差事在身,月钱全部拿回家尚且从来没什么好日子过,现在被撵回了家得罪了王妃,她那个继母怎么可能会好好的待她给她看病?

他沉吟了半响。

汉帛在旁边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来:“侯爷,咱们帮还是不帮啊?”

沈琛想了想,吩咐他:“你去那边走一趟,叫大夫过去。”

汉帛就吃了一惊:“王妃肯定是叫人看着的,您要是请了大夫去,岂不是就更加让她处境尴尬了吗?”

沈琛嗯了一声,冷笑道:“王妃最近不是对我有求必应吗?那我去找她要个丫头,想必也不是什么不能答应的要求。”

汉帛反应过来:“您是说,要去让王妃把清霜给了您当伺候的人?可是…”

沈琛并没有想那么多吗,清霜说到底也就是个丫头,临江王妃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丫头太难为他,他到时候当着临江王的面求,她总会答应的。

而答应了之后,就让清霜去侯府那边伺候,反正平西侯府不是临江王府,临江王妃的手还没有那么长,伸不到他们平西侯府去。

总比叫清霜在王府丢了性命的好。

汉帛也是知道清霜的事的,知道沈琛断然不可能不管,想了想就答应了,先替沈琛去外头找了大夫给清霜瞧病。

第1221章 要人

沈琛是在难得全家聚齐了用晚饭的时候跟临江王妃提起这件事的,用词倒是很客气,只是说,自己那边府里缺些能干认识字的丫头打扫书房的,所以才想跟临江王妃要人。

临江王妃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碗,探究的在他脸上搜寻了一遍,确定了他的神情之后,才问:“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府里多的是识文断字的丫头,你若是想要,我叫秦妈妈选几个给你便是了。”

她说着就看了临江王一眼,淡淡的又道:“只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里也同样是你的家,是你长大的地方,那边虽然好,却只住你一个主子,怎么有点家的样子?你父王也不放心,若是你不介意从前的事了,不如就搬回来。”

众人都心思各异的抬眼看着她跟沈琛。

临江王听她这么说,面上有了笑意,难得的和煦的接过话头:“是啊,到底还是家里住着自在舒服,你自己单独开府,什么都要自己管,将来成亲可又怎么办呢?没个主事的人,也不好看。”

的确是,沈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多的是当初跟着沈亮和冯氏落井下石的族人,这些人怎么还能再往来?

沈琛一个人单独开府,到时候要成亲,就会有诸多不便的地方,连个能替他操持婚事的长辈都没有。

而至于临江王妃,难不成要她过去平西侯府操持婚事?这也不大合规矩的。到时候恐怕临江王妃都已经要准备入后宫了。

楚景吾难得看见母亲对着沈琛这么亲近,父亲也是一副能听得进她说话的样子,不由得就有些心存希冀,看了沈琛一眼,对着沈琛使了个眼色。

最近临江王妃是真的变了许多,不仅是对他的钳制少了许多,承诺不会为他乱定亲事,对沈琛更是已经跟从前截然不同,再也不曾冷言冷语,冷嘲热讽。

只是她也不是太过亲近和热切。

可就是因为她的这份不是太过热切的态度,才叫楚景吾更放了心许多。没事,放不下从前的仇恨能理解,毕竟死的楚景行是她最亲近在乎的儿子,只要她能维持住这份表面的和气,不对沈琛做太过分的那些算计,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现在临江王妃说出这番让沈琛回来的话来,他便更加欣喜。

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希望沈琛能跟从前一样,把他的母亲也当成母亲,大家跟小的时候一样毫无隔阂的。

瑜侧妃也微微侧头看了楚景谙一眼,对着楚景谙使了个眼色。

临江王妃好会做表面功夫啊,这才多久的时间,真的已经修炼得越发的好了,从前对着沈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怕是刚从九江回来那一段时间要做戏,也多的是不自然的痕迹,可是这才短短多长时间,他已经能挥洒自如了,面上看着全然没有任何破绽,也没有任何刻意做作的痕迹。

若是她不知道这个被沈琛看重的丫头的底细,也会真的以为临江王妃是不愿意给人。

她在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沈琛却已经摇头笑起来了:“父王,另外开府乃是圣上亲自下令的,认祖归宗的仪式也那样盛大,天下人都知道我已经回归沈家宗祠了,若是再回来,名不正言不顺。不说现在回来,圣上那里怕是会有些人走茶凉的感觉,连您也会被人说上一声不是的。”

哪怕是隆庆帝亲生的儿子登上皇位,按理来说也该有几年不动先帝法令的,何况是临江王这么敏感的身份。

隆庆帝决定的事,他最好便不要再改,否则总是会让底下那帮老臣有话说的。

这也是他跟卫老太太和郑王商量过了的应对临江王叫他回府的法子,见临江王叹气,便道:“儿子是您养大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您一句话,不管在哪里,都是您的儿子。何必在乎住不住在府里,再说就像是几个弟弟,他们长大了,也一样要单独出去开府的,您便当我早了些。”

他说着又看向临江王妃,轻声道:“感谢王妃好意,王妃若是真的疼我,不如就任由我挑几个合适的丫头到我那边去伺候,咱们王府里调教出来的丫头,比外头的总是好上不知多少的,我用着心里也放心。”

这话说的让人心里舒服,临江王看向临江王妃:“你若是得空,就替阿琛掌掌眼。”

临江王妃倒也没有再说别的,挑了挑眉回头看着沈琛问他:“不知道阿琛有没有旁的要求?嬷嬷要不要?管事的媳妇子要不要也选上几个?”

沈琛摇头,看着临江王妃:“对了,上次儿子喝醉了,有个丫头替我送信,倒是认得字的,我看她便不错,不如王妃便把她也算作其中之一罢。”

临江王妃似有所悟,皱起眉头来:“府里丫头这么多…知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做什么…清霜的。”沈琛直直的看向临江王妃,见她神情一变,紧跟着便道:“听说她从前也是在您身边伺候过的,那便更好了,便是她罢,我那边正缺一个能干的丫头。”

临江王妃不大愿意,立即出言婉拒:“不如选个旁的?这个丫头…我有些印象,似乎不是个好的,前些时间,好似是在家里烧纸,被人发现了,这天干物燥的,若是碰上风一走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这样疏忽大意,怎么能照顾好你,不如还是…”

沈琛没等她说完,已经出言打断了她的话:“王妃您多虑了,儿子看她就不错,这些小错瑕不掩瑜,儿子看她合眼缘。”

临江王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忍着气没有发作,一言不发,却也不答应。

气氛便立即就有些尴尬起来。

临江王也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转头看了沈琛一眼,再看看临江王妃,出言下了决定:“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阿琛觉得是她了,那便就是她了,若是还有别的不懂规矩的,叫几个嬷嬷再教教便是了。”

第1222章 偏向

临江王向来是偏向沈琛的,不管什么时候。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他的偏向让临江王妃心里头这么痛快。

这帮傻子。

一个一个的都落在了她的手心里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丝毫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

这件事是沈琛自己开的口,可是却不能由她自己答应下来。

她答应下来,以后清霜出了什么幺蛾子,惹得沈琛卫安如何了,到时候时间再久远,沈琛也会想起当初这一桩事来,疑心是她再其中捣鬼。

可是如果是临江王开口,那便没什么了,求是沈琛求的,人是临江王要给的,反正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铁青着脸,似乎极为隐忍。

旁边的众人也都噤若寒蝉。

还是瑜侧妃娇笑起来:“一个丫头子罢了,若是侯爷喜欢,给了就是,王妃这样犹豫,是不是那个丫头当真有什么不好的?”

临江王妃犀利的望了她一眼,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半响才淡淡的呼出一口气:“没什么不好的,既然阿琛喜欢,那就叫她养好伤跟着去就是了。”

临江王嗯了一声,沈琛也答应下来。

席面散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秦妈妈便忍不住夸临江王妃:“王妃这分寸拿捏的刚刚好,若是不清楚里头详情,恐怕连我也要以为您是万分不愿意清霜跟过去的…”

啧啧啧,这做戏可真是把全套都给做了,是万分的用心。

临江王妃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嘲讽的道:“事情还没完呢。”

秦妈妈手里的动作就忍不住顿了顿,惊疑不定的看着临江王妃,很是怕她忽然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小心翼翼的问:“王妃,这是怎么说?这可是顺利不过了…”

这可是沈琛亲自开口要的人,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的,王妃已经拒绝过了,往后哪怕沈琛要恨,也恨不到王妃的头上。

“你去。”临江王妃阖着眼睛,一双漆黑的目光里头看不见半点情绪,纹丝不乱的吩咐:“做足最后一场戏罢,沈琛这个时候肯定是叫人去看那个丫头去了,我们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太不符合他的猜测了?你就领着几个人去一趟清霜家里,托词要看她,说些威胁的话,叫她自己辞了沈琛。”

秦妈妈立即就明白了临江王妃的意思,这又是一招以退为进,这就是真的把戏做的十成十了,沈琛再生不出任何疑心的,急忙就答应了下去了。

她第二天特意领着几个媳妇子去了一趟清霜家里,对着清霜那个刻薄的继母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又去清霜那里说了好些威胁的话,才皮笑肉不笑的走了。

她一走,清霜的继母就又发作打了清霜一顿。

清霜才好了几分的病又加重了几分,等到沈琛派人来接,她都还起不得床。

可是越是这样,沈琛却叫大夫来的越是勤快,终于等清霜病好了,就直接把人给接去了平西侯府。

这么一闹腾,动静太大,连卫安那边也不可避免的听见了消息,问沈琛:“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这么和王妃大动干戈?”

沈琛笑了笑,他原本究竟打算跟卫安说的,现在卫安既然问起来,就更是毫无隐瞒的把事情说了,末了便道:“她姐姐是我的恩人,就是为了这个,她们一家子都没什么好差事了,就连她也被牵连差点丢了性命,再继续在王府呆着,王妃面甜心苦,她恐怕就真的没命,所以才接出来了。”

他摸了摸卫安的头发,亲昵的道:“等过一阵子,她伤养的差不多了,就替她寻个好去处,也算对得住她了。”

卫安若有所思,恩人啊…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沈琛对除了她以外的什么女孩子这么上心,这个叫做清霜的丫头,还真是头一个。

心里头有些淡淡的不舒服,可是她看沈琛的形容坦荡,说起这件事来也半点遮掩都没有,便什么也没说,哦了一声就道:“你的书房不是从来没有丫头伺候?”

“用不着。”沈琛恍若不觉,轻声道:“等她到了侯府,就让她随意寻个差事就是了,再过一阵子,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了,就问问她是不是想要放出去,若是想放出去便放出去,若是不想,你就替我瞧瞧有什么好人家,把她风光嫁出去就是了。”

他是真的没有对清霜有别的心思,卫安认真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眼神清澈,便知道他没有撒谎

多活了一世的人多少还是多了些经验,她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再多说什么,或是不许或是闹腾,只会让沈琛加深对这个丫头的印象,没什么也会显得有什么了,便只是笑着顺着他的话答应了下来:“恰好蓝禾嫁出去了,我手边缺人,不如到时候你问一问她,愿不愿意来伺候我,若是愿意,便跟着我,到时候我对她如对蓝禾和玉清是一样的。若是不愿意,我另外再想法子就是了。”

沈琛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又捏了捏她的脸问她:“对了,你五姐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卫安的脸便沉了下来,叹了口气摇头:“不怎么样,那边做的过分,不准我们去看人,三伯母已经急的病倒了。”

那是姐夫的家,卫安就算是再不在乎名声,也是不能去的,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姨子,强闯进去,还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

这个时候,不能给沈琛再添麻烦了。

沈琛冷眼听完,笑了一声讥讽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见泪,为什么不给见人,说了没有?”

明面上的借口,是说卫玉攸得了怪病,会伤人的,连孩子都给咬伤了。

这家人其心可诛,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人家以为卫玉攸有疯病,以后就算是要和离,孩子更不可能给卫玉攸了,卫玉攸的名声也全部毁了,别说什么再嫁不再嫁的话,恐怕就算是留在家里,都影响其他姑娘们的名声,会被人数落上一声身有恶疾。

第1223章 逼进

三夫人原本心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总想着男方能恭恭敬敬的来侯府求情,给卫玉攸赔罪,带着卫玉攸回府来好好求求卫老太太,毕竟是一桩好好的婚事,要是散了,说的简单,往后的难处还是有数不清,何况两人之间还孕育了孩子呢。

可是男方却做的这么绝,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也断了她最后一点儿希望,她当即就昏了过去,一病不起。

二夫人亲自去照顾她好几天,可是三夫人这其实大半都是心病,派去男方府上的人回来一拨说还是没辙,她的病就更加重了一分,卫安面容冷淡,少见的有些戾气外露,一双凤眼盯着沈琛,声音也像是绷得紧紧的琴弦:“所以我这回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这么个闹法不成样子,我想了很多法子,可是很奇怪,他们家水泼不进。”

卫家不是没有手段,可是在这种儿女亲事上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穿了,还是打老鼠却顾忌着玉瓶的缘故。

沈琛见她情绪陡然低落下来,还以为是她见了卫玉攸的事物伤其类,便急忙答应:“你放心,说到底那小子不过是仗着说这是家事,所以才能阻隔你们去看人的,我使个法子,让这事儿变成外头的事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跟卫安相处得越久,他心里对她的爱重便与日俱增,哪怕是卫安的嗔怪,他也当成是夸奖。

旁的都是好说的,可是他实在是不能看卫安哭,总觉得她一哭,他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极为不是滋味。

卫安抿着唇,觉得虽然出来的时候涂了唇脂,可是仍旧觉得嘴唇干燥,喉咙里要冒火,半响才忽然叹了口气:“起初的几年,我记得五姐过的也算是舒心的,人真的能变得这样快。”

如果那人本来就是个心肠坏的,那还好,可恐怖的就是那人原先也是看着是个老实憨厚的,对着卫玉攸殷勤周到,小心体贴,可是这才短短几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露出了要吃人的面目。

卫安忽然觉得有些灰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沈琛着重提起清霜的缘故,他说的虽然坦荡没有半点隐瞒,可是卫安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总觉得能被沈琛提起来就色变的人不是那么简单。

上回她在那个摊子上看见的那个女孩子…

她揉了揉眉心,郑重跟沈琛说:“沈琛,我同你说句话。”

沈琛意识到了不对,抬眼看着她,也同样一脸郑重:“你说。”

“若是往后你不再喜欢我了,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卫安认真的看着他,抬手打住他要出口的话,慢慢的说:“我没有怀疑你的心意的意思,可是我们也同样都知道,人的喜好这种东西,最容易变的。娇妻美妾,大约是这世上所有男人的美梦,我知道你如今不同,可是我不能保证你永远不同,所以我想跟你说一声,让你答应我,如果有这么一天,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会另谋出路,和离也好,若是不能和离,那就远远的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她没有对沈琛动心的时候,也想过自己要嫁人,想过以后如何拴住丈夫的心,管理好妾侍通房,怎么维持自己的地位。

可是这个人选换成是沈琛的话,她想到要用这些手段,忽然就觉得倒胃口了。

她不是不能算计,可是付出真心之后,在被抛弃而后要小心翼翼的用算计手段来维持感情,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可悲,所以格外不能接受。

沈琛被她说的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仔细的盯着她半响,见她眼睛里头亮亮的,漂亮的眼睛雾蒙蒙,心里头不被信任的那种愤怒感一下子便尽消了-----他看出来了,卫安是哭了。

她从来都这样倔强,哪怕是心里再难过,面上却总是不肯认输的,连要哭,也只是眼眶红红,眼泪一滴都不肯掉出来。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握住卫安的手,心意已经表明了无数遍,那些承诺说的再多,也不过是空口说白话,他定了定神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变心的。”

卫安点点头,面上看着是信了,可是到底什么也没再说,转移了话题:“那五姐的事情还是要劳烦你了,我们家人…不好出面。”

三老爷是朝廷命官,总不能豁出脸面去女婿家里说什么,三夫人去过了,只可惜被堵了回来,人家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把人的路给堵死了。

要走正道让那帮人低头看样子是不能了,也就只能让沈琛这种厉害的来出面对付。

沈琛还想再说几句,可是见卫安蔫蔫的没有精神,垂着头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心里就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完全没有用,便答应下来:“你放心吧,我都知道了。”

等出了门,汉帛凑上来再说清霜的事,他便有些不打耐烦了,想了想还是说:“先让她在侯府呆着罢,你们给她寻个轻省的事做就是了,等过一阵子再说。”

到时候看她愿不愿意去跟着卫安,若是愿意,那就又更好了。

汉帛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心情好似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就大着胆子问他:“是不是郡主生气啦?”

沈琛就觉得有些奇怪,他又没有说过卫安生气的事,汉帛也没有跟着进到里头去伺候,怎么会知道卫安生气的事,不由便奇道:“你怎么知道?”

汉帛有些小得意,又觉得自家主子有些不上道,不由得啧了一声:“您怎么这么傻?人家说什么新妇最忌讳的是什么?最忌讳的当然就是成婚之前丈夫身边那些亲近的伺候的丫头啦通房啦之类的,您还自己跑来巴巴的跟郡主说您救了个丫头回去,专门放在家里头养着,郡主若是不生气,那才是真的有些奇怪了。”

沈琛抬手猛地给了他一个栗子,痛的他弯了腰才道:“胡说八道!”

第1224章 端着

汉帛捂着头痛的叫了一声,见沈琛不以为然,便挣扎着辩解:“我说的是真的!您还真别不信,原本人家姑娘最厌恶的不就是之前跟丈夫亲近的女孩子吗?清霜是跟您不算亲近,这我也知道,可是郡主不知道啊!郡主只知道您是为了清霜还专门得罪了王妃的,又是恩人的妹妹,还得养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这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原本就麻烦啊!”

沈琛的脚步就有些迟疑,看了他一眼狐疑的皱着眉头。

对于女孩子的心思,他向来揣摩的的确是不能算是精准的,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太跟女孩子打交道,以至于这些事情都只能自己琢磨。

如果真的是如同汉帛说的这样,那他岂不是犯了忌讳?

可是他想到一开始他和卫安说起清霜的事,卫安的反应根本就稀松平常,半点不对劲也没有,就又觉得汉帛是多想了,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少拿这些事情来说事,她就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我对她也没有隐瞒,跟她说这些事就是怕她会误会,她心里肯定都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说到底,卫安心里不舒服,还是因为卫玉攸的事情。

卫玉攸的丈夫是个负心汉,弄得她也生出了物伤其类的心思。

沈琛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吩咐汉帛:“你去一趟当铺。”

汉帛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稀奇:“您怎么忽然想起当铺来,难不成…当铺里还有什么能叫郡主开心的东西?”

不能怪他凡事都往卫安身上想,毕竟沈琛除了正事,对他其他的吩咐那都是关于卫安的。

沈琛就拿手又凿了他一下,道:“去跟他们说一声,以后但凡是李家的东西,都把价钱再压低三分了。”

典当这行业,原本就是杀价杀的狠的,要是再刻意把价钱压低三分…那当东西的人日子可就难过了。

汉帛立即明白过来,头脑灵活的应了一声。这是沈琛要给卫家帮忙了,他心里知道,这件事之前还是他去做的。

等到沈琛吩咐完,他又想了想,才问:“侯爷,当铺压低价钱,他们会不会从别的路子弄银子?”

沈琛便哂笑:“他们还能从哪里弄银子?他们家早已经败落的差不多了,那个败家子别的本事没有,败家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家里田地没了,总不能去把现在住着的宅子卖了罢?不然也不会这么催逼着媳妇儿卖嫁妆了。你等一等,把价钱再压低一些,他们手里没钱,自然就狗急跳墙了。”

李家也算得上是读书人家,可是出息的却只是李家大爷一个,他一死,底下的人自然也就不行了。

这个弟弟原本也算得上被他压着读书厉害的,考中了举人也算得上是有些出息,可是李家大爷一出事一去,家里就渐渐的支撑不住。

李家这个小的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见天的跟在徐家那帮人身后乱晃。

他会这么对卫玉攸,也多半是有徐家人说了些什么话的缘故在里头。

所以他才敢这么大胆,不就是还算有几分小聪明,觉得得罪了卫家也能讨好徐家,所以才这么坐得住这么横行吗?

现在他们家人是还有些底子,李家大爷到底能干,李家老太爷也有些本事,积累下来了些名声,所以他们才能跟卫家死扛着,敢朝卫家甩脸子。

可是一旦这些东西都没了,那他们又得跟卫家对着干,又不能光明正大去跟徐家要银子,那就只能钻圈套了。

沈琛原本也没想着下重手的,要是他们懂的见好就收,在卫家提出要和离的时候就老实些把这婚给和离了,双方和和气气的不撕破脸,他们爱怎么站队就怎么站队,爱怎么奔前程就怎么奔前程,他也没什么好对他们出手的。

可是现在偏偏他们却不知死活,不仅不肯放人,竟然还敢把人给扣住给卫家难堪,甚至还影响到了卫安,这就不是那么简单能了结的事了。

他总要叫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汉帛立即就明白了,听见沈琛说去找谢良成,更是笑的眼睛都弯了:“落到谁手里不好,落到谢二爷手里,只怕真的连皮也要脱下来了,谁不知道谢二爷对郡主多好啊!”

沈琛不乐意听这话,皱了皱眉踹了他一脚。

他笑嘻嘻的跑了。

卫安是个好主子,他喜欢的很,他也知道自家侯爷是真心喜欢郡主,更是盼望着他们两个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成了这门亲事,所以有些话不管沈琛听不听的进去,他总是要说的。

只是有些人的日子却要难过了。

李家的日子最近的确不怎么好过,卫家的人来的勤快,一开始是卫三夫人打着看女儿的幌子来,他们想尽法子给打发了,然后就是卫二夫人跟卫三夫人一同来,他们也不管会撕破脸,也把人给堵走了,最后干脆连面上的和气也不要了,直接就说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话,说现在卫玉攸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她得了疯病是会过人的,传扬出去别人会说李家的媳妇儿都不看好,得了疯病还不好好在家里养着云云,把二夫人三夫人气的够戗。

可是面上是威风了,得罪了卫家,心里头这总是不安的。

卫家可是侯府,虽然卫三老爷自己官职不高,可是现在卫老太太还在,卫家没有分家,那卫玉攸就是侯府千金,从前都是好吃好喝好言好语的哄着的,现在这么作践人家,她们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李家大儿媳妇虽然寡居,却也时常忍不住要说几句,叫她们好歹收敛些的。

可是李家老太太却一门心思的听小儿子的话,一听她这么说便忍不住数落:“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老大死了,家计艰难,卫家可给咱们什么门路走了没有?帮了什么忙了没有?这样的亲家,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

第1225章 出路

李家大太太有些不安,李家的人实在是太贪婪不知足了。

当初卫玉攸嫁进来的时候,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嫁妆足足七十二台,连手都插不进去,首饰都是足金足银,分量十足的,连带着外头的铺子,京郊的田庄…一样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么多银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哪怕小叔子一辈子都坐着吃,他们小两口,也差不多了。

李大太太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如果,若是有如果的话,她的丈夫不死,家里也不会成这样。

李老太太是个没什么自己主意的老太太,这一辈子,从前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大儿子的,大儿子死了以后就听小儿子的,几乎没有自己作主的时候,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有她们这些儿媳妇说话的份。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尽力劝着:“就算是…过不下去了,跟卫家闹翻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处,小叔不是往后还要谋个职位吗?他毕竟没考中进士,是个举人,往后若是没有岳家扶持…不如就收手罢…”

李老太太不耐烦,竖着眉毛指着她大骂了一顿:“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勾搭成奸,没有一个是真心替我们李家考虑的!一个两个的,胳膊肘都开始朝外拐了,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忍不得,等到我死了,还不知你们怎么刻薄欺骗我儿!”

李大太太登时住了嘴,木着一张脸又恢复成了泥菩萨。

等到丫头扶了她出了门,便轻声劝她:“太太,您别生气,再熬一熬,也就好了。”

李老太太的脾气实在是太坏,动不动就要数落人,把人说的一文不名,李大太太从前还是新媳妇的时候老太太就这么难伺候,时间越过越久,别人都说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熬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太太的脾气有半点起色,仍旧是这样的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活生生的把人都恨不得推到十里之外。

李大太太早已经心如死灰,连笑也不会笑了,牵了牵嘴角,半响才无言的叹了口气。

从前李大老爷在的时候倒是还好,老太太听大儿子的,李大老爷是个省事而且能干的,从来不会想那么多花花肠子,老太太塞来的丫头,他转脸就用各种理由给打发了,也从来不因为老太太的挑拨就对李大太太有什么隔阂。

李大太太想起李大老爷,便面色复杂的道:“去三太太房里罢。”

丫头忍不住瞪大眼睛压低了声音咳嗽:“太太…老太太这里正生气呢…”

原本日子就很不好过了,老太太不是个好伺候的人,一天到晚都苛责,没事都能扯出事情来闹,要是再去看现在风口浪尖上的卫玉攸,可不就是故意在得罪老太太?之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李大太太却不理会,坚持要去看。

丫头拿她没法子,只好战战兢兢的跟着去。

三房里头冷清的很,李三爷是个纨绔,却是个爱玩的纨绔,因此他们的院子是很有些意趣的,花木都打理得极好,一颗木棉树已经冒出了花苞,映衬着天色,很有几分美感。

可是这样好的院子,她们只到了廊下,就不能再进了-----几个丫头仆妇拦住她们的去路,恭敬客气却又坚决的不准她们进去,面上的话说的滴水不露:“三太太病的厉害呢,连小公子也不认得了,前天还把小公子咬了一口,三爷交代过了,不准人进去探望,免得被伤了。”

李大太太从不惹事,是个最好说话的主子,但凡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厉害的。

可是这回她却不知怎么了,竟没有顺着丫头仆妇的话转头回去,淡淡的道:“就是她病的这样重,我才要看看她,听说她睡不了一个整觉,所以特意带了参汤来,总能安神。”

她到底是主子,态度这么坚决强硬,丫头婆子们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嘀咕了一阵到底是让开了:“既然如此,那可请大太太快着些,送完了参汤就出来,也免得被误伤了,到时候老太太和三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李大太太没理会她们,径直上了台阶进了门,转过了做隔断的博古架,便看见月洞门雕着八仙过海图样的架子床上,卫玉攸正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

她叹了口气,面上总算是有了些情绪,几步上前坐在床沿上,撩开帐子轻轻喊了一声:“三弟妹…”

卫玉攸却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紧张,生怕卫玉攸已经死了,急忙推搡她,一面叫她:“三弟妹,你醒醒…”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卫玉攸才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娘。

李大太太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又喊了一声:“三弟妹,是我。”

卫玉攸扁了扁嘴,似乎想哭,却又忍住了,费力的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看清楚是李大太太,竟也没闹,只是精疲力竭的喊了一声:“大嫂。”又苦笑着道:“恕我不能见礼了。”

李大太太一愣,见她散落的头发遮住的一处可怖的伤口露出来,又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一道狭长的伤口从她的额角处一直横亘到了脸颊,之前掩映在阴影里看不出来,现在一看,李大太太忍不住低声问:“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女孩子的面貌何等重要?尤其是这种娇生惯养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子,看脸更是看的如同命一般,如果真的是李三爷所为,那他也太不是人了。

卫玉攸苦笑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却云淡风轻的,淡淡的道:“我跟他吵起来,他不耐烦,随手推了我一把,我磕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摔了一跤,脸上当场就见了血,可是李三根本就不去请大夫来看。

也正是因为她的脸成了这样,李三根本不敢叫她见到卫家的人,怕卫家人把他给吃了。

第1226章 不像

李大太太的眼皮垂下来,半响才叹了一声气。

李三爷闹的越来越不像了。

外头传来敲门声,之前堵门的丫头婆子们在外头催促李大太太快走:“三太太病着呢,需要静养,大夫吩咐过了,不好见人的。”

李大太太还没有出声,卫玉攸忽然便哭了,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朝着她无声的摇头。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一阵之后,李大太太扬声朝外头道:“快来瞧瞧,三太太好似…”趁着这空隙,她低声朝卫玉攸道:“你若是想见到娘家人,就听我的,我这里有一剂药,吃了便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