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峰亭虽建在湖边,可因湖实在太小,比起锦乡侯府后院的湖来,这里只能算作小水洼,又是去二房必经之处,他们走过去肯定是要和亭子里的两个人打照面的。

采芩是想到前两日薛明的难缠,一时间犹豫起来。

“可是路难走?要不奴婢喊个滑竿?”秋翠走了回来扶着幼清,“不过要方表小姐在这里稍等会儿,奴婢现在就差人去找滑竿来。”

如果她真的坐滑竿过去,肯定要被有心人说成病秧子娇气…再说,就是坐滑竿也绕不过秀峰亭。

不过两个孩子,她还不至于躲着不敢见。

“没事。”幼清摆摆手示意大家接着走,“只是听到两位表哥的声音停下看看。”又问秋翠,“我记得里头养的是锦鲤吧?破冰后能钓上来?”

秋翠闻言抿唇一笑:“方表小姐不常过来所以不知道,前几日开始下雪的时候,二少爷怕把鱼都冻死了,就让人把锦鲤都捞出来送去侯府养着了,那边有专门的人伺候,如今池子里只剩下去年春天养的清涟和黑鱼了,今儿正好三少爷想钓鱼,二少爷就让人把冰破了,两人才过来的。”

幼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笑道:“可真是我知道的少了。”一行人已渐渐走近,薛明和薛潋说话的声音越发的清晰,秋翠就松了幼清走去河廊边上,“二少爷,三少爷好。”

薛明率先回头过来,粗浓的剑眉紧紧蹙着目露不满。

薛明比薛潋大两个月,薛潋清瘦薛明高壮,模样很像武威侯刘嗣祥,剑眉星目英气勃发的样子,个子也比薛潋高了半个头,因此他即便是和薛霭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也当他是哥哥。

薛明的视线在秋翠面上一转就落在她身后的幼清身上,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转头过去。

幼清只当没看见,悠悠的行了礼道:“二表哥,三表哥。”

秋翠尴尬的想要提醒薛明,这当着大家的面落方表小姐的面子实在是太孩子气了。

薛明怎么可能看秋翠的脸色,当然毫无反应。

“这里冷,赶紧回去。”薛潋心不在焉的回头看了眼幼清,摆摆手,“免得你又生病着灾的给人惹麻烦。”话落拉着薛明,信心满满的道,“二哥,咱们来比赛,今儿看谁先钓到,我拿李园先生临摹的那副洛神赋图做赌注…”

薛明将大氅一掀丢在小厮头上,衣摆倒塞在腰带里头,脚一蹬一跃就坐在亭子的扶手上,脚垂在湖面笑道:“好!既如此那我就拿游茗山人的孤本游记做赌注。”这是薛潋一直想要的书。

薛潋眼睛一亮,直接坐了上去,摇晃的扶栏咯吱咯吱响,他高兴的笑道:“好,一言为定。”

“二少爷,三少爷!”他们这举动惊的所有人魂飞魄散,秋翠也不等幼清三两步走上了亭子,急得直跺脚,“二少爷,三少爷您们快下来,这亭子的扶手冻的脆脆的,一受了重指不定就断了…”下面可就是冰凉刺骨的水,“您要钓鱼让小厮们钓吧,奴婢让人给您和三少爷泡一壶您最喜欢的老君眉好不好?”

薛潋抓着鱼竿撒饵,挥着手臂让池子里乘舟破冰的小厮让开,他又觉得这样的不受力,竟扶着薛明的肩膀晃悠悠的站起来,不过半掌宽的扶栏顿时摇摇晃晃起来,可上头的两人却浑然不觉玩的不亦乐乎。

秋翠急的脸色煞白,一边让小丫头去请人来,一边接着劝着:“那不泡老君眉,奴婢求夫人给您泡一壶清茶,您不是最想尝尝那个味儿的吗。”

薛明脸腾的一下转过来看着秋翠,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幼清面色微微一变,清茶…徐鄂平日里最喜欢喝的,常常饭后要来一壶,可因为舍不得喝,每一口总要细细咂上半天,很是陶醉的样子。

其实清茶不但价格高昂难求,更重要的是它是自基隆海运而来,大周海禁数十年之久,这些外来的东西越发的稀少,便是侯爵鼎盛之家也只是偶得一些添个新鲜…所以幼清听到秋翠提到清茶时才会愣住。

难道薛镇世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偷偷做海上私运了?

她一直认为薛镇世是在她嫁过去后,才通过锦乡侯的关系做私运,从没有敢往这方面想过。

心思转过,她忽然想起来景隆三十三端午节前后,她在姑母房中见到了几日不见的二太太,她第一次看见光鲜亮丽的二太太满脸憔悴眼泡红肿的邋遢样子,姑母劝着她:“做生意有赔有赚,哪里事事顺风如意的,这一次就当买个教训,往后谨慎小心点便是。”

二太太越发哭的伤心:“可是这一次实在赔的太多了,大嫂…我和镇世对不起您和大哥还有三弟他们…”

她当时只当薛镇世生意上赔了,还跟着安慰二太太,现在想想二太太一向心眼大的很,如果不是数额巨大她绝不会如此放低姿态的和方氏赔礼。

现在回头去想,很可能是薛镇世在年前做海上私运出了事。

紧接着初夏二太太热心的安排她和徐鄂见面,又让武威侯保媒…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二太太当时就是拿她出来交易,找锦乡侯给薛镇世做靠山。

武威侯虽也有根基,可毕竟不比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外戚。

而锦乡侯在福建有专门的码头,欺上不瞒下的做了多年的海上私运,徐家二爷就是专门负责此事的。

但是,锦乡侯有太后撑腰,薛家有什么?幼清冷笑一声,二老爷想钱想疯了吧?!他难道忘记了福建首富王如海的下场了?不过短短三夕的功夫王家一门三百多口人抓的抓死的死…

王家在福建百年,富可敌国,不敢说手眼通天但根基绝对不容小觑。

那样的人家,只因为私运一事就能顷刻覆灭,更何况根基浅薄的薛氏。

这边,秋翠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薛明视线一转落在正若有所思的幼清面上,对着秋翠冷声喝道:“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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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记仇

两个少爷还悬空坐在扶栏上,若真有个好歹来,她们一干的丫头婆子都跑不掉。

秋翠带着哭腔道:“二少爷,奴婢有错您怎么罚奴婢都成,您和三少爷下来行不行。”

薛明已是怒容满面,他冷笑了一声,道:“如今我说的话没用了是不是?可是投奔新主子有人撑腰了。”他又看了幼清一眼,嗤笑道,“也就只会做些背地里偷鸡摸狗的事。”是指幼清送手帕给薛霭的事。

二少爷对周表小姐的心思…这样也太不遮掩了,秋翠面色大变,朝幼清望了一眼,声音太高想要盖过薛明的话:“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二少爷的话奴婢怎么敢不听!”她一面对亭子外头的小丫头打眼色,让她去请二太太,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

“算了,算了,咱们钓鱼,别管她了。”薛潋站的高高的,风吹的衣袍猎猎飞舞,他将鱼线丢尽湖里,催着薛明,“二哥快投线,一会儿我若钓上来你可就输了。”

薛明这才收了怒容。

秋翠满脸的为难,时不时的回头去看二太太来了没有。

二少爷在外面再胡来她看不见也管不着,可现在在府里她看见了若是不劝,二少爷要出了事以二太太素来的行事手段,她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心里想着秋翠心惊胆战的望着那扶栏,生怕一会儿哪里的木头损了折了。

就在秋翠左右为难之时,忽然就看见一直未曾开口的方表小姐提着裙摆轻轻柔柔的上了亭子,在她面前站定…

方表小姐不会是不服气要还嘴吧?以二少爷的脾气…她心里哀叹,真的不想亲眼看到方表小姐再被二少爷气的犯了心绞痛。

秋翠正要开口阻止,却见幼清已是浅浅笑着道:“你们这样可钓不到鱼。”

她的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是惊住。

“小姐。”采芩扯了扯幼清的袖子,二少爷待人最是刻薄了,她怕一会儿幼清又被气着,更何况他们是来二房做客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就别管了。”

幼清没有打算走,秋翠的顾虑也是对的,更何况薛潋还跟着一起胡闹,若他出了事姑母不定要多伤心。

她可以谁都不管,却不能不在乎姑母的感受。

“你什么意思?”薛明转头过来冷眼瞧着幼清,“我们钓不到鱼?”

薛潋用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幼清,又伸手去拉薛明。

幼清也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要不是怕薛潋出事,她才懒得管,便意兴阑珊的道:“是啊,这冬天钓鱼和夏天可不同,你这鱼饵素的太素,荤的太荤,鱼线又不够长,鱼冻的懒懒的哪里会急这一口。”

薛明皱眉忍着怒,薛潋却是眉梢一扬问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他想了想指着旁边的小厮,“去,拿点荤油和香油过来。”

“她懂什么。”薛明白了薛潋一眼,显然不相信幼清的话,依旧该怎么钓就怎么钓。

幼清无视薛明的反应,指了指亭子左面的空地对薛潋道:“你的鱼线不够长,又坐的这么高,去那边更好些。”她话一落薛潋探头朝幼清指着的地方看了看,这动作惊的秋翠一身冷汗。

幼清心里也叹气,薛潋的年纪也不小了,胡闹起来跟孩子似的,她继续循循善诱:“两人在一起鱼都被惊走了,哪里能钓得到。”

秋翠猛然抬头看着幼清,眼里忍不住露出埋怨来。

幼清只当做没看见,薛明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薛潋想了又想,正好小厮拿了荤油和香油过来,幼清也不管薛潋愿不愿意指挥着小厮将干虾和蚯蚓泡在香油里,又撒了点香饵到湖里,便对薛潋道:“我保你一盏茶内能钓到鱼。”

“可别吹牛。”薛潋终于一跃而下走到幼清这边来,抬着下巴不服气的道,“要是钓不到我可不饶你。”

幼清不说话用下颌点了点示意薛潋过去,薛潋真的乖乖的走过去坐在小脚凳上丢了鱼线。

薛明朝薛潋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三弟听女人的话,以往我可高看你了。”薛潋脸色一黑,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怎么听女人的话了,她不过一个小丫头,还算不上女人,哼!”

薛明冷笑了笑,亭子里外便安静下来。

秋翠心里火急火燎的,她没有想到方表小姐把三少爷劝下来却不管二少爷了,现在两个人更是杠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幼清站在亭子里漫不经心的望着薛潋,心头却还在想海上私运的事。

海运一事虽暗着走私者不知繁多,可大周律法明令禁止,一旦被抓住抄家问斩者一概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件事姑父知道不知道?

她心里摇摇头,薛镇扬虽圆滑,可也是知道事有可为不可违,他费尽心机的攀交夏阁老,可见他还是眷恋官场,想通过仕途壮大薛氏门楣,商贾之道不过是他手中的利器,若为了点银钱就断了薛氏前程,这笔买卖大概只有作为真正商贾的二老爷薛镇世能做。

前一世二房虽赔了买卖,可是用她姻缘搭上了锦乡侯,最后平安度过了难关,以后顺风顺水名利双收,这一世她不会再听二太太的摆布,那么二房会怎么自救呢?

她是提醒姑父还是任由二房胡作非为将来收拾烂摊子?

可是这又关系着薛家的存亡。不过,她即便现在去和姑父说,没有十足的证据,姑父也不会信她一个小丫头的话。

幼清望着湖面上被敲的细细碎碎的浮冰,神色微凉…

她按了心思,就听到薛潋哎呀一声叫嚷着:“好大一条鱼,还是条青鲢。”他哈哈大笑快速的收着线,小厮笑着过去拿鱼篓接住,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将鱼从钩子上拿下来,得意的对薛明道,“二哥,你输了,可别忘了我的孤本!”

幼清低眉去看,就见篓子里一条三四斤重的大鱼正活蹦乱跳的。

绿珠也忍不住惊叹,拉着幼清低声道:“小姐真厉害,说一盏茶的时间,三表少爷果真钓到了。”

薛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自扶栏上一跃而下,居高临下的望着薛潋,语气不善的对身边的常随吩咐道:“去,将书拿来给三少爷。”

薛潋吆喝一声,高兴的只差手舞足蹈。

薛明却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幼清。

“我们走吧。”幼清看着薛潋又蹦又跳的忍不住叹气,只要他不做危险的事不让姑母担心,其它的也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转身欲走,就看见薛明阴沉着脸站在她身后,幼清眉头微拧绕了过去。

“多管闲事。”薛明却是冷哼一声,低声道,“你要记住,在这里你是外人,你敢伤她的心,我第一个不会饶你。”话落,他突然伸出一脚勾住幼清的左脚,用力一扯…

幼清一个不稳就朝身后载了出去。

后面就是扶栏,扶栏下是结着冰的湖水。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绿珠和采芩此起彼伏的喊着:“小姐。”急的伸手去拉。

其它人也是一阵惊呼,人仰马翻。

薛明抱臂环胸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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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哈…我是嗨皮的存稿君…风流哥今儿去摘草莓了,啦啦啦…

025 斥责

薛明的性子一向阴晴不定,他以前对自己到是视而不见,自从知道她“送了”帕子给薛霭后,每每见到她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一开始她只觉得委屈,直到后来薛霭生病,误了会试后和周文茵的婚事也耽搁下来,二太太又动了心思将周文茵留作自己的儿媳时,她才明白,原来薛明对周文茵…

只不过前一世他们很少见面,所以她的感触并不深,这一次倒让她见识到,原来薛明这样在乎周文茵。

心里飞快的转过,幼清撞在了柱子上,身子一歪就朝外头载去。

她自己来不及思考,伸手胡乱的去抓身边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到她的手中,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的拉着。

对方用力极巧,一拉一扯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被一股力道一带人已经稳稳的站住。

一阵晕眩过后,她吁出一口气扶住胸口,这才抬头朝上看去。

就看见一对微皱的长眉和带着些微责备的眼神。

是薛霭。

“大表哥。”幼清一阵尴尬,顿时有些不自在的将手自他手心抽出来,腰肢也动了动悄悄挪开薛霭的手掌的撑扶,脸红耳热的道,“多谢。”

“你没事吧?”薛霭眉梢微微一扬,幼清摇了摇头,薛霭才露出放心的表情,继而面色转冷蹙眉望着薛霭,声音沉沉的带着若有似无的怒意,“二弟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便负手踱步表情凝重的下了亭子。

薛明身体一怔,瞪了幼清一眼虽不情愿可依旧跟着薛霭下了亭子。

幼清望着薛霭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家这才回神过来,采芩和绿珠一人一边扶着幼清,一个问她惊着没有,一个察看她受伤没有。

“你看你。”薛潋靠在扶栏上,“让你早点走,你非赖在这里,还差点掉下去。”他懒懒的靠着朝幼清翻了白眼…

“不知好歹。”要不是怕他出事,她何至于被薛明暗算,幼清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准备给薛潋好脸色,冷笑道:“都说乘凉莫忘种树人,三表哥果然读的是圣贤书。”拂袖转身再不看薛潋。

“咦!”薛潋不服气的走过来,因看不清幼清的脸色,他不得不弓腰低头像看孩子那样盯着幼清看,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今天你很不一样啊,不但没有哭鼻子还知道回嘴顶撞我了?!”他煞有其事的环顾四周又看看天,“这太阳也没出来,到是分不清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

绿珠护着幼清,气呼呼的道:“三表少爷不识好人心,我们小姐要不是怕您落水,也不会受这份惊。小姐好好的怎么会跌倒,您难道没看见么,也不知道说谢谢。”

薛明的小动作薛潋还真的没看见,他听绿珠这么一说像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眉头朝对面看去,薛霭和薛明正站在远处枯灰的桃树下说着话,薛霭惯常沉着脸,而薛明则是嘴角紧抿压抑着怒气。

“别乱说。”薛潋皱眉瞪眼,“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二哥不会这么做,即便是,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一副懒得和你斗嘴的样子,嫌弃的摆摆手,“算了,不和你这小丫头计较。”

绿珠被气笑了,插腰怒瞪还要再说,幼清却是拉着她开口道:“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清楚就行了,不用和不明道理的人辩口舌。”她转头望着对面的薛霭和薛明,薛霭穿着一身藏青色湖绸直缀,负手而立,侧面的轮廓硬朗中舒散着温和,微垂着眼帘不着喜怒的看着薛明说着什么,薛明则是垂手听着,虽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但却未敢反驳,她侧目望了眼秋翠,微掀唇角淡淡的道,“再说,自家兄妹便是有点过失也没什么…”

薛潋被幼清堵的没了话,哼哼了半天,才咕哝道:“圣贤书说的对,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一边守着的秋翠听幼清如此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真怕方表小姐闹起来,到时候二少爷虽能辩解过去,可总归他是兄长传出去也不好听。

方表小姐能退一步不再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薛霭率先结束了谈话朝这边走了过来,薛明蓦地转目视线如利箭一般射向幼清,幼清视而不见转了视线,薛明气急握紧了拳头冷哼一声背道而走。

“大哥。”薛潋看了眼薛明,“你不是要下午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薛霭没有答话,望着幼清低声道:“既是没有事就早些过去,免得母亲担心。”又吩咐采芩,“路上滑,照顾好你们小姐。”采芩依旧心有余悸,忙应是。

幼清朝薛霭笑笑,点头道,“今儿谢谢大表哥,我先告辞了。”便扶着采芩的手下了台阶,秋翠忙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笑着道,“方表小姐您方才没事吧,真是吓死奴婢了,这亭子里湿滑,实不该让您上去的,都是奴婢疏忽了。”

绿珠翻了个白眼,幼清回头朝亭子里看了一眼,薛霭正在和薛潋说着什么,声音很低但薛潋的脸上已经露出一副受训的模样,幼清露出亲切的笑容,道:“也是我考虑的不周,不怪秋翠姑娘。”不再说方才的事。

秋翠心里的大石真正的落了地。

这边薛霭带着薛潋进了亭子,薛霭挥退了小厮,低声训斥薛潋:“…你这般胡闹若是被父亲知道,定得在祠堂跪上三天!”薛潋动了动嘴,薛霭又道,“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过些日子就是冬至,岁考你都准备好了?却在此处胡闹?”

“这些您别管了。”薛潋一听到读书的事就头疼,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讨厌,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大哥今天见到夏阁老了吗?他怎么说,什么时候开始指点您。”

薛霭皱眉又微微叹气,他拂袖转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潋:“只等你岁考不得优先生如何罚你。”便要走,可走了几步还是回头蹙眉道,“我让洮河将几副试题放在你的书桌上,是往年岁考的题目,你稍后回去仔细看看。”一顿朝走远的幼清看了一眼,“方表妹身体不好,你既不护着她,可也不能欺着人家。”话落拂袖而去。

“我才不看,反正家里有你撑着不就行了,我可不想一辈子虚虚假假的撑着皮囊。”薛潋撇撇嘴大摇大摆的捡起了鱼竿又重新钓鱼,“那丫头嘴利索的很,我怎么欺负她了。”话落笑眯眯的望着篓子里的大鲢鱼,赞道,“不过法子倒是挺管用的。”又喊身边的常随二子,“去,把鱼收拾收拾,一会儿等赵子舟到了烤着吃。”

二子立刻笑着提了鱼篓子:“就这一条哪里够,要不三爷再多钓几条,一会儿烤起来也有意思不是。”

“也对。”薛潋点了点头,想到了出主意的幼清,“那丫头讽刺我忘恩负义,一会儿非得给她送条去,看她还说什么。”又一本正经的钓起鱼来,二子在一边讨好的给薛潋捶腿,“爷,明儿您约了祝姑爷还有宋大人钓鱼骑马,可不可以带小人一起去见识见识,小人和那宋大人还是同乡,说不定认识呢。”说完嘻嘻笑了起来。

“放你狗屁。”薛潋对着二子踢了一脚,“人家是传胪你是什么,再说,你四岁就被卖了,你连你家在哪里都不记得,还认识人,满嘴里胡诌。”

二子被踢的也不痛,嬉笑着爬起来抱着薛潋的腿:“就是因为小人没家,才想着认识个同乡,将来就是死了也能托个人稍个信不是。”

“你就是想攀交情。”薛潋鄙夷的瞪着二子,不耐烦的摆着手,“去,去,别惊了我的鱼,到时候你要想去就去,但有一点不准在几位大人面前丢我薛三爷的脸,否则我把你踹塘里喂鱼去。”

“不丢,不丢!”二子笑嘻嘻的道,“其实小人就是想一睹宋大人的风采。”

薛潋哼哼了两声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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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事会是莫名其妙,大家对于女主的情绪都是有缘由的!

026 比较

二房和长房的格局相似,抱厦旁边是接客用的小小的广厅,进来是一排耳房加上四阔的庭院,正门是宴客厅,左边是暖阁右边是卧室,卧室再去大约是书房和客房,其实这里原来要小一些,后来几年刘氏拆了围墙又加盖了罩院才有今天的宽敞。

此刻广厅里面坐了许多仆妇,闹哄哄的声音很远就能听见。

幼清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去了与这边只隔了一个花墙的知夏院。

幼清到时正看见薛思琴身边的春银,薛思琪身边的春荣以及周文茵身边的春兰还有方氏身边的春柳春荷聚在抱厦里喝茶说话,五个丫头身量相仿年纪相仿又是一起进府一起由陆妈妈调教出来,如今各自都在不同的院子里当值难得碰上一面有时间聊天,便小声说话大声笑着,显得非常热闹。

“方表小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场面一瞬间冷却下来,五个人顿时收了笑容,各自规规矩矩的朝幼清行了礼,还是春柳站出来笑道,“方才太太还在问方表小姐来了没有,奴婢这就去和太太说一声您到了。”她朝秋翠笑着,“劳烦秋翠姐姐引方表小姐进去。”

秋翠忙道不敢。

幼清朝众人微微颔首,对春柳道:“也不急着和姑母说,这会儿她许是忙着,等见着空你再说也不迟。”她话落便笑盈盈的过了抱厦进了院子,身后便传来悉悉索索推搡的声音,就听到不知是谁压着声音道,“瞧见方表小姐就让我想到春云了…唉,算算还是咱们命好些。”

“命好不好谁又知道的,你若改不了乱说话的毛病,我是知道二小姐是不会让你命好的。”春银话落就按了按发髻,“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去,等过年咱们一起守岁。”

大家便一哄而散。

秋翠听到了不该听的有些尴尬,幼清则是没所谓的笑道:“我人到了你的事儿也办成了,快去忙你的吧,我到这里断不会迷路了。”

秋翠心里也急得很,也不客气忙笑着道:“几位小姐都在里头,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幼清笑着目送她离开。

待秋翠一走,绿珠气呼呼的低声道:“这些人仗着在主子面前有些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喜欢春云怎么不探望去。”她嗤笑了一声,满脸的不屑,幼清笑点着她的额头,啐道,“你这嘴越发管不住了。”又对采芩笑道,“回头找针给她缝上。”

采芩掩面轻轻笑了起来。

绿珠脸一红跺脚道:“小姐还说奴婢,奴婢这不是心疼您吗,二少爷欺负您,连几个丫头也没有尊卑。”一顿又道,“您刚刚就不该说那话,咱们到这边和大太太还有二太太告他一状,就是做做样子二太太也要罚二少爷一顿才行。”

“告状有什么用,不过图一时解气罢了。”幼清在院中停住步子,望着门口靛蓝的棉布帘子,漫不经心的道,“既不能伤其根本,又何必白费口舌。”该记的仇她不会忘。

“啊?”绿珠一愣,脑子里转了几遍才明白幼清的话来,她想到了春云,恍然大悟,“所以小姐刚才说自家兄妹没有龃龉是说给秋翠听的?”

幼清没有说话轻轻笑了起来,采芩拧了绿珠胖胖的面颊,笑道:“还不算笨。”

“哎呀。”绿珠不好意思的笑道,“人家只是怕小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她话一落,就见门帘子里半安和一个穿着桃红比甲十三四岁的大丫头走了出来,两人见着幼清纷纷蹲身行礼,采芩笑着道,“半安姐姐,听安姐姐。”

听安是薛思画身边的大丫头,因与半安名字相仿,两人自打一见面便热络起来,如今更是常常在一处说话。

“大小姐,二小姐,周表小姐还有我们三小姐都在里面说话呢。”听安热络的过来扶了幼清的手,“就差您一个人了。”

幼清微微颔首进了歇息的暖阁里,在门口脱了斗篷放了手炉,里间薛思琪不满的话音传了出来:“…咱们几个好的很,没事儿你请她来做什么。”又道,“病歪歪的瞧着就难受。”

“二姐这话可见是说我呢。”薛思画咳嗽了两声,“我可不是和清表姐是一样的,整日里病歪歪的也不中用,二姐是嫌弃我了。”连连咳嗽了几声急喘着气。

薛思琪一阵尴尬,摆着手道:“我没说你,你别胡思乱想的。”又着急的道,“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薛思琴满声的责备薛思琪,又安慰薛思画,“三妹别听她胡言乱语。”

周文茵轻声细语的道:“你啊,身体本没有多大的碍处,到是自己整日里胡思乱想的,你只管安心养着,身体定能慢慢好起来的。”她说着叹了口气,仿佛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歪着头喊道,“可是清妹妹来了?”

薛思琪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就被薛思琴拍了胳膊,她怒道:“拍我做什么。”薛思琴凝眉冷声的警告她,“你再不消停小心我告诉父亲。”

薛思琪撇过头,就看见幼清娉娉袅袅的自屏风后面走了进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步态从容…薛思琪哼了一声,就知道用这个样子骗人,不知道的还当她多乖巧温顺呢。

“大姐,二姐,周姐姐。”幼清一一见过礼,又朝扶着炕几站起来的薛思画走过去,“方才还听你咳嗽了几声,快坐下歇着。”让采芩将糕点交给半安,“早上买回来的,还热的,姐姐们尝尝。”

薛思画比幼清小一岁,因生产不足月,一出生身体就不好,虽没有具体的病因,可每逢天气转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病,所以自小都不大敢出门。

“清表姐太客气。”薛思画还是起身行了礼,谢了点心又道,“我这身子可见是好不了的,您也不用照顾我,若是连这礼数也没有了,那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幼清没料到薛思画的情绪这么悲观,不由暗暗皱眉,面上笑着安慰道:“这身体大多是养出来的,这养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平和,妹妹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只管安安心心的,等岁数大些自然就好了。”

上一辈子薛思画嫁的是外家的表哥,刘冀为人温和,身上也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性,两人在景隆三十六年成亲,景隆三十九年年底她听说薛思画怀了身孕…

她当时还好奇,刘二夫人怎么会答应让自家的次子娶薛思画,后来让路大勇打听之后才知道,薛思画嫁去武威侯时足足带了五万两的嫁妆。

不过,不管中间有什么缘由,薛思画嫁过去夫妻二人月下抚琴,红袖添香既甜蜜又温馨,可见二太太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的。

“清妹妹说的不错。”周文茵笑着接了话,“这心态平和是关键,切记胡思乱想。”

薛思画用帕子捂了嘴咳嗽了几声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轻声道:“我听几位姐姐的,往后自管一门心思的养着。”虽是这么说着,可房里的几个人明显听出她话里敷衍的味道。

“清妹妹过来的时候可见到二弟和三弟了。”周文茵很自然的换了话题,“方才还听丫头们说他们去钓鱼了。”

027 说话

“在秀峰亭里见着了。”幼清轻描淡写的将那边的情况讲了一遍,“就是冰厚的很,又下着雪只怕不好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