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尴尬的笑笑,站在薛思琴身边,薛思琴低声问道:“没吓着吧,三弟最喜欢胡闹了。”

幼清摇摇头,耳边就听到薛明轻声问周文茵:“我房里还有几枚,你和二妹想点着玩的话,我让人搬过来。”

“我不用的,这东西吓人的很。”周文茵摇摇头,笑望着薛思琪,“二表弟那边有,你要是想玩让他带你去玩好了。”

薛思琪立刻点着头,扯着薛明的袖子要放烟火。

“我让他们去拿。”薛明说完吩咐刘穗儿去搬烟火,自己则带着薛思琪往薛潋那边而去,周文茵笑着过来和幼清说话,“我当你会害怕呢,没想到你竟是点着了。”

幼清总不能说她被逼无奈,只得笑道:“有三表哥在,我胆子也大一些。”周文茵笑着点头,“三表弟虽有时有点孩子气,可做事却是仔细的很。”又贴着薛思琴的耳边轻声打趣似的道,“方才两个人站在那边,一个红一个绿的真是登对的很呢。”

薛思琴从来没有想过幼清和薛潋,她微微一愣不由朝幼清看去,就看见她正弯着眉眼看着远处的薛潋,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明艳的娇憨来,她心里一动。

是啊,清表妹和三弟年纪相仿,又能说到一起去,清表妹稳重沉静三弟活泼好动,两人一动一静两相皆宜,她不由高兴起来,母亲还担心表妹将来出嫁的事,这不,家里不是有个现成的。

周文茵看着薛思琴露出沉思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

房里,薛镇扬和薛镇世夫妻二人并着薛思画正坐着喝茶,薛镇世好奇的问道:“听说严次辅担了赈灾之事,还勒令户部拨银八十万两,年后便派遣巡抚去往受灾的州府?”

“是。”薛镇扬放了茶盅,点头道,“本是职责所在,他不过顺水推舟在圣上面前表态立功罢了。”

薛镇世点头,奇怪的道:“外头都在说这一次严阁老有些奇怪,以往圣上不论推行什么政令,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反对,这一次只是上了两封奏疏就没有声音了,私底下有人说严阁老年纪大了怕了圣上,所以不敢再和以前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了。”

这事是严阁老为了大局的妥协,薛镇扬当然不会直言告诉薛镇世,他云淡风轻的一句带过去:“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严阁老自有他的谋算。”话语一顿,他望着薛镇世道,“如今家中还有多少银子,二十万两可能抽调出来?!”

薛镇扬话一落,薛镇世心里咯噔一声,额头上立刻冒出汗来,惊恐的朝一边枯坐着的刘氏看去,刘氏心也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薛镇扬看着夫妻两人都不说话,顿时皱了眉头,“今年不是说各个铺子收益不错,加上往年的存额,二十万两不会没有吧?”一顿又道,“二弟和弟妹放心,这钱是用于朝中的,算是兄长借你们的,不出两年我会悉数还会公中。”

“不…不是这个意思。”薛镇世摆着手,嘴里发苦有口难言,这会儿广东那边还没有消息,就算是有消息,银子都换成了货等悉数收回来也要一年半载,现在让他拿银子,莫说二十万两就是两万两他也要算计算计,“就是一时半会儿恐怕挪不出这么多来。”又道,“大哥不知道,年底许多铺子都进了货,银子都压在货里,您若是要恐怕还要再等一等。”

“这钱等不得。”薛镇扬话语干净利落,“还劳你和弟妹想想办法,开年就得用上,若二十万两没有,十万两也可!”

薛镇世不由自主的砸了砸嘴,望着刘氏。

“大哥,如今不管是二十万两还是十万两只怕都有些难。”刘氏干干的笑着,“您看,两万两行不行?”

当他是要饭的?!薛镇扬顿时沉了脸,他虽不管庶务可对家底还是清楚的:“此事关系重大,没有可商议之处,开朝前定要帮我把银子凑上。”态度很强硬,这个家还没有分,钱是大家的,他拿钱又不是用在不正经的地方,乃是关系社稷的大事,莫说这点钱不会给家里压力,就是卖了宅子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大哥这话说的。”刘氏也不高兴了,“您要钱伸手就拿,冬荣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当即就能给您变成银子来,您不做生意不明白,这钱只有投出去才能利滚利的进来,我们也不知道您要用钱,还这么急,这立时三刻我们没有办法啊。”

薛镇扬满脸阴郁,忍着怒气。

“弟妹这话我不明白了。”方氏给薛镇扬添茶,笑着和刘氏道,“年前几个铺子的管事来,我还瞧了账本,明儿上可是还有一百多万两的,就算年底你们进货铺货,这会儿七八十万两应该还是有余的,如今老爷不过要你们挪个十万两出来,你便说家里没有,难不成那账是假的不成?!”

刘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冷笑着看着方氏:“大嫂什么意思,不如把话说清楚好了。”

“我没什么意思。”方氏向来不会吵架,“只是提醒弟妹,账上多少钱清清楚楚的,你这会儿说没钱,你让我们如何不多想。”

刘氏冷哼一声,那边薛镇扬已经皱着眉头道:“不要再言,此事没有可商议的余地,三日后我要看到十万两白银。”他话落,那边薛思画忽然晃了晃,刘氏当即叫了一声扑过去,“画姐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就是有些头晕。”薛思画抚着额头望着刘氏,“娘,我想睡会儿,您能不能送我回去?”

刘氏点着头,不由埋怨的朝薛镇扬看了一眼,也不打招呼让秋翠和听安几人扶着薛思画就往外头走,薛镇世跟着也站起来歉意的朝薛镇扬行了礼逃也似的跟着走了。

薛镇扬气怒不已,他再不想歪也看的出来,薛镇世和刘氏分明就是故意躲着的。

“老爷消消气。”方氏劝着道,“若他们真的拿不出来,不如把我的嫁妆先拿出来吧,嫁妆不够先借点利钱也可以,您急着用,总不能耽误事情。”

她不说还好,一说薛镇扬顿时怒不可遏:“你当我什么人,便是穷死也不会动你的嫁妆。”他负气的在房里来回的跺着步子,又停下来看着方氏,“你年前看过账本,上头果真有百多万两?”

方氏从来不撒谎,闻言点了点头。

薛镇扬眯了眼睛,他自己的弟弟他最清楚不过,若是兜里有钱他不可能不舍得拿出来,更何况他也解释过了这钱是朝中要用,他还这么推三阻四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家中确实没有钱,而那些给方氏看的账本,根本就是假的。

砰的一声他拍了桌子,对着方氏道:“明儿你就让刘氏把账本拿过来,一笔一笔和她对出来,你问问他们,这些钱难不成压在饭碗底下吃进肚子里了不成!”又道,“如今竟学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当我们是什么人,糊弄我们。”

“何必呢。”方氏上去扶了薛镇扬手臂温言细语的道,“前些日子闹的大家心里就不舒服,弟妹这会儿指不定还恨着我们呢,老爷再查账,到时候闹起来怎么收场呢。”

“你就是太心软了。”薛镇扬皱着眉道,“前些日子的事又不是你的错,混为一谈做什么,账肯定要查,你不用再劝我。”

方氏叹了口气轻声道:“若老爷真要查账,还是要从二弟那边入手,弟妹那边只怕还要生风波。”

薛镇扬眉头紧皱,转头去看发妻,遇到困难时无条件支持他的人也只有她了,想到前些日子对她说的重话,薛镇扬微有些不自在。

薛霭并着弟弟妹妹们进了门,薛潋和薛思琪吵着闹着,一时间暖阁里闹闹的好不热闹,薛镇扬喝道:“闹腾什么,都多大的人了,整日里没个正形。”

薛潋和薛思琪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顿时面面相斥不敢再出声。

“都坐吧。”方氏打圆场,“烟火都放完了?刚才吃饱了没有,要不要让厨房给你们上点夜宵?”

薛霭望着薛镇扬的样子,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回道:“并不饿,母亲不用麻烦了。”又和薛思琴道,“要不然你领着她们去你们房里吧,是打叶子牌还是玩别的都成。”

薛思琴看出来气氛不对,点着头道:“那就打叶子牌吧。”拉着几个人要出去。

幼清微微笑着跟着薛思琴几个人重新拥了出来,她拍了拍采芩的手低声道:“去那边看看。”采芩低声应是,幼清则去了薛思琴房中。

刘氏安顿好薛思画,和薛镇世关了门在房里说话:“刚才要不是画姐儿机灵,我看你就要松口答应了,这要是答应了,你能变出十万两给大哥?”又道,“朝中要用银子,用得着他私人往外拿钱吗,真是不赚钱不知道辛苦,只当你是偷来的抢来的。”

“说这话做什么,没的添堵。”薛镇世愁眉苦脸,“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筹集银子,大哥既然开了口,就肯定是有急用的,我们只要一天没分家,这钱他就有资格用。”

这道理刘氏当然知道,可是现在就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她生着闷气,薛镇世就挨着坐过来,轻声道:“要不然从你那边挪一些回来吧。”

“不行。”刘氏当即否定了薛镇世的话,“那些钱我能不动声色的挪出去已是不易,如果再挪回来,我当初额何必费那个力气。”薛镇世也不高兴,“你那百八十万两总是有的,拿个十万两出来应急有什么关系。”

刘氏扭头过去:“不行,一分钱我都不会拿回来的,再说,我和钱庄签的是十年期的,我要是拿回来那些利钱可都打水漂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薛镇世头疼不已,在房里转了几圈,他停了步子道:“要不然我和虎威堂商量一下,我们少拿十万两的货成不成?”

“不行。”刘氏点着薛镇世的额头,“虎威堂是你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去和你大哥说,让她和大嫂拿钱好了,大嫂身边的嫁妆虽没有十万两,但典押个四万两肯定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这边再凑一点,再去借点高利贷不就成了。”

薛镇世虽觉得刘氏的方法有些不靠谱,可是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道:“那…那我和大哥商量一下,实在不成就写信给娘,让娘借点给我们。”不等薛镇世说完,刘氏就提了他的耳朵,“现在大哥逼着我们,难不成你还想让娘也知道,到时候这话你可真说不清楚了。”话落,她顿时后悔起来,当时不该写信让娘来的,要是她到了这件事肯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才会罢休,一旦他们私自走海运的事被大哥知道…

薛镇世拍掉刘氏的手倒在炕上冥思苦想。

两个人焦躁不安,直等到外头开财门接财神的鞭炮霹雳啪啦响起来才惊觉已经到了子时,遂让人放了鞭炮洗漱着躺下。

第二日一早,方氏让陆妈妈给府里所有人封了红包,一家人互相拜年,幼清得了七八个压岁红包,就连陆妈妈也悄悄塞给了她一个,幼清笑着悉数收了,又给方氏和薛镇扬磕头拜年。

薛镇扬忍了一天,等到初二刘氏带着薛明和薛思画去武威侯府拜年,他便把薛镇世找到面前来:“去把这两年的账本拿过来,今儿哪里都别去,把账对出来,我要看看你这两年没日没夜的忙活,和我诉苦,都有哪些成效!”

薛镇世脸色发白,才惊觉薛镇扬身后站着两个年纪颇大手中捧红算盘的老者,两人见他看过来忙出列行礼,薛镇世才知道原来两人是铺子里的账房,今儿来府里就是为了查账的。

大哥是要和他动真格的了。

薛镇世就差哭出来了,做假账的事其实不大,大不了被大哥训斥一顿就是罚他跪祠堂也无所谓,可是要是大哥问他钱去哪里了,他怎么说,难不成告诉大哥他把钱全部拿出走私海运了?还有刘氏那个目光浅的东西,这两年见着钱就腾出去存在钱庄里吃利钱,现在让她拿出来她却是一分不肯。

“我…我…”薛镇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薛镇扬回头朝两个账房看了一眼,两个账房机灵的退了出去,等人一走薛镇扬一拍桌子,喝道:“你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大嫂说她看见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一百二十多万两,我现在让你拿十万出来,就跟要你命似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薛镇世吓的就差跪下来认错,额头上簌簌滴着汗:“那个账…账,是假的。”

“好,好!”薛镇扬气的指着薛镇世,“你是长心眼了,在外面糊弄别人就算了,在家里也和我耍这种手段,我们是亲兄弟,你要用钱我什么时候管过你的账,我什么时候质问过你银钱的去向,没想到你到是防着我了,和我做假账。”

薛镇世骇的魂不附体,求着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我做生意亏了。”

“亏了?”薛镇扬冷笑一声,质问道,“你说亏了也成,你把账给我看,怎么亏的,亏了多少,进的什么货,又在哪里亏的给我仔细说出来。”

薛镇世哪里想得到薛镇扬会查账,临时胡编出来的,根本就说不出个一二三,当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还骗我。”薛镇扬怒气冲天:“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要出这个门。”又道,“还有,我要的十万两,你便是立时去给我买铺子卖田庄,也要在正月十五前给我,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大哥…”薛镇世哀求的看着薛镇扬,“半…半个月不成,我弄不出来。”

薛镇扬眯着眼睛望着他,冷声道:“我实话和你说,这笔钱是给圣上修建祭台的,严阁老为了这件事将几十年的清誉都抛开了,我们若是拖了他的后腿,这两个月的筹谋可就全白费了。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在工部没有挪过地方,只要严阁老一致仕,我莫说挪地方只怕连官也做不了了,你用脑子想一想,这外头生意好做的,没有我看顾着你能顺风顺水的赚钱?冬荣,这么多年我何时逼过你,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我们薛家啊。”

薛镇世愕然的望着薛镇扬,他没有想到薛镇扬的钱是用在这个上面,他虽然没有入仕可是利弊他还是知道的,只要严阁老还在首辅的位子上一天,他们薛家就不会有事,但凡他退下来,将来薛家还能怎么样,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这怎么办。”他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您让我和您弟妹商量一下,明…明天就给您答复。”

薛镇扬也不想他逼的太紧,只要把十万两的事情解决了,后面的账他们关起门来慢慢算:“好,明天我等你答复!”

薛镇世失魂落魄的往家走,刚走到半道上刘氏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夫妻两人一见面,薛镇世就迫不及待的把薛镇扬的话告诉了刘氏:“你快想个办法,我可是兜不住了。”

“怕什么!”刘氏不以为然,“我刚和大哥说了,大哥说他和武威堂打个招呼,让他们先挪个十万两给我们,你只把大哥拖过正月就成。”

薛镇世眼睛一亮,顿时松了一口气:“成,你催着侯爷快点办。”说完,他回房里卷了几件衣服,刘氏看着他这样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那边住几天。”他头也不抬抓了东西就往外面走,“你要是有事就去盐水胡同找我。”

刘氏气了个倒仰,一把拽住薛镇世的胳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去哪里?”

“去盐水胡同,我若待在家里大哥就会逼着我,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漏什么话来,可是你不同,大哥不会逼着你的。”说完他推开刘氏,刘氏跳起来一巴掌扇子薛镇世的脸上,“我几日对你和颜悦色,你便觉得理所应当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那边,我就跟着你一起过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家都落个轻省。”

“老爷!”高银隔着帘子喊了一句,薛镇世捂着脸也不敢再和刘氏纠缠,如遇救星似的推开刘氏往外走,刘氏跟着出来就看见高银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口,她怒着问道,“没眼的东西,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高银一脸的为难可又不肯走,薛镇世问道:“说吧,什么事?”

“是虎威堂。”高银朝外头看了一眼,见院子里丫头婆子都远远的,低声道,“他们登州分堂的副堂主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

薛镇世一愣和刘氏对视一眼,问道:“可说了什么事?”高银吞吞吐吐的道,“小人见副堂主脸色不好,就多嘴问了一句,听副堂主的意思,好像是海运上出了点事。”

薛镇世腿顿时软了下来,刘氏也站不稳推着薛镇世:“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去啊。”话落吩咐高银扶着薛镇世,目送两人出去。

刘氏在家里火烧眉毛似的直等到入夜薛镇世也没有回来,她急的不行派人出去找,可派出去的人也有去无回的,她没个商量不过一夜就急的嘴角上起了一层的火泡,逼不得已把薛明喊了回来:“你去找你舅舅,让他派人去找找你父亲。”又把事情的起因告诉了薛明,薛明当即变了脸色,问道,“果真是副堂主来了?”

刘氏点点头,薛明也不耽搁迅速出了门。

这边幼清正在和路大勇说着话:“你过了冬至就走了,我让采芩去找你没找到,就猜测你大概是去山东了。”一顿又道,“事情都办成了,他们不但信了你的话,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是吧。”

路大勇点着头:“副堂主和我说,腊月十八的时候,广东水域突然多了许多布防,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查了十几艘船,不但悉数没收了船上的货物,还将船上的人也就地处决了。如今那些投了钱的商贾一个个如散家之犬,纷纷倒卖手里的产业,想赶在官府查到以前举家逃走。”一顿敬佩的看着幼清,“一切如小姐所料,没有一点出入。”

幼清松了一口气,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路大勇摇着头,回道,“小人在那边好吃好喝的,没有消息回来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如今消息确认属实,他们感激都来不及,就更加不会把我怎么样了。”

“那就好。”幼清笑着道,“你一走一个多月我真怕你出事,赶紧回去洗漱一番休息几天,马房那边没有人察觉吧,你是怎么打的招呼?”

路大勇笑的很憨厚:“小人就说家里的老母亲没了,赶回去奔丧。”

幼清哭笑不得,路大勇的母亲许多年前就没了,没想到他这会儿把老人家搬出来做了挡箭牌。

“那你快回去歇着,我有事会让采芩去找你。”幼清叮嘱路大勇,“这两天不要出去,如果我料的不错,虎威堂的人大概会到京城来。”

路大勇应是,翻窗而去。

等路大勇离开,幼清让采芩去打听薛镇世的事,采芩回来告诉她道:“二老爷不在家里,大老爷也正在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大老爷责问,他躲起来了。”

“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幼清笑着道,“虎威堂的事过不了几天就会传过来,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办。”

前世她并没有听到薛镇世失踪的消息,只有一次他说是出门做生意连着半个月不在家中,这事儿还是薛思画告诉她,说的二老爷许久没有回来,她娘晚上担心的睡不着,她一连好些天都在正院陪着刘氏睡觉。

难道那一次薛镇世就是失踪了,只是大家没有注意,所以并不知道?!

果然,一连三天都不见薛镇世的踪影,薛镇扬和薛明甚至是武威侯府私下里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也找不到人。

幼清喊了路大勇过来:“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你?”路大勇很肯定的摇着头,“小人在客栈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换了衣服又在城里转了半天,肯定不会有人跟着的。”

幼清放了心,又怕薛镇世真的被虎威堂的人抓了:“可是二老爷那天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二太太和薛明也私下里在找人,可见他们也是不知道的,我猜测登州那边肯定是有人来京城了,说不定就是和你前后脚的功夫,你装扮一番出去看看,能不能发现虎威堂在京城的踪迹,二老爷会不会和他们在一起。”

“小姐是怀疑有人将二老爷绑了?”路大勇面色微变,幼清点头道,“如果是虎威堂的人来了,肯定会告诉薛镇世货船出事的事情,薛镇世听了不会善罢罢休,那些人一向谨慎小心,说不定为了防薛镇世出来大叫大绕嚷的来个鱼死网破从而将他绑了关在什么地方也未可知。”

“小姐是让我去找二老爷?”路大勇不明白,“这个结果不就是您想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让小人去救他?”

幼清摆着手,解释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我是要逼刘氏说出当年的事,如果薛镇世真的被虎威堂灭了口,那咱们还怎么去和刘氏谈?所以,如果你能赶在所有人前面找到薛镇世那绝对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刘氏就能被我捏在手心里,她便不是说我也有办法撬开她的嘴巴。”虎威堂的人绑薛镇世只是怕他闹出去,应该不会像在京城杀人灭口。

不过事情在她的干预下有所变化,她也不敢保证薛镇世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路大勇恍然大悟,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姐放心,我在虎威堂住了一个多月,他们行踪和联络暗号小人都知道,只要二老爷真的在京城,小人一定有办法将人带回来。”幼清不放心,叮嘱他,“那些人没有什么江湖规矩的,你一定要小心,还有,找到人也别急着带回来,藏好了地方等我消息。”

路大勇点头应是,转身跳下了窗户。

幼清心里盘算着,原本她是打算拿银子的事逼迫刘氏,没有想到薛镇世会失踪,如果路大勇真能找到他,那她歪打正着省了不少功夫,到时候有银子的压力,薛镇扬的紧逼,薛镇世的安危三管齐下,她就不相信刘氏还能守得住。

她也没心思吃饭,等到半夜不见路大勇回来才躺下,刚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就听到采芩蹑手蹑脚的进了门,轻声道:“小姐,路大勇刚刚来过了,他说他在京城虎威堂的联络地找到了二老爷了,绑二老爷的人是登州的副堂主,对方怕二老爷闹出去他们脱不开身,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二老爷困在了那边,路大勇就顺势把二老爷带回来了,虎威堂的人也正嫌二老爷是烫手山芋就丢给了他。此时二老爷正关在咱们院子的马房里,他藏的很隐蔽,二老爷也绑着眼睛,不会露出马脚的。”

幼清顿时清醒了过来,翻身坐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采芩又道:“对方还让路大勇问问他的主子,这一次朝中下令搜查拦截的人是谁,路大勇不知道也不敢乱说,就说回来问问您的意思。”

幼清也不知道是谁,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告诉虎威堂,让路大勇和他们打交道是迫不得已,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路大勇深陷险境。

“你告诉路大勇,就说这些事是朝堂机密,寻常人哪里知道,往后如果再得消息定会告诉他们,至于别的一概不能说。”幼清说完披着衣服起身,采芩轻声道:“奴婢等天亮了就去找路大勇,把您的话转告他。”又道,“您再睡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的很。”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幼清根本没有睡意,她索性翻身起来让采芩掌灯铺了笔墨,她坐在书案后屏神静气的写气字来,采芩也不敢打扰她,以前在福建时小姐只要心里有事,就会像这样站在书案后面写着字,有时候能写个十几张纸,然后再点着一把火烧了,还说这样所有的烦恼都化为灰烬了。

等幼清写完,采芩已经拿了铜盆过来,问道:“要不要奴婢帮您烧?”幼清放了笔摇头道,“这是儿时闹着玩的,如果烦恼真的能随之化为灰烬的话,那世人就都无忧无虑了。”

采芩失笑,幼清看了眼天色,沉声道:“走,我们去找姑母。”

------题外话------

前面提到了登闻鼓,有姑娘私下问我,我忘记解释了。

登闻鼓是电视上衙门外面给百姓敲的鼓,经常电视里能看得到。但是这里的提到的登闻鼓是挂在皇城外面的,起于北魏,曾在皇城悬挂供百姓鸣冤。

明朝朱元璋也挂了登闻鼓,并设有专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诉,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不过击登闻鼓也很冒险,不管你申诉谁,先打了板子再问话,如果是诬告的话更是小命都没了,所以一般人还是没有这个胆子敲的。

054 败露

幼清到智袖院时,薛思琴和周文茵以及薛思琴都在东次间里说话,幼清站在院子里能清楚的听到暖阁里薛镇扬饱含怒意的呵斥声。

“二太太在里面?”幼清边上台阶边朝暖阁里看了看,春柳点了点头,低声道,“大老爷让焦安去请的。”

幼清微微点了点头进了东次间。

薛思琪围在炉子边上烘着手,见幼清进来只当没有看见,周文茵笑着点头,薛思琴迎了过来小声道:“二叔都四天没回来了,父亲把二婶请来正说着话呢。”

“看样子姑父是动了怒。”幼清问道,“二婶什么也没有说吗?”

薛思琴摇摇头,显得很生气:“父亲不过要十万两还是急用,二叔明明是答应了的,却是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分明就是躲着父亲的,如何能不生气。”说着微顿又道,“二婶咬定了不知道,其它的什么都不说。”

刘氏当然不肯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薛镇世的去向,只要松口她们私下里走私海运的事就不可能瞒的住,这么大的事情连她都不知道薛镇扬会如何动怒,会不会将他们夫妻绑了送衙门去也未可知。

“二叔也真是的。”薛思琪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有什么事一家人不能商量,非要跟躲债似的,弄的大家都很难堪。”说完托着腮轻蔑的道,“我还当咱们底子多厚实呢,没想到十万两也能逼得大家分崩离析。”

“你少说两句。”薛思琴愠怒,“当下是先把父亲的事办妥了。”

幼清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隔壁薛镇扬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可见我平日对你们太宽厚,全然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中,往后我也不指望你们怎么样,等这件事结束后就把家分了。”又道,“你们是回泰和还是自立门户,将来是潦倒落魄还是大富大贵也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连分家都说出来了,可见薛镇扬是真的气恨了。

“大哥口口声声找我要人,我还要找大哥要人,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急着要钱,冬荣又怎么会急着出去,又怎么会下落不明。”刘氏丝毫不退让,“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你不分家,我也要分的,不但要分家,我还要去找朝中的各位大人评评理,看看这件事到底是你理亏,还是我们有错。”

刘氏真是好口才,这个时候了还能把二老爷失踪的事怪到姑父头上,倒打一耙!

“好,好!”薛镇扬指着刘氏,“好的很,好的很!”

薛思琪都听不下去了,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道:“二婶话说的可真难听。”她掀了帘子就要去对面,薛思琴拉住她,“你过去做什么,难不成要和二婶吵架?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刘氏再不好,可也是长辈。

“你看她把父亲气的。”薛思琪急的不行,薛思琴心里也难受的很,母亲不善言辞,父亲一个男人哪里能和女人斗嘴皮子,可是…她皱着眉头在房里来回的走,就听到对面陆妈妈道,“二太太果真是好本事,这话说的奴婢都听不下去了,今儿便是得一顿板子,奴婢也是忍不住的。”她说着一顿就拔高了声音道,“家里账上明白写着多少银子,大老爷不过拿个零头都不到,您和二老爷就推三阻四的,也说不出个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大老爷可不是那无端逼迫人的,二老爷明明是答应了,转眼他就拍了屁股躲出去了,一家人,二老爷这不是有意让大老爷着急,让大家难堪嘛。”又道,“二太太不分青红皂白的,三两句就把错怪在大老爷身上,您说要去报官,好吧,您报便是了,到时候也正好让官府的人帮着查一查,这账上百万两的银子到底是个什么去向。”

刘妈妈这一番话一点余地都不留,刘氏气的不行,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冷哼一声,“你们有本事就将二老爷找回来。”话落拂袖出了门。

秋翠和丛雪一人一边扶着刘氏往对面而去,刘氏气的手臂直抖,沉声问道:“二少爷那边还没有消息?”

“二少爷派人回来说他带着人出城去了,让您放心,他一定会将二老爷平安带回来。”秋翠低声说着,“大老爷也派人在找,那些人如果还在城里,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刘氏就是想不明白,雁过留声,蛇过留痕,京城再大可对方只要来过,就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更何况还带着薛镇世!

“我们到侯府去。”刘氏现在只要呆在家里就难受,薛镇扬现在还不知道就对她大呼小叫,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有大哥和大嫂在,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秋翠点头应是扶着刘氏进了房里,刘氏让身边的丫头收拾东西,自己则捡了几样要用的东西收拾了一番:“秋翠在家里守着,若是有什么消息你派人去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秋翠应着,又道,“如果大老爷那边又闹起来了怎么办?”

刘氏冷笑一声,道:“二老爷生死未知,我现在可没有心思和他折腾,他要钱自己找去,别理他。”说完扶着鬓角就往外面走,迎面就看到夏柳带着外院的小厮进来,刘氏站着未动,夏柳指着小厮道,“太太,他有事要回禀您。”

刘氏皱眉望着那小厮,小厮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毕恭毕敬的回道:“有人让小人把这封信转交给您,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给我的信?”刘氏示意夏柳把信拿过来,她打量着小厮,问道,“送信的人呢,还说过什么没有?”

小厮摇着头:“就说这一句,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

刘氏摆摆手,小厮退了出去,刘氏站在抚廊下将信拆开,里面轻飘飘的一张信纸,信纸上也只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看不出来字迹,刘氏看完那句话顿时吓的脸色发白!

“午正,秀春楼天字号房,若贻误或惊动旁人,就给薛冬荣准备后事!”

“怎么办!”刘氏慌了手脚,“怎么办!他们这是要老爷的命啊。”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抚廊下转着圈子,几个丫头扶着她也是吓的不轻,秋翠语不成句的道,“太太,要不然咱们报官吧!”

“不…不行。”刘氏摆着手,“不能让别人知道。”莫说对方会撕票,就是不撕票她也不能让薛镇世被虎威堂绑架的事暴露出去…要是虎威堂的人狗急跳墙,把他们走私海运的事说出去,那不单薛镇世就是整个薛家都完了!

“那怎么办。”几个丫头害怕的哭了起来,刘氏啪的一巴掌扇在夏柳脸上,“都给我闭嘴。”她跌跌撞撞的进了暖阁倒在炕上,“现在什么时辰?”

秋翠看了眼怀表,噙着眼泪惊恐的道:“巳时刚过半!”

刘氏阖上眼睛静静的靠在炕头上,脑子里飞快的转着,秋翠示意丛雪给她上茶,丛雪哆嗦着倒了半杯茶放在一边,余光中就看见刘氏拢在袖子里的手臂极快的抖动着…

太太也很害怕

丛雪后退了几步,大气不敢喘。

“去准备车马。”刘氏忽然睁开了眼睛,“大不了一死,就算是死我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她起身拢了拢衣摆,赴死似的道,“秋翠依旧留在家里,若我们未时末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报官!”

秋翠点着头,刘氏则扶着丛雪的手往外一路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马车嘚嘚行了起来,刘氏腰背挺直坐的前所未有的端正,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在秀春楼的后院停了下来,像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了似的,小厮过来引着他们直接就去了天字一号房。

站在洞开的门口,来之前所有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抽空给了似的,刘氏腿肚子开始打着转,她颤抖的扶着丛雪进了房里,身后的门随即啪的一声关上。

刘氏惊的一跳。

是一间两进的套房,套间里头是一间小房间,外头则铺着炕放着几把椅子,中间落着一架很大的隔扇,几乎将整个房间隔断,刘氏不敢走动也不敢坐下,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刘氏猛然回头手就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她脸色一变和丛雪道:“门…门锁了。”

“太太!”丛雪吓的哭了起来,“怎么办…”

刘氏脸色发白,她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莽撞的一个人过来,要是对方有什么歹意,那她…

刘氏后悔不已,可是为时已晚。

“是薛二太太?!”忽然间,屏风的对面一道沉着的男声骤然而出,随即出现了几个人影,因为背着光她看的不清楚,但依着身形判断至少有四五个人。

像鬼魅似的无声无息的出现,刘氏淬不及防吓的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救…”一句救命还没有喊出来,对面那人就出声道,“太太还是想想清楚,是这会儿出声喊人,还是老实在里面待着?!”

刘氏捂住自己的嘴巴,摇着头。

对面的人很满意没有再说什么,刘氏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椅子移动着,随即一个略微娇小些的身影坐了下来,她凝声静气的望着,仿佛要将屏风戳穿似的。

“薛二太太不用看了。”那人道,“若是真要与你相见,也不会隔着屏风了,即是摆了就不会叫你看见。”

刘氏这才回了一点神,由丛雪扶着起来,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老爷?!”

“我为什么要抓你们老爷薛二太太应该很清楚吧。”对面之人语气嘲讽,“薛镇世那个蠢货,亏了钱就和我大叫大嚷的,他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若不扣着他难不成等着他去报官抓我?!”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你们是虎威堂的人?什么意思,什么叫亏了钱?”刘氏说着牙齿根开始打颤,对面的人继续道,“一共三船的东西悉数被查,你们不过亏了六十万两罢了,还有两户可是亏了一百多万俩。这点钱就值得他大叫大嚷找我拼命,真是可笑,还是好好回去想想怎么能瞒天过海不被朝廷查不出来,早点保命吧。”

刘氏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投进虎威堂的六十万俩银子打了水漂,所以虎威堂会派登州的副堂主过来通知他们一声,没想到薛镇世去了听了这个消息后大吵大闹,还说要去报官,对方怕行踪被暴露,所以就将薛镇世给绑了。

而且,她们很有可能被朝廷查到?!

刘氏魂飞魄散,紧扣着指甲在手心里不让自己慌神。“我们老爷呢。”她戒备的看着她们,“你们把我们老爷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们,买卖不成就算我们被满门抄斩也是我们活该,可若是你们私自动了我们老爷,我刘氏绝不会放过你们。”说完大有一副要过去的样子。

“薛二太太有胆色。”对面的人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想法子报复我们好了。”说完像要走的样子。

刘氏脸色一变急着就道:“你别走,你还没说我们老爷到底在哪里?你们到底什么目的,如果是要银子,我们所有的银子都投给你们了,现在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我们什么什么都不要!”对面的人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们那点钱我们还不放在眼里。”话落就听刘氏急着问道,“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

“薛二太太爽快。”对方沉声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的好,我们不但放你还会放了薛镇世,你好自为之吧。”

刘氏想也不想的点着头:“问,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