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马受惊,蔡彰肯定不被踩死也要踩伤。

方才夺刀那人反应而已是极快,先薛明抬脚,飞快的将对方的腿踹开,薛明吃不住一个后翻倒在了地上。

各方的小厮立刻一拥而上,将薛明压住。

幼清吓的胸口砰砰直跳,见薛明的刀落了,她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来去打量那位夺刀拿住薛明的人,穿着一件藤兰色长衫,剑眉凤目神色严正,身形高大魁梧此刻负手站着有些杀气腾腾的感觉,她移开目光又去看旁边站着的宋弈,一副事不关己不惊不骇的样子,仿佛像是从惊怔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宋弈也转目过来看她,淡淡一扫,只一眼便收了回去,挑着眉关心的去问蔡彰:“蔡五爷,你还好吧。”又指着旁边候着的小厮,“把蔡五爷扶起来,地上凉!”

有人上前把蔡彰扶起来。

蔡彰怒容满面,推开扶着他的人几步过去捡了刀就朝薛明砍过去,喝道:“住手!”

蔡彰一愣回头去看那女子。

随即眼睛一亮。

幼清冷笑道:“蔡五爷既没有被伤着,又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长眉,凤眸,鼻梁挺直清秀,唇瓣小巧红润,肌肤凝脂似的吹弹可破,身量虽不高却玲珑有致,是个极品的美人,且不同于周文茵的端庄秀雅,此女妖娆美艳,喜怒间皆是韵致…

蔡彰惊艳不已。

幼清话落见他不再动手便后退了一步,视线一转朝后看去,见方氏和薛镇扬赶过来,她暗暗松了口气迎了过去,薛镇扬见她也在,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幼清跟着薛镇扬走着,低声飞快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薛镇扬顿时沉了脸:“我知道了。”便大步过去,朝蔡彰抱拳,“让蔡五爷受惊了,此子乃薛某的侄子,一向顽劣,多有得罪。”朝蔡彰行了大礼,语气诚恳的道,“五爷可受了伤?”

蔡彰的怒气方才被幼清打断,如今薛镇扬一提起来他便怒道:“甭管受伤不受伤,薛明的命我非要不可。”说完提着刀又要朝薛明砍过去,“瞎眼的东西,竟敢杀本爷!”

“哼,你便该死!”薛明不躲不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薛镇扬也怔住,他没想到蔡彰这么狠,当着他的面就要杀薛明,就算薛明有罪那也是衙门的事,你蔡彰还没有权利动私刑…可他不过一介文人,哪有本事去徒手夺刀,骇了一跳大喊道:“五爷,住手。”

蔡彰已经被喊停了一次,这次哪里肯,抬刀就砍,刀顺着薛明的肩膀一路滑下来,顿时血流如柱,蔡彰觉得失手还要再来,可同一时间方才夺刀之人却以同样的手法捏住了蔡彰的手,左右一动刀就脱了蔡彰的手。

方氏惊叫一声,幼清也吓的失声,忍不住去看薛明,薛明瞪眼望着蔡彰,满目挑衅。

“孜勤,你做什么!”蔡彰大怒不止,说完要去夺刀,“这没眼的东西,我定不能饶他。”

孜勤?难道是寿山伯的郑辕郑六爷?幼清听徐鄂提过。

没有想到他也在。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没受伤,何必呢。”郑辕拍了拍蔡彰的胳膊,将刀递给站在一旁戒备着待命的焦安,又指着薛明的样子,“你看他这副样子,你杀了他只怕还让他痛快了。”

蔡彰一愣,这才去打量薛明。

两眼凶光,可却面色惨白,就算身上被血染红,他依旧毫无反应,根本就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他忍不住啐了一口,道:“那又如何,他敢拿刀来砍人,就要负的起这个责任。”就看着薛镇扬,冷笑着道,“薛侍郎,你不会是打算包庇这个行凶之人吧。”

薛镇扬再不待见薛明,可这是他的侄子,他气的不得了,冷笑道:“蔡五爷意欲何为?”又道,“他这番情景只怕是活不成了,蔡五爷却毫发无伤,就算抵命也无从说起。”

“就是要他抵命!”蔡彰正要说话,郑辕却打断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此事虽他们理亏,可若是闹出去你也无理,外头满城风雨的逼婚之事,指不定薛明还能得一个为救美人赴死一搏的美名,五爷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你既然没事不如就和薛侍郎坐下来谈谈,看他如何说罢!”

蔡彰一愣,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他缠着周文茵的原因,的确是因为想和薛家和周家结亲,薛侍郎有夏堰做后盾,如今薛霭也入了翰林,薛家之势目前来看乃是上升之势,谁会说的准将来薛镇扬会如何,更何况还有周礼。

这门亲事怎么算他都不愧。

蔡彰望着郑辕,郑辕就朝点点头,他目光一转冷哼道:“一刀抵得什么用,要不是刚才我反应的快,这会儿就已经是刀下亡魂了,我告诉你,我若是死了你们薛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蔡彰要真的在薛府被杀了,薛家这一通官司可真是打到天边也是赢不了的。

薛镇扬见蔡彰口气软了下来,他也不想穷追猛打,最后谁都落不着好,便道:“五爷当如何?!”

“我如何?”蔡彰不屑的冷笑一声,刚要说把周文茵嫁给他,可是转念就去看薛明,他忽然想起来,薛明当时在法华寺连屁都没敢放一个,现在却又胆子来杀他…难不成他和那周文茵之间有了什么首尾不成。

要不然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蔡彰顿时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起来,也明白了郑辕和他打眼色的意思,他差点就被人在脑袋上扣了顶绿帽子!

“好,这可是薛侍郎说的。”蔡彰说完,忽然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那个美人,忍不住回头去找了找,砸砸嘴想到了周文茵,忍了心头的痒痒!

难怪那天薛明极力游说,确实长的美!

郑辕顺着蔡彰的视线过去,目光也落在幼清的身上,那女子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他就想到了她方才那盛气凌人的一声断喝,若非她及时赶过来,只怕蔡彰这会儿已经人头落地了。

这位姑娘倒真有几分魄力。

难道就是今日白天令他狼狈而逃的薛家表小姐?

心头一转,郑辕又去看宋弈,宋弈自那一句“蔡五爷…地上凉。”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再无动静,就这么负手立着看着众人百态,自始自终没有情绪流于面上。

他不过普通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就如祝士林一般惊的跳了起来,而他不惊不骇时候还竟还提醒蔡彰地上凉,这样的人…他竟是看不透。

郑辕心思飞转,见蔡彰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就笑着打圆场:“这一通闹腾,莫说蔡五爷,便是我也惊了一惊。”望着薛镇扬,“薛侍郎索性把压着的好酒抬上两壶,也好给我们压压惊。”

这是递了台阶,薛镇扬当然会顺势而下:“那是自然,薛某酒窖之中还有两坛三十年的梨花白,这就叫人抬出来。”

蔡彰撇撇嘴,冷冷的望了眼薛明,道:“那就接着喝酒去。”话落甩袖而走。

薛镇扬点头,转而去望宋弈,宋弈从善如流的道:“宋某今日有口福,承了蔡五爷的福!”话落,负着手和祝士林并肩而走,祝士林望着前面走着的两人,低声道,“九歌可受惊了。”

“无妨。”宋弈一改方才形态淡然,“劳休德稍后提醒薛侍郎,祭台之事乃工部和内务府合力监工,除此之外断不可应承旁人。”

祝士林一怔,脚步顿了顿:“你的意思是…”心里已然明白。

宋弈淡淡摆手,脚步轻松,待走了几步又停了步子回头望了望,就看到薛家表小姐正站在薛大太太的身后,低眉顺目乖巧可人。

全不似方才煞气腾腾的样子。

一个小姑娘对杀人见血之事非但不惊还有心智余力阻止,他忍不住笑了笑,想起前几次见到薛家表小姐的情景,似乎一次比一次有趣。

待人走远,薛镇扬和方氏吩咐道,“先去请大夫来,其余的事等我回来再说。”留了焦安和焦平。

方氏惊魂未定,慌忙点头,指挥着人给薛明止血,又伤心又失望的道:“你怎么能想也不想就冲出来杀人,你可想过那一刀下去后果如何?”薛明昂着头,唇瓣因失血的缘故已近白色,他狠狠的看着幼清,沙哑着声音道,“该死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方氏被他噎住,幼清望着薛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待众人将薛明送回他原来的房里,幼清站在薛明的床前,薛明瞪眼看她,幼清挑眉道:“当初我答应你帮你,你就没有想过我会用什么手段?”

薛明恼羞成怒的喝道:“闭嘴!”幼清摇摇头,他怎么会没有想过,那种合欢香在牡丹阁乃是助兴之佳品,薛明近日常去牡丹阁定然不会陌生,可他却没有道破,甚至关了房门,他只是不愿意想这件事,觉得只要他不去想,此事便只是她一个人的错。

想要娶周文茵,却又不敢道出事实,是怕周文茵恨他吧。

“我说过,我只能保祖母点头,却无法承诺周文茵如何。以为你有多好的办法,却没有想到你只能做到这些!”她失望的摇头,出了门。

方氏不放心薛明,就和幼清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幼清应是,却是径直去了周文茵的院子。

半安守在门口,见幼清来了她惊的站起来,支支吾吾的喊了声:“方…方表小姐。”

“我和你们小姐说几句话。”幼清指了指门,“把门打开吧。”

半安不敢,小姐和方表小姐如同水火,她怕一会儿再出什么事,可方表小姐却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一样,冷笑着道:“她都这样了,我若想让她死,也不会亲自动手。”

这一点半安相信,她想了想推开了门,幼清一脚跨进去,又回头吩咐绿珠和采芩:“你们在外面等我。”

绿珠和采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却站在了门口。

幼清绕过隔扇,站在帷幔前,里面静悄悄的,但是幼清知道周文茵没有睡着。

她在桌前坐下,提壶倒茶,轻啜着,淡淡的开口道:“蔡彰没死,我也好好的,你很失望吧?!”幼清望着周文茵声音无波无澜,“不过,薛明只怕是难保性命,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帐子里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他拿着刀躲在马车里,等蔡彰出现刀就不偏不移的砍了下来,就差一点点,蔡彰就要死在薛府了。”她转着杯子,语气漫不经心,“济宁侯府的先祖,是开朝元老,蔡家延续百十年,这百十年从开朝的近百爵位,到如今寥寥无几的十几家,济宁侯已经是唯一仅存的开朝加封的爵位,虽这两三代他们没了以往的锦绣鼎盛,甚至在京城臭名昭著,可是圣上却不动他们,不但不动这两年还默许了蔡彰和钱宁来往,有意无意的抬举济宁侯府,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要保这仅存的硕果,淡化先祖皇帝良弓藏,飞鸟尽的凉薄,所以蔡家的意义对于圣上来说非同一般。”幼清语气淡淡的,没有波澜,“蔡家虽子嗣颇丰,延续百年不知多少房头,可如今人们能提得起的也只有蔡彰一人,他虽非长子,可济宁侯府将来兴盛也有依靠他了,你说,今天蔡彰要真死在薛府,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帐子里的呼吸似乎重了一些,幼清撇了一眼,又道:“为了不让夏阁老致仕,姑父自掏十万两,为的就是能继续在朝堂有立锥之地,大表哥身重剧毒不等康复便日夜苦读,为的就是能一展抱负…可是,只要蔡彰一死,他们前头做的所有的事,就会前功尽弃了。”

周文茵腾的一下坐起来,掀开帐子,露出裹着白布略显得扭曲的面容,高声道:“我管他们死活,谁又来管我。”

“那薛明呢。”幼清转头看着周文茵,“这个最在乎的人就是他了吧,而你却毫不留情的将这个最后在乎你的人推上死路。”

“在乎我?”周文茵赤脚下地,盯着幼清,“对我好他会对我用药,做出这种事?你觉得可惜,你去管他死活便是,来和我说什么。”说完,一副恨不得吞了幼清的样子。

幼清眉梢微挑:“下药的是我!”她走过去,望着周文茵,“你害我,我还你,天经地义!”

周文茵一愣,顿时红了眼睛,指着幼清一字一句道:“是你?”她紧紧攥了拳头,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手段只是过程,我要的是结果。”她说着微顿,道,“你当初害我时的手段也不见得多高尚,若我不防备着想必此刻你我该换个位置了吧,看…你骂我的时候也看看自己的样子,你该重新认识我,也该重新认识自己。”

周文茵头发散乱,满面扭曲,她狠狠的盯着幼清,仿佛只有将她撕了才能解恨:“方幼清,你给我记住,你今天给我的,总有一天我变本加厉的还给你。”

“我等着。我就在这里,做过什么,从来不会否认,更不会躲避,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幼清说完起身,“不过,既然你不打算死,还是不要再做牵累别人的事比较好,你我的恩怨,找我就行!”

周文茵追了几步:“怎么,你还想扮高洁,不牵累别人,虚伪。”

“你怎么看我不重要,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在乎谁,不在乎谁!”幼清转头看她,“至于你,不如仔细想想你要的是什么,是找个能为你挣得凤冠霞帔的夫君,还是疼你入骨的良人,自有你自己决断。至于薛明的死活,你不在乎我更加不会在乎。”

“你!”周文茵指着她,脑海中就浮现出薛明以往的种种,因为她喜欢东大街的糕点,一大早去便亲自去买,怕糕点冷了左一层右一层的用布包着揣在怀里,因为她想尝尝望月楼的牛肉,提前几天去预订,天未亮顶着寒风去排队,央求老板按照她的口味去做…

他会搜罗京中流行的各种首饰胭脂水粉,买所有她喜欢的诗集,为了一个徐子仲的孤本诗集,他拿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银子去买,她偷偷看《西厢记》被他发现,他就在薛思画后院的倒座里,专门给她做了一间书房,说那里最安静,将京城世面上所有的民间话本小说都买了回来,告诉她以后就在这里看,不会有人打扰她。而那间书房里,挂满了他画的画,每一幅都是她。

“你闭嘴。”周文茵大叫,张牙舞爪,“我要什么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滚,立刻给我滚!”

幼清淡淡看了她一眼,往外走,前一世她卑微如同尘埃,愚蠢的听信着小人的话,在锦乡侯府摸爬滚打尝尽心酸,她在成长却也无助,她甚至恨过所有人,怪姑母为什么不反对她的选择,怪姑父为什么不护着她,甚至怪过周文茵,她那么聪明为什么不提醒她…仿佛所有人都应该爱着她,护着她,她犯了错就该有人来提醒,来纠正,来原谅…那时候的周文茵呢,举止得体高高在上,薛霭错失功名颓废沮丧,她不情不愿的差点和薛明议亲,最后又凄凄哀哀的去了广东…这一世她明白,所有自己犯的错没有人会替你承担,所有自己酿的苦果,没有人替你下咽…而周文茵呢,恰恰相反,她此刻俨然就是前世的方幼清…

她打开门,停下来声音柔了几分:“薛明若死了,你将来会如何?只会一无所有。”话落出了门。

周文茵转身,一把将桌上幼清用过坐过的所有东西拂扫在地,双目血红静静站着,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幼清最后的一句话:“…没有薛明,你将来会如何。”

半安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里面没了动静她才敢进门,就看见周文茵那么直直的站着,腰背挺直,半安小声的喊了句:“小姐…”

周文茵转头过来,冷声问道:“薛明呢?”

------题外话------

今天的留言我看过了,心情有点起伏啊。

其实一个人的性格如何,不是凭空出现的,和她的出身有关,生活的环境有关,还有她所经历的事情有关,幼清就是这样的幼清,她不高大,不高尚,在重生前她就这样了,如果有空可以翻一下前面的章节,她是怎么对付几个嫂嫂的,怎么得到中馈的,她在血泪中学会了手段,在惨痛中懂得了结果比过程重要,这样的性格形成我觉得不突兀。

我写过好几个女主了,庶香女主是正能量,嫡结的女主是独立善良的,这一本我当初就不想重复,对于我来说我最擅长的就是正能量的女主了,被动的高尚的我喜欢也信手拈来…

就当做尝试和成长吧,不足之处我严正看待,努力改正!感谢大家批评和赞扬,全都收了。

最后,祝大家母亲节快乐。

075 大定

幼清靠在床头,听着绿珠说薛老太太去看薛明,和薛镇扬在外院大吵不止,似乎薛镇扬要将薛明送回泰和去,薛老太太不肯,指责薛镇扬太狠,竟然背着她将薛明的功名除了。

薛镇扬大怒,母子两人各不相让。

“小姐。”绿珠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推了推幼清,就看见幼清闭着眼睛,呼吸绵长,是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心疼的给幼清盖上被子,将房里的灯掐的暗了一些,就坐在床头看着幼清,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帘上,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疲惫之色锁在眉头间,长长的手指搭在胸口,可却下意识的抓着被子…

今晚薛明凶神恶煞似的拿刀砍人,蔡彰犹豫都不曾犹豫的就差点将二少爷的胳膊削了,那样血腥的场面,她此刻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小姐她,也会紧张和害怕吧,可是她们却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过她流露过半分。

“怎么了?”采芩听到里面没了声音,就轻手轻脚的进来,望见幼清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睡相并不宁和甚至有些戒备,她吐了口气朝绿珠招招手,“我们出去吧,让小姐睡会儿。”

绿珠点头,两个人出了门,一出去顿时吓了一大跳,就看到封子寒正站在门口。

“您…怎么还没有走。”刚刚她们出去的时候他明明是走的了,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封子寒指了指里头,“小丫头睡觉了?”

绿珠点点头,防着他似的堵在门口:“您不准进去。”

“知道,知道。”封子寒摆着手,“那我走了啊,和小丫头说我改天来找她玩。”话落却忍不住咂嘴,那小丫头胆子不小,手段也不少…可真是看不出来,不过到也挺好,和他料想的一样聪明。

他颠颠的跑出去,闲逛在路上,等走到玉盒巷口的时候顿了顿,一咬牙跑到巷口的第二家砰砰的敲门,开门的是个人高马大面无表情的壮汉,约莫三十几岁,看到他也不说话,开门,关门,转身回房…

封子寒见惯不怪径直去了亮着灯的书房,刚要抬手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里面沿着墙摆着一溜儿的书架,架子上整整齐齐摆着密密麻麻的书,书架边是梨花木的圆桌,桌边置着两张椅子,过了椅子则是一张梨花木的软榻,再往七八步则是书案,案上一丝不乱摆着文房四宝,案后坐着一人,长眉似剑,星目漆黑宛若夜空,此刻正单手支颊,疏懒的翻着手下的书文…

封子寒咂咂嘴,不期然就想到了方幼清,长的漂亮就是有点好处,那就是做再不雅的姿势,也让人赏心悦目,就像一幅画正着看,倒着看都有不同的风景…他笑眯眯的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了下来。

“又去纠缠小姑娘了?”那人没抬头,语声漫漫不经心的一问,封子寒嗯了一声,见对方心情好,就很兴奋的道,“九歌,你知道我今晚看到什么了吗?”

宋弈翻了一页,姿势不换:“嗯,看到什么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住在薛家可真有趣。”他把他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我猜,这些事约莫都是那小丫头弄出来的,你瞧瞧,她这外表无害的样子,心眼怎么就这么多了呢。”说完一愣就看着宋弈,啧啧咂嘴,“像你!”

宋弈挑眉终于赏赐似的扫了眼封子寒:“所以,你在别人家待了一个晚上,就总结了这些?。”

封子寒一愣,觉得又被宋弈蔑视了,怒道:“我能得出这个结论已不易,我听到的看到的可都是秘辛事。”宋弈合了书,挑眉望着封子寒,“那这些对你知道药方的出处有什么帮助?”

这个问题难到了封子寒,他顿时泄气似的满脸苦恼:“那小丫头不说,我没办法啊。”一顿又笑了起来,“不过她长的好看,多看看我也不吃亏。”

“嗯。”宋弈闲庭看花似的站起来,又在软榻上卧了,阖上眼睛,道,“既是喜欢,那便多去去。”就不打算再说话的样子,封子寒就凑过来,“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要不然带上那个小姑娘一起,反正她无父无母丢了也没有人找的吧。”带着她,赏心悦目啊。

“再等等。”宋弈换了个姿势,单膝弓着,一只手很自然的垂着,宽宽长长的衣袍便搭在腿上落在地上,美颜雅姿令人移不开眼,封神医就是这样的,看的极其沉醉认真,宋弈不管他,封子寒就不悦道,“夏阁老不是说好的年后便致仕嘛,怎么好好的又恋着不走,害的我们也不能走…”

“世事多变。”宋弈悠然,“倒是薛镇扬在此事中的魄力令我刮目相看。”

封子寒知道那十万两的事情,就盘腿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些,反正我也听不懂。”又站了起来高兴的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宋弈挑眉,睁眼,望着封子寒面露不解。

封子寒嘿嘿笑着,道:“走的时候带上那小姑娘啊…听说他父亲在延绥,想必她也很想去看看。”说完,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好,很得意的样子。

“随你。”宋弈重新合上眼睛,过了许久封子寒以为他不打算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却远远像是飘过来似的,“只要你有本事带的走。”

封子寒瞪眼,觉得自己又被蔑视了,道:“我和她商量,她要不同意,我就…我就…”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如果用强,以那小丫头的脾气,他大概是吃不消的。

宋弈真的不开口了,封子寒觉得无聊就背着手出去,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跺着步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人理他,他只好开门出去,刚一出去,院门砰的一声合上,啪嗒落了栓!

“木头似的。”封子寒哼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半安自外院回来,和周文茵道:“奴婢听刘穗儿说,二少爷的刀伤从肩膀到胸口,大约有筷子那么长,二少爷疼的一夜未睡,这会儿刚刚眯着了。”她说着微顿,又道,“您不用担心,应该是没有事了。”

周文茵坐在桌前,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有睡,眼中红血丝层层叠叠的令半安不敢直视,半安咽了咽口水,又支支吾吾的道:“还有…大少爷好像回来了。”

周文茵眼睛一动,抬了目光看向半安。

终于有反应了,半安松了一口气,道:“大少爷回来了,刚刚被老太太请过去说话,这会儿还没有出来。”

“半安。”周文茵忽然站了起来,面露坚毅,“帮我梳洗,我们去烟云阁。”

半安愕然,昨晚的事府里都传遍了,小姐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受不住府里各种各样的眼光,要是…她不敢去想。

周文茵不管她的反应,急迫的道:“快点。”说完进了净室,半安不敢再拖延让人打了水进来服侍周文茵梳洗,又帮她挑了桃粉水墨的对襟褙子,梳着垂柳髻,用刘海将额头上的疤遮住,只在发髻上戴着一朵粉白的绢花,立着的领口上别了一支湖绿的八瓣菊…

这些日子周文茵瘦了许多,弱风拂袖般似是风能吹走的虚弱,这样打扮更让她有种我我见尤怜无助的美,她对镜照了照又将耳朵上莲子米耳坠摘下来,褪了手上的镯子,这才扶着采芩出了门。

春日早晨暖洋洋的阳光落在头顶上,周文茵却被刺的睁不开眼,她推着半安:“拿把伞来。”半安一愣,看了看周文茵只得转身拿了把水墨山水的油纸伞来撑着,没有了光线周文茵觉得舒服多了,晃悠悠的出了院子。

她一出去,外头或走动或正扫着地的丫头婆子纷纷驻足看她,眼中所流露出的惊讶和轻蔑怎么也掩不住,周文茵皱眉脸色沉了下来,她紧紧扣着半安的手,显然是在极力的忍耐!

“小姐…”半安低声道,“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周文茵没有说话加快了步子,可等走到烟云阁门口时她却停了下来,半安问道:“怎么了,我们不进去吗?”

“不进去。”周文茵摇摇头,就远远的站在了院子外面。

半安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将要说的话收了回去。

周文茵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穿着一件天青色杭绸直缀,举步沉稳的薛霭走了出来,她眼中一亮喊道:“表哥!”自出事以后她第一次见到薛霭。

薛霭一愣,停了脚步。

周文茵贪恋似的看着他,歪着头露出少女的天真无邪,薛霭淡淡的道:“可是有什么事。”与以前并无多大的区别。

“没事。”周文茵干干的笑着,“你在馆里住的怎么样?”

薛霭回道:“很好,多谢关心。”说完微微颔首指了指另外一边,“我还要回去!”

周文茵有些尴尬,只得点头,薛霭转身走,周文茵忽然喊住他:“…表哥。”

薛霭停下来看着她。

周文茵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一般,过了许久她低声问道:“若没有出这些事,你…会娶我吗?”

薛霭微微一愣,望着周文茵,像是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周文茵显得有些孤注一掷:“我们的婚约,以前,你可曾有过动摇?”

薛霭打量着周文茵,转身就走,周文茵就忍不住冷笑起来,薛霭却忽然再次停了下来,也不回头低声道:“以前未曾。”说完,大步而去。

没有动摇过?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些事他还是会娶自己的,他并没有对方幼清动心吗?

周文茵转身就走了,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半安惊的不得了跟在后面,周文茵一路跑进房里,像是疯了一样拆了发髻,丢了别花扯开刚刚换上的衣裳,好像这样依旧不能发泄心头的愤怒,她翻出剪刀出来照着刚刚脱下来的衣服一通剪。

清雅的褙子转瞬变成了细碎的布,掉在地上,乱糟糟的堆在脚边。

半安骇然上去半跪在周文茵身边:“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周文茵红了眼睛,照着半安的脸噼里啪啦的抽了起来,半安不敢动就这么半跪着任由她打着。

周文茵打累了,她冷笑着道:“去告诉祖母,就说我同意婚事。”

半安捂着红肿的脸,咧着渗出血的嘴角,望着周文茵,确认般的重复了一遍:“小姐,您同意了?”

“同意了。”周文茵笑着道,“夫君也好,良人也罢,有什么关系,路还长着,看谁能笑到最后。”说完,冷眼看着半安,“还不快去!”

半安哦了一声要出去,周文茵却喊住她,冷漠的道:“把脸洗洗!”说完,转身上床掀了被子躺了下来。

“是!”半安垂着头出去打了冷水洗了脸,又揉了半天,可浮肿的脸还是让人一眼就看来出来,她低着头走的很快,一路都避着人去了烟云阁,薛老太太正和陶妈妈说着话,“等老二过来就让他回去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回泰和去,这京城我们也没有脸待了,往后他们福贵还是落魄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高攀不起。”

“您说这些话太伤情分了。”陶妈妈劝着道,“大老爷的心情也很难过,气头上说的话您就别放在心里了。”

薛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再继续说。

“老太太。”端秋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歇了,便掀了帘子道,“半安姑娘来了,说有话要回您。”

薛老太太一听到是周文茵房里的事就莫名的烦躁起来,沉声道:“让她进来。”端秋请半安进来,待她一进门薛老太太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红肿,皱眉道,“你的脸怎么了。”

“奴…奴婢不小心撞的。”半安垂着头不敢太起来,薛老太太皱眉脸色沉了下来,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再问。

半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薛老太太,回道:“老太太,我们小姐说…说她的事您做主就行,她都听您的。”

薛老太太闻言一怔,和陶妈妈对视一眼,问道:“她真这么说?”

半安点点头。

薛老太太松了一口气,那丫头能想通就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去庙里当姑子外,嫁给薛明是她最好的路!

“好。”薛老太太颔首,“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让她这些日子好好养着身体,等她娘到了以后就把这件事定了。”半安应是出了门,薛老太太就吩咐陶妈妈,“你差人去水井坊把老二喊来,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着人去找他也没有找到,这会儿总该回来了吧,你让他过来一趟。”那边一对母女她实在是瞧不上眼。

“奴婢这就差人过去。”陶妈妈说着出了门,可直等到晚上薛镇世才由人扶着露了面,薛老太太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上去就拽着薛镇世的衣领一杯茶泼在他的脸上,薛镇世被这么一吓酒顿时醒了几分,他惊恐的道,“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儿子都快死在这里了,你不但不知道,还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你还想不想好了。”薛老太太一把将他推开,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薛镇世其实已经知道了,但薛明这次闯的祸太大了,他实在不知道过来薛镇扬会怎么对他,就只好做缩头乌龟躲在外面,这不见天黑了回家,还没进家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婆子给看见了。

“我…他不是没事了吗。”薛镇世咕哝着,“我来有什么用,是死是活有您在就行。”

薛老太太气的发抖,指着他:“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又喝道,“他做的事你都知道了?”

薛镇世点点头,不敢看薛老太太。

“好,我看等你妹妹来你怎么向她交代,好好的一个闺女养在这里,却成了这副样子。”薛老太太想到周文茵就心里难受的紧,“你去看看她,她虽活着只比死还难熬。”

薛镇世不想去看也不敢回嘴,低头听训。

薛老太太骂了一通气消了一些,才说到正题:“这事儿我做主了,等你妹妹一到就把茵姐儿和泰哥儿的婚事定下来,省的再生波折。”又道,“水井坊的那对母女你想办法送走,别等泰哥儿成了亲你还把人养在那边。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难不成还要让儿子媳妇看你的笑话不成。”等周文茵嫁过去,和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想想就觉得委屈了周文茵。

“那怎么行。”薛镇世跳了起来,“盐水胡同的宅子烧了还没修好,再说文姐儿年纪也不小了,正要说婆家,您让她们出去,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砰的一声,薛老太太拍了桌子:“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薛镇世吓了一跳,摆着手:“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要成亲,不如把盐水胡同的宅子给他们小两口住好了,我们分开来,大家也自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