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面色不改,问道:“严公子,你这是唱的哪出啊?”他可不相信严安父子俩真有诚意和宋弈以和为贵,要真这样,他们当初还忙活什么!

“圣命难违。”严志纲无奈的道,“您也知道,我父亲他一向将圣上的话当金科玉律,从未有过不尊不从的时候,您说,现在这情景,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啊。”

钱宁打量着严志纲,想了想道:“这事儿杂家帮了。”一顿又道,“不过,宋九歌这个人脾性难捉摸,办不成办得成杂家可不保证!”

严志纲颔首道:“您亲自去,那宋九歌无论如何也不敢不给您的面子啊!”

钱宁心里有数,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晚上,他在望月楼设宴请宋弈吃饭喝酒,果然,数日未出门露面的宋弈来了,可等看到宋弈时钱宁也吓了一跳!

虽还是以前的宋弈,疏懒俊逸的样子,可细瞧宋弈的面容,立刻就能明白,这分明就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这还是宋弈吗,这还是玉树临风的宋九歌吗?钱宁简直不敢相信!

“宋大人!”钱宁请宋弈落座,“不过小事,你何必一蹶不振,你这副样子杂家可真是头一回见!”

宋弈见面前摆着茶,桌子放着酒,他推开了茶盅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尽,摆手和钱宁道:“宋某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了,钱公公若不嫌弃,还是唤宋某一声九歌吧,也不枉我们同僚一场!”看似云淡风轻,可听在旁人耳朵里,还满是落寞之色。

钱宁还真是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宋弈,他没有想到宋弈受的打击这么深:“九歌,实话和你说,圣上可是一直想着让你重回行人司,你只要再耐心等一段时日就好了,你得振作起来。”

“行人司我断是不会回去的。”宋弈接着倒酒,挑眉望着钱宁,问道:“钱公公今天是来当说客的?是给圣上当说客,还是给严府当说客?”说着,硬和钱宁碰了碰杯子。

钱宁硬着头皮喝完了杯中酒:“你这可真是冤枉杂家了,杂家今儿来就是为了看看你,请你喝酒吃饭,你若不高兴杂家说这些,那我们今儿就只论风月,不谈朝事,如何?”

“善矣!”宋弈抚掌大笑,给钱宁斟酒,两个人一来二去喝了一壶酒,宋弈拍着桌子让人再上,钱宁揉着发胀的额头,拉着宋弈道,“可不能喝了,杂家今晚还要当值,你是千杯不醉,杂家可没有这好酒量!”

“您不懂。”宋弈摆手示意小厮去拿酒,边和钱宁道,“这千杯不醉也是憾事,有时便是想醉一回,也不如凡人那般怡然自在啊!”很遗憾的样子。

“喝不醉?!”忽然,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郑辕黑着脸站在门口,沉声道,“你喝不醉,今天我陪你喝!”话落,脚一勾一踢将门关上。

钱宁愣住,他是听说过郑辕和宋弈之间的旧怨,听说当初第一个上薛家求亲的人是郑辕,薛家似乎也露出了结亲的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来二去的,中间横空杀出了个拿着信物的宋弈,把这亲事给截胡了。

自此后,郑辕和宋弈就算是结了梁子!

不过,郑辕今天来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来落井下石?

宋弈倒是不惊不诧,一点不意外的朝郑辕微微一笑,颔首道:“有郑六爷相陪,是宋某的荣幸,请坐!”话落,正看到方徊亲自提了个酒壶进来,宋弈眉头一皱,道,“郑六爷海量,小杯如何吃,去换坛子来!”

方徊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带着人抱了数坛子酒,跟堆山似的堆在桌子上!

郑辕面无表情的在宋弈对面坐下来,眼里是强忍着厌恶和恼怒的样子…

宋弈递了一坛子给钱宁,自己拍开一坛子,笑道:“今儿定要喝的尽兴,二位,请!”话落,自己仰头捧着坛子,清冽的酒水便泄流而出落到他的口中…

姿态潇洒肆意。

郑辕冷哼一声,也拍开了坛子,和宋弈一般,对嘴倒酒!

一时间雅间便只听得到烈酒入喉的声音,钱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懊悔今天不该出门的,谁知道碰到这么两个酒疯子,跟结了八辈子仇似的,不醉死一个不罢休的架势。

他要怎么办,喝还是不喝?

钱宁探头看了看半臂高的酒坛子,决定装怂:“你们喝,一会儿你们醉了,杂家还能送你们回去!”然后他就坐在一边开始喝茶。

宋弈和郑辕没有看他,一会儿工夫,两人先后丢了坛子,宋弈一阵爽朗大笑,指着郑辕道:“郑六爷爽快!”话落,又开了一坛子,“再来!”

郑辕不说话,提了酒壶接着就喝。

两人连着喝了三坛子酒,钱宁总算看出来郑辕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了,他做和事老站在中间:“今儿就到这里了,这酒也不会跑,明儿再接着喝成不成?!”

“不成!”不等宋弈说话,郑辕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起来,眯着眼睛盯着宋弈,道,“既是要喝酒,不喝醉怎么能算喝酒,接着喝!”一副不把宋弈灌醉誓不罢休的样子。

宋弈淡淡一笑,挑眉道:“再上酒!”他话落,方徊又重新提着几坛子进来…

如此一直喝到子时,钱宁急的团团转,他今儿还要去万寿宫当值呢,可宋弈和郑辕全然一副不肯走的样子,难不成他要陪着熬一宿?

“二位。”钱宁围着桌子转,“听杂家说一句,这喝酒适可而止就成了,可不能玩命的喝,今儿就算了,到此为止!”

郑辕已有七分醉,他撑着站起来,扶着桌子走到宋弈面前,冷笑着道:“宋九歌,你说,还喝不喝?”

“郑六爷舍命想陪,我宋某如何能做那扫兴之事。”宋弈说着,一顿,道,“再拿酒!”

郑辕似笑非笑,目露杀气的望着宋弈:“宋大人可真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一顿又道,“这酒量无底,但心却若针眼,可惜可惜!”

“郑六爷这话说的可真是怨气滔天哪。”宋弈毫不在意郑辕的敌视,悠然自得的自斟自饮!

郑辕瞧不得他这副样子,一拍桌子夺了宋弈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喝道:“宋九歌,你要去死我管不着你,可你这样我就看不下去,你什么意思,当初求亲时可是一脸真挚诚意十足,这不过成亲才数月,你就将她一人丢在家中,整日在外花天酒地?!为了朝中那点事,你竟还怨她。你就是个伪君子!”

宋弈一怔,歪着头看着郑辕,忽然笑了起来,摆着手道:“郑六爷醉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说完就打算朝外头走,郑辕气的不行,啪的一声砸了酒坛子,指着宋弈道,“你要是不好好珍惜,你当初何必娶她!”

“这是宋某的事。”宋弈挑眉目光不善,“你若太闲便去楼下看看歌舞,我宋某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她既已经嫁给我,便就是我宋九歌的人,是好是坏自有我护着她,用不着你在这里越俎代庖!”

郑辕大怒呼啦一声将桌子掀了,一副气怒在胸要动手的样子,钱宁哎呀一声上去将郑辕拉住,宋弈啪的一声打开门,才发现外头站了好些人正朝里头看热闹,宋弈哼了一声,昂着头负手出了门。

郑辕推开钱宁,冲着外面大声喝道:“宋九歌,你不要太过分!”

“哎呦,这都闹的什么事儿。”钱宁跺脚,带着自己的人就追着宋弈出了望月楼,在楼外追到宋弈,他气喘吁吁的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太冲动了,说翻脸就翻脸!”

宋弈笑笑,朝钱宁抱拳道:“实在抱歉,宋某意气了。”

“算了,算了,杂家也不说你了。”钱宁望着他就叹道,“我看你闹一闹向世人露个底就成了,再这样下去,势必要坏了你的名声。依我看,严阁老既然向你递了梯子,你就坡下驴得了,和和气气的回去当差,圣上高兴,你也安安全全的过了这关,岂不是皆大欢喜。”

宋弈不解的看着钱宁,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可比别这样看我。我承认我今儿是受了严志纲所托,来劝你接了严家的帖子。可是这事儿对你也没什么害处啊,你去一趟喝几杯酒说几句客套话,明儿就能顺顺利利的回行人司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何必端着架子不放下呢。”钱宁摆着手,一副无奈的表情…

宋弈哈哈大笑,和钱宁道:“行,那我就听您的,接了严府的帖子,到时候公公可一定要来做个见证,也让大家看看,我宋九歌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说着一顿,道,“后日,后日宋某有空,除此时间宋某可就不奉陪了。”

你还不小肚鸡肠哪,跌了一跤就开始就地装疯卖傻,有几个人像你这样的。钱宁腹诽完,摆着手和宋弈道:“行,你说哪天就哪天。我这就给严家回个信儿。”说完,招呼宋弈身边的常随过来,“快送你们爷回去,别叫他再去吃酒了。”

宋弈的常随应是,扶着宋弈。

钱宁上了轿子催着道:“快走,快走,杂家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圣上定然是恼了杂家了。”

宋弈目送钱宁走远,悠然回头,就看到不远处郑辕负手站在暗影处,他淡淡一笑,转身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缓步往家走着…

郑辕直到看不到宋弈的身影了,才负手踱着步子往马棚而去,他身边的常随就低声道:“爷,恕属下直言,您这样和宋大人一闹,明儿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这样对您的名声可不好。”还是为了宋太太,爷还要不要成亲了,别人知道了,还不得退避三舍,哪敢将自家的女儿嫁过来。

“我不过试探他罢了。”郑辕翻身上马,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常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想了想试探的问道:“那…您说的那话…也是试探?”看着就是来给宋太太出头出气似的。

郑辕怒目瞪了他一眼:“好好办你的差事!”打马而去!

常随愕然。

果然,第二日宋弈和郑辕在望月楼里负气斗酒甚至打架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据说当初最先发现宋太太这颗明珠的,并非是宋弈,而是郑辕,郑辕还托了媒人去薛家正式提亲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薛家却答应了宋弈。

虽说宋弈和宋太太已成亲数月,可郑辕始终未忘宋太太,对宋弈怀恨在心,适巧宋弈自暴自弃甚至连宋太太也怪责辱骂,郑辕便气不过去给宋太太出头,这才闹了起来…

谣言越传越烈,简直比那戏剧话本还要精彩万分,郑辕痴情感人,宋弈软弱负心招恨,角色设定鲜明,传扬起来精彩生动,引人入胜。

严志纲听完后,哈哈大笑,道:“这宋九歌真是高看他了,自己媳妇还让别人出头!”随即,他眼前就浮现出幼清的样子来,冷笑道,“可真是可惜了一位佳人!”

第二日晚上,严府广下了请柬邀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赴宴,为严安与宋弈冰释前嫌作个见证。

入夜时分,严府彩灯高挂,宾客纷至,热闹非凡,赵作义和彭尚元前后下了轿子,两人互相行礼,彭尚元皱眉道:“严阁老难不成还真要和宋九歌和解?这若和解了,不是正好给圣上一个借口召他回去吗。”

“你还不明白。”赵作义低声道,“以我看,这就是个鸿门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到底什么事儿,严安没有和他们说,他们也只能猜测。

彭尚元蹙眉,和赵作义道:“那我们去问问严阁老去,事情不弄清楚,老夫心里没底!”说着一顿,又道,“崔冲遇害的消息今天还没有到,也不知得手了没有,老夫这几日寝食不安,实在是难熬!”

“玄正,你休要焦急,这事儿现在看上去对我们不利,可有一点你不可忽视,这些可都挤在都转盐运使司那边,只要他将那边收拾干净了,无凭无证的,你还怕什么。”

彭尚元眼皮直跳,总觉得心里不安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走吧,走吧!”赵作义拉着彭尚元朝严府外院的花厅走去,两人在门口又碰到了夏堰,夏堰敷衍的和他们打了招呼,很不给面子的当先进去,赵作义顿时生了怒,若非他们,他又怎么会这么仓促的离开了都察院,又怎么会待在东阁,这仇他势必要报!

“宋大人到了!”赵作义身边的小厮低声提醒了一句,赵作义和彭尚元皆转目朝外看去,果然就看到穿着一身常服的宋弈朝他们走过来,赵作义正想着要说什么时,宋弈已经昂着头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摔了帘子进了花厅!

“这…”赵作义拂袖,“真小人!”觉得太扫兴了。

彭尚元摇着头,心想宋弈这个人寻常不都这样的,他要不高兴,就是见着严安和夏堰也能昂着头视而不见,更何况对你呢!

两人也随即进了花厅,按官阶高低落座。

薛镇扬蹙眉望着宋弈,低声交代道:“你只管走个过场就好了,等过了这场,不管真假圣上那边算是交代了。”

宋弈颔首,又和夏堰打了招呼。

不过半个时辰,花厅里开的两桌已是挤挤攘攘坐满了人,严安起身致辞:“今儿请各位同僚来,不为别的,只为老夫和宋大人能化干戈为玉帛,消除误会,也给所有人做个榜样,同朝为官和气最重要,不管大事小事切勿上纲上线,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他说着微顿,朝宋弈看去,“宋大人以为呢。”

宋弈含笑,回道:“严阁老位高权重,宋某能得您这般礼遇,若还执迷不悟,可真是不识大体,此事,就由阁老做主,宋某毫无意见!”

严安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道:“那别的话就不说了,今儿各位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应是,一时间推杯换盏,宋弈和严阁老各坐一方迎来送往一杯接着一杯受着别人的酒,宋弈喝了半场摆着手道:“今儿可喝不动了,前天和郑六爷喝的酒,这会儿还宿醉未醒呢。”

“宋大人可是嫌弃酒盅不爽?”严志纲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挥手道,“给宋大人换坛子来!”

随即有人搬了坛子来,严志刚抱了酒坛子塞给宋弈,大声道:“宋大人今儿高兴,不如来点痛快的,这里在座的大人都换成换碗,大人们敬你一碗你便喝上半坛子,如何?!”

宋弈一副有些头晕反应不过来似的,严志纲又道:“那我献丑,给各位大人做马前卒,我先来。”话落,端了酒碗一口喝了碗中的酒,他翻过碗来对宋弈道,“怎么,宋大人这是看不起在下?”

宋弈一副推脱不开的样子,摇着头抱着酒坛子喝了起来…

开了头,两桌十几个人皆是端着碗过来,不过一刻宋弈就摆着手,道:“多谢各位大人的美意,宋某实在是不成了。”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宋某如厕,失陪失陪!”然后一步三倒的往外走。

严志纲对守在门口的小厮打了眼色,小厮立刻上前扶了宋弈,道:“宋大人,小人送您去!”

宋弈笑笑,随着小厮而去。

薛镇扬直皱眉起身打算陪着宋弈一起去,严安恰巧走了过来,按着薛镇扬的肩膀,道:“薛大人升迁,老夫还没恭喜过,这杯酒就当老夫向薛大人道贺了。”

“不敢!”薛镇扬端了碗焦急的看了眼门口,可惜宋弈已经不见了,他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想去找宋弈。

宋弈东倒西歪,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小厮就指着前头一间房,对宋弈道:“宋大人,前面就是净房。您要不要小人陪您一起进去。”

“不用。”宋弈摆着手,“我自己去便可。”话落,扶着墙还晃了几晃,跌跌撞撞的进了门。

------题外话------

晃晃悠悠一个月到头了,日子太快了…唉唉~又老了一个月。

154 捉鳖

严志纲坐在喝茶,敷衍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心里却在等派去的小厮回来报信。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小厮匆匆走了进来,眼睛骨碌碌一转,不动动色的过来压着声音和严志纲道:“大爷,事情办妥了!”

严志纲微微颔首,吩咐道:“你去守着,不要出什么差池!”

小厮应是而去。

“宋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们可等着他吃酒呢。”严志纲站起来,很高调的喊了一个小厮过来,“去净房看看,宋大人是不是醉卧净房不知归了!”

花厅里一阵大笑,小厮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就转了回来,禀道:“大爷,宋大人不在净房里,小人左右都找过了,不见宋大人的身影!”净房就在花厅的后面,很近!

“咦!”严志纲露出狐疑的样子来,道,“宋大人莫不是走错路了?”说着,点了好几个小厮和婆子,“去找找,看看宋大人去哪里了。”

薛镇扬和郭衍以及夏堰对视一眼,心里感觉不妙!

就在这时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脸色很难看的凑过来要和严志纲耳语,严志纲怒道:“有什么话不能说,遮遮掩掩的,小家气!”

大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小厮脸一红,尴尬的回道:“刚才有人看见…看见…”他生怕说出来严志纲就要了他的命,可这个时候不说,严志纲更会要了他的命,小厮只好道,“宋大人他好像进了您的院子,也不知道真假,太太在里面,小人不敢贸贸然进去找!”

严志纲闻言一愣,蹙眉道:“胡说八道,宋大人不过去个净房而已,怎么会去那边,掌嘴!”

小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确实有人看到宋大人进了您的院子,这会儿还没有出来,大家都聚在那边候着呢。”

“这…也太荒唐了。”郭衍腾的一下站起来,道,“九歌再喝醉,也不会到处乱走,更何况,去内院还要过垂花门吧,他如何进去,怎么没有人拦他!”他就觉得严府今天这宴非好宴。

严志纲摆摆手,道:“我的院子近日在刷漆,我与内子暂时搬到外院来了,离这里…并不远!”又笑着道,“可能真是走错了,也未可知。”

郭衍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派人去看看不就成了。”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嗓子,随即薛镇扬站了起来,道,“或许九歌先回去了,我去找找!”宋弈再醉,也不可能往人家女眷的房里蹿。

跪在地上的小厮听见薛镇扬说话,立刻就道:“小人已经问过几个门防了,确定宋大人没有离开,这才听到宋大人进了院子的消息。”

“走,去看看!”严志纲脸色很难看,朝各位抱拳,“事急从权,薛大人要是不放心,就随我一起去看看?”

薛镇扬当然要去,他怕宋弈会吃亏,立刻颔首道:“我随你去找九歌!”他倒是要看看,严志纲还能玩什么新花样来…设计让宋弈丢官,现在怎么办,让他身败名裂,永远不能被朝廷录用,随后呢…他要干什么?

薛镇扬光想想气的肺都开始疼。

严志纲和薛镇扬前后脚出了花厅,随即严安匆匆出了花厅,彭尚元再坐不住跟着就出门,剩下的人觉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徐展云笑眯眯的道:“宋九歌可是喝多了,若是闹个什么事儿出来,我们今儿算是白忙活了。又或者有人设了鸿门宴,让宋九歌吃亏受难的,我们可就无法向世人交代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郭衍和夏堰以及单超早就觉得蹊跷,上趟净房还能把人上丢了,肯定是严家内里做了什么勾当,又要引得宋弈上当,他们不能坐视不理,宋弈已然这样了,决不能再让他吃亏!

夏堰几个人与徐展云一起,严安瞧着只得随陪而去。

有人带了打了头,众人心里又好奇,好奇的不是宋弈去哪里了,而是严家想干什么,所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都朝严志纲的院子而去,几个人刚一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叫声,他们瞠目结舌,徐展云咋舌道:“不会真如我所料吧,这宋九歌恐怕是再难翻身了。”他说完,几步进了院子,就看到严志纲拍着门,“灵雪,灵雪,你怎么了。”

是严大奶奶?徐展云顿时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来,朝彭尚元竖起个大拇指,彭尚云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上前对严志纲吼道:“喊什么,把门踹开!”

砰的一声,房门被严志纲踹开,严大奶奶骇的哭声越发的尖利起来,还有瓷碟摔碎的声音…

黑漆漆的,四周的灯不知何时熄的,房间里也是幽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灵雪。”严志纲和彭尚云要往里头冲,可就在这时看到有个人从里头对面冲了出来,快的看不见面容,但身形却是一个男子,严志纲两人惊的后退了几步,指着男子道,“你什么人,怎么会在我房里。快来人,将此人速速拿下!”

早就准备好了似得,严府的侍卫一窝蜂的涌进了院子,一时间来赴宴的官员,冲进来的侍卫挤挤攘攘的凑在一方小小的四合院前头,那男子被堵在门口,一双双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严大爷撤了丫鬟婆子,不就为我引路的吗,此香不偷岂不是暴殄天物。”那人说着,哈哈一笑,一个脚尖一点一放,似鹰隼一般冲天而起,几个翻身落在屋顶上,不等大家惊呼出声,那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众人愕然,目瞪口呆,朝严志纲看去,眼里忙是衡量和审视。

“是刺客,还不快追!”严志纲立刻反应过来,这个男子无论身影还是声音根本不是宋弈的,那这个人是谁,宋弈又去哪里了?严志纲冲了进去,房间里除了严大奶奶外没有人。

宋弈去哪里了!

“夫君!”严大奶奶从房里跟着跑了出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有…有刺客!”她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在喉咙里,因为发现了一院子的人,几十双眼睛正盯着她,严大奶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正理了一下衣裳,才朝严志纲看去。

薛镇扬暗暗松了一口气,宋弈文弱书生不可能会武功,那刚才黑衣人就不是宋弈了,只要不是宋弈,他就可以毫无压力的看戏了。

不过确实没有想到,严志纲竟然用这招,他要做什么,难道是打算往宋弈和严大奶奶身上泼脏水,败坏宋弈的名声?可这样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好处啊,一顶绿帽子可是戴定了的。

薛镇扬心头转了转,就笑盈盈的朝彭尚元看去,忽然就明白过来严志纲的用意,严大奶奶是他的妻子,这种悲痛和愤怒换做任何一个男子,即便是杀了宋弈都情有可原,民间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就是在公堂上判决时都会从轻发落。

可是彭尚元呢,女儿失了名声,他肯定老脸无光,若再被严府赶回去,那即便是将女儿送去庵庙也无法挽回彭家的名声,这个时候若是严志纲委曲求全一番,彭尚元必定会感激涕零,此恩此情他可就没齿难忘了。

如今户部的事情,只待最后一层窗户纸,彭尚元最后的结局谁也料想不到,所以,严志纲不得不防着一手,若将来彭尚元身陷囹圄,他至少在最后关头为了爱女的死活,有所顾忌而不会将严安抖出来。

薛镇扬没有想到的还有一层,那就是若计谋得逞,宋弈今晚必死无疑,只要他死,幼清守寡,不出两年他就能将幼清娶回来,到时候严大奶奶就是想不同意也会因此事而心虚理亏,拦他不得。

娶了美人,去了政敌,稳住了岳父,他如何做不得!

“灵雪!”彭尚元推开众人走了过来,望着自己的女儿道,严大奶奶一看到父亲立刻扑了过来,哭着道,“父亲,房里来了刺客,女儿吓死了!”

彭尚元皱眉,眼神不善的看着严志纲。

严志纲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和彭尚元解释,只当没有看见。

去追“刺客”的人无功而返,那人早没了踪影。

“这是唱的哪出戏。”徐展云笑着轻蔑的看着严志纲,“此人是什么刺客?怎么老夫瞧着不像呢,倒像是…”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彭尚云的肩膀,讥诮的道,“彭大人,你可真是有个好女婿啊!”

彭尚元没有说话,气的脸色铁青。

严安气不打一处来,摆着手道:“此事老夫会着重去查,大家都回去吃酒去吧,这里就交给承谦处理好了。”

“也好,这是严府的家事,我们就不用见证了。”徐展云调笑道,“不过,宋大人还没找到呢,若是出了意外,”那眼神就朝严大奶奶的房里看了看,暗示之意太明显了…这里没有人是傻子,在官场历练多年谁的眼睛看不清这闹剧后头的事儿!

“徐展云!”彭尚元实在听不下去,怒喝,“少在这里风言风语!”说着,拉着严大奶奶道,“灵雪,你先跟我进来!”带着严大奶奶就要走的样子。

正在这时,忽然人群只有又道声音传了过来:“怎么这么热闹!”那人疏懒的说完,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醉意十足的道,“各位大人是商量好了一起来如厕的?”

众人一惊,回头朝院门口看去,就看到宋弈扶着院门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虽满面醉意但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异常。

严志纲有些恼羞成怒,他拨开人群望着宋弈,冷笑道:“我们正找宋大人呢,你这去趟净房用了一个时辰,真是担心你醉卧在哪一处我们寻不着,岂不是委屈了你!”

“多谢严大公子关心,宋某人有些头晕,便在花厅前头找了处抚廊略歇了歇。”他看向众人,抱了抱拳,“让诸位大人担心,是宋某失礼了!不过,你们着是做什么,花厅吃酒不香,就搬到这净房前头来,闻”香“吃酒?!”

严志纲恨的磨牙。

徐展云抚掌笑,凑趣的道:“宋大人,这儿可不是净房。倒是你怎么就看成净房了呢。”

“方才严府的小厮告诉在下的。”宋弈扶着墙进来,打量了一眼院子,很不解的样子,“是这里没错,他说是净房!”

院子里爆发一阵大笑!

严安气的咳嗽了一声,脸色很不好看,笑声这才渐渐歇下来。

薛镇扬走了过来,拉着宋弈道:“你没事就好,方才严大奶奶房里出了刺客,我们怕你有危险。”

“刺客?”宋弈扬眉,醉态的拔高了调子,一惊一乍的样子,“这得好好查查才行,若让此人留在府中,岂不是会威胁到严阁老的安全。”他说着微顿,和严安道,“严阁老,实在该查一查。”

“不必了。”严安心虚,还没有弄清楚方才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当然不会当着大家的面搜查,宋弈却是一副好心的样子,“严阁老是肱骨之臣,社稷离不开您,圣上也更是离不开您,如今遇到这种事,千万马虎不得!”他说着,和郭衍道,“郭大人,您看可否在大理寺借调一些衙役过来,帮着严阁老找一找,千万不能有漏网之鱼。”

郭衍顿时明白过来,笑着道:“这事儿好说,为了严阁老的安全,我今日便就公差私用了。”他说着,就吩咐候在外头的自己常随,道,“拿本官的私印去调几个人来!”

有人在院子外头应是。

“宋九歌!”严安眯着眼睛看着他,恼怒道,“这是老夫的家事,即便是有刺客,也不用外人来管。”

宋弈微微挑眉,忽然就笑道:“这样啊。”他说着,转身朝外头看去,众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就看到郑辕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托着个明黄的折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严安,道,“圣上得知严阁老家中出了刺客,怕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便特下了手谕,让赖大人帮您查一查,圣上还叮嘱您不要惊慌,若抓到刺客不论是谁,就地格杀勿论!”

“怎么可能。”严安根本不相信,这刺客逃走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莫说来去皇宫要半个多时辰,就是圣上在这里,现拟手谕也不止这个时间,他质疑的看着郑辕,郑辕似笑非笑的朝他摆了摆手中的折子。

严安大步过去,从郑辕手中夺了手谕过来,果然就看到上头戳了个明晃晃的玉印,确实乃圣命所用。

“这…”严安瞪着郑辕,又回头来看宋弈,问道,“你早就准备好了?!”早就等着来严府和他们玩这套把戏。

“应该的。”宋弈一副酒醉未醒的样子,一语双关的道:“严阁老德高望重,我们该当尽心才是,不必客气。”话落,他看了眼郑辕,挑眉道,“查吧!”

郑辕大手一挥,众人就看到赖恩带着十几个锦衣卫走了进来。

赖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在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一通吩咐,他自己则径直进了严志刚的房间…严安大怒,喝道:“赖恩,你敢!”

赖恩转身,朝严安抱拳,道:“老大人,下官不敢,只是圣命如此,下官更加不敢违背!”话落,他进了房里,院子里赵作义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严安这是掉到了宋弈早就设好的局里,就等着严安请他上门吃酒,他再拿圣谕来搜查严府!

在自己家里被人摆一道,这次可真是几十年的老脸悉数丢尽了。

“来人!”严安拂袖,道,“给我将所有人拿下,今晚谁敢搜一个地方,老夫明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话落,又指着宋弈,道,“宋九歌,你休要狂妄,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就以为能拿住老夫?我告诉你,老夫行的端坐的正,便是官司打到圣上面前,老夫也绝不怕你。”

“不敢!”宋弈轻笑,语气悠然自得的样子,“宋某如今是白身,圣颜可不敢冒犯,老大人若要治宋某,恐怕还要费些周折才成。”

严安气的直抖,望着已经进了门的赖恩,对严志纲道:“愣着做什么,有老夫在,谁都不用怕!”

“好大的口气。”夏堰站了起来,轻蔑的看着严安,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治我们,要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严安冷哼一声:“那就走着瞧!”

严志纲要跟着赖恩进房里,严大奶奶拉住他,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稍后再说。”当着彭尚元的面,他从来不对严大奶奶呼来喝去,“你先和岳父去一边歇着。”

严大奶奶点点头,惊恐的看着房里。

不等严志纲进去,赖恩已经大步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封信,他捏在手中望着严志纲,冷笑着问道:“严大公子,这封信你作何解释。”

“什么信?”严志纲狐疑的看着赖恩,赖恩就冷笑了一声道,“在你房中查出,你若不知,那本官就更加不知了。”他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信,“这里也没有外人,严大公子不介意本官读上一读吧。”他说着,已经打开了信,飞快的一扫,道,“崔冲身负三剑,皆在要害之处,事妥!”念完,挑眉看着严志纲。

像是平地惊雷一般,院子里炸开了锅,单超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严安父子道:“严怀中,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也敢刺杀!”

“什么意思。”严安喝道,“赖恩,这封信从哪里来的,又是何出处?!你这是栽赃嫁祸!”

若是别人大家还可能怀疑栽赃,可赖恩断不会做这种事,严安这话就是连赵作义都没有信,只当严志纲没有处理好,真的叫赖恩找到了信。

“老大人要是不服,可以去求圣上主持公道,但这封信在此,下官必须公事公办。”他话落,对外头吩咐道,“来人,将严志纲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