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还是不说话,依旧笑盈盈的望着他。

江泰心跳如鼓,搓着手非常的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没有反应,怎么没有像老爷那样会露出迷恋和情不自禁呢?绿珠的笑容一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太太漂亮,所以江泰才没有反应?她顿时气馁了,垮了肩膀不高兴的看着江泰…

江泰见她不高兴,顿时惊讶的道:“你…你怎么了?”

绿珠更不高兴,嘟着嘴道:“问问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你自己不会想啊,什么都问我!”话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江泰愕然,愣愣的看着她一脸的纳闷。

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变脸了?

江泰直等绿珠走远了才重新进门,江淮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软榻上优哉游哉,江泰闷闷的坐了下来,苦思冥想绿珠来这么一趟什么都没说又气呼呼走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可是他想半天也没有想明白。

江淮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笑的贼兮兮,江泰就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

“你要是能想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你就不会这么笨了。”江淮说着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江泰就眼露期待的道,“你知道?”

江淮轻蔑的撇了他一眼往外走,开了门他站在门口,对着江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你早有大嫂了!”话落,扬长而去!

“装腔作势。”江泰哼了一声。

江淮刚走了几步,就看见绿珠又笑眯眯的跑了回来,见着他先是一愣,似乎在分辨他是江泰还是江淮,不过一眼她就笑着道:“江大哥还在不在?”

扫兴,怎么他们兄弟这么好分辨吗?江淮朝房里怒了努嘴,绿珠就笑眯眯的又跑去敲江泰的房门。

“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江淮撇撇嘴,去找胡路大勇一起吃饭。

幼清和宋弈以及方明晖、封子寒吃了午膳,几个人在竹林里坐着纳凉,方明晖问起周礼的事:“他述职的事如何?”

“广东他是回不去了,估摸着若是顺利云贵和陕甘几处倒是可以选一选。”宋弈端着茶慢悠悠的饮着,方明晖闻言微微颔首,道,“圣上既然对粤安侯生了顾虑,就断不会让周礼再回广东,不过,这次也赶巧了时间,若不然周礼和粤安侯一起剿灭了武威堂立了军功,一个巡抚之职定是囊中之物。”

幼清点点头,觉得方明晖说的很对,前一世就是因为武威堂的军功,周礼才升任了凤阳巡抚一职,不过,当时有严安提携,现在周礼当然不能和前一世相比。

他们在说周礼,这边,周礼正压着火,意兴阑珊的自吏部的衙门出来,他一回福满楼便气的独坐在房中闭门谢客,他来京城好几日了,马不停蹄的四处打点,光一个徐展云他就砸了一万两,还有杨翼和杨维思几处都送了银子。

本以为这次留任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阻碍竟出自圣上,圣上因为周文茵的事而迁怒到他和粤安侯,所以明言不让他再回广东留任…他想到周文茵真是又失望又生气。

京城来就来了,不安安分分的待着,竟惹了这么些个荒唐的事情出来,如今还连累到他!

周礼叹了口气,不能留任便不能留任,局势不利于他,他也无话可说,但是…如今他连空出来的江西布政使也没有求到,这件事就不得不让他深思。

此事,背后定有人操控,会是谁?

他想到了薛镇扬和薛霭,他来京城后只与薛镇扬见过一面,一直没有正式去薛府拜访,一方面是因为他有自信能把官选妥,另一方面他对薛家心底也有恨…最重要的,薛镇扬这么多年一直碌碌无为,无论是资历还是人际资源都不如他,可是现在,他依旧在外放若不能回来,到顶也不过是封疆大吏,但是薛镇扬却如日中天接连升官,再熬个十年,他就是进了内阁他也不觉得奇怪。

这样的反差,让他很不能适应,便不愿意去面对薛镇扬。

但是,薛镇扬这个人虽看似冷漠,但并不是不择手段的人,他应该还不至于在他述职的事情上用手段…可是除了薛镇扬,他又想不到别人。

难道是因为周文茵和薛明伤了他孙子的缘故,他对他们怀恨在心了?

周礼紧紧的皱着眉头,负着手来回的在房里走,他要不要去拜访薛镇扬?他来回的走了十几遍,忽然停了下来,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方明晖!

周礼顿时出了些微的冷汗,当年舞弊案的事情,他自己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他不知道方明晖有没有猜到,若是方明晖对他嫉恨在心而让宋九歌报复他呢?

完全有这个可能。

他当时依附于严安,若是方明晖紧揪着这件事不放,肯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他和严安的关系,如今严党已然成为朝堂的禁忌,这一次吏部考核,多少官员被降职外放甚至还有的直接撸去了官位,他们或多或少都和严安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若是查到他,只怕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周礼顿时心事重重,坐立不安,方明晖那边…他是不是也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走动走动?

周礼盘算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早晨他随行的幕僚敲了半天的门,他才打开门面色难看的从房里走了出来。

左夫人一早便起了床,静静的坐在宴席室中喝茶,方妈妈面无表情的守在一边,过了一刻左夫人问道:“她怎么样?死了没有。”昨晚,竟然有人意图闯进院子救周文茵,幸好被家丁拦住!

“在里头大哭大闹的,吵的很。”方妈妈皱眉,又道,“昨天晚上送进去的饭菜没有吃,您看怎么办?”

左夫人并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她放了茶盅漫不经心的道:“把人捆了绑起来送福满楼去!”这个女人说不定在外头还有男人,或者还惹了什么事,她原本还打算留几日问过儿子的意思,现在想想是一定不能留了,她和薛明的事她除了那么多下人,将知道的人府里清理干净,好不容易压下去,若是她又给她闹出什么丑事出来,她真是无心应付了。

“是。”方妈妈顿时高兴起来,她也不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才发生一次…但周文茵毕竟是周家的嫡小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很简单,但要和周礼解释清楚却不容易。

方妈妈心里想着便高兴的带着人去了后院!

周礼揣着心事用着早膳,钱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道:“粤安侯府您是不是该走一趟,姑奶奶在那边,怕是要凶多吉少!”

周礼不为所动,依旧沉默的吃着饭,就在这时,门外小厮跑了进来,低声道:“老爷,左夫人身边的方妈妈来了!”

“请她进来。”周礼放了筷子,看了眼钱先生,钱先生立刻会意垂着头退了下去,过了一刻方妈妈的马车直接赶进院子里,周礼站在院中望着方妈妈,就见方妈妈下了马车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也不说话只朝他行了礼,随后掀了马车的帘子…

紧接着,周文茵的脸从马车里露了出来,看见他周文茵顿时大喜,也顾不得礼仪飞奔着朝周礼跑了过来:“父亲!”

周文茵的脸色苍白,不过两天的功夫,人就瘦的仿佛只剩下皮包骨,眼睛极大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周礼轻轻将她接住,淡淡的点了点头,方妈妈走了过来,笑道:“夫人说二奶奶身体不适,又思念亲家老爷,所以就让奴婢将二奶奶送来了,想必有亲家老爷照顾,二奶奶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她着重强调了照顾二字。

周礼面容和煦的和方妈妈颔首,道:“请左夫人放心!”

方妈妈笑了笑,看了眼藏在周礼身后的周文茵,眼底划过一丝讥诮,随即转身上了马车。

“父亲!”周文茵哭着拉着周礼的衣袖,“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她以为她会在那间房间里关上几个月,直等到左夫人启程回广东,她才会被放出来一起回广东,等到了广东左夫人才会想办法除掉她。

所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一早左夫人就将她送回父亲身边,不管左夫人是什么意思,她相信父亲一定是不舍得伤她的。

“进去说吧。”周礼负手走在前面,周文茵的跟在后面,一想到她不用直面死亡,心里就立刻轻快里几分,至于左夫人随她便好了,等回了广东以后她总有办法再回粤安侯府。

反正那个黑暗的房间,她再也不想回去,那种没有白天黑夜没有人和她说话的感觉,简直如梦魇一般,她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坐吧。”周礼很冷静的请周文茵坐,他自己还走到门边将门掩上,周文茵微露疑惑的坐下,看着周礼。

周礼负手在她对面坐下,道:“前天,左夫人将薛明送我这里来,我通知薛冬荣将他领回去,至于他是生是死目前还不知情。”

“父亲…”周文茵一怔,这件事她知道并不光彩,所以左夫人生气关她,她也不觉得意外,但是周礼能这么平静的说出来,她却觉得惊讶,“您…是不是生女儿的气了?女儿给您丢脸了。”她反而希望周礼训她一顿。

周礼端着茶喝着,他个子并不高,年轻时皮肤白皙五官清隽,如今早没了年轻时的俊朗,但皮肤却依旧很白,胖胖的,看上去给人一种很和蔼脾气极好的样子,但是周文茵却知道,她的父亲脾气并不是很好。

所以,周礼越冷静,她便越不安!

周礼拿了烟袋出来,在广东许多人抽烟,将烟叶压的碎碎的添在烟杆里,抽起来宛若腾云驾雾一般,周礼去后便也入乡随俗开始吸烟,但他吸的很少,只有在应酬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应景。

周礼添了烟丝,周文茵便走过去给他点火,周礼吸了一口,着才抬头看着周文茵!

“父亲!”周文茵在周礼面前跪了下来,哭着道,“女儿知道错了,我不该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薛明像牛皮糖似的黏在我不放,还威胁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就杀了我,我不敢告诉别人又不敢违抗他,所以…”她伏在周礼的膝上,“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苦了你了。”周礼叹了口气,悲痛的看着周文茵,周文茵心头一酸,放声大哭起来,“父亲,女儿好害怕!”

周礼拍了拍她的肩膀,周文茵哭了一阵,才想起什么来,接着又道:“父亲,您述职的事情办的如何了?要不然您换个地方?女儿想和您去任上,想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周礼点了点头,周文茵顿时笑了起来,觉得一切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周礼却又道,“但是父亲的述职并未办妥,不但没有办妥,甚至可能会致仕退隐。”

周文茵一愣,宛若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周礼,道:“怎么会这样?”

“茵儿。”周礼摸了摸周文茵的头,扶着她起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坐下来,父亲有话和你说。”他话落,拿起周文茵方才喝的茶盅,亲自走到茶水间给周文茵重新泡了一壶她喜欢喝的老君眉端了出来,周文茵起身接了茶又重新坐下,不解的看着周礼。

“如今形势很不好,严安倒台父亲没了庇佑,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周礼出声道,“如今通过粤安侯走了太后的路子,所以,此次虽不能连任广东布政使,但官阶不变调到别处并不困难,可是…这些不是父亲的本事,而是依靠于太后!”

周文茵端着茶盅,神色不明的看着周礼。

“你的事情,让父亲很为难。”周礼皱眉看着周文茵,“你可知道左夫人为什么将你送回来?”

周文茵一怔,随即脸色大变看到看着周礼,手里的茶盅也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道:“父亲,您…您怎么可以这样,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您那么疼我爱我,您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她终于明白了,左夫人将她送回来,不是要让他们父女团聚,而是要让周礼亲自将她杀了!

她出了事左夫人并没有让她死,这是左夫人对周家的一个交代,如今左夫人将她送回来,周礼要如何做,这也是周礼要给左夫人的一个交代!

“父亲!”周文茵如遭雷击一般的摇着头,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她便从云底到云端,如今又从云端跌入泥沼,这比她得知左夫人要杀她还要难以接受,她的父亲,竟然为了仕途要亲手杀了她,就为了给左氏一个交代。

怎么可以这样。

“你放心,你死了父亲会将你带回广东,源哥儿也会记得你,每年去看你!”周礼脸上没了悲伤,而是沉着的道,“他还未成人,父亲必须给他安排好一切,我们周家将来不管如何,都不会忘了你的。”

周文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哭,却发现心死到眼泪已经流不出来。

“父亲也很心痛。”周礼又吸了一口烟,并未看周文茵,“但是却没有选择!”

周文茵的看着周礼,膝行着跪在周礼的面前,求着道:“父亲,能不能饶孩儿一命,您放我走,就说我自己逃走了,行不行?”

周礼没说话。

周文茵又道:“那您让我诈死,左夫人不会查验的。”

周礼依旧没有说话。

周文茵绝望的看着周礼,浑身无力的坐在地上,过了许久,她一字一句道:“那女儿连死前,能不能求您最后一件事!”

周礼望着她,犹豫了一刻,点了点头。

“女儿此生最恨两人,父亲若他日飞黄腾达,一定要帮女儿报仇!”薛明说他杀了方幼清,她当时是相信了,可是这两日她左思右想,觉得薛明一定在骗她,今天早上她出来时就问过方妈妈,方妈妈嘲讽的看着她,她立即就明白了,方幼清并未被薛明杀死。

方幼清必须死,周文茵咬牙启齿的捏着拳头。

“好!”周礼知道周文茵心里想什么,点头道,“你放心去吧,父亲一定帮你报仇。”

周文茵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周礼便将一包药摆在了桌上,他缓缓的站了起来,依旧不看周文茵,开了门步履沉重的出了门,又反手关了门,他没有再动而是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天沉思,过了一刻,钱先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东主!”

周礼面无表情的看着钱先生。

“东主。”钱先生快速的道,“方才广东那边来了消息,说姑爷他…被武威堂的副堂主杀了!”

周礼一怔,随即震惊的道:“你说什么?”

“姑爷他…死了!”钱先生又重复了一句,朝门里看了看,周礼心头飞快的转了转,随即转身推开了门,周文茵依旧跪在地上手里抓着他给她的那包粉末,见周礼进来,她飞快的将纸包拆开,将里头的粉末往嘴里倒。

“茵儿!”周礼上前快速抢下了周文茵手里的东西,飞快的道,“左京死了!”

周文茵动作一顿,看着周礼,不敢置信的道:“父亲,您刚才说什么!”周礼又重复了一次,周文茵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惨笑着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可笑的人吗!”她现在死了,父亲和左夫人就可以对外说她是夫妻感情深厚,受不住打击殉情了!

周文茵哈哈大笑!

“蠢货!”周礼扇了周文茵一巴掌,道,“难怪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遇事你怎么不用脑子想一想。”

周文茵惊讶的看着周礼,周礼就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周文茵立刻爬了起来,震惊的确认道:“您说的是真的?”

周礼点了点头。

幼清也听到了消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左二爷会这个时候死,还真是及时雨一般。

她和宋弈对视一眼,问方徊道:“是哪天的事情?”

“三日前。”方徊回道,“一路快马加鞭,想必左夫人和周礼也应该收到消息了,朝廷那边估摸着要明日才能知道。”

幼清失笑,她要恭喜周文茵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方徊退了下去。

幼清看着宋弈就道:“你说,圣上会赏赐她什么?”左二爷不是病死,不是意外,而是被武威堂的副堂主杀了,这是因功殉职,且他还是粤安侯府的二爷,圣上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表示。

但是赏赐不能太丰,毕竟死的不是粤安侯本人,所以,赏赐周文茵就会是最好的办法,既表达了豪恩浩荡,又不会让粤安侯府因此得益坐大。

因此,周文茵作为遗孀,便是最大的受益人!

“封个二品夫人吧。”宋弈波澜不惊,道,“看来,我今晚不能在家中用膳了!”有人肯定是坐不住了。

幼清点点头明白宋弈在说什么,她想的依旧是周文茵的事,她来回走了几步,心思飞快的转着,这个时候拦住圣上封赏肯定是不成的,左二爷的死是实打实的,若是此刻派人去广东做手脚,将左二爷所谓的因公殉职抹去,显然也来不及了…

她沉思的在宋弈身边坐了下来。

------题外话------

又迟了,抱歉~!

175 谋算

第二日一早,左京因公殉职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朝堂各司官员哗然之际,也对粤安侯府的忠诚尽职交口称赞!

圣上得知后寻了内阁“二杨”商议,结果如同幼清所料,封了周文茵正二品诰命夫人以及良田金银若干以示皇恩,周文茵在在福满楼中接的圣旨,来宣旨的是常公公,他读完圣旨看着周文茵父女,道:“还请周大人,二奶奶节哀。”

周文茵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拿着帕子擦着眼泪,朝常公公行礼,道:“谢谢公公!”周礼做出请的手势,道,“还请常公公移步去外间喝茶歇步。”

“周大人,请!”常公公笑着当先转身出了门,周礼回头看了眼周文茵随即出了门。

房里便只剩下周文茵一人,她走到那二品诰命的衣裳前,伸出爱怜的轻轻抚摸,压抑的笑了起来!

方幼清,你没有想到吧,我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重新站起来!

周文茵抖开圣旨眉眼中满是得意的笑容。

二品夫人,左京死的可真是时候…至于守寡,与左京活着相比,她宁愿守着这份孤寡,那个人道貌盎然,死有余辜!

不过,说起来她还是要感谢他,若他不死,今日她就成了冤魂了。

周礼敲了门进来,望着她着道:“你娘那边你别忘记写信过去和她说一声。”周文茵笑着点头,道,“父亲,女儿知道了。”她说着将赏赐的衣裳收起来,又将圣旨用黄锦帛裹住收好。

父女两人坐了下来,在房里说着话,过了一刻外头又有宫人来,周礼和周文茵迎了出去,来人是太后娘娘宫中的苏公公,宣了懿旨让周文茵去坤宁宫,苏公公笑着道:“杂家去侯府,您却是不在,杂家又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来。左二奶奶病了?如今可安好?”

“并无大碍。”周文茵悲伤的行了礼,“这就收拾一番,稍后便入宫。”

苏公公颔首,由周礼送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周礼回来,交代道:“你去宫中要注意言行,若是碰见左夫人,也切忌要稳住,不管如何在外人眼中都是你的长辈。”

“女儿明白,知道怎么做!”周文茵经过生死,忽然明白过来,她以往是真的愚蠢,只将眼光格局放在女人家的争斗上,而方幼清却是不同,她自始自终考虑的都是大局!

这就是方幼清为什么会胜的原因,如今她也明白了,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只有真正的强大了,你才能有能力去谈及报复的事情。

左京一死她已经是孀寡,往后不管粤安侯如何发达,都不再和她有关系,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依附于粤安侯,因为这个二品夫人给的是左二奶奶,而非是她周文茵。

可是,以左夫人对她的成见和态度,在京城也就罢了,但凡回广东,她绝不会有安稳日子过,所以,她必须要在京中扎稳脚跟,显露出自己的价值,只有这样才能有一日脱离了粤安侯府,她也能依旧享有荣华富贵名誉地位。

至于左夫人,就在方才她便想清楚应该怎么面对了。

“你想通了就好,”周礼看到周文茵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周文茵就笑着点点头,道,“父亲骂的对,女儿是太蠢了,眼光也太过肤浅,往后,我再也不会了。”

“经历了生死,你能悟出这个道理已经不容易。”周礼笑笑,道,“你不要怪父亲心狠,一个人的生死和家族的存亡荣辱相比,太微不足道,往后你要记住父亲的话,只有大势利己才是真的优势!”

周文茵点点头:“女儿明白!”她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依旧不舒服,可面上却是半点未显露。

周文茵收拾了一番,按品大妆上了宫中来接她的轿子,她一路到了坤宁宫,远远的就看见谢嬷嬷站在坤宁宫的门口,周文茵快走了几步朝谢嬷嬷行了礼,谢嬷嬷颔首道:“你婆婆才离开,你可碰到她了?”

周文茵听着一愣,随即回道:“没有遇上,我昨日歇在父亲那边了。”

谢嬷嬷也不是消息不通,前几日周文茵在顺天府衙大堂出丑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估摸着周文茵去客栈住的原因是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左夫人这个人是极要脸面又很要强的,她当然受不了自己的儿媳在京城出丑。

不过,这个周文茵倒也是运气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守了寡,还因此得了封赏,可真是让人又羡慕又不屑!

“快请进吧。”谢嬷嬷笑着给周文茵引路,周文茵道谢和谢嬷嬷进了正殿又拐到了偏殿,太后正坐在罗汉床上教着身边的小女官插花,见小女官有些笨手笨脚的,她便兴致很好的自己动手,红的杜鹃白的茶花粉的牡丹姹紫嫣红的很好看,周文茵瞧在眼中飞快的收回了视线,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了大礼。

太后瞥了她一眼,道:“起来吧!”话落,和谢嬷嬷道,“请二奶奶坐!”

谢嬷嬷就让人端了杌子来请周文茵坐,周文茵落了半个身子坐下,又接了茶摆在手边。

太后的动作很细致,花要高矮相间还要颜色搭配的舒服艳丽,她足足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拿帕子擦了擦手端了茶喝了一口抬了眼帘望着周文茵,道:“突闻噩耗,你也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却要继续过下去,别太伤心了。”

周文茵闻言就红了眼睛,垂了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回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妾身一想到夫君他已经不在了,就恨不得一头撞死随他去了才好,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嘤嘤哭了起来。

太后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就上前去劝周文茵,周文茵哭了几声就自然的擦了眼泪!

“这漫漫人生,你要一个人守着也确实怪不容易的。”太后叹了口气,望着周文茵道,“要多孝顺你婆母,往后能疼你护你的也只有她了。”

周文茵垂着头应道:“多谢太后娘娘教导,妾身铭记在心。”话落,又微露愤懑的道,“那武威堂实在是该杀,以往就知道他们在广东称王称霸,欺压百姓,如今竟这般丧心病狂,妾身就盼着侯爷能早日萧清了他们,好为二爷报仇雪恨!”

“这样的地头蛇,要打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后淡淡的道,“你心里难受,侯爷心里也断不会舒服的,这种事儿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周文茵忽然就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道:“妾身听闻二皇子英勇机智,妾身就想恳求太后娘娘,让二皇子前往广东,为广东的百姓萧清恶霸,还他们清净的生活。”她说着一顿又接着道,“放眼大周,妾身觉得能办到此事的,非殿下莫属!”

太后闻言眉梢微挑,和谢嬷嬷对视一眼,随即她淡淡的道:“二皇子不曾上过战场,谈什么英勇机智。他去了不添乱就是好事了!”

“太后娘娘太谦虚了。”周文茵说着微顿,道,“武威堂再厉害,左右不过是个帮派,人数也不过万千人罢了,更何况他们多为当地的闲帮,偷鸡摸狗之流在一处,除了贪慕虚荣怕死胆小外,一无是处,所以,但凡多派些兵力绞杀,定然能马到功成。”

她这是在提示她,让她派二皇子去广东抢武威侯的军功?太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文茵,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件事你可问过侯爷?”

“没有。妾身有此想法,乃是看到您以后临时起意,还望太后娘娘莫怪妾身唐突,不知轻重!”周文茵依旧跪着,态度诚恳,此刻抬起头来满眼里的讨好和逢迎,太后便明白了周文茵的目的…她这是在向自己示好,抛开粤安侯府,以她自己的名义向她示好。

怎么着,是不想再回广东了吧?也是,她守着寡又不得婆母喜欢,回去的日子可想而知,相反,她要是留在了京城,反而还能闯出一条活路来,想到这里太后望着周文茵便淡淡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周文茵心里明白,她要想依靠太后,得到她的支持,她不破釜沉舟断了自己的后路,太后是不会相信她的,除了这些她还要让太后看到她的价值,从而对她信赖,愿意庇护。

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也相信太后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起来吧。”太后摆了摆手,道,“也难为你能替二皇子想到这些,不过,他年纪还小,哀家近日正打算给他挑选亲事,去广东的事就另外再说吧。”

周文茵起来站在太后面前,点头应是。

太后笑着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手边她刚刚插好的花,道:“会不会插花,可学过?”

“学过一些,不过不敢与太后娘娘相比!”琴棋书画之事周文茵很有自信。

太后淡淡笑着,朝谢嬷嬷看了一眼,谢嬷嬷就出去又重新抱了捧花进来,太后就道:“来,陪哀家一起再插两瓶送西苑去!”

周文茵一怔,忙蹲身应是在太后身边打下手,又不失机会的提出自己的意见,显得不卑不吭颇有大家闺秀的涵养,太后很满意她的表现,就笑着将自己插的花送给了她,道:“你也累了,回去吧歇着吧。我瞧着你婆母脸色不大好,你记得多安慰宽抚她!”

周文茵点头应是,由女官陪同着出了偏殿,太后也收了笑容在大迎枕上靠了下来,表情莫测的和谢嬷嬷道:“这个左二奶奶倒是个可塑之才,比左夫人圆滑好用多了。”

谢嬷嬷也看出来了,笑着道:“奴婢打听过了,左二奶奶回家,还是左夫人送回去的,可见婆媳之间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太后早就料到了,她淡笑着道:“与我们而言并无害处,帮她一把也无妨!”

谢嬷嬷赞同的点头应是,太后便又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谢嬷嬷让人收了周文茵用的茶盅和杌子,跪坐在一边给拿着美人捶给太后捶腿,轻声问道:“您让二皇子去广东吗?”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她说着微顿,又道,“你去一趟侯府问问我兄长,这个武威堂的实力到底如何,若军功真易得,那就让承彦走一趟!”

谢嬷嬷应是放了美人捶收拾了一番出门去了。

周文茵坐着轿子再一次回到了粤安侯府,守门的婆子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即就笑着道:“劳烦二奶奶稍等,奴婢去给夫人通禀一声。”

“那就劳烦妈妈了。”周文茵气的小腿上的伤又开始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当她真死了不成,自己回自己的家还要通禀,欺人太甚!

她静静的站在门口,面上却是半分不显,过了好一会儿那婆子回来,笑着道:“夫人请您进去!”

果然,就算心里再厌恶,再恨她,左夫人还是得让她进去,周文茵笑笑拿了帕子出来捏在手里往里头走…

圣上刚封赏她的,若左夫人这个时候将她逐出侯府或休了她,岂不是打了圣上的脸,最重要的,在左夫人看来,她如今已经是寡妇,在粤安侯府她就是再出挑,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人有的时候啊,就是要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时艳阳高照!

周文茵到了正院,就拿帕子压着眼角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路进了宴席室见着左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立刻就扑了过去跪在了左夫人面前,凄楚的喊了声:“娘…”哭的肝肠寸断,我见尤怜。

左夫人脸色非常的差,虽看上去很平静,但眼底深浓的悲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她面容冷肃的喝着茶,视线淡淡的扫了周文茵一眼。

周文茵哭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凄凄哀哀的抬起头来看向左夫人:“娘,二爷怎么这么命苦啊。”一顿又道,“您保重身体!”

“哭够了便起来吧。”左夫人捏着茶盅,此番的隐忍对她来说真的很辛苦,周文茵也不客气就起了身在下首坐了下来,左夫人道,“你如今有孝在身,寻常无事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免得丢人现眼。”她留了她在家里就是最大的情面,若还想她像以前那样对待周文茵,那是不可能的。

周文茵心头冷笑,面上却是恭顺的道:“儿媳知道了!”

“每日也不用来与我请安。你院子里的饭食由你的小厨房做了送去,不必到我院子里来用。”话落,她自己站了起来,扶着方妈妈的手昂首挺胸的往内室而去,周文茵起身送左夫人,见她进去才不屑的笑了笑出了门。

想恶心她,还不知道谁恶心谁。

左夫人确实被恶心到了,扶着方妈妈的那只手不停的抖着,方妈妈心疼的道:“奴婢扶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嗯。”左夫人应了一声,心寒如冰,她自己的儿子死了,这个做娘的却不能回去看看,不但如此,还要忍着恶心让周文茵这个不守妇道的荡妇住在家中,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顾全周礼的面子,一根绳子将周文茵勒死就好了,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夫人。”方妈妈扶着左夫人躺下来,道,“方才宋太太说的话…奴婢觉得有几分道理!”

左夫人闭上了眼睛,觉得又累又困,可一闭上眼睛就是周文茵和薛明的龌龊事,就是她儿子惨死的画面,她无力的颔首,道:“宋太太小小年纪能想到那么远的事,便是我也甘拜下风,至于她说的事,我再想想,家族存亡非同儿戏。”

方妈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点头应是。

隔日,幼清就听到了左夫人病倒的消息,周文茵请了好几位郎中,甚至还去宫中请了御医出来,可左夫人依旧病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

“都有哪些人去探望?”幼清和周芳面对面坐着,周芳报了一串名字,道,“都是左二奶奶招待的,奴婢瞧着她当着人面凄凄哀哀的哭着,可转过头来,就将左夫人几个得力的婆子请到自己院子里去了,一人封了个荷包,几个人婆子立刻喜笑颜开惟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