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幼清点着头,朝宋弈看去,宋弈微微一笑,无声的牵了她的手,在手心了捏了捏又不动声色的放开。

幼清面颊微红,垂着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三个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正院,郭夫人站在暖阁外的抚廊下,笑容满面的迎着他们进去,郭老夫人穿着一件姜黄色立领褙子,额头上裹着鹦鹉绿的镶着红宝石的抹额,端坐在炕上,见着宋弈和幼清进来,道:“都别虚礼快请坐。”

宋弈和幼清还是行了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郭老夫人道:“今天你到还算早,昨晚在西苑值宿的?”

“是!”宋弈颔首,郭老夫人想了想,问道,“说是十一殿下掉池子里受凉了,可好些了?”

宋弈将赵承修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道:“…已经退烧了,没有什么大碍!”他话落,郭夫人就蹙眉道,“怎么会失足掉水里去了,身边伺候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便是因为跟着人,才只是受惊而已。”宋弈淡淡说着,放了茶盅,“那池子新春时刚通的淤泥,颇有些深!”

郭老夫人闻言就紧紧蹙了眉头,低声道:“往后该更加小心一点才是,如今势头还没出,往后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她叹了口气,说起赵承煜,“听说侧妃前几日查出身孕来,若是再生,便是四个儿子了!”

幼清挑眉,说起来赵承煜的子嗣真的很旺,大周皇室的子嗣一直单薄,赵承煜的子嗣也是他的优势之一。

宋弈没有接话,郭老夫人亦端了茶,喝了一口和郭夫人道:“召南几时回来,你派个人去看看!”她怕宋弈在这里陪着她说话有些闷,便催着让郭衍回来。

“已经让人去衙门请了。”郭夫人笑着道,“若是没事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郭老夫人点点头,看向幼清,问道:“你临安祖家来人了,住的可还好,前两日我瞧着秀儿一直和你二妹来来去去的走动,关系倒不错。”一顿又道,“二小姐今年是十几,我瞧着年岁不大。”

“今年十二。”幼清笑着道,“她也和我说了,说和秀姐儿很合得来,整日里念着的都是秀姐儿。”

郭老夫人叹气的摇摇头,道:“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一顿又道,“前几日给她说亲事,她愣是闹了一通,一家子人把她宠的太无法无天了。”

这事儿幼清就不好发表评论,笑着道:“有祖母和父母疼着,还有三位兄长宠着,是秀姐儿的福气!”

“这福气啊也得消受的了才成啊。”郭老夫人说着一顿,就看到门帘子刷的一下掀开,郭秀笑眯眯的进来,道,“祖母,我就知道您一定在念着我,瞧…”她指着自己的耳朵,“我耳朵都红了,每次我耳朵一红就肯定是您念着我呢。”

郭秀穿着一件湖绿的素面褙子,滚着红绒边,模样灵动活泼可爱的样子,她一进来就偎在郭老夫人身边撒娇说着话,郭老夫人拧着眉头拍了拍她,道:“你宋大哥和嫂嫂都在这里,还不快行礼。”

郭秀早就看到了宋弈,余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听着郭老夫人的话她立刻站了起来朝宋弈甜甜笑着行了礼:“宋大哥好,您可好久没有来我们家了。”

“朝中事情多,便不能常来。”宋弈淡淡说着,显得很客气疏离,郭秀不以为意,“你现在还隔天在西苑值宿吗?”

宋弈点点头,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蹙。

“好了,快和你嫂嫂问了好,就歇一歇,就听你一个人在叽叽喳喳的说话。”郭老夫人虽是训斥,可面上依旧是宠爱的,她几个孙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又自小聪明伶俐容貌秀丽,难免多疼爱几分。

“宋太太好!”郭秀还是和幼清打了招呼,微微福了福,幼清点了点头,不打算没话找话说,郭秀就坐在郭老夫人身边,盯着宋弈,问道,“听说朝中有人递了折子,求圣上充盈后宫,是真的吗?”

宋弈点头,郭秀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一样,道:“圣上同意了吗?他又不住在后宫,难不成要将人都安排进西苑不成。”

“这是朝堂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郭老夫人不悦,郭秀就噢了一声,目光看向幼清,笑道,“你来怎么没有将心姐儿一起带来,我也给她下帖子了呢。”

幼清挑眉,露出不知道的样子:“这我倒是不知道,她没和我说呢。”

“哦,看来你们姐妹感情也不怎么样啊。”郭秀笑眯眯的道,“你怎么也是做姐姐的,她也是头一回来京城,该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才好。”

幼清没说话,郭夫人就咳嗽了一声,郭秀就瘪了瘪没有再说。

“老爷回来了。”有婆子掀了门帘,郭夫人就迎了过去,随即穿着官服还没来得及换的郭衍进了门笑着道,“九歌来了。本是要下衙的,临出门前出了点事又拖了步。”

幼清跟着宋弈向郭衍行礼,郭衍摆着手道,和宋弈道:“你今儿来的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他直接在宋弈对面坐下来,问道,“崇文门税收的事情,一直这么闹腾下去,肯定会出事。这才不过几日,就起了好几次冲突,还有客商告到衙门,说是进一次城门,被收了两次的税!”

这件事宋弈已经知道了,淡淡的道:“这件事要和钱宁协商一番,约束他手下的人。至于圣上那边,恐怕一时还说不通。”

“长此下去,京城必会生乱。”郭衍眉头紧拧,宋弈微笑道,“圣上缺钱,又无来钱的途径,只有此法最为直接。”

郭衍背手站了起来,忧心忡忡的,郭老夫人听着就奇怪的道:“怎么就没有钱了,前些日子严怀中抄家不是得了许多的钱,圣上分去一多半,还有锦乡侯府充公的钱财,圣上手里应该不缺钱吧。”

“您不知道。”郭衍无奈的道,“西苑单独开支,每个月光是药材进出就要几十万两。圣上便是再有钱,也折腾不了几个月!”

郭老夫人听着愕然,随即冷笑着道:“不是还有张茂省吗,让他点石成金不就成了。”只要不拿朝中的钱,不引起动乱,管他张茂省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掏空了济宁侯府才是最好的。

“说是耗功力,发功一次要休养三年。”郭衍摆着手,明知道张茂省是骗,可奈何圣上相信啊,“一直这样抢税收,才是最大的隐患!”他和单超私下里议论过许多次,奏疏也上了不知道多少封,可圣上就是按而不发,他们奈何不了啊。

“此事先不急。”宋弈微笑道,“虽说会起纷争,可毕竟在京中,大人可与兵部的人商量,或请郑都督派兵巡视,做好防备就好了。”

宋弈这态度,不但不着急,还是一副坐看事成的样子,郭衍想到了什么,就凝眉道:“我们去书房,你和我详细说说!”

宋弈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笑着点了点了头,宋弈便和郭老夫人和郭夫人打了招呼,跟着郭衍去书房,郭老夫人道:“别聊的太久,一会儿要用膳了。”

“知道了。”郭衍和宋弈并肩出了门,边走边说着话,郭老夫人就和幼清道,“他们以前就是如此,在书房聊起来,一待就是一天,吃饭还要请上三五次才舍得出来。”她很欣赏宋弈,更喜欢他和郭衍走的近,郭衍的官位能升的这么快,多多少少都和宋弈有关。

“夫君对郭大人很敬重,他也说许多话只有和郭大人聊才觉得舒坦,畅所欲言的没有顾忌。”幼清满面的笑容,郭老夫人就点点头,道,“是,他们就和爷俩似的。”就和幼清说起宋弈以前的事情来…

“祖母。”郭秀笑着道,“您说起以前的事情来,我也想到了,宋大哥刚来京城时,有一回上元节庙会,宋大人和两个哥哥出去,回来的时候还给我买了个木人呢,那个木人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了!”她说着就和自己的丫头道,“去,把拿过来给宋太太看看!”

这是做什么,在和她炫耀吗?幼清挑了眉,郭秀正要接着说,郭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无奈的道:“那是你二哥买的,只是回来的时候九歌帮着他提着的而已!”

郭秀听着一愣,立刻就反驳道:“不可能,我问过二哥,二哥说是宋大哥送我的。”

“秀儿!”郭夫人终于听出了什么意思,她站了起来,喝道,“你随我出来。”话落,她自己先出了暖阁去了卧室。

郭秀不情不愿的跟着郭夫人出去,郭夫人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看着郭秀质问道:“你当着你宋嫂嫂的面说什么胡话,什么木人,什么宋大哥…你给我清醒一点,说来说去你丢不丢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我编出来的。”郭秀不服气的道,“再说,他成亲了难道我就不能喊宋大哥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郭夫人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和我装傻听不懂。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有分寸了,什么话能说,什么事不该做还用娘来教你吗。我警告你,你若乱来,我照样能将你送庙里做姑子去。”

“娘!”郭秀跺脚,气道,“你要送就现在送好了,当初我让您给我提亲,您偏说不要,还说宋大人无意成亲,他要去边塞…结果呢,他转了头就求娶了方幼清。这事儿是我的错吗?您现在还来怪我,让我有分寸,我还委屈还难受呢。”

郭夫人其实也懊悔,可是不管怎么懊悔,宋弈既然成亲了这个事情就当结束了,从来没有发生过,她道:“我不管你多委屈,多不甘,你都得把这些给我吞下去,往后不准再提!”她的女儿,绝不会和那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似的,恬不知耻见着男人就往前扑!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郭秀哼了一声,打开门就走,她身边的丫鬟正好拿了木人在外头等着,郭秀就气呼呼的将木头人夺了过来,怒道,“拿来做什么,摔坏了你赔的了吗。”就提着裙子下了台阶,小丫鬟跟在她后面跑出去,一边追一边道,“小姐,方小姐身边的丫头来说,方小姐被欺负了,她要回临安去了。”

郭秀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小丫鬟,问道:“被欺负了?怎么欺负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丫鬟摇着头道,“瞧着恐怕不是小事,要不然方小姐不会无缘无故的回去的。”她们都知道方怀心是心比天高的,来一趟京城什么都没得到就想回去了,她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她哪是方幼清的对手。”郭秀想到幼清就面露轻蔑,她走了几步又朝外院去,小丫头跟在后面:“小姐,您做什么。”

“我去看看父亲和宋大哥在说什么。”郭秀提着裙子,笑眯眯的去路外院,在书房的后窗边蹲着,就听到郭衍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这个法子最好,循序渐进,务求不知不觉控制大局!”他来回走着,又道,“目前我们最好不要和他们对面撞上,十一殿下毕竟年纪还小,到底能力如何还未显示出来,只有静待下去,让众人看出他的能力和天赋,才更能说服大众。”

“正如您所言。”宋弈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但却能让人心莫名的安定下来,郭衍又道,“我听闻大皇子殿下前些日子想要递奏折亲自巡视三边,不知为何过了两日,他的奏疏也没有送上去!”他们不得不时刻关注大皇子和郑辕那边的动静。

“此事我查过。”宋弈正要说话,门外,江淮回道,“爷,方才大皇子和郑六爷出城去了,走的很急,要不要派人跟过去?”

宋弈开了门站在门口,眉梢微挑沉声道:“出城去了?”他略顿了顿,道,“让十八跟着去看看,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发现!”

江淮应是,快步出了过府的侧门。

郭衍跟过来看着宋弈,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知道。”宋弈觉得有些奇怪,郭衍顿了顿,问道,“会不会是他们觉察了你在运河上的布…”郭衍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弈抬断他的话,快步走到窗前,猛然打开了窗户往外一看,就看到郭秀带着个小丫头蹲在窗户底下。

宋弈皱眉。

郭衍跟着过来,不悦道:“秀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郭秀嘻嘻笑了起来,道:“我刚来就被你们发现了。”她干巴巴的笑着,摆着手道,“其实是祖母让我来请父亲和宋大人吃饭的,时间不早了,你们别聊的太久!”

“你这孩子。”郭衍无奈的摇摇头和宋弈道,“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边吃边聊!”

宋弈点点头,和郭衍一起往内院而去,郭秀笑嘻嘻的跟了上来,走在宋弈身边,举着木人和宋弈道:“宋大哥还记得这个木人吗?我一直留着呢!”

“木人?”宋弈眉头微挑,视线落在郭秀手上,显然是不记得这个木人的事了,郭秀就不满的道,“是您上元节的时候送我的啊,你不记得了?”

宋弈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转头去和郭衍说话,郭秀也不气馁,笑眯眯的跟在宋弈后面往内院去。

------题外话------

谁把我的脑袋捡去了,请还给我,将不甚感谢!哈哈哈哈~其实情节很顺溜,可我的懒病又犯了…。

203 惊愕

幼清陪着郭老夫人站在了郭家的花厅门口,远远就看到像只小鸟欢快跟着宋弈后面来的郭秀。

郭秀也看到了她,挑着眉头示威似的看着幼清。

幼清没有看她,宋弈的心意如何她很清楚,也知道他的品行,只是…她也并非大度的人,瞧着她这个样子,确实有些膈应。

郭秀似乎比她大一岁呢吧。

幼清淡淡的笑笑,转头去望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仿佛感觉到幼清的注视,她笑着道:“饿了吧,请你们来吃饭,没想到耽误到这个时辰。”

“在家也是这个时间!”幼清微微笑着,和从里头走出来的郭大奶奶点点头,郭打奶奶笑道,“我们寻常也是如此,父亲下衙迟我们有时候近戍时才用晚膳!”

幼清掩面而笑赞同的点点头。

“让娘久等了。”郭衍和郭老夫人抱了抱拳,道,“我们入席吧!”

郭老夫人颔首,和宋弈道:“时间还早,你和你郭伯父吃几盅,稍后老大老二也都会过来,你们在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她说着,便带着幼清一行女眷进了花厅,又道,“让人上隔扇吧。”

幼清在郭府用了两回的膳,都没有上隔扇,因为郭家的三位公子都不来入席,郭衍年长,便没有必要!

郭秀一愣,不满的咕哝道:“寻常也不上,这挡着吃饭多不舒服!”

郭老夫人就淡淡的带着丝警告的撇了眼她。

郭秀不敢再说话,跟着郭老夫人坐在里头那一桌,丫头婆子抬了隔扇摆在中间,将里外隔成了两间,但说话走动还是能听得见的。

幼清在郭夫人手边坐了下来,郭大奶奶,郭二奶奶坐在对面,郭秀就嘟着嘴在幼清和郭二奶奶的中间落座,丫头婆子上菜,外间郭家的两位公子也上了桌,郭老夫人动了筷子大家便开始用膳。

外头天海地北的说着话,里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过了许久郭老夫人才拿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今儿这菜做的不错,灶上的婆子每人都赏!”

众人都笑着应是,过了一刻灶上的婆子过来道谢,说了许多吉利话,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郭老夫人兴致很好的道:“我记得我年轻时,那时候江南时兴酒令,各式各样的,有男子玩的也有女子间吟唱的,到京城来了后反而不曾见过,约莫是不时兴了。”她说着微微一顿,道,“说起来,到是北方的士族家规严格一些,江南反倒不究竟这些,我们逢年过节年岁小的姑娘还能去庙会或是上街闲逛…”

江南文人多,书香之家虽家规严格但有张有弛,反而北方新兴的士族家规上更要严格一些,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郭老夫人才说江南有趣,对女子也包容一些。

她这话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来的,说完便看着郭秀,外面郭衍就笑道:“娘为何突然说起江南,您是想回去走走看看?”

“你这话还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郭老夫人轻轻笑道,“方才我就在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回去看一看,当年一走便是几十年,心里一直惦记着,现在若是不去,后头恐怕就没这机会了!”

“娘!”郭夫人听不得郭老夫人说这样的话,让人觉得伤感,“您若想回去,等开春后我陪您一起去,春天去秋天回,好好玩个够。”

郭老夫人掩面而笑,道:“我看,就下个月吧,你安排一下就成,也不用跟着我去,我带着秀姐儿去走走,明年端午节前回来,她还不曾见过几个舅公呢。”郭老夫人说着,缓缓的端了杯子啜着茶。

郭夫人听着一愣,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朝郭秀看了一眼,犹豫的道:“娘…这事儿我们再商量一下。”郭老夫人这是打算将郭秀嫁去江南。

那么远,她们母女一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上呢,郭夫人舍不得!

“有什么好商量的。”郭老夫人放了茶盅,看着郭秀,道,“秀姐儿也收拾收拾,也不用带许多衣裳去,江南的衣裳可比京城的还要多还要好看。”

郭秀早就愣了半天,听到郭老夫人说话,她立刻就反驳道:“祖母,我…我不想去。”她又不傻,当然明白郭老夫人的用意。

“就当陪祖母去散心了。”郭老夫人笑着道,“你娘和你几个嫂嫂都各有各的事情,唯独你闲着,你不陪我,谁来陪我!”

郭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祖母一说这事儿,我们就陷入离别的情绪中了。”郭大奶奶笑着道,“我们这还有宋大人和宋太太呢,说的她们也伤感了。”

幼清朝郭大奶奶笑笑。

“幼清也没有去过江南吧。”郭老夫人朝幼清看来,幼清就笑着摇头道,“每每都是听说,还真是没有去过。”她两世里都没有去过江南。

郭老夫人遗憾的点点头,道:“等都闲了,叫九歌陪你去看看!”

幼清笑着应是,宋弈便隔着帘子,含笑道:“老夫人可是给我添了件大事!”

“你这孩子。”郭老夫人乐了起来,“陪着幼清去,又不亏你,如何成了你的大事难事了。”

里里外外皆是笑声。

郭秀闷着头喝了半盅的茶,干干的道:“那要不然宋大哥和嫂嫂与我们一起去好了,一路上还能有个伴呢。”

“他哪能说走就走得了的。”郭老夫人摆摆手,“现在你可知道了,最自在清闲的就是你了。”

郭秀勉强笑着,垂着头视线落在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木人上,木人其实并不好看,做的也不精致,头上当初用颜料画的眉眼已经没了颜色,光溜溜的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可能她还是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

郭秀嘟着嘴,心里憋的难受,可是这种难受又无处诉,她摸着木人委屈的不得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看到宋弈以后不由自主的想贴着他,她已经很忍耐了,忍耐的非常辛苦,想到这里她朝坐在一边的幼清看去,幼清笑眯眯的正和郭老夫人说着话,眉梢眼角一派平和安宁,只有日子过的舒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郭秀心里不甘,可是这种不甘又让她很无力,她又回头朝屏风外头看去,隔着一道屏风她只能看见宋弈一道模糊的影子,但是就这样看着,她都觉得好满足…忽然,身边的幼清站了起来,她一愣抬头看她,才知道她要和郭大奶奶一起去净手。

郭秀撇了撇嘴,也跟着站起来,道:“我也去!”便跟着幼清和郭大奶奶一起从角门出了花厅,去隔壁的净房。

“宋太太先去吧。”郭大奶奶笑着道,“我和秀姐儿在外头等您。”

幼清笑笑也不推辞,提着裙子要去,郭秀就大声道:“大嫂先去吧,我有话和宋太太说!”郭大奶奶听着一愣,尴尬的朝幼清看去,她毕竟是嫂嫂,有的话不能说重了,有的事也不归她管。

“好啊。”幼清和郭大奶奶点点头,“大奶奶先去吧,我等会儿无妨的。”

郭大奶奶朝郭秀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郭秀只当没有看见,等郭大奶奶一走她就摒弃了身边的丫头,望着幼清道:“你想怎么样!”

幼清听着她的话一愣,愕然的看着郭秀,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这话应该是她来问的吧。

郭秀就昂着头道:“我…”她也不知道怎么样,可是这话她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幼清,冷声道,“要不然,你和宋大哥和离好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她说的坦荡荡的。

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着郭秀,道:“郭小姐,你我无怨无仇,不但如此我对郭老夫人,郭夫人以及郭大人都是心怀尊敬的,你这话往后不要再提,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也为了郭家的声誉!”

“我的名声如何不用你管。”郭秀觉得自己被幼清嘲笑了,冷冷的盯着她,道,“更何况,我为何不能说这话。宋大哥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你能帮他什么,只有一个姑父,可那毕竟是姑父而已,可若宋大哥和我在一起,我祖父的威望父亲的权位,就能帮到他许多,你若真为他好,就该为他考虑。”

幼清揉着额头,第一次这么深刻的认识到郭夫人说一家子男人把郭秀宠坏了是个什么体会,在她的眼中,约莫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该顺着宠着她,她啼笑皆非的看着郭秀,道:“这话,你要不要去问问你的宋大哥?”

郭秀一愣,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幼清面露讥诮,无意帮郭家管教任性跋扈的千金,“你宋大哥若是愿意和我和离,再来娶你,我就没什么意见。可这事儿你一个人想没有用,你得问问他才成。”话落,她摆摆手没了兴致,“我看你还是随着老夫人去江南走走的好!”转身要走。

郭秀就拉住她的袖子:“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一边,周芳和采芩就要上来,幼清朝她们摇摇头,一点点拨开郭秀的手,道:“你若是想不清楚,就多问问长辈的意见!”她不看郭秀,可要看郭大人郭老夫人,话不能说的太重,事情当然也不能做的太绝。

郭秀可以无理,可她不能将事情闹僵。

“方幼清。”郭秀紧紧抓着幼清的袖子,狠狠的道,“你少在我面前狂傲,你有什么,除了一张脸长的还能看以外,你还有什么。”话落,忽然抓了幼清的手一推,幼清淬不及防便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蹬蹬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

啪的一声,郭秀手中的木人在幼清一拉一扯下,摔在了地上。

身子在脚边,但头却跟个球似的骨碌碌的滚的很远。

郭秀愣住,看看幼清,又看着小木人,缓缓蹲了下来将木人捡起捧在手里,又失魂落魄的去找头,颤抖着手想要将头和身体凑在一起,可凑了好几次那头还是合不上去。

“方幼清!”郭秀像是疯了一样,双眸通红的盯着幼清,大声吼道,“你还我木人,你还我木人!”冲上来就要打幼清。

郭大奶奶快步从里头跑出去,一瞧情形不对就上来拉郭秀,周芳和采芩则早就将幼清护在了身后!

“你还我木人。”郭秀将郭大奶奶推开,哭着喊着道,“你一定是故意的,你知道这是宋大哥送我的,所以妒忌我,所以才将它摔了!你这个毒妇,毒妇!”

郭大奶奶朝丫头打眼色,示意她将郭老夫人和郭夫人请来,她自己则死命的拉着暴跳的郭秀,喝道:“秀姐儿,你疯了吗,说的什么浑话!”她话落,歉意的朝幼清看来,快速的道,“宋太太真是对不起,您快回花厅吧,我来拉着她。”

幼清淡淡扫了眼郭秀,和郭大奶奶点点头,不打算和郭秀纠缠,由周芳扶着准备走,郭秀却是不肯,拿着无头的木人指着幼清:“你不准走,你还我木人!”

郭大奶奶知道郭秀一直拿这个木人当宝贝,可是一个玩意儿也不值得让她这么发疯,她不高兴的道:“秀姐儿,凡事有个度,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郭秀听着一愣,朝着郭大奶奶就吼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木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们谁都不懂。”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寄托,心情好时心情坏时,陪着她的都是这个木人!

花厅里的人都从角门走了过来。

郭老夫人就看到幼清由身边的几个丫头护着,郭秀被郭大奶奶和丫头拉着,她跟发了疯似的又跳又骂的指着幼清,郭老夫人顿时心凉了下来,其实郭秀很好,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孩子,所以她们管她管的并不很严,总觉得姑娘家也就这几年自在受宠,等成了亲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所以,能不约束她便随她去了。

可她现在这样,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秀姐儿,你在做什么。”不等郭老夫人说话,郭大人便一声怒喝,“给我过来!”

郭秀双眼通红,簌簌的落着泪,但面上却是悲愤和绝望,她听到了郭大人的怒斥,没有再胡言乱语,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幼清,像是要将吞了她似的。

宋弈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幼清,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幼清笑笑,意兴阑珊的道,“就是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宋弈点了点头,牵了幼清的手和郭老夫人以及郭衍道:“幼清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尴尬不已,颔首道:“回去吧,别的话改天我亲自去和幼清说。”现在说什么都多余,她又看着幼清,道,“都是我不对,我替秀儿和你道歉。”

幼清当然不能让郭老夫人道歉,她回道:“老夫人见外了,都是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她说着看了眼郭秀,由宋弈牵着往外走。

“不准走。”郭秀怒道,“谁都不准走!”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郭老夫人上前照着郭秀的脸便抽了一巴掌,喝道,“老大媳妇,把她给我带回房里去,三天后我们就启程去江南!”

郭大奶奶就硬着头皮上去,一边朝自己的夫君的打眼色,夫妻两人去拉郭秀。

郭秀捂着脸愣愣的看着郭老夫人,道:“祖母,您为了一个外人打我?”她气的发抖,却又觉得心寒,“您那么疼我,我自小您都没有舍得拍我一下,今天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我!”

郭老夫人气的不得了,她一刻都不想看到郭秀,和郭大奶奶道:“愣着干什么,带走!”丢人现眼的东西,她只当郭秀只是在心里是放不下宋弈,她就没有太认真…哪个女子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美的事情,将来即便老了,那种感觉也是心底的回忆,但是不能因为喜欢,就把这种美化作了丑陋!

郭秀现在就是如此,郭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郭大奶奶和郭大爷架着郭秀往外走。

“祖母!”郭秀看着郭老夫人,满眼的绝望,又去看郭夫人,可郭夫人和郭大人没有看她,郭秀眼泪簌簌的落,气的牙齿咯咯打着颤,瞪着幼清道,“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又道,“宋大哥,没有子嗣你都不后悔吗,你一定会后悔的。”

幼清心头一怔,像是有什么钻进去了似的,扎的她生疼。

宋弈低头看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幼清微动,目光淡而疏冷的看着郭秀远去的背影。

郭老夫人眼前黑了黑,脚下打了个趔趄,郭夫人险险扶住,郭老夫人无力的道,“真是作孽!”

“娘!”郭夫人难堪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郭大人朝宋弈抱了抱拳,道:“秀姐儿不懂事,你和幼清多担待…今儿,实在太失礼。”

宋弈淡淡微笑,道:“郭伯父不必如此,都是自己人!”他低头看了眼幼清,道,“多谢今晚招待,我和幼清就先回去了。”

郭大人点着头,道:“我送你们。”

宋弈就和幼清一起去和郭老夫人告辞,郭老夫人拍了拍幼清的手,叹道:“回去吧!”

郭夫人则撇过脸去,无脸面对幼清的样子。

幼清也不想多说什么,跟着宋弈由郭衍陪同送出了垂花门,夫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宋弈空出来的轿子跟在后头,一行人出了郭府的侧门…

“吓着了?”宋弈望着幼清,将她搂着怀里,低眉看着她的脸,幼清笑笑,“这点事还吓不到我!”却依旧有些淡淡的。

宋弈轻轻抱着她在怀里,叹了口气,幼清就抬头看她,凝眉道:“这事儿可都怪你,你说你当年闲着无事,送她什么木人,反倒是闹出今天这一通事来。”

“那不是我送的。”宋弈无奈的道,“具体如何我倒是不记得,但知道不曾送过她东西。”

幼清其实也大概猜到了,她笑着道:“反正事情由你而起,错都在你。”

“是!”宋弈点点头,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偎在宋弈怀里,道:“知道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便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在宋弈心头郭秀不过是郭衍的女儿,见到了点头之交罢了,他连她的容貌都不曾细细看过,而对于幼清来说,郭秀也是相同,仅仅是郭府的千金而已。

马车进了巷子里,跟车的周芳就看到前面有一顶轿子进了府里,她警觉的和采芩打了个眼色快走了几步进去,就看到苏妈妈随着轿子过了影壁,她心头一愣转头过来隔着马车和幼清道:“太太,老太太也刚刚回来,这会儿轿子还没落。”

幼清闻言一怔,挑眉问道:“她一个人?”

周芳应了一声。

“那就去打听一下她刚刚去哪里了。”幼清低声道,“不必出去,去问抬轿子的婆子就成了。”

周芳应是而去。

幼清和宋弈的马车进了侧门,后面跟着的婆子装门槛关门,幼清已经在垂花门下了车,果然就看到汪氏刚过了垂花门,听到动静她转头过来,冷冷的朝幼清看来,见宋弈在身边她才有所收敛,幼清笑着上前,道:“祖母这么晚出门了!?”

“是啊。有点事出去一趟。”汪氏压着心头的怒火,笑着道,“你们也回来了?瞧着脸色,在郭家的宴席应该不错吧。”

幼清笑着点头,和汪氏一起往前走,宋弈则拐去了外书房。

“你二妹的婚事,你说的没错,是祖母执拗了。”汪氏微笑着,并不看幼清,“不过,我们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恐怕还要劳烦你费点心思了。”一顿又道,“等你二妹的婚事一定,我们就先回去了,说不定还能赶在过年前到家。”

幼清眉梢一扬,惊奇的看着汪氏,这是去了哪里一趟,回来以后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既然祖母这么说,那我肯定是要费心帮忙才是。”幼清应承道,“今儿单夫人还说了,愿意做回冰人,那我明日就厚着脸皮求单夫人和姑母走一趟杨府,至于成不成,现在还不好说!”

汪氏暗暗磨牙,面上极力和颜悦色:“有你在,还有单夫人和你姑母出马,定然不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