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听屋子里有一会儿没了声音,然后就听侯夫人说了句,那就退亲好了。然后就走了出来,夫人只让二奶奶送客,自己都没亲自出来。”

“太好了!”春花欢呼。

如诗却呆住了。

春花不等于夫人找她问为什么她会在谢氏面前摆出呆傻的样子,就主动地去了于夫人的院子。既然早晚都得被问,还不如早点去,把准备好了的说辞讲一讲。

于夫人院子里静悄悄的,春花刚探头向屋里看,二奶奶就迎了出来,她拉着春花的手进了西屋,低声对她说:“侯夫人走后,母亲就说头疼,正躺着呢。”

于夫人的声音就在东屋响了起来,“是春花来了吧,让她进来。”

二奶奶只有拉了春花的手进了东屋。

王夫人靠在临窗的小炕上,还穿着与谢氏见面时穿的衣服,目光有些散漫。也不待春花行礼问安,就问她,“你刚才为什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做出那副样子?”

“娘,郭家明明是因为表妹有了孩子,才想纳妾,却瞒着我们不说,只想找我们的错处。这样的人家,人品如何的低下?”

“我们家与他们不同,世代书香,父亲和哥哥们都是正人君子,自然要实话实说。郭家不愿意那就不结亲,女儿宁可不嫁也不想靠骗别人嫁出去,那样做与郭家人有什么两样?”

“好,”父亲突然进了屋子,笑着摸了摸春花的头说:“我们杨家的人就得有这傲气。”父亲这样早就回了家,应该也是关心着这件事。

要说杨松的本意,也是不想与郭家退亲的。春花的亲事一直不顺,虽然来求娶的人并不少,但不是家世差些,就是本人差些,拖了几年也没定下来。正当自己和妻子已经打算放松些条件时,郭家来求亲了,那时他还想这大概就是缘份。

郭家虽然有几十年前的事压着,但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只看皇上能点郭少怀做探花就知道已经不介意往事了。

郭少怀是侯府的嫡子,一表人才,虽然郭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力量,但有自己帮着,早晚会出人头地,与春花堪称良配。

听妻子说少怀与两姨表妹有了私情,自己也心里不痛快,但年少时谁不犯点错误呢,年纪大些明白过来就好了。

郭家不要脸面想收那个表妹做妾没什么,不过,想赶到结亲前办确实不妥,自己也就由着妻子按大女儿的想法做了。

没想到,郭家竟然答应了退亲。他从一早起就惦记着这件事,到了吏部转了一圈,看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结果一进家门就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本来心里很不痛快,不过,听了小女儿的话后到是另有了一番思量。自己从来自诩为正人君子,不料在此事上还是不够坦荡,当初春花摔了后,不记得过去的事,就应该直接告诉郭家。

女儿虽小,却有见识。君子坦荡荡,女儿把忘记过去的事当着侯夫人的面说清楚,何等的磊落。虽说女儿家退亲名声不好,但既然郭家有了这个心思,强扭着结亲恐怕不会好,退亲就退了吧。再说,就凭女儿的这番见识,将来也能嫁到不错的人家。 

杨松本来就豁达,转眼间已经不以退亲为意。看夫人要起身,就摆了摆手说:“你若不舒服只管靠着,让丫头们侍侯我更衣即可。”说着就踱进了里间。

二奶奶见公公回来了有些不便,就说要下去看着摆午饭。

杨松在里间换了件纱袍再进屋子时,于夫人勉强地一笑说:“老爷想来也是惦记这件事,要不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恰好也是没有什么事情。”杨松安慰于夫人说:“你不要担心,春花是有福的。”

于夫人苦笑了一下说:“琼花说郭家不会退亲的,没想到也有她说错的时候。”

春花心想,琼花的预计是建立在自家不说出自己摔了后忘了过去的事的前提,而自己不但说了出去,还加了一项装傻表演,事情自然就不一样了。

春花能想到,于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奇怪地问春花,“你是不是想退亲?”

“婚姻大事,女儿哪能作主?只不过,我见了侯夫人心中非常害怕,自然就不敢说话。”

于夫人信了,春花是不可能愿意退亲的,谢氏看着确有几分刁蛮,这孩子真是害怕。

杨松却没有怀疑女儿,他对于夫人说:“哪有这样问女儿的,春花的亲事自然由我们做主。明天我问问同僚,看谁家有优秀子弟的,你也多带春花多出去走动走动,还有琼花,让她也帮着问问。”

春花乖巧地上前说:“父亲、母亲,不用着急。二姐姐还没成亲,哪有我这个妹妹先嫁出去的?还是再等一两年再说吧。”

杨松和于夫人都是一怔,于夫人小心地问:“你想起雪花来了?”

春花摇头说:“没有,但那天听丫头们说我还有个二姐姐,正在养病。”这是杨府对外的说法。

姐姐自然要比妹妹先出嫁,现在雪花的未婚夫在守孝,一时不能出嫁。春花原来是因为早就定下了婚期,倒可以先嫁出去,但如果婚事需要重议,那就应该排在雪花的后面。

而雪花的未婚夫,有三年的孝期,虽然实际用不了三整年,但也不可能一出孝就立刻成亲,所以春花这样就有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的时间,做什么都来得及吧。

“也好,”杨松想了想说:“婚事本就是缘份,急也急不来,我们就慢慢地挑一户好人家。”

春花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的接触,春花对这里的父母都有了解,他们都很正直端方,非常注重规矩。

父亲就是传统的士大夫,虽然有些古板,但在家里,他非常尊重妻子,不贪恋美色。疼爱子女,尤其重视嫡出的,不插手内院的事。

而于夫人则是贤妻良母,她不大关心外面的事,心里只有丈夫、儿子、女儿。在她看来,丈夫说的都是对的,儿女都是好的,对儿媳也算和善。

春花的亲事如此顺利地退掉,郭家的功劳自然是第一,可是,也与她成功的掌握了父母的心态有关。

于夫人一味地宠自己,容易姑息,而父亲这样端方的人,只要抓住大义,他就会点头。

父亲看着春花说:“你既然忘了过去的事,就跟着你姐姐给你请的女先生好好学点东西,我们杨家的女儿只有你是个不喜欢书本的。”

“正背着《女诫》呢,曹姑姑说让我用十天的时间把全文背下来。”春花说完,看了一眼父亲,见他虽然还是板着面孔,可是眼里却透出些笑意,知道父亲心里很满意。

春花出去时,就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明天把官媒找来,把郭家的聘礼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亲耳听到父亲答应退亲,春花整个下午都过得极其愉快。甩掉了与表妹私通的未婚夫,美好的日子在向她招手。这样的好心情之下,做什么都高兴!

更何况这个曹姑姑的课不同于前世那种老师在前面讲,大家在下面记的填鸭式,而是真正的素质教育,而且还一对一。

曹姑姑多才多艺,不但学问好,字写得好,还会多种乐器,女红针线也了得,春花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下定决心,跟着曹姑姑全面提高自己的水平。

前世她们一家很穷,曾经是城市最底层的人。父母卖菜为生,家里住着租来的小房子。春花每天下课后就去市场帮着父母卖菜,哪有什么条件去学习其它的。

爸爸妈妈节衣缩食想供春花读大学,但春花却没有按她们的想法做。她成绩一般,虽然能考上个大学,但也就是普通的院校。

春花不是不知柴米贵的温室花朵,早就认清形势。与其花费家里多年的积蓄,去读扩招后的大学,毕业后工作无着,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先挣钱,再读书。

事实证明,春花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她把自家的卖菜摊子变成生产、配送净菜的小工厂时,她的同学大学还没毕业呢。

后来,她又开了几间小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给家里买了房子,买了车子。最主要的是她的同学们毕业时,她的夜大也毕业了。

她还业余学了些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至于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艺术,她从没有涉猎过。

这也是没办法,前世的春花一直忙忙碌碌的,先是没有钱,再就是没有闲。现在有了钱,又有了闲,还有这样好的生活、学习环境,多难得啊! 

曹姑姑也很高兴,她原听说杨家的三小姐娇憨不懂事,又不喜欢上课,去年闹着把家里的女先生送走了。害得喜欢读书的二小姐也只能失了学。

这次林家大奶奶请她到杨家上课,听说还是只教三小姐,她真有些不想来。可是林家大奶奶许下了一百两银子的高价,还说明了只教到今年十一月三小姐出阁,林大奶奶的面子,自己实在没法不给。

到了杨家,自己心里早就想好了,只要三小姐不闹得太过火,自己就忍气吞声地混过去好了。至于教成什么样子,将来会不会给自己丢人,实在顾不得。

没想到,三小姐一早上来表现就不错,而且听她的言谈,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不懂事。

三小姐到于夫人那里回来后,一看就是有心事,但还稳稳地坐着,还是自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本以为下午三小姐不会来了,没想到,三小姐不但按时来了,而且学什么极快。言谈中发现三小姐颇有见识,又风趣,不愧是百年世家的嫡出小姐。自己还真得把原来混日子的心收了。

师生惺惺相惜,本来应该早就结束的课延迟了一个时辰。

春花不好意思地说:“曹姑姑受累了。”

“这本就是应该的,”曹姑姑微微一笑,“只要三小姐不怕累,我们可以把上课时间延长。”

“那好啊,曹姑姑可不要不嫌我这个学生笨啊。”

这天一早,春花就到了曹姑姑院子里背《女诫》。不是她对这种宣扬男尊女卑的东西这样感兴趣,而是琼花事先吩咐了曹姑姑,务必让春花把《女诫》背下来。

春花原来以为《女诫》是一本厚厚的书,结果一看,只能算是一篇短文,共分七篇,一千六百多字。虽然成绩不是那么优秀,但从小到大一样经过无数考试的春花当时就答应曹姑姑十天背下来。

不过跟着曹姑姑通读了几遍,把有些不认识的字都弄清了,春花觉得自己用不了十天就能背下来。其实只过了两天,春花在一天早上起床后又诵读了几遍,试着背了一下,果然没什么问题了。

把《女诫》都背下来后,就可以把心思放在自己想学习的内容上了。

而且,既然这里这样重视《女诫》,那么自己把这篇文章背下来,也许也能用得上。

曹姑姑听着春花流利地背诵,真有些不太相信,虽然对春花的印象大有必观,不过,才两天工夫,把《女诫》全部背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毕竟,在她的心目中,春花的水平是很低的。要知道她刚来时,三小姐还有不少的字不认识呢。其实春花虽然学识不高,但其实也不差,只不过前世和这里所学的内容大不相同,而她又刚刚到这个世界,有些不适应。

就在春花一心学习,努力充实自己的时候,接下来的一个沐休日,一大早杨松就被武成侯堵到了家里。

虽然两家已经退亲了,但杨松还是客气地接待了郭侯,他心里也在疑惑,郭侯是来做什么呢?

郭侯接了茶,喝了一口说:“两天前天内子回去后说三小姐摔伤了头后不记得以往的事了,故而内子想为犬子纳一妾室,协助管家。不料嫂夫人一口回绝,又提出退亲,小弟心里疑惑,故今天一早来见大人。”

杨松笑笑说:“不错,小女是前日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忘了过去的事。侯夫人前来拜访,小女自然要说明了。”

郭侯见杨松并不隐瞒,松了口气说:“三小姐既然摔伤,又忘了过去的事,虽然好好调养后会无事。但因她与少怀婚期已近,恐怕不能操劳。内子想为犬子纳一妾室,也是为了心疼媳妇,嫂夫人如何要退亲呢?”

杨松哈哈大笑说:“侯爷,尊夫人为何要为少怀纳妾,你当我们家人真不知情吗?我杨家书香门第,极重诚信,小女摔伤一事并不打算隐瞒侯府。侯爷又何必不说实话呢?”

郭侯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谢氏的外甥女与少怀做出如此丑事,当时他听到后也是勃然大怒。可是,谢氏和姨妹痛哭流涕地肯求自己,少怀也悔之莫及,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谢氏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将外甥女纳进门来,此事就会全部盖住了。恰好又得知杨家三小姐摔伤了。郭侯也就由着谢氏借着杨家小姐摔伤的事去与亲家商量纳妾的事。

谢氏走后,自己在里坐也坐不住,离娶亲没多久了,这时候纳妾,是有些不好听,尤其杨家门风清正,肯定看不惯这样的事。

更关键的是少怀未来的岳父还是是少怀的座师,少怀的前程还要他帮忙。

没想到,谢氏回来说,杨家三小姐不但摔伤了,而且还伤了脑子,什么人都不认识了,人也痴痴呆呆的。

就是这样,于氏还张口就要退亲,谢氏如何能忍下这口气。自己的亲外甥女,只能做妾就算了,还得要与亲家商量。结果自己只提了一句,那于氏就驳了回来。

想到自家的探花郎要娶杨家这个容貌一般的大脚女儿,还不是因为杨松仕途正好。不过,就是对方是皇家,也不能把一个痴呆的女儿硬塞到别人家吧。

郭侯听了谢氏的话将信将疑。杨家三小姐从秋千上摔下来是真的,但如果真的痴痴呆呆,那少怀的亲事确实应该退。

不过,郭侯并不甘心。几十年前起,郭家远离朝堂已经很久了,大家都像忘了自家一样。自己继弦、世子成亲,岳家的门第都不高,实在是高门大户没人愿意与自家结亲。

少怀能中探花,自己亲自去杨家提亲,杨松同意后,自己高兴了好久。借助着杨家,少怀的前途自然看好,武成侯府也会渐渐地再次融入上层。

好处还不止这些。杨家本就是百年世家,家资丰厚,杨夫人于氏更是于半城唯一活下来的女儿,嫁妆的数目惊人,杨家三小姐是于氏最宠爱的女儿,她的嫁妆不会少,对家里拮据的日子也会大有补益。

想到杨家对自家的丑事一清二楚,人家没直说是给自己留了颜面,现在郭侯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这些年来,武成侯没少受白眼,脸皮也练得比较厚。他站起来行礼赔罪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丑事,让杨兄见笑了。只是杨兄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小弟计较。”

杨松并不得理不饶人,他挼着胡子说:“小孩子不懂事,算不得什么,说起来我这个座师也是有责任的。只是出了事,家里的大人们总要训导孩子,令他知道错处,今后不能再犯了。少怀年纪轻,又出身侯府,却不知道言官们对大家的私德盯得很紧,将来可不要在这上面吃亏。”

郭侯原本有些摇摆不动的心马上就定下了主意,就凭杨松这几句话,他就佩服不已,不愧是皇上的肱股之臣,有气度、有见识、有能力。就是杨家三小姐真的痴呆了,那自家也决不退亲。

郭侯又是一揖,“杨兄,内子本为无知妇人,不但没有管好内院,出了事后又百般遮掩,小弟竟然也糊涂。”他摇了摇头,诚恳地说:“听杨兄几句话,小弟胜读十年书。我们两家的亲事,决不能退,不管三小姐怎样,都是我们家的媳妇!”

如果郭侯把责任都推到谢氏的身上,杨松定然要刺上他几句的,只是他自己承认了错误,反倒让杨松不好说什么。

杨松微微一笑:“侯爷的话,愚兄不敢当。不过,听内子说,已经将聘礼送回郭家了。即已如此,亲事自然做罢。我也不过是看在少怀是的门生上面,多说几句罢了!”

昨天媒婆确实已经去了郭家商谈退婚的事宜,但退亲不可能这样快,还有聘礼也得双方核定一下后再退回。所以并没有完成。而杨松是不管这些琐事的人,才以为聘礼已经退完。

郭侯却知道,他就是见了来商谈退亲的媒婆后,想了一夜才来杨府的。“杨兄有所不知,媒婆是来过侯府。不过,我听说是要退婚,根本就没答应,今天不是过来与杨兄陪罪吗?”

“侯爷言重了。”杨松说:“少怀是我的门生,我自然是看重他的,否则也不会准备将女儿托付于他。只是愚兄夫妇四十才得此女,宠爱过度,确实娇憨不知事,愚兄夫妇总归是舍不得她受气罢了。”

“前番侯府所为,确实不妥,”郭侯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杨松的意思是并不一定非要退亲了,只要自家不让杨小姐受气就可以了。这些清贵人家就是讲面子,成亲前纳妾他们总觉得不成体统,那就自家让一步吧。

妻妹家的孩子怎么也不如自己的儿子重要,自己也得好好对谢氏说清楚,千万别犯糊涂了。

“小弟回去后一定约束内子,让她把外甥女送走,家里也不会再出那样的事了。”郭侯保证说:“还请杨兄不要断了孩子们的姻缘!”

“郭侯所言,愚兄自然相信。”杨松并没有直接答应亲事,他笑着说:“郭兄,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走走。”

郭侯不解,但他知趣地没有多问,而是随着杨松进了杨家的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杨家的宅子是杨松当了京官后购置的,面积比起武成侯府要小得多,但胜在离皇城非常近。书房里整齐肃穆,所用物品简洁大气,几幅悬挂在墙上的画作皆为名家真迹,显示出百年世家的底蕴。

不过进了花园,郭侯更加惊叹了。书房是门面,自然要精心布置,可是内宅的花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一不是精心打理,无论身处何地,周围总似一幅极美的风景画。遇到的丫环婆子,皆衣饰整齐,进退有矩。就是在武成侯府兴旺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这般的气象。

一股清泉从园中穿过,溅出来的水珠带来了丝丝凉意,将从一旁走过的郭侯心里的燥热去了几分,从小桥下来,绕过一座绿色藤蔓结成的翠屏,一个小小的院落傍水而建。三转两转,两人到了院门前。

守在门前的一个十来岁小丫头见了杨松与郭侯过来,脸上流露出吃惊的表情,但还是规矩的上前行礼。

杨松问:“三小姐可在?”

那丫环口齿清晰地说:“在,今天一早就来了。正与曹姑姑读书。”

郭侯心里一惊,刚听杨松问三小姐,自己还以为如此整齐的小院应该就是三小姐的闺房,不知杨松带他到这里做什么。现在才知道,这里不过是女先生住的地方,他明白杨松的意思了。 

“带我们过去看一看。”杨松微笑着说。

小丫头领路,杨松带郭侯沿着一条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进前厅。还未见到人,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就像山间小溪叮咚的水声一样流淌着。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

“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

“一字不差。”一个沉稳的女声说:“三小姐每天早上背诵一遍,铭记于心,日后定能遵礼守矩,行无差错。”

谢氏早就打听明白,杨三小姐摔伤后,她的嫡姐亲自为她找来女先生教课。女先生到了杨家不过几日,现在杨三小姐已经能熟练地背下女诫来,学得真快。

“那曹姑姑我们学点别的吧。”还是那清脆的声音。

隔着用轻纱糊的窗子,已经能看见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位中年妇人手执书卷,而在她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

进门向左,是一间布置成书房模样的屋子,刚才所见的少女正对着门。郭侯细看,少女身量不高,皮肤白皙,圆圆的脸上就是不笑也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眼睛灵动异常。

不用说,这一定是杨家的三小姐了。郭侯心想,说这样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痴傻,真不知谢氏是怎么想的。谢氏听说杨家要退亲,受了点气,连这样的谎言都能编出来。

而杨松亲自带着他到了内院,就是想让自己看到杨三小姐平常的样子,免得自己以为是装扮出来的。

杨松对已经看见他们的春花说:“过来拜见侯爷。”

春花起来行了礼,感受到郭侯的目光,心里沉了下来。父亲能带着一个男子进了内院看自己,这本身就很不寻常。称此人为侯爷,是哪一个侯爷呢?会不会是武成侯呢?

郭侯受了礼,也有些尴尬,与内院的女孩见面,本身有就些不合常规。杨松要不是还想认少怀为女婿,断不会如此的。他伸手要摘下身上的玉佩做见面礼,又觉得不合适,半途上停了手。

杨松也是不太自在。虽然是自己家,他也很少到花园走动,更不用说到女儿上课的院子里来。要不是郭侯确实诚心求娶,自己也不想女儿有退亲的坏名声,想让郭侯看看春花机灵的样子,也不会这样做。

杨松对过来给自己行礼的曹姑姑说:“女先生不必多礼,小女顽劣,更兼前些时候摔了一下,忘记了一些事情,还请多多费心。”

曹姑姑自然也客气几句。

杨松又说:“《女诫》不只要背熟,而且还要细求其解。待真正领会后,可习当今皇后所做《女训》。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本为末节,只略知一二即可,有空时还是勤习女红针线为要。”

在一旁的郭侯觉得杨松的话都是给自己说的,这是告诉自己杨家的女儿教养不会有问题。

该说的说了,该见的见了,杨松与郭侯连坐都没坐,就离开了院子。

春花不好的预感成了现实。很快她就得知她见过的侯爷就是与她定亲的郭探花的父亲。

郭侯是亲自来向父亲陪罪的,还坚持两家的亲事不变,而父亲呢,也就顺势接受了。

母亲笑呵呵的。郭家倒底退了一步,说明对这门亲事还是极重视的,琼花的分析完全正确。

郭家固然有种种不足,但金无足赤,对春花来说,能嫁给郭探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退婚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天自己听从丈夫的话,让人去了郭家商量退婚,心里却一直在嘀咕,郭家要是不同意是最好的了。

没想到,还真就是这个结果!而且郭家还答应把表妹送出去,不用说,表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算是以后郭家把表妹再纳进门,也不会让庶子庶女生在嫡出的子女之前了。

看来,自己一直在求菩萨保佑,还真的让菩萨听到了,哪能一天一定去还愿,还得请菩萨继续保佑春花。

于夫人心情愉悦决定,接着的几个月重点是把春花的嫁妆重新整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可添的。

春花消沉了几天。

她找于夫人磨,找父亲讲道理,都没有用。在他们看来,春花本来对自己的婚姻也不应该有发言权。那天郭家的作为过了分,春花参与一句也无所谓。可是事过境迁,现在亲事已经重新确定,春花再说什么就是不守规矩了。

大约是这孩子真是摔了一下,把这些规矩都忘了,谈起自己的亲事也不知道害羞。

于是,于夫人只要见了春花就给她讲规矩,曹姑姑自从那天杨大人发话后,中断了所有的杂课,只剩下上午讲《女诫》、《女训》并练字,下午只学习针线。

就是杨大人,百忙之中,也抽了些时间给春花讲解了一遍《女诫》。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春花学了这么多遍《女诫》,还能流利地背诵下来,但一点点也没打算按《女诫》上的道理行事。

她在想该如何把亲事退了。要知道春花最欣赏的是打不死的小强,她不会就这样屈服的。

正面交锋肯定是行不通了,自己刚醒时,家里人失而复得的心态下对自己要求不高,而现在生活已经迈入了正轨,他们用本时代的规范来要求自己也是正常的。

春花真为自己悲哀,穿越到了缠着小脚,对女性桎梏最严的时代,要是到了唐代该有多好,只看武则天就能知道那时候女人的地位有多高了。

不过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春花开始想迂回方案。

告诉杨大人和于夫人自己的来历,这种事想都不要想。春花听周围的人给她讲过去的事时,也得知了一些大家广为传扬的几件事。

一个男子疯癫了,说自己是皇上,他被官府杀头了。还有一个女子,被山妖迷惑了,不认识自家的人,胡言乱语,被宗族的人合议后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