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想那么好,” 琼花很严肃地问春花:“你知道你到了郭家最能依仗的是什么吗?”

春花马上回答:“是儿子。”母亲、琼花都给她讲过这个道理。

“不对。”琼花否定了春花的答案,说:“儿子固然重要,但你真正能依仗的是你的正妻地位,是你的娘家,还有你的嫁妆。”

琼花的答案与以前不同了,春花低头思索了一下,就了然了。琼花真正认清了现实啊!

正常的婚嫁,对女人最重要的自然是生儿子,可是对于春花,这段几经波折的婚姻,如果还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只有记住自己的地位,牢牢把握住丰厚地嫁妆,依靠娘家,才能过好日子。到了这个时候,有儿子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了。

琼花为自己想得很远,春花也严肃地点头说:“姐姐,我都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琼花终于笑了笑,不是她危言耸听,她是见过高门大户太多的事情了。郭家极有可能会难为春花的,甚至还会更糟,还是先提醒妹妹的好,好在自己的妹妹能够明白。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人传话给我。”琼花再三地叮嘱春花。

春花掀起了盖头,对着琼花吐了吐舌头,“每个人都对我说了好几遍了,我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放下盖头,拜别父母,由二哥背着自己上了花轿,春花坐在轿子里真地落了泪,她拿出了袖子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真舍不得住了没几个月的家,但她不愿意让亲人看到她流泪而去的画面,一定让大家记住自己的笑脸。

外面人声鼎沸,乐器声,马嘶声,吵得春花头晕晕的,还有轿子,里面晃来晃去的,坐着也很不舒服。等到下轿时,春花已经疲惫不堪了。

由喜娘引着她拜了堂,又回了新房,喝了交杯酒,又有撒帐坐帐掀盖头什么的。等一切都清静下来后,春花赶紧拨下了头上沉重的首饰,横躺在床上放松了一会儿。

“小姐赶紧喝点茶,吃块点心。”胡妈妈过来拉起了春花,“侯府里也没人来给送饭,好在我们自己带了些点心。”

“郭家不管我们,我们得自己管好自己,”春花接过点心说。

在郭少怀硬把亲事保住后,郭家的一切举动都是彬彬有礼的,但里面透着一种生冷。就像今天,迎亲很热闹,但到了洞房,连个下人也不派过来,一副冷着她们的样子。

春花不屑地笑了一下,真不理解郭家,明明不想结亲,可又偏不放手,难道郭探花就那么好,非得女方上赶着巴着他?必须答应他先纳妾后娶妻才对?

你以为你是谁呀?当个探花就了不起啊,我还看不上呢!春花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平衡一下,就在胡妈妈的照顾下用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填饱肚子。

虽然卸下去大部份的首饰,但春花还穿着喜服,头上也重新插了几支簪子,她得等她的新婚夫婿进洞房。

过了很久,春花都靠着床架子打瞌睡了,外面才传来了丫头的声音,“五爷回来了!”

郭探花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进了屋子,郭少怀相貌很好,配着大红的喜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但他板着的一张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没有,让春花马上也收起了习惯性的笑容。

胡妈妈笑着过来打圆场,“五爷回来了,喝点茶醒醒酒吧。”说着殷勤地端上了一杯茶。

郭少怀没理胡妈妈。

“五爷是不是吃些点心?”胡妈妈努力地调节气氛。

这次郭少怀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哭声,呜呜咽咽的,好不伤悲。有哪一家成亲时有人在一旁哭的?多不好的兆头!春花看向了郭少怀,只见他蹙了蹙眉,向哭声方向转过头,好像隔着屋子能看到外面似的。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春花,春花马上低了头,等着他的反应。

郭少怀迟疑了一下,就走出了屋子。

胡妈妈焦急地上前说:“小姐,这可怎么好?”

“随他去吧。”春花冷静地说,难道她还要上前将他拉回来不成?

“睡觉吧。”春花带头脱了外衣,让胡妈妈几个住在外间的炕上,自己住里间的床。没人过来告诉她们该怎么安置,就自己安排吧。

换了个地方,又有心思,春花这一夜也没睡好,半睡半醒间,听到胡妈妈唤自己,“小姐,已经卯初了,怎么办呢?”

春花打了个哈欠,问:“大家都起来了吗?”

“都起来了。”换了个地方,谁能睡懒觉呢?何况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

春花自从知道自己必须嫁过来后,也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对自己的婚姻,要降低要求,别求什么有情郎了,只要相敬如宾就行了。没想到自己这个最低标准都没实现,琼花告诉自己儿子不是最重要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些吧。

一夜的辗转,春花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赶紧侍候我梳妆吧。”春花起来洗脸、梳头、更衣。

如诗和如画在前些时候特别地练习了梳妇人头,现在给春花把头发盘成了一个元宝髻,在发上装饰了金丝攒红宝石簪子,插了一只点翠凤凰朝阳红宝石金钗,耳朵两边各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耳坠子,项上带赤金镶红宝石项圈。身上着缕金牡丹大红短襦,下面是石榴红裙,裙边系着五彩宫绦,上面系着一块紫玉玫瑰佩。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到极点,每个人都不声不响地做事。

春花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穿戴的衣饰,这是出嫁前就准备好了的,所以也不用商量。她拿起昨天剩下的点心吃了起来,喝了两口水。叫胡妈妈,“把我的零食匣子拿来。”

春花的声音在沉寂的早晨分外的清晰。

胡妈妈取来了两个匣子打开,拿出一匣子桃干、一匣子梅子肉,春花看了说:“这不顶用,拿些顶饿的来。”

胡妈妈只好又拿来一匣子肉脯,一匣子金虾,一面打开放在春花面前,一面说:“小姐还是少吃点,一会儿又吃不下去饭了,对身子不好。”声音中带了些故做轻松。

以前的春花是个馋嘴的,每天小零食不断,于夫人给也准备的零食匣子就十几个,如今的春花也爱吃零食,所以出嫁前于夫人把每样小零食都给她装得满满的,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春花嘴不停地吃着说:“早饭在哪还不知道呢?一会儿,你们也都吃点,要是饿着了我可不管。”

胡妈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确实昨晚就没送饭过来,今晨也没送过来,但现在时间尚早,小姐是不是太过担心了?但一想姑爷昨晚连洞房也没进,心又沉了下去,就依春花所说挑了点肉脯吃了。

春花吃过东西,在脸上扑了些胭脂,嘴唇点了一点红,打扮就完成了。她看镜子中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红通通金灿灿的喜庆娃娃,这样才符合她新嫁娘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忙得一塌糊涂,到了晚上才想起来,圣诞节竟没祝福,今天补上。

大家圣诞快乐!

下午加更一章。

第二十一章

春花收拾妥当了,对大家说:“胡妈妈、如诗如画跟着我,如琴,你带着如棋留下来。”

“再把认亲用的小金锞子全换成四两一个的,如诗和如画一起拿着。”府里小一辈的孩子有十几个,每人两个就是八两,在这里一斤是十六两,八两也是半斤,只带的金锞子就有近十斤,重量并不轻。

“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胡妈妈小心地问。

原来准备的金锞子是四分一个的,每人两个就是八分,合十多两银子呢,礼已经不轻了。要是换上四两一个的,那就是加了十倍。小姐是有钱,可不是这么个花法。

“就按我说的办。”春花不现再是在杨府里好说话的样子了。到这个时候,她必须有主张。

“是。”胡妈妈只有答应了。但作为小姐的奶妈,她是有责任规劝小姐的,但到了郭家,遇到的这个情况让她也不知道怎么是好,那就听小姐的吧。

如琴小声说:“小姐,我也陪你去吧。”

如琴虽然胆子大,力气大,但嘴却笨,让她跟着自己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春花才让她留一屋子里。至于如棋,还不太清楚这个人的品性,自然也不能随便用。春花想了想说:“你们在屋子里点点嫁妆,每一样东西在哪里,都要登记在册。”

嫁妆在成亲前送来一批,其余的昨天跟着她一同到的郭家,眼下就放在后罩房、两侧的耳房和西屋里。春花倒不担心丢失,毕竟嫁妆都是有据可查的,但东西太多,总得理清楚才好,就是找起来也方便。

如诗如画如琴都不识字,但如棋能书会写的,就让她来登记嫁妆吧。

冬月京城的清晨寒冷而黑暗,春花裹紧身上的大红毛披风,双手笼在手炉上,还觉得一阵寒气钻进了身体,不禁打了个冷战。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但院门是虚掩着的,春花推开院门,带头走了出去,侯府的路她不认识,但胡妈妈送嫁妆时来过,走前还去给侯夫人磕头,回去后对春花说过大致的方向。

据说现在的院子并不是郭少怀以前住的,而是一闲置很久的院子,重新收拾了做为新房。杨府的人准备家俱,送嫁妆时都细看过了,郭家并不敢轻忽,收拾得还说得过去。位置嘛,就在侯夫人居住的正院东侧,距离并不远。

已经有下人们来来回回地出现在路上,看到春花一行人,没有人上来搭话,却都给她们让了路。

正是卯正时分,天边才露出一丝的微光,正院里灯火通明。春花进了院子,在屋门前停了下来,胡妈妈上前向屋子里的人通报,五奶奶来给侯夫人请安来了。

少倾,有一个丫环出来说:“夫人正在梳妆,五奶奶暂且等候。”并没有请她们进去。

昨天进门后,胡妈妈问了位侯府的下人,得知侯府是卯正请安,难道错了?

冬月京城的清晨,滴水成冰,春花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都快冻僵了,还不比刚刚来的路上,还能走一走,眼下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幸亏走前,胡妈妈一定给她带了手炉,要是没有手炉的温暖,她恐怕坚持不下去。

接着,陆续有几个人进了院子,见站在屋门旁的春花都悄悄地打量着她,不露声色地从她面前过去了,一声声通报后,这些人都进了屋子里面。

春花不知道,侯府的几位媳妇进门时都遇到了这样的下马威,在门外等上半个时辰,所以进去的几位儿子儿媳,并没有多吃惊,侯夫人谢氏一贯喜欢摆架子,对儿媳更是苛刻。

不过,儿媳妇们心里也有几分奇怪,以前的儿子都不是谢氏亲生的,而今谢氏唯一的亲儿子娶亲,竟然也要给亲儿媳一下下马威。

已经过了晨初,屋子里阵阵的笑语传出来,仿佛就是对春花一行人的嘲讽。胡妈妈在春花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春花知道胡妈妈急了。可是她还打算站下去。做为杨府的女儿,要是在第一天请安时就出了岔子,只能让别人说杨家的家教有问题。

而春花所寄身的杨府最为在意的就是这些名誉,春花不论是否赞成,只要她顶着杨府女儿的身份出嫁,她就有义务为杨府支撑起这份脸面。

就在春花觉得身子就快成冰棍的时候,郭少怀进了院子,见到他,院里侍候的下人马上问好的问好,打帘子的打帘子,将他众星捧月般地让了进去,根本没有通传。

春花马上抓住这个时机,侧身跟着郭少怀进了屋子,她带着的几个人随后进来。

毕竟是侯府,房屋规制标准比较高,侯夫人住的正房高大宽敞。春花一路跟随郭少怀进了东面第二间,这是侯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北面炕上设了两个座位,郭侯与谢氏并排坐在一起,地上是两溜官帽椅,男昭女穆,分别坐着四男四女。

还有十几个孩子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按顺序分别站在后面,大家早就准备好认亲了,正在笑谈,看到他们进来,都上下打量着,当然目光大部分都落在春花的身上。

郭少怀对他的兄长们并没有行礼,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甩了身上的披风,直接坐到了谢氏身边炕上,与谢氏说笑了几句。郭侯笑着看向小儿子,说:“行礼吧。”

春花已经从容地把手炉披风递给胡妈妈,自己站在一边,此时随着从炕上起身的郭少怀一同跪在地上给侯爷夫人行礼,大礼毕,春花接过下人送过来的一杯茶跪在郭侯面前举起道:“请侯爷饮茶。”

郭侯顿了一下接过了茶杯,笑了笑说:“给你母亲敬茶吧。”

春花接过另一杯茶举起,不顾郭侯的暗示,依旧说:“请夫人饮茶。”

谢氏坐在炕上,一双脚明显地伸了出来,又小又尖,弓鞋上的绣花无比地精美,她先是教训了春花一番为妇之道,什么恭顺、孝敬之类的,在春花觉得自己的手臂快坚持不住时才接过了茶。

春花接着从如诗手中的托盘里捧出两双鞋送了上去,谢氏并不动,示意身边的一个老妈妈上前接过,就着妈妈的手看了一眼说:“还好,我以为杨氏一定会把鞋做大了呢。”就有人嘻嘻地笑出了声,春花只做没听见,不就是嘲笑她的脚大吗?既然嫌自己的脚大,那就别娶呀!她依旧镇静地接过谢氏递给她的一个红漆小匣子,又送到了胡妈妈手中。

身后的几个妯娌在窃窃私语,春花听到了“大脚”的出现频率最高。今晨她并没有像琼花所说的那样,把裙子放低一点,万一摔了一跤,那可得不偿失。这就是习俗,听说马皇后的一双大脚都受到过嘲笑,她被人笑算不了什么!

春花感到郭少怀又离她远了点,本来他们就不像新婚夫妻一样亲亲密密地进屋子,现在给人一种更强的疏离感。

大家的审美观点不一样,在对脚的看法上不同,春花并不介意,但如果不欣赏自己,又为什么一定把自己娶进家门呢?而且还给了自己最大的羞辱,新婚之夜不进洞房。这些话在春花心中激荡着,但她一句也没说出来,按规矩她不能去质问长辈。

接着说是平辈见礼,只行福礼就好了,春花见过了世子、世子夫人。世子与郭侯长相相似,但身上的气质非常和煦,寡言少语。而世子夫人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妇人,一双大眼,方脸,在满屋子娇滴滴的女眷中有些突兀,而且春花注意到她的脚竟然是双天足。春花行礼送上了礼品,世子夫人神情淡淡地还了半礼,给了春花一支玉簪。

还有郭少怀的三个庶出哥嫂。春花依旧送出的是针线活,收到了几样首饰,除了世子夫人那只玉簪还能勉强看得过眼外,其余三件就是如诗她们也未必能看得上。

接着是小一辈了,春花记住了最大的男孩是世子夫妻的长子,叫郭良,世子夫妻还有一个女儿,在女孩中排行第三,叫郭茵,其余的因为以后见面的可能性很小,春花也没有特别去记。给出了见面礼,每个孩子都是两个四两重的金元宝,这些闪闪发光的大金元宝一拿出来,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郭家的情况在春花出嫁前,于夫人就请人打听,让春花记在心里。

武成侯的元配夫人姓王,也是出身高门,生了三个孩子,只活了世子一人,后来在宁王叛乱郭家受到牵连时忧郁而亡。在谢氏进郭家前,郭侯又有了三个庶子和两个庶女。谢氏进门后,生了一子一女。

如今郭家的三个女儿都嫁到了京外,路途遥远,不可能回来认亲。要知道在这里,嫁到京外就意味着嫁得不好,郭家因为宁王的牵连,加上嫁妆太少,郭家的小姐都不得远嫁京外。

世子的婚事也受了影响,但幸好他在宁王叛乱前就封了世子,最后老武成侯的一个军中老友将孙女嫁给了他,虽然也是低娶,但世子夫人的祖父为五品武官,门第怎么也比谢氏和其余三个庶子媳妇好一些。谢氏的娘家才是七品小官,三个庶子媳妇的娘家就更不值一提了。

郭家还有一件事也与别家不同,大约是为了了减少开销,三个庶子在成亲后就分家单过了,如今他们都在京城外郭家田庄里,因为分给他们的财产就是每人一百亩地。因为郭少怀成亲,三位庶兄昨天就到了侯府,估计认亲后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侯府。

孩子们拿着金元宝,笑着问自己的父母,“这是金的?”

“这么沉?是实心的吗?”

“这个很值钱吧?”

长辈们自然要矜持,他们阻止孩子们的声声惊叹。

“小声些。”

“好好收起来。”

“交给母亲吧,你别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春花将金元宝给了小辈们,谢氏的屋子里一下子就从刚刚用欢声笑语堆砌出来的井井有条的景致变成了杂乱的一团,很多人看春花的目光也变了。

还没听说过谁家认亲时打赏小辈用四两重的金元宝,这个新进门的五奶奶手面可真大,听说江南杨家富贵,真是名不虚传!

郭家的四奶奶第一个主动地站了出来,她拉着春花的手请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有些讨好地笑着说:“杨侍郎家的女儿,真是个画上的美人。”

几位妯娌也一改刚刚神色清淡,都笑着应和了几句,将春花大力赞美一番,只有世子夫人没说什么。

谢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几个庶子媳妇一直就靠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没想到现在敢当着她的面就给小儿媳长脸,但她也明白,这不过是看在那沉甸甸的金元宝的份上,杨氏真有钱,花起来也挺痛快,想来自己想要时也能容易吧。

郭侯站起来了身,带着几个儿子到了外院,唯有郭少怀要出去,却让谢氏留住了。郭少怀本就在谢氏的身边,这会儿干脆就靠着谢氏半躺着了,谢氏一会摸摸头脸,一会帮他理理衣服,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春花见大家都没有奇怪的样子,就知道谢氏一惯这样宠着郭少怀。

正在说笑间,外面有丫环通报,“姨太太和表小姐来了。”

早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了一位中年妇人,与谢氏非常相似的容貌,虽然春花知道这位小谢氏比侯夫人谢氏还小几岁,但看起来却正好相反,小谢氏要比谢氏苍老一些。紧跟着中年妇人的是一位病弱美人,纤纤细细的身材,娇娇怯怯的面容,举止间有无限的风流。

听说她原来虽然也娇弱,打胎后才更加的弱不禁风了,春花在心里想着,由世子夫人领着与小谢氏和表妹见了礼,春花这才知道表妹名叫吴钰。

本来今天认亲,应该只有一家人见面,小谢氏虽是亲戚,但毕竟是孀居,根本不应该今天来的,如此迫不及待的过来,应该是想见见春花吧。

果然小谢氏细细地看着春花,春花一眼看回去,小谢氏的目光马上回避了,她拿出一支金簪给春花做见面礼,吞吞吐吐地说:“第一次见面,拿着玩吧。”

春花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来。

接着就是那娇柔怯怯的表妹了,她上前给春花行了一礼,叫声表嫂,拿出来一个绣得非常精美的荷包送给了春花,“这是我自己绣的,听说表嫂手巧,定是瞧不上眼的。”

就是春花的前身也是个女红非常差的,更不用提摔过一跤后出现的春花了。现在吴钰这话,要么是不知道情况,要么就是故意的。

毫无疑问,会是后者。

春花也让如诗拿出来一份针线活来,送给吴钰说:“表妹听错了,我不大会做针线,送给大家的这些活计都是绣娘教我做的,表妹也拿着玩吧。”

“表嫂不会针线?”吴钰圆睁了她那双秀目,露出了骇然的神色来。

这位表妹其实比春花还要大上一些,看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谁知道她背后能做出那样的龌龊事,她这是以为春花全不知情,还是算定春花无法说破,所以才肆无忌惮?

春花微微笑着说:“家里请的姑姑教导我,德容言工,德为第一,工为最末,女子立身,以德为先,至于针凿女红,略通一二,不让下人糊弄了就行。”

吴钰脸上一红,不知接什么是好。

郭少怀半靠在炕上,突然开口说:“若论妇德,不过是些虚词而已,女子还是以针凿女红为要的。”

摆明了是要为吴钰说话了。春花并不理采,只是面带着些微笑坐着,倒是小谢氏脸面上有些过不去的样子,别扭了一阵子。

这边谢氏对小谢氏和吴钰异常的亲热,见大家见了面,催着人上茶水点心。就有人将茶水托盘送到了春花面前,这是让春花去侍侯茶水呢。

春花无奈,只好站了起来,接过托盘,将茶送了上去,又为几位奶奶换了新茶水。她刚想坐下来,谢氏就招手叫她,“杨氏,到我这边来。”

春花过去,接谢氏的意思站到了她身边,谢氏看来是要给她立规矩了。在这里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但还没三朝回门就开始了,还是很少见,谢氏真急于压制春花。

春花一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谢氏和小谢氏聊了会儿,世子夫人先告退了,如今侯府是她在管家,自然有事情要忙。接着三位庶嫂也告退,他们将于午饭后离开侯府,要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是表妹吴钰说是要出去走走,于是就出了门,接着郭少怀也在片刻后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谢氏和小谢氏的交谈,她们长篇大论地说着人情家事,主要是谢氏在讲,小谢氏在听,其中提到的不外是哪家的儿媳仗着娘家门第,不事姑舅,后来被惩治;哪家儿媳孝顺守理,将嫁妆交给婆婆打理,才受到婆婆的喜爱;还有哪家的儿媳不妒,为夫君多纳妾室,开枝散叶。

春花在其间还被谢氏点名说了,“杨氏,你认真听着点,我与你姨母虽然是闲聊,但这里面你能学些为人媳妇之道。”

春花躬身道“夫人,儿媳洗耳恭听。”

大约是春花的反应还是没有达到谢氏的期许,她有些不快起来,又说了几个媳妇不受婆婆夫君喜爱而孤苦一生的故事。

春花还是同样的风平浪静。她的态度过于平静,反而让谢氏心头的火越烧越旺,明明少怀昨天没洞房,杨氏怎么还是一副不太担心的样子,是想三朝回门时回娘家告状不成?到时候说出来,丢人的还不是杨氏?

“妇人成了亲,称归家,就要以婆家为家,娘家就不是你的家了。杨氏,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春花点头行礼道:“儿媳懂得。”

春花明白,谢氏是要自己向她臣服,而自己虽然为了杨府的体面,能做到侯府儿媳应该做的事情,但却是决不可能臣服于谢氏的。难道谢氏想用郭少怀进不进房来威胁自己?

还真亏了琼花姐姐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况,还在出嫁前提醒自己。而认清了这种形势,谢氏这些招术真没什么难对付的。

不管谢氏说什么,春花只是一味地应是,这样就到了午饭时分。

这也算是送别宴会,男人们就在外院摆了饭,谢氏这里,郭少怀和表妹都遣了人来说不过来吃午饭了。

春花发现谢氏这里的饭菜比起自己家差多了,但规矩格外的大,春花与几位奶奶在世子夫人的带领下,环绕在桌边,侍候着谢氏和陪着她的小谢氏吃了饭,饭后上了茶后,大家才到了外间坐在了残羹剩菜前。

就是一会儿就要告辞而去的几位庶嫂也没得到不同的待遇。

春花端了半碗饭,数了几个饭粒就不动了。谢氏她们吃剩的菜她自然不想吃,就是这饭,春花也有些咽不下去。饭菜与平时吃的相差太远,她有些不适应,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太累了,一点食欲也没有,心情也特别地糟糕。

春花悄悄地伸了伸腰,活动着一双小脚,她发愁地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谢氏嘲笑她的脚太大,但自己还是觉得太小了。春花在家里专门练习过站功,但今天这样站了这么久,她的这双小脚还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劳累,不知下午还得站到什么时候。

一抬眼,春花就看见世子夫人正半笑不笑地打量着她,这位世子夫人看起来很有些英武之气,说话也爽快,确实像武将家的女儿。看到春花抬起头来,世子夫人赶紧垂下了眼,她只不过好奇,没想到谢氏对五奶奶也这样下力气搓磨,毕竟是她的亲儿媳妇,而且还是千方百计地娶进门的。不过,按谢氏的思路分析,这也不奇怪,谢氏在杨府可是丢了脸,现在不报仇才怪。

只是这个五奶奶,年纪不大,倒是从容镇静的。听说昨晚五爷前脚进了洞房,吴家表小姐后脚就进了院子在屋外面哭了起来,五爷马上就出来了,早晨小俩口也没一起来请安,五爷竟然在表小姐那里留了一夜!

真是丢尽了侯府的脸!

世子夫人低下头,又觉得不好,五爷不要脸,与她没什么关系,自己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她赶紧抬起了头。却见春花没有被抓的尴尬,而是正向自己友好地笑着。

世子夫人一窘,低头吃了一口饭,再抬头看向春花说:“我吃的四物养生汤,五奶奶喝一碗?”

春花刚看见一个婆子送过来一碗汤,单独给了世子夫人,于是就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让人将大碗里的汤分出来给春花一半,春花接过来喝了,虽然有些药味,但毕竟是新熬出的汤,还热着,里面又加了些补品,春花早上虽然吃了点东西,但到现在真是饥肠辘辘了,喝了汤总算好些。

下午,春花简直就是在熬时间了,她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肿了,卡在一双小小的绣花鞋里难受万分,可越是这样,春花越是面带笑容,送走了三位兄嫂,听世子夫人向谢氏回禀家事,给谢氏端茶递水,同时还侍候着小谢氏。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郭侯从外面进来看见站在屋子里的春花倒是一愣,等吃了饭,就对郭少怀说:“你带你媳妇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得回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听了郭侯的吩咐,春花笑着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中午时,春花已经让胡妈妈先回去了,现在只有如诗和如画也一直等着她,看见春花出来,赶紧给她围上了披风,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

春花跟在郭少怀后面,一声不吭地走着,她的双脚从最初的疼痛到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靠着非要撑住这口气的想法,硬挺着坚持走回院子。她的感觉就有些迟钝,还是扶着她的如诗拉了她一下,才没有撞到郭少怀的身上。原来郭少怀的步伐突然迟缓起来,她抬眼一看,一个穿了一身红的俏丽丫环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望向郭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