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少怀转头对春花说:“你先回去吧,我看看妹妹,晚些再回。”

春花点点头,在如诗和如画的搀扶下加紧回了院子。一进屋就倒在了床上。

胡妈妈赶紧给春花脱了鞋,一点点地解开缠脚布,用热水泡脚,挑开脚上冒出来的好几个大水泡,擦干后涂上药。嘴里叨咕着,“哪一家也不能让还没回门的儿媳妇站规矩呀,侯夫人也太狠了,这是拼命地搓磨小姐呢。”

春花感到了胡妈妈的眼泪和着药包在了自己的脚上,笑着说:“这算什么,比这还大的苦我也不怕。”

确实,只不过是站了一天罢了,以前的春花为了创业吃过多少苦,胡妈妈她们都不可能想像得到。但眼下,这双脚,真是春花的软肋。

可胡妈妈想得更多,她低声说:“小姐,你还小,不知道女人不能受寒的,今早你在外面冻了那么久,若是伤了身子,以后会对子嗣有碍。”

要说春花嫁来之前还想过生个孩子过日子的话,现在她可没有一点这个意思了,所以她并不介意地挥了挥手说:“那么远的事情我们就不想了,只想好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做就行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问了问大家的情况。确实一天下来,不但没人给跟着春花来的人送饭,而且还没人过来理她们。大家就按春花吩咐的,吃了些自己带来的东西,老老实实在在屋子里登记嫁妆。

正说着话,春花突然打起了喷嚏。

“小姐一定是冻病了!”胡妈妈急了起来,这样冷的冬天,小姐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一定是受了寒!

“小姐,我们赶紧请刘院判来开个方子吧!”

“啊嚏!”春花又打了一个喷嚏,但她还是摆着手说:“不用了,现在我们是少一事要比多一事强,给我弄点热水喝就行了。”

胡妈妈急是急,但她也明白,春花做为刚刚过门的新媳妇,若是请大夫来开方子,郭家指不定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呢。便赶紧让如琴用煮燕窝的小银锅放在炭火炉子上熬了碗浓浓的姜汤,春花也不顾强烈的辛辣味,马上就喝了下去。她要是被折磨病了,亲者痛,仇者快,不正中了谢氏的心意了吗?她一定要挺过去,只有身体好,才有战斗力!

接着她又喝了一碗同样方法熬出来的粥。做粥的这种胭脂稻米,是专门御供的,杨家也不多,因春花习惯了早上吃这种米熬的粥,于夫人让特别带过来些,此时倒是用上了。

然后春花被胡妈妈和如诗几个伺侯着躺下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放了热乎乎的手炉,她看胡妈妈要放下帐子,示意她暂停一下,笑着对围着她的几个人说:“现在,我们五个人就是一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能不能什么都听我的?”

“自然都听小姐的!”这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可说好了,谁也不许反悔。”春花不笑了,板着脸说:“要是不听我的,明天我回门后就不用跟我回来了!”

看到了春花眼中的坚决,每个人心情都沉重起来了。这两天的日子过得简直和噩梦一样,难道还能更糟吗?不过明天就好了,回门后,小姐一定会向老爷、夫人告状,还有大小姐,别看是出嫁女,最为护短。

“放心吧,小姐,我们谁也不会反悔的!”如诗替春花将被子又仔细掖了掖,“小姐,你先睡一会儿。”

“把门闩上,你们也都睡下吧。”春花说:“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开门!”

如诗几个马上就答应了,胡妈妈却犹豫了一下,“五爷来了怎么办?”

为的就是不让他来!春花正色说:“妈妈能不能听我的?”

胡妈妈第一次觉得春花有些可怕,不敢再对上春花明亮的眼眸,低头应了声是。

春花这才放轻了声调说:“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懂,不听我的,只会坏我的事。我若是吃了亏,于你们也没什么好处,还不若跟着我,我保证给你们每个人一个不错的结果!”

这一天过得太累了,春花很快就睡着了。当她被敲门声惊醒时,差一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如诗几个已经全都进了屋子里间,打起了帐子,站在床头等着春花的吩咐。

春花坐了起来,胡妈妈赶紧替她披上小袄。她低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正刚过,”胡妈妈小声说:“老奴一直没睡着,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

已经快到清晨了,春花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

黎明前的黑暗中,笃笃地敲门声分外地清晰。

“小姐,怎么办?”如诗的声音已经颤抖了。明明听到了敲门声,却不去开门,明天不会被打吗?

“不要怕,都上床来坐着。”春花拉着几个丫环上了床,大家挤在一起,有人瑟瑟发抖,带着大家都抖了起来。

春花感觉到几个丫环抖得牙齿都打战了,低声安慰她们:“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门外的敲门声大了起来,然后又杂着叫骂声,“死丫头们,再不开门,一会儿爷打死你们!”

屋子外面亮起了灯笼,又有几个声音加入了,“五奶奶,赶紧开门,五爷在外面呢。”

声音越来越嘈杂,突然听到一声怒骂,“给脸不要脸,把门给我踹开!”

果然有人开始踹门。

大门虽然很结实,但肯定经不住有人用力踹,春花担心门被踹开,马上从床上跳下去,“赶紧跟我去把门顶住!”

胡妈妈一把抱住她,哭喊着:“小姐,你还没穿上衣服呢,别再着凉了!”

如诗几个也哭成了一团。

“哭什么!”春花一声怒喝,推开了胡妈妈,“赶紧把门顶住,一会儿被踹开了,咱们会吃亏的!你们,都跟我下来。”

屋子外面的亮光映进了屋里,春花模糊地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只有如琴一个人跟着她下床到了外间。春花左右看了看,指了指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说:“我们把这桌子抬过去堵住门。”

没想到看着不太大的桌子非常沉,这时候的家俱真是太货真价实了,春花和如琴抬不动,于是春花就拼命地去拉,如琴也跟着她一起用力,将桌子拉向了屋门。门已经剧烈地摇晃起来了,再不快些就要被踹开了!

就在这时,另外几个人也清醒过来了,六个人在一起力气还是大了许多,抬着桌子将门堵住。春花又把和大家抬着沉重的宝石盆景、珊瑚等,一起放在了桌子上,这样堵住门,想打开总得用好些时间。

“五爷,好像里面把门堵住了。”有人在提醒郭少怀。

“从外叫几个小厮过来,我就不信还打不开这门!”郭少怀的声音非常地狠辣。

“五爷,叫外院的人过来好吗?”有人低声劝着。

“还是快请侯爷和夫人吧。”又有人提议。

只隔着一道门,几个人在屋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要是真的从外院找人来,只凭春花这几人是不可能守得住这门的,但那样做,估计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了,那可就是真的笑话了,郭少怀冷静下来了,他也不敢这样,毕竟他在新婚的头两夜去了哪里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春花听着外面的对话,认清了形势,放下心。一口气松了下来,她觉得有自己点要脱力,还是太紧张了。胡妈妈这时将春花的衣服都拿了过来,“小姐,赶紧穿上,别冻着了!”

春花刚刚出了一头的汗,这时她才想起来,昨天她着了凉,可能是一夜好眠,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她在胡妈妈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又对大家说:“你们也换好衣服吧。”

这两天这种特殊情况,除了春花外,谁也没真正在把衣服脱了好好睡觉,现在收拾起来倒是快,春花让如诗点起了大蜡烛,梳了头,插戴上首饰,打扮得体。事已至此,大家似乎又忘记紧张了,把外面的叫骂声当成了耳边风,各自地收拾床铺,帮春花打扮。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叫骂声停了下来,谢氏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怎么回事?杨氏在闹什么?”

坐在春花身边的胡妈妈就哆嗦一下,春花按住她的手,一声不吭。

郭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少怀,什么事,闹得整个侯府都醒了,你说说。”

“儿子回自己的屋子,竟然没人开门!”郭少怀想来刚刚一定亲自踹门了,现在声音中还带着些喘息。

“杨氏,你怎么不开门?”郭侯问。

春花想了想,还是把刚刚从箱子拿出来放在自己怀里的那把匕首又重新放回去,周围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春花刚刚拿出匕首来大家虽然都没敢说什么,但都紧张得要命。整理一下衣服,春花站起来大声说:“请问是侯爷和夫人吗?”

“问什么,赶紧开门!”谢氏的声音。

春花依旧问:“请问是侯爷和夫人吗?”

“杨氏,你再不开门,我让少怀把你休回家!”谢氏气坏了。

春花仍不急,还是那句话,“请问是侯爷和夫人吗?”

“正是,杨氏,你赶紧开门!”郭侯的话中也带着些怒气。

“是!媳妇遵命!”春花答应着,低声对胡妈妈几个人说:“一会儿,如果他们打人,我们不要怕,也跟他们动手,记住了吗?”看着大家都点了点头,春花指挥着大家将门口的东西一一挪开,拒绝了胡妈妈如诗如琴等要上前的打算,亲自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jessice扔了一个地雷!

第二十四章

谢氏第一个进门,一抬手,就冲春花打了一个耳光,春花早有准备,抬手挡住。胡妈妈她们也扑上来挡在春花前面,跟着谢氏过来的丫环婆子们也扑了过来,一时间,场面就有些乱。

郭侯大喝了一声,让双方停了手,春花看看胡妈妈她们,衣饰散乱,还有的挂了点彩,对方也是差不多,只是自己开门后便被挡到了后面,倒还没什么事。不过大家战斗力都不强,就是有伤,也是小伤。

于是春花避进了里间理好了衣裳,上前给郭侯和谢氏行了礼,然后低眉顺眼地退到了一边。

谢氏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厉声问道:“杨氏,你敢和婆婆动手?”

春花低头老老实实地说:“我可没想到夫人会一早进屋子里打我,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老妈子呢,才挡了一下,并没有动手打人。”

“你,你!”谢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氏,你为什么把少怀关在门外?”郭侯也坐了下来,沉声问。

“回侯爷的话,”春花平静地说:“儿媳妇不知道是五爷回来,以为是来了强盗,又是踹门又是叫骂。”

“这是什么借口?你自己的夫君,如何能不知道?”

“五爷说妹妹病了,一连两个晚上前去探望,儿媳妇自然不知五爷会回来。半夜三更时突然有人砸门,根本没想到是五爷,怎能不怕?儿媳妇也并不知道侯府的规矩,什么时间下钥,什么时间开院门,但半夜时并不敢随意开门。就是侯爷夫人来了,也是再三确定认后才开的门。”

在这里,晚上外面是有宵禁的,而大户人家,也都有着森严的规矩,晚上院门下钥,早上开门,半夜时一般没有特别的事,是不会有人出入的。春花的理由就是如此,一点也不牵强,加上郭少怀新婚后没进房里,可以说还是很占理的。

春花抬眼看着郭侯,看着他的眼睛马上去看郭少怀,那么郭侯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了,春花本来打算要继续质问的话就停住了,让他们父子相对去吧。

谢氏没想到春花如此地不要脸,能说出郭少怀一直没进她的屋子的事,这样的事,哪个女人有脸往外说,还不得偷偷地瞒过去,免得要人笑话,将来在亲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难道杨氏真的有些傻?一时间,她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听郭侯问:“少怀,是真的吗?”

郭少怀不吭声,春花这时才看了他一眼,心里泛起了恶心。郭少怀已经解下了外面的披风,露出了里面长袍,不知在哪里滚得皱皱巴巴的,脸上还有一块胭脂印。一定是那位表妹为了恶心自己留下的,没想到现在暴露在大家面前。

郭侯自然也看到了,郭少怀还不自知,正梗着脖子想说些什么,郭侯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虽然父亲打儿子是这个时代特别常见的事,但郭侯却是第一次动手打小儿子。事情很清楚了,小儿子一直在吴钰那里鬼混,还没圆房,一早回来就是想圆房,可是杨氏不肯开门,结果闹成了现在的样子,今天回门,可怎么向杨家交待?

这时已经谢氏哭着扑了上去,又是一阵混乱。

郭侯回了座位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春花说:“杨氏,少怀错了,我让他给你赔个礼,事情就过去了吧。”

春花听了郭侯的话却摇摇头说:“侯爷,怎么能让五爷给儿媳赔礼呢?妹妹病了,五爷去探病,正是应该的。只是我本想与五爷一同去,可五爷走得太快,儿媳来不及跟着。现在还想请五爷带着儿媳妇去看看妹妹,儿媳认亲那天还没见过妹妹呢。”

郭侯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就是谢氏和郭少怀也露出不知说什么好的神色。

春花平静地看着他们,不露出一丝的表情。

“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郭侯说着,向郭少怀使了个眼色,抬脚要走,现在天还没亮,赶紧把房圆了,也好回门。

春花岂能让郭侯和谢氏走?她上前说:“侯爷,回门前儿媳妇一定要先去给妹妹探病,否则就是违反了《女诫》所训的‘不能和之叔妹’,回到家里,无法向父亲母亲交待。恰好今天起来得早,而侯府里各院又不需关门,不如我先去看望妹妹,再回门。”

“少怀没有妹妹。”郭侯的脸还红着,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们无须去探望,还是在天亮前休息一会儿吧。”

“那么是五爷说谎了?”春花不依不饶地问。

这个杨氏看样子是真不知道,听说她摔伤了后忘了过去的事,想来脑子也不太好用了,谢氏突然插话说:“少怀怎么能说谎?那是他的表妹。”

“男女授受不亲,五爷怎么能在夜间给表妹探病?”春花惊呼。

谢氏马上说:“将表妹收为妾不就行了?”

“那表妹现在是不是妾呢?”春花问。

“还不是,就等着你进门给少怀收房了。”谢氏笑了一下,显出些和蔼的神色说。只要杨氏应了下来,钰儿的事就好办了。

谢氏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春花尖声说,声音大得屋子外面的人都能听得到,“还不是?那就是通奸了!”

“你瞎说些什么!”谢氏高喊。

“我没瞎说!”春花也高声说:“还没收房就整夜在一起,不是通奸是什么?随便去问一个人,都会这样说!”

郭侯也头痛起来,杨大人的女儿,怎么能这样说话,张口闭口通奸,偏自己又没法反驳。这个儿媳妇可能真的像夫人所说的,有些傻?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夫君的?”郭侯沉声说。

偏春花还在认真地问:“不是通奸是什么?那该怎么说?”

谢氏看了一眼郭侯,示意他不要再说话,故做和气地对春花说:“你赶紧让少怀收房,自然就不必再说这事了。”

“那也是先奸后娶!”春花肯定地说,看着郭家三口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家想退亲,郭家千万百计地把亲事促成,成了亲后又想打压自己,这种人家确实不用对他们太客气,自己可不想被谢氏折磨死。

“我们先走吧!”郭侯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谁的儿子被说成通奸、先奸后娶也不会高兴的。

春花却拦住了郭侯,“侯爷,赶紧让五爷将表妹收房吧,要不,就是通奸,多难听啊!”

郭侯气得要命,可还是坐了回去,儿子和表妹的事,对他和谢氏来说都是心病,木已成舟,但赶紧给儿子纳妾,怕亲家不高兴,再拖些日子,姨妹天天来闹。如果春花同意了,那杨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定个好日子就办了吧。”谢氏心里更急,忍着一口气同春花商量。

春花却无比地坚定,“还看什么日子,再不快办通奸的名声就会传得人人尽知,我可丢不起这人。今天就办,立刻就办!”

虽然春花说的话很难听,但给少怀纳妾的事,郭侯夫妻俩还是得关心。“那就挑个最近的好日子,赶紧让人准备一下。”

“不行!”春花异常坚决,“我不能看着五爷通奸而不管,现在就办。去把表妹找来,让人写纳妾文书,对了五爷就会写,拿纸笔来!”

郭少怀在春花的催促下从炕上爬起来,刚刚他被郭侯打了,谢氏就让人将他扶到炕上躺着。这会儿他脸上的胭脂印虽然擦掉了,但衣服还没有换,倒是更加狼狈了。他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春花,被说成通奸,他也不好受,但在父亲面前却没法说什么,只好将目光看向谢氏。

谢氏犹豫了,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杨氏要在今天纳妾,那就办好了,免得杨氏回了娘家后,听了谁的挑拨再不同意了。

在春花的一力坚持下,一会儿的工夫,郭少怀写好了纳妾文书,姨妈和表妹也被请了过来,在文书上按了指印,让外面的管家拿出去准备天亮后到官府里记档。

小谢氏的神情很是复杂,既有有事情说穿了后的羞愧,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管怎么样,女儿就这样成了外甥的妾室,她也不知是喜是悲,又不敢多看春花,不管怎么说,小谢氏心中还是有些廉耻的。

而吴钰则是娇羞之下难掩喜悦,她的目不一直落在郭少怀身上,满是倾慕,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工,郭少怀现在的狼狈样子,亏她还不嫌弃。

春花大方地在谢氏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扬起下巴对吴钰表妹妹高傲地说:“敬茶吧。”

真到了行礼的时候,吴钰的眼圈红了,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多少有些身份,没想到就是做妾,也还是这样的委曲,一点仪式都没有,连衣服都没换上一身。可是,刚刚听了姨母身边的妈妈传话,她也知道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

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杨氏,吴钰心里那个恨,不就是会投胎,有个好父母吗?无论相貌、才学,自己都比她强,尤其是杨氏的一双大脚,足有四寸多,怎么能和自己比呢?反正表哥心是在自己这边的,等以后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吴钰委委曲曲地行了礼,捧起了茶杯。

春花如同昨天谢氏一样的举止,她先没有接茶,而是慢慢地将谢氏教训她的话一一对吴钰说了一遍,当然她没有谢氏说得那么顺当,有时还要想一想,“对了,夫人还说,事夫君要柔顺,夫君就是天…”

“叮当”地一声,吴钰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茶杯落地无声,发出声音的是托盘和茶杯相撞。

“够了!你这个妒妇,不就是想为难钰儿吗?”郭少怀气愤地拉起了吴钰,指着春花骂道。

春花马上问:“我给夫人敬茶,夫人也是这样指教我的,难道夫人也是为难我吗?”把头转向郭侯和谢氏。

“杨氏,你!”谢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少怀,你添什么乱?”郭侯只好表态。

春花站起来说:“我先整理一个仪容,一会再继续。”按这时代的规则,没有春花接过茶喝上一口,这纳妾就不算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其实,吴钰的一杯茶并没有故意泼向春花,毕竟郭侯也在座,她不敢,但还是有不少的茶水溅到了春花身上,当然吴钰本人更惨,衣服湿了一大片,但礼尚未行完,她只好跪在那里,并不敢去换衣服。

春花换了衣服,神色不变地又坐在了椅子上,对吴钰说:“继续吧。”

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屋子里其他人心里都莫名地升出了一种感觉,杨家这个女孩的气度可真是没人能比,不管发生了什么,夫君不入洞房,谢氏的为难,还有三朝回门时的纳妾,就不见她变了脸色。

春花换了件衣服出来,她不管吴钰这期间只有一直穿着湿了一片的衣服跪在那里,要知道这个天气里,身上的衣服温了,会有多难受。而是继续将谢氏教训她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最后又加上了两句,“吴氏,你与五爷是先奸后娶,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丑事了。还有我之于你,就如同夫人之于我,都是一片关爱照顾之心,切记切记!”

看着郭侯、郭少怀、谢氏、小谢氏、吴钰精彩的脸,春花希望他们能听懂。

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春花接过吴钰捧了许久的茶,在嘴边意思了一下,放在桌子上,对胡妈妈说:“把我的首饰盒子拿过来。”

胡妈妈捧出今晨春花用的首饰盒子,春花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说:“这盒都是红宝石的,妾室不能用,换一个。”

妾室是不能用正红的,春花一句平常的话,又让屋子里的人变了脸色。

胡妈妈其实不是故意为难吴钰,而是这两天经历了这么多,她如今被弄得昏头昏脑的,听了春花的话,赶紧拿钥匙去了后罩房的库里,挑出一盒翠玉的来。

春花的首饰极多,这一番又用了好些工夫,但屋子里没人说话,吴钰也只有一直跪在地上。

春花用手在首饰中拨弄一下,挑出了一支极绿的玉簪,递给吴钰说:“这绿的你倒能戴,给你戴着玩吧。”

这支碧玉簪,只看里面蕴着的光彩,就知道极名贵的,让吴钰又爱又恨,今天受了这么些委曲,本想回去后就扔了这簪,但如此华贵的首饰,就是姨母好像也没有,如何舍得?如今只有按下了心里的难受,行了礼款款站了起来。

“杨氏,钰儿住在哪里?”谢氏问。

春花还没有想到吴钰住在哪里的问题,今早的事情只有不想让郭少怀进房才是出自她的目的,其余的事,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她也没能力算计那么多,而且她也不关心。因此她又拿出恭顺的态度来,“请夫人示下。”

谢氏没推让,她得替吴钰争取些好处,于是说:“就让钰儿住在东耳房吧。”

东西两侧的耳房都是有独立的小院,还带着厢房,春花看过这院子的布局图,而那两处,按母亲的意思是准备出来给春花将来的孩子住的,所以准备的家俱都是同主屋一样的花梨木。

不过春花却没有介意,于夫人的天真想法,她当时也信了几分,眼下却知道根本不可能实现。于是,眼下吴钰住哪间屋子,只要是不占了她的主屋,她是不会反对的。

春花应了声是,就对胡妈妈说:“赶紧叫几个人过来,把东耳房的东西都搬到西耳房去,一定要完全收拾干净!”

胡妈妈听懂了春花的意思,收拾干净就是什么也不剩,她答了声好,就要出去。谢氏却说:“家俱什么的大件的东西就不要再动了,多麻烦!”

春花笑着却坚决地说:“那可不成,家俱是我的嫁妆,可不是给妾室用的!”

“都是少怀的人,分那么清干什么?”谢氏还是想压着春花。

春花却不配合,她笑着说:“按律法我的嫁妆只能我自己用,或者留给自己的子女,吴姨娘用我的嫁妆不合适。”

“算了,少怀屋子里的事,你就让杨氏自己办吧!”郭侯说完后带着谢氏离开了。

一番的闹腾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春花将胡妈妈和如琴如棋留下负责搬家,自己带着如诗和如画同郭少怀去上房先辞别郭侯和谢氏,准备回娘家。

郭侯受了礼后,迟疑了一下对春花说:“杨氏,少怀还不小,不大懂事,你要多体贴,你们毕竟是夫妻,总要携手共渡一生。”

春花低头答应。

郭侯又转向郭少怀说:“好好与你岳父说话,长辈教训要好好听着。”

郭少怀不知在哪里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眼下倒是人模人样。两人坐上了车,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似的。直到两个人快要下车时,他对春花急急地说了一句,“昨天,我是想回房的,是剪风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