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鼻子发酸,只好忍住,勉强笑着说:“我本想去你家看看你,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就不过去了,这衣服是我和姐妹们给你做的,点心和糖是买给你们吃的。”

说着把东西递了过去,勇子接了过去,有些踌躇地说:“小婶,都到了家门口了,进去坐坐吧。”

到底还是孩子,没想到春花已经从他家出来了,怕他听了伤心才没说破。春花赶紧拉了一把银花,抢在大家前面说:“我们的衣服还没做完呢,得回去做衣服了。你要是没事,就带着弟弟妹妹到我们那里去,我们那里人多,可热闹了。”

勇子点头答应。

春花不想立即回去,做了几天针钱,她在屋子里坐烦了。她请金花姐妹们带着她把定辽前卫走了一遍。

各处卫城布局都很相似,这里也是在卫城中心有一座钟鼓楼,东西和南北两条马路被分成了四条大街,这四条大街也是卫城最繁华的地方,指挥府就在离钟鼓楼不远处。

在南大街上,春花忽然看到几个兵士围在一起调戏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那姑娘竭力躲着,想跑进南大街的一店面里去,可这几个人却一直拦着。

春花紧张地拉了拉金花,她到定辽前卫也有了好几天,还从没看到这样的事,在她的印象里,定辽前卫这所新兴的边城气氛活泼,但治安却很好。

“不要怕,也不要管,”金花感觉出春花的不平,“那是个下贱的女子,活该的!”

“春花姐姐放心,他们只是对那样的贱女子那样。”银花也说着,并要拉春花走开。

春花不肯,她正打算上前劝说一下,那姑娘想进的店面门开了,出来一个描眉画目,光彩耀人的妇人,上前扶着闹得最凶的兵士说:“大爷是想姑娘了吧,进倚红院坐坐吧,消消火气。”说着还在那人胸前摸了一把。

那几个兵士叫着“倚红老板”,与那妇人当街调笑了几句,接着进了那间店里,而那姑娘在最初被放开时,就先钻进了店里。

“那是?”春花问。

银花嘴快地说:“那是倚红院,就是,就是…”

“快闭嘴,你再说我告诉娘打你!”金花低声喝住了她。

春花明白了是怎么了一回事,因为与几个姑娘同行,她虽然还有些不解的地方,但也不方便再问。她倒是发现与刚才那间铺子仅隔一间的店面关着,清冷萧索的样子。

那里是离指挥使府最近的一处铺子,也是南大街上离钟鼓楼最近的地方,关着门有些不合常理。

问到这个,却没什么顾忌,银花马上就告诉了她,原来这个铺子已经向外出兑很久了,只是没人肯买。这样好的位置卖不出去?春花非常奇怪。

“这间铺子不太吉利呢。”银花告诉她,“听说从卫城修好到现在,在这里做生意的,没有一家不亏本的。”

“为什么呀?”春花不理解。

“谁也不知道,说是风水不好,谁也不敢买这里了。”银花说:“三年前一家大酒楼买了这里,又花了好些银子收拾了,可是开了两年多,就实在开不下去了,想兑出去又没人买。”

“以前是开茶庄的,再以前好像是卖杂货的。”金花说。

“那现在这铺子是谁的?”

“东家早就走了,托给了旁边南北杂货铺子的孙掌柜。”

“那你们知道这铺子卖多少钱吗?”

大家都不知道,金花也不过十五岁,剩下的就更小了,她们哪里能知道这样的事呢?

第二天一早,春花就带着大丫去了孙掌柜的铺子,孙掌柜也客气地把她请到了后面的住宅里。

因为孙掌柜的这间铺子很大,后面的住宅也宽敞。挨着铺子后门的一个院落应该是给伙计们住的,北边墙上一个月亮门,进去后才是孙掌柜住的院子。

这间院子比外面的要小一些,但非常精致,院子里搭着一个葡萄架,熟透了的紫葡萄一串串垂下来,让春花眼睛一亮。到了辽东,还第一次看到这样雅致的东西。孙掌柜看出春花很喜欢这里,便让人拿来了垫子,请春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定辽前卫这里实在荒凉,我把铺子的事安排妥了后,就让人搭了这个葡萄架,从别处移些葡萄过来。没想到,去年冬天没冻死,今年又结了葡萄,一会儿拿竹剪剪两串请于娘子尝尝。”

春花笑着摸了摸一串葡萄说:“那我可要自己挑两串大的。”

“悉听尊便。”孙掌柜潇洒地挥了一下手。

“请喝茶。”柔美的女声响了起来,和氏过来送茶,但她一看清是春花就变以脸,态度也没了刚刚的恭敬,沉着脸把两杯茶放在了石桌上。

春花朝她客气地点了点头,但并不与她说话,依旧转过来对孙掌柜说:“我这样冒然过来是有事相求。”

孙掌柜热情地说:“于娘子请说,但有所使,自当效命。”

一旁的和氏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了孙掌柜身边,哼了一声说:“于娘子不是要去投亲吗?怎么还在卫城内?”

春花和气地笑着说:“我本是要去投亲,但上次我们遇到的瓦刺人的下落还不知晓,卫城外恐怕不安全,便拖沿几日。”

孙掌柜大约也会想问这个问题,春花便给他们一个交待。

果然孙掌柜说:“是啊,是得谨慎些,上次的经历可把我吓坏了。”

“谁都不想再遇到一次那样的事了。”春花笑着问:“除了这个原因,我也有点别的事。听说隔壁那家铺子托孙掌柜代卖?我想去看看。”

“你买那铺子干什么?”和氏突然问。

春花并不理她,只是看着孙掌柜。

孙掌柜也是吃了惊,但还是很快说:“我去拿钥匙,陪于娘子去看看?”

“那好,”春花并不拖延,含笑站了起来,一副等着孙掌柜出门的样子。

孙掌柜去拿钥匙,和氏就坐在他刚刚坐着的地方,面带不豫地看着春花。自从在路上那次和氏出丑后,春花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听说那天她和孙掌柜很晚才到驿堡,驿堡的人并没有给他们开门,后来两位总旗帮着求情,才用吊篮将他们吊了上来。

和氏低声问:“你到我们家来做什么?你可别想进孙家的门!”

春花笑了笑,说:“你想错了。”

可和氏怎么能信,她又说:“就是孙掌柜同意,夫人不点头,你就进不了门。”

和氏是个目光非常狭隘,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可能在她的眼里,孙掌柜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明明在路上,每次都是孙掌柜主却与春花搭讪,但在她看来,就是春花在勾引孙掌柜,对于这样的人,春花只能不理她。

好在孙掌柜很快就出来了,他叫了一个伙计跟着,就带着春花去看铺子。和氏竟也跟着,但孙掌柜没说什么,春花也就不在意。

这间准备出兑的铺子同孙掌柜的那间基本一样,只是因为是南大街的第一间,要比孙常柜那里还要大上一些。里面是按酒店布置的,宽敞的大厅应该是把几间屋子打通,还留有几根柱子,还留有几张吃饭用的方桌。

从大厅里穿过,后面与孙掌柜铺子的后院对应的地方布置成了酒店的雅间,院中的天井里摆着假山,还挖了一方水池,周围种着花草,只不过现在早就水枯花干。周围一圈的屋子,都是独立的,有大有小,里面都有桌椅。

酒店的后厨非常大,有一排十几个灶台,巨大的铁锅和锅盖都在,案桌也留在原处,在桌上还放着被放弃的几十摞瓷碗。与后厨相邻同样有一个与孙掌柜那里一样的月亮门,里面是一个小院,正好与孙掌柜那间小院隔墙相对。

当年酒店的主人在装修时费了些心思,将整间饭店都修了火道和火墙,厨房里烧了火,就能将整间饭店温度提高。这样的设施在辽东镇普通的宅子里也有,但这样大的一间铺子里面都修到了,所费肯定不少。

没想到令春花更就惊喜的是,这家酒店的东家在仅隔一条街道的地方还有一处两进的大院子,正房厢房倒座都加起来有二十几间屋子,院子中间的花草都枯死了,只有一棵粗壮的桃树还活着,上面挂着几颗稀稀落落的桃子。

这个院子原来是酒店东家住的,现在也要一同出售。

回到了孙掌柜的小院,春花啜了一口茶后问:“这两处房子怎么卖呢?”

“前面的酒店四百两银子,后面的宅子八十两银子,必须一起买。”孙掌柜说,笑着望向春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酒店的报价还是可以接受的,酒店是南大街的起点,如果把钟鼓楼及周围的空地算成一个广场的话,这间酒店和住宅就都算是广场周围。但这里的人不是这样看的,只是因为与前面的大街隔了一条街,住宅就不值钱了。其实孙掌柜报的价里,酒店是物超所值的,而住宅也就是正常的价格。

但之所以半年多还没有人问津,就是这价格也不便宜,在这偏远的卫城,普通的住房不过十几两银子,很多店铺所有的本钱也不过几百两,而且这里还有不吉利的名声,所以这里便空了这许久。

孙掌柜认为春花不可能买这铺子,所以也并不多说这里的好处,其实要说还是不少的,不说前任主人留下来的大量物品,就说房子在三年前重新仔细收拾过一次,就是很不错的卖点。

不过,孙掌柜这样笑就是认为春花不可能真买,春花的家底他已经知道了,在被瓦刺人围住的那天晚上,春花说自己有二百多两银子,后来她又得了一百两的战利品,再然后她花了五十两。

和氏也笑了起来。不过,孙掌柜是探询的微笑,而和氏则在笑中带上了明显的嘲讽。

春花岂能没有准备就来,她昨天天已经向舅母询问了一些房价信息,对卫城的房价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时候的房价是非常低廉的,尤其在这边远的卫城。

考虑到酒楼不好的名声,春花觉得报价还是高了点,住宅价格倒是适中,原来的东家一定是为了想一次性解决这两处房子,才搭到一起卖的。这样算来,孙掌柜的报价应该是有些水份。

像这样代卖房子的,一般都是与原房主有些交情的人,但托付时都会给出个最低价,超出最低价后多余的钱就是代卖人的,看来孙掌柜一定想多留点儿。

春花并不说破,笑着看向他们说:“我现在手里有整银二百五十两,还有几样首饰,其中最值钱的就是这件了,孙掌柜帮我估估价。”那天,她就说自己有几件首饰,孙掌柜他们不会这样快就忘了吧。

说着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根金簪来,这根做工一般的金簪并不值多少钱,但金簪尾端镶着一颗虽然不大,但品质非常好的红宝石值些银子。

孙掌柜仔细看了看那颗宝石说:“这块红宝石怎么也值一百两银子。”

春花便说:“加起来三百五十两,孙掌柜看看能不能帮我问问房主,把两处房子卖给我?”

“不知于娘子要做什么生意,会不会与我们铺子抢客人呢?”和氏问。

春花笑着说:“我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但我可以保证一定不与你们抢生意。”

“于娘子,你这个价给的太低了,”孙掌柜装做没在意和氏与春花说的话,把金簪还给春花说:“要是只值三百五十两银子,我自己就买了,我这个店里面的东西太多,也需要扩大些。”

春花微笑着说:“如果孙掌柜有意,您就先买好了,我并不是一定要买这铺子的,只是觉得凑巧,便来问问。”其实,这个位置春花非常满意,看了这间铺面,连下一步她要做什么都想好了,但她只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孙掌柜的托词,春花更不相信,他只不过想把价格定得高些罢了。

如果孙掌柜真要买,早就买了,还等到现在?孙掌柜见春花如此说了,就说:“既然于娘子开口了,那我与房主商议一下吧,请于娘子等我的回信。”

春花便起身告辞。

出了后院,在孙掌柜的铺子里,春花对孙掌柜说:“我那根簪子是家传下来的,值多少银子我并不清楚,麻烦孙掌柜请柜里的老师傅再帮着看看?”

孙掌柜以为春花怕受骗,便笑着说:“那好办,我们店里的老师傅决不会走眼的。”说着领春花到了店内专门卖金银首饰的地方。

一位老师傅看了,说出的价格出孙掌柜所说的相差无几,“掌柜给的价已经很公道了,至多加上金簪的价值,也就一百一十两。”

春花便说:“我还盼着能多值些银子,那样,我就可以多给房主些了。既然至多只值一百一十两银子,那我就只能出三百六十两,还请孙掌柜与房主为我说说好话。”

孙掌柜笑着说:“我也做了几年的生意,家里也有些旧东西,眼光还不差。于娘子且等我一等,我与房主商量一下就给于娘子回话。”

春花笑着称是,就回了住处。

不到三天,孙掌柜就派了伙计来传话,请春花过去商议。

见了面,孙掌柜也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与春花风清云淡地闲聊,或者说要请吃葡萄,其实就是上次,走时大家也忘了葡萄的事。他面色不快地对春花说:“房主还是觉得价格太低了,你还有没有其它首饰,拿出来添些,我再帮你说说情就行了。”

春花轻轻叹了口气说:“虽然还有几件,但我自己总要留些首饰用。孙掌柜,你再同房主商量一下,如果能同意,我就买下来,如果不同意,也没什么,前天我听说上次的瓦刺人已经逃出了辽东镇,如果是那样,我就先去千户所,这房子我买不买都行。”

孙掌柜气得要昏了,本来这房子要卖多少银子并没有传出去,几个来问价的人都是老掌柜,知道规矩,不会乱说的。

可是于娘子一个女人,并不懂规矩,当着铺子里的人就说出了多少银子。偏偏当时自己还没在意,结果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在这种小城里,人们都相熟,哪还能保住密?

房主托他卖三百五十两银子,他想加上些也是正常的,以前四百两他都没卖,但那是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但眼下,房主早晚能知道有人出三百六十两银子,他要是不卖,将来还不得受人埋怨?

想着能从于娘子身上再要来一样首饰,能值个几十两银子就行,可是于娘子又不肯了。

她将买房子的口风都放了出去,又说买不买都行了了!房主若见房子没卖出去,只能想到是自己不肯卖的!至于于娘子要去鲁千户那里认亲,也不可能弄回银子来!鲁千户的那点银子都拿来养他那些穷亲戚了,哪里有剩下的!他到卫城时,从来都舍不得花钱,连妓院都不敢进!

但他总归曾是读书人,还要些面子,总不能把于娘子骂上一顿吧,于是他只好说:“我再问问房主吧,过三天给你信。”

春花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孙掌柜不好说他现在能定下来,所以才让她再等一等,她便笑着说:“能买成固然好,不成也没关系,我就一切都拜托孙掌柜了。”

说完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她买了不少的肉和菜,和大丫从卖菜的人那里借了个筐子才拿回来,今天她要请客。

瓦刺人逃走的消息确实是真的,卢总旗亲口告诉她,并说请她再住几日,他沐休时会送她们到千户所。

正好春花不急,她想等这房子定下来后再走,现在一算时间刚刚好。

到了舅母家,春花就开始做菜,把所有的人,包括范娘子都惊呆了,谁也没见过她做饭。但其实,春花前世开过饭店,她还真能做一手好菜。

毕竟好久没做了,难免手生,所以她今天打算只炒几个小菜,主菜就做在山海关城吃的浑锅,也就是火锅的原型。

熬鸡汤,里面又加了大骨和牛肉;备了几种口味的调味料;各种青菜洗净;切肉,最后她又调了馅,包了满满一案板的馄饨。

大家都上来帮忙,干活的人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可吃饭的人也多,一张桌子根本坐不下,因为春花将勇子兄弟三人也请了来。于是又从卢总旗的家里拿来一张桌子,分成了男女两桌。

“这都是于娘子做的?”三舅吃了一口浑锅问。

舅母笑着说:“刚刚你回来时不也看到了吗?还问什么!”

“这可比山海关城做得好吃!”三舅笑着说。

“我就是在那里吃过,才学着做的。”春花也笑呵呵地说,当然她改进了配料就不必说了。现在的浑锅是做好了端上来的,要是能一边涮一边吃就更好了,等以后她开的饭店就能会让大家尝到!

大家都纷纷赞扬,尤其是勇子,最为高兴,一边吃,一边说。

正是最开心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大家一齐抬头,就看见勇子的爹进来,对着勇子几个喊:“赶紧回家睡觉!”

勇子脸上的笑容凝结了,春花见到勇子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就是谈到生死时他都是那样笑着,好象从来不知道发愁。现在第一次看到他不笑了,脸上露出了类似死灰般的神色,让春花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勇子的弟弟名字叫小武,瞪圆了眼睛,握起了拳头,像一个小老虎,好像就要上去与他的父亲拚命一样,春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最多。

而叫小琴的妹妹则吓得把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一块肉掉到了她的身上,她被烫得哆嗦了一下,低头看到新做的桃红色的裙子上泛起了一大块油渍,一副要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

舅母伸手将那块肉拾起来,叹着气说了声,“做孽呀!”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突然有事,没有更新,非常抱歉!

今天和明天下午都加更一章,补上周日的。

第九十五章

这些天勇子差不多天天领着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来,有时他去军储所,就把他们放在春花那边。春花听了勇子的身世后,特别心痛这三个孩子,每次都张罗着给他们拿好吃的,还给小武和小琴也做了新衣服。

金花吞吞吐吐地告诉春花,不能总留勇子兄弟三人,勇子爹会过来闹事。卫城里好心人不少,可都被他爹闹得不敢多关心这三个孩子,只能偷偷地给他们塞点吃的。

春花听了也不知怎么办好,索性就先当不知道,没想到,今天竟然闹到三舅家。她知道责任都在自己,马上站起来说:“勇子父亲,你听我说…”

春花还没说完,勇子的爹又高声吼道:“回家!”

春花还想再劝些什么,偏又不知怎么说好,“父亲叫孩子回家,谁能说出什么来?”听说勇子的爹就一直这么闹的,要是人家说留孩子吃点饭,他就说别人抢他的孩子了,他要去告官。

三舅“啪”地把手里的酒盅摔了,骂了一句就要站起来,卢总旗按住他,拿起一个大碗,从浑锅里夹了满满一碗的肉和菜,又拎起剩下的半坛酒,下了炕递给勇子的爹说:“你不要闹了,先自己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透出一种气势,压下了屋子里所有的声音。

勇子的爹显然还是很不满,但他似乎很畏惧卢总旗,想了想就端了大碗,又用一根绳子把酒坛挂在脖子上走了。想来勇子一直跟着他,卢总旗一定与勇子爹打交道最多,肯定有些办法。

勇子的爹走了,可屋子里的气氛却再也没有刚刚那样热闹了,大家也努力说些笑话,也有人哈哈地笑着,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卢总旗看了看战战兢兢的小琴说:“你们今晚别回家了,勇子和小武跟我住,小琴跟于娘子一起住,明天我去跟你爹说,今晚就好好吃饭吧。”

看大家还是提不起兴致来,卢总旗又问:“今天,于娘子为什么请客?”

春花想起来她还没对大家说自已请客的原因,“我去见过鲁千户后,想回到卫城来,做点小生意,这几天我与孙掌柜商量要买他旁边的铺子,现在有些眉目了。我把以后要做的小生意拿出来练练手,你们帮我品评一下,看看好不好吃?”

说完,就去厨房把馄饨煮好了,又浇上鸡汤、香菜、香葱等,给每个端了一碗。

大家果然认真品尝,春花一一问了,都说很好吃,也有人提了些意见。春花暗暗记在心中。

卢总旗边吃边问春花,“我前两天听说你要买南大街上那个铺子,还以为是他们乱传的呢,没想到竟是真的。不过,那铺子风水不好,你知不知道?”

春花点头说:“金花对我说了,我自己也打听好了。”

卢总旗每天都出门,接触的人多,消息灵通,而三舅和舅母她们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就又对春花说了那铺子不吉利的事,劝她不要买那间。

三舅说:“卫城里这两年比过去热闹,空着的铺子是比过去少了,但也不是没有,明天让你舅母领你再去问问别的,先不要冒然定下来。”

舅母也说:“是啊,我陪你再找找,好像西大街那里有空的铺子,明天我们去看看。”

春花笑着说:“孙掌柜还没给我答复呢,我只是与大家先说一声。如果那间铺子不成,那就麻烦舅母陪我去找找别的铺子。”

她既然这样有主意,大家也就不劝了,纷纷夸春花手艺不错,一定会生意好的。春花笑着应了。

当天晚上,卢总旗寻了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春花单独叫到一边问:“你那个东西,明天我给你带来?”

春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我现在用不上,先放你那里好了。”

春花一直在后悔不该带那一百两金子,一点用处也没有,反倒是个累赘。卢总旗一直没还她,大概也知道她现在天天与金花她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根本藏不住吧。

想到卢总旗工作的地方,那里有军械库、钱帛库等,重兵防卫,他一定把金子放在了那里,在定辽前卫哪里有比卫所的库房还安全的地方呢?就放在那儿很好。

“你用的时候对我说,我就拿给你。”

“谢谢你了!”春花点头应了。

第三天的时候,孙掌柜又让人传信,请春花过去办契书。

春花把那支金簪,还有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孙掌柜,从孙掌柜那里拿到了契书,然后她送给了孙掌柜两包好茶,做为答谢,这是在定辽前卫所能买到的最好的茶了。

孙掌柜没想到她能送自己礼物,倒有点感动,便在送春花出来时诚恳地说:“于娘子,你虽然是寡妇,但还年轻,早些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在内宅享清福多好。你的铺子就交给男人帮你打点,每年生出些利钱,攒起来也是你自己的。说起来,和氏还不如你漂亮呢…”

春花真后悔给孙掌柜买了茶叶,便淡淡地笑了笑说:“等我开业时,孙掌柜一定来捧场啊!”

孙掌柜也看出了春花不愿意听他说这样的话,便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于娘子只要说一声,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春花停了下来,示意孙掌柜不用再送了,侧身向孙掌柜笑着说:“留步吧,”却于回身之际看到了一角桃红色的衣襟闪过,知道和氏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也知道孙掌柜刚刚的话和氏听到了,她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唉,这个孙掌柜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卢总旗沐休那天,春花一大早离开了定辽前卫,卢总旗和勇子一起送她们。

车子是卢总旗借来的,他赶车,勇子坐车辕上,春花几个坐在车里,车梢尾部放着给鲁家亲戚们买的礼品。礼品是卢总旗买的,他借口春花不知道鲁千户家人喜欢什么,替她买好了东西,又不肯要她还的银子。

春花就知道舅母一定把自己给他买衣料的事告诉他了,于是她也不再推让,礼尚往来,与卢总旗相处好,对她以后在定辽前卫立足是非常有利的。

已经是十月初了,天气愈加地寒冷,早上时春花已经穿上了棉袄,留儿包在一个大红的襁褓里,睡得正香。她很快就满一岁了,已经能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词,跟范娘子、春花、大丫都特别地亲,把她送到鲁家,还真有些舍不得。

范娘子也一直在看留儿的睡颜,她是自己失去孩子,才奶了留儿,完全把留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了,她的不舍比春花还甚。

可是,不那样又能怎么办?

五十多里的路,中间大家只休息了一两次,太阳西斜时,勇子转过来对她们说:“前面就是千户所了!”一路上,他时常给大家介绍一下到了哪里,就像是出来郊游一样,很是轻松。

其实三舅他们都没太在意她们这次出门,于娘子还是要回来的,用不着伤感。他们也都不知道春花是想将留儿送走,在他们看来,留儿自然应该跟着她的娘,就算是寡妇改嫁,带着儿子的都有,更何况是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