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同行的商人们,对于娘子都很尊敬佩服,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女人,年纪又小而看不起她。

在于娘子面前,任是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难住她,任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和她结交,任是什么事她都会处理好。而且她还带给别人以轻松愉快,喜欢到她靖远里吃饭的人,不止是爱吃那里的东西,更是喜欢那里的气氛。

要是自己的妻子婉娘有于娘子一半的能耐,用不上一半,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事。池指挥佥事猛然摇了一下头,自己想到哪里去了?于娘子可是个寡妇!

不过,于娘子并没有多大,看样子二十还没到,白嫩嫩的肌肤光滑细腻,就像没出阁的姑娘,尤其是她圆圆的小脸上一对时隐时现的梨涡,让自己总是莫名的心动。

池指挥佥事混乱的思路被于娘子打断了,她正笑着问:“池指挥佥事,这烤肉怎么样?”

“好!好!好!”池指挥佥事赶紧点头称赞,又把刚刚只尝了一口的肉串放在嘴里想再咬下一块肉来,结果他这样急切,一下子咬到了串肉的铁钎子,把牙硌了一下,疼得直抽冷气。

春花与金花相视一下,低头抿嘴偷笑。

可一瞬间,春花就止住了笑说:“池指挥佥事根本就没注意到肉串是什么味吧?像你这么吃饭,最不容易消化,对胃不好呢。”

池指挥佥事讪讪地说:“我其实尝了一块,真的很好吃,就想到了以前在军中吃过的烤肉了。”

春花见池指挥佥事脸有些红了,想到人们都传言池指挥佥事家宅不宁,看他平日也时常若有所思,很少有快活开心的模样,明白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便笑着说:“吃这烤肉最好是三五知已,饮点酒,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如今我们不如一人讲一个笑话。”

金花正将第二批的烤肉串送过来,闻言第一个赞成,于娘子笑话最多,她和妹妹们都爱听的。眼下肉烤得差不多了,因此她也站住了,急着说:“春花姐姐,你先讲一个。”

春花却按住了急切的金花,笑眯眯地看着池指挥佥事说:“这可得按顺序来,池指挥佥事可得排第一,怎么样?”春花的意思,自然是不让池指挥佥事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把他的思路引开。

池指挥佥事被问到了跟前,看着于娘子一张关心的笑脸,他明白于娘子是在逗自己开心,一句从没讲过笑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得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说:“五代时有两个大官,一个叫冯道,一个叫和凝,他们的性子正相反,一个急,一个慢。”

他这样语气平平地讲出这样一句话,春花和金花实在觉得不像笑话,但只有礼貌地听着。

“一天,和凝见冯道买了一双新靴,便问花了多少钱,冯道慢慢抬起一只脚说九百文。和凝一听,马上火冒三丈,回头骂仆人,‘你给我买的那双靴子,怎么要一千八百文?’和凝越说越气,却见冯道慢慢又抬起另一只脚,慢条斯理地说,‘别急嘛,这只也是九百文。’”

金花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慢性子,一个急性子!”春花其实觉得没什么好笑,但也凑趣地跟着笑了几声。

“春花姐姐,该你讲了!”金花笑够了,转向春花说。

“好,”春花并不推辞,说:“我给你们讲一个丑女的故事。”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

有一个丑女遇到了一个和尚,和尚无意瞅了一眼丑女,丑女立刻大发脾气,”说:“大但秃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看良家妇女!”

和尚一听,马上把眼睛闭上,丑女一看,更生气了,“你偷看我不算,还敢闭上眼睛在心里想我!”

和尚无法和她讲道理,只好把脸转到一边,丑女气得双手叉腰,大骂道:“你觉得无脸见我,正是你心中有鬼!”

春花只讲到丑女的第二句话,金花已经乐不可支了,但春花不为所动,严肃地继续说下去,还配合着动作神态,做出丑女气愤的样子,伸手指向前面的池指挥佥事。

池指挥佥事把手中吃了一半的肉串扔到了桌子上哈哈大笑,金花笑得伏在桌子上起不来,周围烤肉的人也都笑声一片。

春花自己一点也不笑,伸手拿了一串新烤的肉串,慢慢吃了起来。她这个样子又引得大家更是笑个不停。

此时,正是初夏季节,傍晚时分,最为宜人,凉风习习,肉香阵阵,再加上哈哈的笑声,引来了不少的人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

春花趁势便笑着请了这些人品尝肉串,说:“池指挥佥事请客,让我们靖远楼烤些肉串,大家尝尝。”

很快就在院子里聚了一大群人,又摆了几桌,大家接着刚刚的话题,每人讲了一个笑话,驿堡充斥着一阵阵的笑声。

池指挥佥事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他一直在笑,甚至不知自己笑的是什么,但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对面的于娘子。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她的红唇那样鲜艳,她的声音那样清脆,她的举止那样活泼,他恍惚间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从小就循规蹈矩的他自从懂事后就没这样放开地笑过,小时候父母关系不和,见面就吵闹,长大后母亲和妻子关系不好,他回家后听到了的不是母亲的怒骂就是妻子的哭泣,有时还夹杂着小妾的委曲。至于在官署里,从小习读经史的自己与这些大老粗也不是很合得来。

也不是没去过一些地方找乐子,可没几天他就看透了勾栏里的姑娘想要的是什么,花钱自然是应该的,可给了钱又想着进门,进门后又想着当姨娘,接着就是家里更乱了,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最后连原因都没弄清,大家都说自己是无辜的。

别人看到了他是从几岁就被荫封了指挥佥事的好命人,可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自己清楚,远离了广宁府到了定辽前卫,自己才得到了清静,他还以为这样的生活对自己就是最好的了。

现在才明白,人可以笑得开心,自己也是一样。于是池指挥佥事觉得自己总算是放纵了一回,偷得了半日的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双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了昨日的一场院盛宴,第二天的路程分外的愉快,连老天也非常给面子,在晴朗明媚的阳光里,春花与金花把车帘全打起来,看着两边绿色的原野,成片的庄稼、荒地上的野花,还有飞来飞去的蝴蝶。

“我们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好了,”春花建议说:“我到定辽前卫来的路上,就曾到车辕上坐过一阵子,比车里少了些颠簸,而且还能看风景。”

“我怕春花姐姐不肯才没有说呢,要么昨天我就坐到外面去了。”金花看着春花笑道。

真是个乌龙,春花也笑了。

“车把式,”金花从车厢里钻了出去,“我来赶车吧。”

便伸手接过缰绳和鞭子。

车把式看了一眼金花的架式,就知道她是真会,放心地把缰绳交给她,“大姑娘,要是累了,就喊我一声,我到后面拉货的车子上睡觉去了!”

“你会赶马车?”春花也钻出马车,坐在金花身后,奇怪地问。

“会,”金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算不了什么,我娘、银花也都会,以前在千户所我和银花还跟着娘赶车给春耕的人送饭食呢,后来到了卫城,出门的时候就少了,铜花她们也没学过。”

“你真行!”春花艳羡不已。

“于娘子,你们也出来了!”春花抬头看到池指挥佥事骑着一匹黑马立在路边,见她们的车过去,便拉了缰绳子过来和她们并行。

“是啊,这样好的天气!”春花看着池指挥佥事精神焕发的脸,觉得大家都差不多,把这趟出门当成了郊游。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池指挥佥事开心地笑着,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

要是温副千户过来这样说,估计春花会给他一个白眼,金花不会理她。但老成持重的池指挥佥事嘛,她们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可能是池指挥佥事太闷了,找她们聊聊天。

“我们在说学赶马车的事。”春花笑着说。

“池指挥佥事,你会赶马车吗?”金花问道。

金花虽然是个大方的姑娘,但她面对池指挥佥事这样的高官,还是有些紧张的,但经过昨天的烤肉宴,大家立刻混熟了,池指挥佥事这人比大表哥还要好说话,于是她就问了她心中一直奇怪的问题,这些会骑马的大官们会不会赶马车。

“不会,”池指挥佥事反问:“那金花姑娘会骑马吗?”

“不会。我想学,可是我们家没有马。”金花老实地回答。

“于娘子会吗?”池指挥佥事又问。

“我也没有马呀!”春花接着金花的话说,出了卫城里,看到生机盎然的大自然,春花说起话来都要轻快几分。

“等回了定辽前卫,我借你们马练习吧。”

“那太好了!”春花和金花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原来池指挥佥事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们三人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到了定辽右卫,春花见了涂三爷后,就一头扎进了靖远楼的分店。

要是春花刚到辽东镇时,恐怕她会分不出定辽前卫和定辽右卫来,这两两座卫城实在是太像了。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的建筑,就连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称呼都一样。

涂三爷帮春花买的铺面也在南大街上,只是离城门更近一些,面积比起原来的靖远楼也稍小了一些。但总体的格局不差,也是前店后院的结构。

眼下改建修缮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用的工匠正是涂三爷刚刚请来为他改建房屋的,而他的布店已经开业了。

这家铺面原来是一间做家俱的,布局与春花的要求相差甚远,特别是要重新建厨房和火墙、火道之类,工程量不是涂三爷那里可比的,毕掌柜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而趁着店面修缮的时候,还有各类物品也要准备,春花这次从定辽前卫带来了大量的东西,但还有的物品还要在定辽右卫采购。

这天,春花正与秋月秋叶等人布置修缮好的房间,伙计传话说有人来找她,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涂三爷或方家的两兄弟,他们自己虽然也忙,还是常过来看看,方雨来的尤其的多。

涂三爷几次在春花面前提了方雨的情况,方家同涂家一样,也是小商户,家资不丰,但他家的家规是把资产都留给老大,而其余的兄弟只给少量的银钱,自己出门做生意,这也是方正和方雨跟他到了辽东镇的原因。

涂三爷现在生意做大了,首先帮扶的就是自己的小舅子,方雨以后也会有机会做掌柜的。

方正已经成家了,而方雨还没有谈及亲事,春花明白他是看上金花了。

春花见方雨总喜欢与金花说话,就把金花家里的情况对涂三爷说了。涂三爷听了后便不敢做主,而是给方太太写了信,总归是方太太的弟弟,提不提亲由她来决定。

因为这个原因,方雨时常来店里干点活,吃个饭。春花也不反对,就当是给金花多一点接触的机会,至于有没有缘份,那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春花连头上包的帕子都没解下来,就直接到了前面店里。

结果池指挥佥事手里转着一只马鞭,正在店里看着墙上挂着的菜牌。

这菜牌与靖远楼里的一模一样,但春花倒是理解,池指挥佥事在靖远楼里可一次没看过菜牌,他吃的菜都是春花专门为他订的菜谱。

“池指挥佥事,你过来了?”春花笑着招呼,眼前的池指挥佥事没有像在定辽前卫总是一套深色的衣服,而换了一身湖蓝色锦缎的春装,倒添了一股子勋贵子弟的风流傥倜。

“啊,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业?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池指挥佥事言语间少了过去的清冷。

于娘子在头上包了一块青布帕子,上面落了些灰尘,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鼻翼还有几滴汗珠。一个小娘子没了丈夫,虽然能干,也是不容易,自己要是能帮点忙就好了。

听着池指挥佥事一连串的问话,春花笑了笑,没想到平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相处时间长了,心里也是热的。那天的烧烤,把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还都很顺利,店面大部分都已经布置好了,就是厨房通向店里各处的火道麻烦些,但近几天也能完工,再有八天就会开业。”

“于娘子什么时候回定辽前卫呢?”

“开业后就回去。”这是之前就定下来的时间表,春花有些明白池指挥佥事的意思,就说:“想来公事已经办好了吧,池指挥佥事请先走吧,我总还要等上几天。”

“噢,公事并没有办完,我也会等上几天的。到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好了。”池指挥佥事违心地说。

公事已经办完好几天了,本没有什么大事,也用不到他这个指挥佥事亲自来,但,他不提出要走,谁也不能说请他走吧。看来还要厚着脸皮在定辽右卫住上几天了。

因为撒了谎,池指挥佥事为了掩饰,马上又问:“我的几个亲随都闲着没事,让他们帮你跑跑腿?”

“我这里没什么事,”春花说:“要是池指挥佥事与我们一同回定辽前卫,那这边的靖远楼开业,还能请您来捧捧场呢。”

“那是自然的,”池指挥佥事答应着,“等于娘子的店开业了,我想在这里回请定辽右卫的官员们。”

“你想要什么样的席面呢?有些材料得提前准备出来。”池指挥佥事如果请客,席面的档次还真不能低了,春花赶紧向店内喊毕掌柜过来,现在新店就都由毕掌柜管事了。

池指挥佥事却不与毕掌柜细谈,只让他的长随同掌柜商量。自己踱到一边,指着春花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本子问:“这是什么?”

春花立刻将本子放在了身后,她的字实在没法见人,只是将另一只手里的用炭条缠着布做的一个简易的铅笔拿到前面说:“我把店里要准备的东西,要做的事都写在上面,完成一项就划下去一项,这样就不容易忘事了。”

“这个法子却好。”池指挥佥事早就知道于娘子会写字,他想看看于娘子都写了些什么,可看于娘子的样子却并不愿意,让他觉得尴尬起来。

“春花姐姐,方三爷给我们送衣服来了。”金花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了,后面跟着同样抱着大包的方雨。金花看到池指挥佥事马上笑着说:“池指挥佥事过来了?”

原来春花给店员们订的制服做好了。因为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人手,春花请涂三爷店里的人帮着做了衣服,方雨来送衣服时遇到了金花。

“我先把东西送到后面,就回来。”金花说着,加紧了几步向后面走去,春花一笑,“金花一定想着学骑马的事呢,她已经惦记好几回了,池指挥佥事一定要言出必行啊。”

金花长在卫城,第一次见池指挥佥事这样儒雅的男子,竟然被他和风细雨般的风度吸引住了,但她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孩,又是情窦初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意。只是以为池指挥佥事许她要借她马练习,她才每天想着与他见面。

而春花没经历爱情,她对于感情的事也是憧憧懂懂的,因此虽然她与金花每天在一起,却没有看出来金花竟然已经对池指挥佥事暗生情愫,她每天听着金花在她耳边提到池指挥佥事,也只往骑马的事情上想,就她自己也盼着学骑马呢。

“那当然。”

池指挥佥事的话音刚落,金花已经从后面跑了出来,还没站稳就问:“刚刚我看见门前拴的马不是那匹黑马,池指挥佥事换马了?”

池指挥佥事与春花相视一笑,果然金花一颗心都在马上,“定辽右卫的冯指挥佥事看上了我的那匹黑骊马,磨了我好几天,昨天我实在受不了他,只好换给他了。”

“这匹枣红马可不如那匹神骏,”金花有些不平地说:“池指挥佥事吃亏了。”

“冯指挥佥事也不是要占便宜,他还送我个美貌的侍女呢。”池指挥佥事说完后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他马上解释说:“我没要,只从他的马鞭里挑了一根象牙柄编金银丝线的。”

把手里的鞭子拿给春花和金花看。

其实这鞭子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大男人用的,他就是想到于娘子要去学骑马,总不能拿一根普通的马鞭吧,才顺手从冯指挥佥事的墙上摘下来,可这话他怎么也没法说出口。

岂不知春花和金花更觉得他是愈盖弥张了,明明拿着一只女人才用的鞭子,还解释那些做什么!

池指挥佥事是个敏感的人,他觉出了春花和金花对他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他的感觉一点也没错。

春花虽然明白这些高官们互赠姬人不算什么,但到了辽东镇,她并没有与这个层次的人接触过,眼下却被提醒了,想到池指挥佥事毕竟不与眼下的自己是一个阶层的人,还是不要来往太多。在他们的眼里,自己这种人是千方百计要巴结着他们的,万一他也像刘指挥佥事一样说要纳自己为妾,又是一桩大麻烦。

而金花心思单纯,她从小就在普通人家长大,所见的都是一夫一妻,虽然也听到过纳妾的事,但也只觉得是高门大户才有的,根本与自己无关。现在一听到有人赠送池指挥佥事侍女,金花竟像被人当头一棒打醒一般,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金花这才想到池指挥佥事虽然没了妻子,但家里还有妾室,还有侍女,马上就把池指挥佥事当成了不正经的人,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与他多来往呢?更不用说向他借马了!

想到母亲几次说到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该招婿了,要是与池指挥佥事多来往,名声都会变坏吧。于是也下了决心,以后不再与池指挥佥事多话,想学骑马,就等大表哥有了马让他教自己吧。

此时方雨已经跟着金花从里面出来了,他是见过池指挥佥事的,因此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金花马上过去热情地说:“方三爷,你还没喝点茶水呢,我去给你泡茶。”

便带着方雨回了里间,走到门口时对春花说:“春花姐姐,涂三爷还让我把衣服都给你看一看呢,说有不合适的拿回去改一改。”

春花点了点头,金花的脸还变得真快,春花心里突生警惕,天天嚷着要跟池指挥佥事借马学骑马的金花怎么突然变了脸?她没时间细想,她自然不能像金花一样立刻回去,便顺势说:“池指挥佥事也进去喝杯茶?只是里面乱得很,实在不能入贵人的眼。”

池指挥佥事懊恼万分,可他怎么也不能借一个布店的小伙计的光,才混进去喝茶吧,只好客气地说:“我也该回驿站了,于娘子要是定下开业的时间,还让人给我送个信。”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辽右卫的靖远楼分店热热闹闹地开业了,春花请了池指挥佥事、涂三爷、方家兄弟以及一条街上的商家们。第二天,池指挥佥事在靖远楼的分店里摆了几桌席面,把定辽右卫的几位官员们都请到了答谢他们对他的招待。

春花亲自过去加了菜,看到有几个人把她和池指挥佥事一同提起,就更觉得自己前两天的想法不错,虽然她只做没听出来,笑盈盈地请各位多照顾靖远楼的生意,心里却有些不高兴。

池指挥佥事这样的人果然惹不得,那些军官们的打趣他一点也不反驳,只是坐在那里笑,果然在他们的心里根本没把自己这个饭店的老板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没准大家见他们一同来的定辽右卫,开业时自己请了池指挥佥事,而池指挥佥事又在这里请客,这一系列的事情早让他们想入非非了。

但好在金花一直陪着她,也笑着为客人们上菜,指导他们吃火锅,在定辽右卫,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吃到火锅呢。

而且过几天,她就要回定辽前卫了,出来这么多天,早就想那边的一切了。而那边的人,经历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更清楚自己的为人。

回去时,春花和金花一直坐在车里,不只中午不出来,就是晚上也只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间里。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原因,因此倒是不约而同地窝在一起说悄悄话。

金花是个脾气刚硬的人,这几天的功夫,她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下定了决心,池指挥佥事这样的花花公子并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她已经把自己刚刚萌生不久的少女情怀掐断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要招婿的,要负担整个家,对她来讲以后好好地找个人过日子,照顾好父母和妹妹们才是最重要的。

春花从那天开始,就发现了金花的不对来,但这几天忙忙碌碌,金花又一直回避,她没来得及问,此时她关心地说:“金花,你是不是有心事?”

“春花姐姐,看到秋月和秋叶两个我心里不舒服,我最讨厌两个女人嫁一个男人了。”金花叹着气说。

春花想明白金花的心思后,就能听懂金花的话了,也跟着她叹了声气,“唉,她们也是没办法,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个照应。”

做为来自一夫一妻的社会的人还得劝本该适应一夫多妻时代的人接受这样的事,春花觉得很奇怪。不过,金花确实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池指挥佥事并不适合金花。

“我要是成亲,就不让男人再有别人,要是有,我就打断他的腿!”

春花笑了,“我也这样想的。”

“那春花姐姐,你我有空和我一起练功夫吧,你这个样子,只要一动手就会吃亏的。”

春花哈哈笑,“我怎么练也不行啊。再说,金花,有些事也不是靠动手就能处理好的。”

金花也笑了,“是,我知道,我就是想学会你笑眯眯地就能把事情都解决好的本事,爹和娘说我比你差多了。”

“这种事,你经历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次出门,我就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些。”金花打起了精神,颇为自豪地说。

春花也赞同地点头,这次出门,金花确实帮了她很多,而且也飞速地成长着,假以时日,金花一定会担起三舅一家的责任。

金花确实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眼下的她并没有因此而垂头丧气而且还有心思问:“春花姐姐,你还想再嫁人吗?”

“看缘份吧。”

“什么样的缘份才行啊?”金花嘻嘻地笑着,说:“前些天还有人找我娘探探口风,问的就是你想不想嫁人。”

“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缘份,可能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吧。”

“那你喜欢原来的姐夫吗?”

春花差一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夫君”,然后她又想起来自己还真有一个夫君,当然这两个人不是一个,她踌躇了,怎么对金花说呢?

“春花姐姐,你别伤心,我不该问的。”金花见她不说话,急切地安慰她。

让金花这样想也好,春花又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金花,“你有没有觉得方雨对你挺好的?”

“我要走之前告诉他,我是要招婿的。”春花平静地说。

“啊!”春花大吃一惊,她本来还想先探探金花的口风呢,没想到人家已经挑明说了。

“他愿意当上门女婿就到定辽前卫来,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金花比春花想象得要开放得多。确实,经历了池指挥佥事这一段小小的波折,金花已经不再想什么情了爱了,而一心找个过日子的人。

“那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金花说:“他要是同意招婿,我就答应。”

“那你就是不喜欢他,起码是不那么喜欢他。”春花下了结论。她虽然没经历过爱情,但金花真的太过平淡了。

金花并不瞒着春花,她说起了过去的事,“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要和大表哥成亲,就没想过别的。后来,姑姑、姑夫还有表弟表妹们都出了事,娘告诉我,我和大表哥的亲事不成了,大表哥要替姑夫承继香火。”

春花想起来舅母对她说过的话,“卢百户与指挥使的小姐相亲没成的时候,舅母又想过把你嫁给卢百户,听说那时你不愿意?”

“大表哥是好人,我不是不愿意,是因为我得留下来招婿,银花咋咋呼呼的性子,撑不起樊家,铜花她们都太小。”

没想到金花是这样想的,春花说:“我告诉过舅母,嫡亲的表兄妹成亲,对孩子不好。”

“怪不得我娘后来不提了,我原来还以为她能将银花嫁给大表哥呢。”

“那池指挥佥事呢?”春花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高攀不上,再说我必需要招婿。” 金花很是镇静,她还反问:“春花姐姐,你说我会不会招不到好女婿?”

“我要是遇不到满意的人,肯定不会嫁。”春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