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留下这一点骨血。不免纵着些,结果却没教好他,心里总是不安。于娘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却通情达理,以后还要麻烦于娘子提点侄子一二。”

春花并不敢应,虽然在她看来,温副千户还小,行事也不够稳妥,但温副千户毕竟已经是副千户了,哪能由她来提点呢。但她懂得温将军的一片心意,便说:“在定辽前卫的这些日子,温副千户已经长大了,温将军不必再担心。再说有什么事他的岳父一定会提点他的,当然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必不会推辞。”

温将军见她言辞恳切,满意地点点头,一定要春花收下他的名贴。

温副千户再回来,温将军又指点他说:“你既然要留在辽东镇,我也与指挥使大人商量了,让他给你找机会做个实职,或带兵或屯田,慢慢官职升上去,以后再回宣府也成,进京也成。”

春花见温副千户郑重地应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次的见面,春花和温副千户间的友情又上了一层楼,并自觉对温副千户有了一定的责任。这其中,温将军春风化雨的言谈行事起了很大的作用,正与池指挥佥事的母亲完全相反。

所以温副千户成亲几天后,春花一次无意中发现温副千户还是到靖远楼里吃饭,便跟进去问:“你成了亲,怎么不在家中吃饭?”

“家里的饭菜我不喜欢吃。”温副千户笑着恳求:“小婶,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哪天你给我做两个小菜吧。”

春花想了想说:“今天小婶就给你做几个菜。”说着下厨按温副千户的口味做了几道菜,并陪在一边亲自给他斟酒布菜。

温副千户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慢慢地吃了一餐饭,实在不能再吃时才放下了筷子。看春花要开口说话,便抢在她前面说:“小婶,你不用说了。以后若不是与别人来吃酒,我不会自己来靖远楼里吃饭了。”

春花早就知道温副千户是极聪明的,因此温和地说:“要是想吃什么菜,让手下的人到靖远楼里要了带回家里吃,就是想吃小婶做的也是一样。”

“小婶,你真好。”温副千户想上前抱抱春花,但他还是没有,只是笑着离开了靖远楼,以后还真就不单独到靖远楼里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有了大家的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上一篇文也是写到中间最难,差一点就停了,这是通病吗?大家有什么好办法教我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眼到了十月,到了真正的于娘子的夫君三年孝满的日子,这一天要举行正式的祭祀,鲁千户和张夫人也到了定辽前卫参加祭祀。这一年的时间里,春花与鲁家有来有往,相处融洽。

祭祀结束后,春花和留儿换下孝服,再穿素服一个月,就可以穿常服了。其实,大多数的人们在孝期间穿的就是素服,特别像春花这样做生意的,不可能穿着孝服出来,所以这一个月,春花与留儿还是一样穿着原来的素衣。

到了十一月初三,春花一早换了一件桃红色撒花的绸夹袄,湖绿色的裙子,给留儿穿上一套大红的夹衣裤,也算是气象一新。

晨时刚过,春花就见舅母穿着大红的衣服来找自己,马上迎了上去问:“舅母有什么好事,今天穿得这样的喜庆?”

舅母神秘地笑着说:“可不是有喜事!于娘子跟我到屋子里说话。”

自从三舅受了伤,很少看到舅母这样的高兴,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穿着大红的衣服出门。春花受了感染,也笑逐颜开地给她奉了茶,又摆上点心。

“我是给于娘子提亲的。”舅母喝了一口茶,笑着说。

“提亲?”春花怔了一下明白了,她与舅母关系一直很好,关于自己的亲事,确实有不少人问到舅母那里,但自己与舅母说了自己要守孝后,舅母就再也没有提过这类的事。如今,自己已经过了孝期,再提亲确实不算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在平民百姓家,寡妇大多数都是要再嫁的,特别是辽东镇,环境艰苦,民风更为开化,守节不嫁的寡妇很少,除非是年纪较大的。

“你已经守了三年,足以对得起留儿的爹了。”舅母拍拍她的手说:“于娘子,你年纪还小,总不能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可是,”春花顿了一下,可是她还真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甚至她都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可是,我还没想好呢?”

“没关系,你仔细想想,梦生对你可是用了心思的,算着你出了孝,他就让我早点来提亲,这不,一大早就起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我好笑得不行,总不能天还没亮就来提亲吧。”舅母说着就笑了起来。

卢百户?舅母提亲的人是他?春花怔了一下,但她眼前马上出现了卢百户的形象,想到卢百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等天亮的情景,春花忍不住笑了一下,进入了初冬,定辽前卫这里天亮得很晚,其实现在天刚亮不久。

春花一下子想起前些日子,卢百户对他说有想娶的人指的是谁了。然后与卢百户相识一年时间内的种种事情都涌上心头,自己还真是个反应迟钝的人。

但春花心里暖暖的,她看着笑得十分开心舅母,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在她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舅母看出她的变化,马上就明白于娘子同意了,就笑着对春花说:“我竟然没看出来,梦生有这个主意应该有很久了。他对我说时,我也怔住了。”

“梦生当了百户,已经是军官了,我原来以为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可昨晚这孩子说他只看上于娘子。”

“我当时还说了一句,于娘子可是个寡妇,可梦生说,他不在乎,就是想娶于娘子。我本来反对,可让他这样一说,越细想越觉得梦生说的有理,于娘子这样好的人太难得了,就是寡妇也没关系的,其实梦生的母亲也是再嫁,咱们这里可没人说三道四的。”

“梦生是个好孩子,听话、懂事,会过日子,从不乱花钱,也不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功夫也好,人也讲义气…”舅母虽然也帮着别人说过亲,但她性格直爽,并不会花言巧语,而是实实在在地扳着手指一项项说着卢百户的优点。

“我都知道的。”春花低声说。确实,结识了一年,她清楚地了解卢百户。

舅母也笑了,她要了春花的八字找人去合,当天下午就回来说八字相合,是上上大吉的好姻缘。

第二天舅母又来下聘,两只银镯、两只银簪、八匹彩缎、八十两银子,春花收下了聘礼。

舅母就与她商量成亲的时间,“就赶在年底前办了吧,梦生和你都不小了,早成亲早日生孩子。”

春花点头说:“都听舅母的。”既然决定成亲了,也没有必要拖下去,而且他们都没有长辈,成亲也不用弄得太复杂。

舅母看了皇历,就帮他们定下了十二月十六的日子,这一天宜嫁娶。又对春花说:“梦生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应该去鲁千户家里一趟?”

春花点头应是,说:“能不能请卢百户过来商量一下。”自从舅母来提亲,春花就没见到过卢百户,大约他是想守着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春花倒觉得无所谓,不见面把一些事情说清,只靠别人传话容易出问题。再说她还有个只有卢百户知道的秘密。

“梦生怕你不想在成亲前见面,才一直没有过来,等今天晚上我就打发他过来。”舅母松了一口气说,定辽前卫的人并没有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很多时候男家在给女家买首饰衣料时还要请女方一同去看看,以免买到了东西不合心意。而于娘子是从南边来的,她和梦生一直怕于娘子规矩太重,现在看来是多心了。

晚上,卢百户从军储所回来后就到了靖远楼,春花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屋子,两人坐了下来,一时间寂静无声。

自从卢百户进来后,她一直没看向他的脸,自己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总要大方些,春花在心里给自己鼓励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卢百户,正好卢百户也抬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遇,一霎间都红了脸,扭开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们再一次看向对方,春花发现卢百户的脸黑里透着红,自己也感到脸上热辣辣的。镇静了一下,春花刚要开口,就听卢百户说:“我想去鲁千户家一次,把事情说明白了,你说好不好?”

春花理解卢百户的思路,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他对春花冒名顶替于娘子一事保持沉默,但如果他们要成亲,卢百户不想再瞒着鲁千户。

春花也同意,她虽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于娘子的事情,甚至还帮着她抚养了留儿,但顶替别人的名字,让她心里有时也会升起一种没有归属的感觉。尤其是鲁千户那样一个讲义气的人,几次为她出头,承担了不少的责任,让春花还生出了内疚。若是此事说开了,将来她也会一身轻松。

“好。”春花看向卢百户,“留儿我带了这么久,我真舍不得,不想将她交给鲁家。”

“没关系的,我对鲁千户说,让留儿跟着我们,我也一定把留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事情说好了,又是一阵的沉默,一点也不似平时他们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样子。还是卢百户先开口,“我想把家里重新修缮一下,你说怎么弄好?”

春花想起了卢百户家里清清冷冷的样子,便说:“只要简单粉一粉就行了,被褥帘幔什么的我来准备。”

说完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你把鞋样子给我留下,我总得给你做一双鞋吧。”

于是找了一张纸,将卢百户的鞋样子描了下来。靠手工做衣服鞋子的时代,也有好处,每个人穿的都是量身定做的,尤其是鞋子,完全合脚。

描了个鞋样子不是什么体力活,而且也不用离得太近,但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主要是太紧张了。

春花看卢百户额上都是汗珠,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便问:“还有事吗?”

话一出口,春花也不知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好象是赶人走似的。

“没有了,那,那我走了。”卢百户果然说要走了。

“我送送你。”春花起身站了起来。

“不用了。”卢百户说着推开了门有些慌张地走了。

等卢百户走了,春花才想起来自己连茶都没给他倒上一杯。他们在一起一句卿卿我我的话都没说,也没有许下什么海誓山盟,但春花却知道自己一定会幸福的,想来卢百户也是一样的。

卢百户再次与春花一同前往千户所,其实这段时间,鲁千户时常到定辽前卫来,每次都住在春花的客栈里,如果等上几天,没准鲁千户就会过来。但卢百户与春花还是决定上门拜访,这也是表明他们的尊重。

这与上次一样,卢百户带着勇子,春花带着范娘子和留儿。勇子一路上快活得紧,他得意地说:“我早就说卢大哥要是娶小婶就好了,现在看我当初说得对吧。”

卢百户和春花都不理他,只有范娘子笑着说:“小孩嘴里出真话,勇子可不是就说对了。”

勇子有些不满地说:“我可不是小孩随便说,我是早就看出来的!”

大家哈哈地笑他。

勇子被笑话了,并不生气,又问春花:“小婶,你说我以后叫你小婶呢,还是叫你嫂子呢?”

“你这臭小子!”卢百户说着就拍了他一下。

又是范娘子给他解围说:“当然要叫嫂子了。”

大家说说笑笑,傍晚时分到了千户所,同样是先吃了晚饭,然后卢百户对鲁千户说了些什么,于是春花就随着他们两人进了千户的官署,这时候这里空无一人,正是说些隐秘的好地方。

大家坐下后,卢百户先开口说:“于娘子不是你的堂婶。”

春花拦住他的话说:“还是我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卢百户和春花订亲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是京城人,因为在夫家过不下去了,就逃到了庵堂,在那里,认识了于娘子。”

“那时于娘子患了时疫,庵堂里的慧静师太尽力救治她,但还是没有救活她的命。于娘子在临终前将留儿托付给我,请我将她养大些送到鲁千户这里,我答应了于娘子,把留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于娘子去世后,慧静师太将她葬在了庵堂旁。而留儿就跟着我和范娘子。”

“后来,我在京城里住不下去了,就拿着于娘子的路引到了辽东镇来找鲁千户,想将留儿送来后离开。可是到了定辽前卫,我喜欢上了这里,有了留下来的心思,后来到千户所,又舍不得留儿,于是一直没有将实情说出,而是带着留儿就以于娘子的名义留在了定辽前卫。”

鲁千户静静地听着,春花详细讲了她与于娘子见面时的情况,于娘子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她的身后事。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她只是一带而过,又将卢百户怀疑自己不是于娘子的事情略去了些细节讲了出来。

然后遇到了瓦刺人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春花说完后,卢百户上前给鲁千户行礼说:“这件事情,小弟一直瞒着千户,千户要是责怪,就责怪小弟吧。”

鲁千户扶起了他,转过来给春花行了礼说:“多谢您将留儿养活,又送到了定辽前卫,鲁某感激不尽,将来于娘子,不,这位娘子,你有什么事情吩咐,我鲁某一定会竭尽全力!”

“我外祖家姓于,如果鲁千户不在意,就还叫我于娘子吧。”春花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娘家姓氏,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可信的,但天她决定离开杨家时,就打算彻底与杨家了断了。她也给鲁千户行礼说:“到了定辽前卫,鲁千户庇护我甚多,我同样是感激不尽。”

卢百户也上前向鲁千户行礼道谢,鲁千户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卢百户说:“我与于娘子定亲了,在年底前就要成亲。”因为就要成为一家人了,鲁千户对春花的帮助,卢百户也一同感谢他。

“是这样,那恭喜你们了。”鲁千户笑着说。

于是卢百户与鲁千户又商量了一些事情,春花坐一旁听着,最后,他们决定并不对外公布于娘子的真实身份,还是用原来的亲戚关系相称。对内,则是认了干亲,还做为亲戚往来,留儿也先跟着春花和范娘子,等到她大一些,再告诉她实情。这样的结果,春花非常满意,从心里更感谢鲁千户了。

因为卢百户是请了假出来的,他们只能在千户所里住一夜,卢百户和勇子就在官署里住下了。春花则进了鲁家的内院,她将带来的礼物分给了大家,与鲁家的女眷说了自己要成亲的事,又请她们到时去参加婚宴,大家说说笑笑到了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回卫城,傍晚到了靖远楼门前,卢百户让勇子去送还马车,自己跟着春花和范娘子走了进去。迎面看到池指挥佥事正从靖远楼里向外走,一个伙计看到春花便说:“池指挥佥事,于娘子回来了。”

春花便知道池指挥佥事找自己有事,便笑着上前问:“池指挥佥事找我?”

池指挥佥事见卢百户与于娘子并排走了进来,卢百户手中抱着于娘子的女儿,一路上还说说笑笑的,心里明白大家都说他们定了亲是真的了,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你们定亲了?”

春花笑着点点头,她虽然单独与卢百户在一起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对着外人,她一直很大方,“日子定在十二月十六,到时候池指挥佥事一定来喝喜酒啊。”

“好,好,我一定去。”池指挥佥事勉强露出个笑脸,说:“我有事先走了。”说着就急急地走出靖远楼,在门前还绊了一下,幸亏卢百户就在一旁,伸手扶住了他。池指挥佥事站稳后,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句就走远了。

春花奇怪地回头看了看池指挥佥事,他平时总是很谦和有礼的,今天怎么大不同平日呢?就说:“池指挥佥事不知有什么事,看样子本来想说什么,后来又没有说。”

卢百户却知道是为了什么,池指挥佥事对于娘子有意,他早就看出来了,但于娘子却不清楚。池指挥佥事明显是因为知道他们定亲了有些失态。但这样的事没有必要告诉于娘子,她平时对这些人的示好就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心做生意。 

于是卢百户就含糊了过去,春花说过后也没想听到回答,她只不过是随口说一下而已。这时就到了春花住的院子门口,现在她们搬到了客栈隔出来的一个小院里。卢百户将留儿交给春花,就回去了。

这定辽前卫,虽然未婚夫妻见见面没什么,但要是总凑到一起就有些不合适了,因此卢百户只将她们送到院子门口就回去了。

而在他们前一步离开靖远楼的池指挥佥事迷迷糊糊地回了官署的后院,连衣服都没换就躺到了床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前些天去别的卫城办事,走之前,他再次给母亲写信确定待于娘子一出孝就遣人提亲,可于娘子怎么就与卢百户订了亲呢?

池指挥佥事想起上次送母亲回广宁府后,自己在母亲的哭闹中一点也没让步,又一力说服父亲,让家里同意为他聘于娘子为妻。从那时到现在,自己一直高兴地想,于娘子看到自己对她这样的尊重和爱慕,三媒六证地要娶她做正妻,一定会高兴地答应。

看于娘子心无芥蒂的样子,应该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提亲的事,那就是母亲没有请媒婆来。想到这里,池指挥佥事心里说不出有多难过,明明父亲和母亲都已经答应了,但还是没做到。

自己虽说是续娶,但总归是四品的指挥佥事,比起刚刚有了品级的卢百户要强得多了,更不用说池家与卢家巨大的门第之差,如果自己先求娶,或者与卢百户一同求娶,于娘子一定会选自己的。可卢百户与于娘子已经定了亲,机会已经没有了。

在喝了不知多少的酒后,池指挥佥事终于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后,他吩咐下人说他病了,没有要紧事不要来找他,然后就再次醉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天,池指挥佥事被推醒后看到了他的母亲,他揉揉头,有些不太相信地喊了一声“母亲。”

“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池老夫人气愤地说。

池指挥佥事确定是母亲过来了,而不是自己喝多了做的梦,“母亲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你要聘那个小寡妇,我不亲自来一趟哪里放心?”池老夫人刚刚进定辽前卫,并不知道池指挥佥事喝醉酒的原因,这次池指挥佥事手下没人敢去传话,上次那个给池老夫人送信的长随竟然被平素温和的池指挥佥事下了狠心,一家子一同撵出了池府,这种处罚不可谓不重了。

“母亲,我不是说等她一出孝就派人来求亲吗?”池指挥佥事忍着头痛恶心问。

“为什么那么给小寡妇面子,先拖一拖,让她急上一阵子,我再派人去提亲,让她知道我们池家不是谁想进门就能进的!”池老夫人没说的是,她亲自来,就是还打算先看看能不能让于娘子按妾室进门。在她看来,儿子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这个小寡妇辖制住了。

“母亲,你还不知道吧,于娘子已经定亲了,你还是回去吧。”听了池老夫人的这几句话,池指挥佥事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些什么了。

“啊!”池老夫人很是吃惊,“才一出孝就定亲,你没告诉她等等吗?”

“母亲,我同你说过好多遍了,我倾慕于娘子,但于娘子并不知道。”池指挥佥事苦笑着说:“于娘子是个正派人,要是儿子那样说,她根本不会理我的。”

事情竟真是这样,池老夫人想了想,并没有气馁,“没关系的,订了亲也可以退,于娘子听说你要聘她为正妻,肯定能退亲的,你就别管了,明天我去找她。”池老夫人已经不再想纳妾的事了,而且她自己也没注意,她已经把称呼从小寡妇改成了于娘子,从心里相信于娘子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了。人就是这们,轻易能得到的就不会太珍惜,而很难求到的,自然会重视。

对于池老夫人的话,池指挥佥事并不信,但他也没有反驳。就让母亲去做吧,也许于娘子能同意呢?

第二天,池老夫人果然去了靖远楼,让人去□□花。

春花听到是池老夫人,马上让人说她不在店里,上次的腿被打青了一大块,很久才好。她实在是怕了这位老夫人,脾气暴躁还十分地不讲理。虽然后来池指挥佥事又请客摆酒,就算不计前嫌了,但她觉得还是与池老夫人一辈子不见的好。

想了想,春花又告诉伙计说:“要是她再摔东西,你们一定要小心些,别被打着了。再有,只要她吵闹、摔东西,马上派人去找池指挥佥事。”

池老夫人正常来吃饭,春花没法把她赶走,但她若是闹起来,那么就可以找她的儿子将她领走了。想到这里,春花又同情了一下池指挥佥事,他可真不幸,有这样的母亲。

没想到,池老夫人这一次非常地沉得住气,听了这样明显的推脱之辞,她虽然板着脸,但却没发火,对伙计说:“你们老板娘现在不在,总会回来吧,我就一直等她来见我。”

春花听到了这样的回话,非常无语,她确实不能说自己一直不在饭店。再想到池指挥佥事是个好人,她只有再次勉为其难,进了池老夫人的房间。

这次池老夫人没穿诰命的礼服,因此春花便随便地福了一礼,问:“不知老夫人有什么指教?”

“都下去!”池老夫人挥了挥手,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俩人,春花警惕地向后挪了挪,想着如果池老夫人再摔杯盘,自己怎么躲。

“于娘子,离我近一点,我们好好说说话。”池老夫人努力地笑了笑,只是她太久不笑了,因此露出的笑容非常的生硬,非但没有亲和力,反而让春花觉得有些恐怖。

春花并不走上前去,“老夫人有什么话请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池老夫人没奈何,只得说:“我想给儿子继弦,觉得你还合适,就想同你商量商量。”

春花目瞪口呆,这个池老夫人真是脑子有问题呀!上次到这里来闹,好象是对自己不满,把池指挥佥事不肯成亲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又似恩赐般地说要纳自己为妾,眼下又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难道她以为自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几句话就让她骗了?

自己是个寡妇,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比起没成亲的大姑娘差得远了。池指挥佥事虽然是继娶,但他的出身决定他的继妻虽然要比起原配差一些,但也一定会是名门闺秀,因此春花一点也不相信池老夫人的话。

但总还是要回答的,春花应付说:“我是个寡妇,配不上池指挥佥事,老夫人还是为儿子聘一个大家小姐为好。”

没想到春花这句推脱的话引起了池老夫人的误会,让她以为春花没说自己订了亲,只拿配不上做借口,还是对儿子有心,马上说:“只要你起誓,进了门后好好孝敬公婆,疼爱前房的女儿,宽容妾室,我就让你明媒正娶地进门。”

春花却愈加地对这样的池老夫人不放心起来,她赶紧说:“池老夫人,这些我都做不到,你还是别考虑我了,另聘名门淑女吧。”

池老夫人更加地肯定于娘子是欲拒还迎,她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定亲了吗?告诉我是哪一家,我去找他们让他们同意退亲。”

在这里,因为重诺,定下来的事情很少改变。就像定亲,只要下了定,就很少有退亲的,池老夫人这样轻易地说退亲让春花对她的话更加地不相信,她又应付了几句,一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刚刚她已经派人去找池指挥佥事了。

池老夫人终于感到春花是在应付她了,她怒火上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手边的一盘子菜向春花扔过去,骂道:“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我儿子看上你了,我会到定辽前卫这个破地方来吗?别给脸不要脸,明天我拿池将军的贴子将与你定亲的人拿了,关到牢里,看你怎么办!”

池指挥佥事根本没看上自己,就是看上了,也不过是想纳自己为妾罢了,春花根本不信老夫人的话。

再有,卢百户也是六品的官身,就是池将军也不可能无故将他怎么样,春花一点也不在意池老夫人的话,并且更加地觉得她有些不正常。她不知道,池老夫人由于根本看不起于娘子,以为她定亲的对象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才如此地口出狂言。

总算池指挥佥事在关键时候到了,春花看到仪容不整的池指挥佥事松了一口气,说:“还是赶紧请老夫人回去吧。”

池指挥佥事看到地上的碎盘子,知道自己想到的最坏结果出现了。母亲走后,他就坐卧不安,春花派去的人一到,他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靖远楼。眼前的一幕让他对母亲最后的信任都耗尽了。

池指挥佥事与几个仆妇扶着池老夫人出了屋子,此时的池老夫人看到儿子面如死灰的样子,知道让儿子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她也在想,来之前自己明明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说话,决不会再闹起来的,可怎么又这样了。其实,池老夫人已经改不了自己的脾气了,只是她还没有认识到。

春花叫住了池指挥佥事,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和憔悴的脸,以为他是被池老夫人折磨的——谁有这样一个母亲都会很为难的。

池指挥佥事拱了拱手抢在春花前面说:“于娘子,又对不住了,损失什么的,你不必担心,就是我母亲,我也不会让她再来的。”

春花赶紧拦住他的话,看着池老夫人离得远一些了说:“不说这个,我是想提醒你,池老夫人可能是有一种病,叫老年痴呆症,就是年纪大了,头脑不大清醒,你给她找个好大夫看看,平时也注意让人多看着些。”

春花前世有一个朋友的奶奶,原来非常和蔼的一个老太太,就是因为老年痴呆症脾气变得非常暴躁,还动手打人,池老夫人可能就是这样。春花就将前世的事情移到了这里,给池指挥佥事讲了一下。

池指挥佥事苦笑着点了点头。

春花看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又说:“真的,刚刚老夫人将别人赶出去后还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说什么池指挥佥事你喜欢我要娶我做正妻,还有要给我退亲,把卢百户关到大牢里等。”

池指挥佥事只是拱了拱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真心想求娶于娘子,但他现在还能辩驳吗?母亲这样说已经让于娘子认为她脑子不清醒了。其实正是因为是母亲来说,于娘子才根本不信的吧?

要是自己能请到一个明事理的人来对于娘子好好地说清楚,那么事情大约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池指挥佥事更深刻地识到自己的母亲确是一个有问题的人,但她不是年纪大了或者生了病才变成这样的,从他记事起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而自己更是个有问题的人,所以才愚蠢地相信了她,所以自己才会有这样凄惨的结果吧。但到了如今,他只有把苦涩咽下,埋在心里。

春花从此后就再也没见池老夫人,池指挥佥事再次将她送回了池家。池将军本来就不愿意理她,知道了她故意拖延了说媒的日子耽误了儿子的亲事,尤其是池指挥佥事这个小儿子,明显是伤透了心,原来就有些沉闷的人,现在更是什么时候都一言不发,也越发地不上进了,对她更加地生厌。

池将军下了决心,不再让夫人出门见客人,更是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了大儿媳妇,就是小辈们每天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只在逢年过节时让老夫人与大家见上一面,平时她只能在自己和院子里对着些仆妇们大发雷霆。

此时的春花一点也没想到池家这些乱事,她忙着准备成亲。其实亲事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很简单,她和卢百户都没有长辈,又都只是一般的人家。卢百户收拾了房子,添了些用品,春花这里则做了些针线,当然大部分的活计都是大家帮忙,只有卢百户的鞋子是完全由她自己做的。

距婚期没有几天的时候,肖鹏和涂三爷到了定辽前卫。

去年一别后,春花还是第一次见到肖鹏,但他们间一直通信。肖鹏并不知道春花就要成亲了,春花却于早些时候从他的信中得知他要到定辽前卫来,而且知道他到辽东镇是为了了解一下这个大市场。

尽管事先知道肖鹏会在年前来辽东镇,但亲眼看到了他春花还是万分地激动,差一点上去按前世的习惯握一握他的手。

看着涂三爷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春花赶紧问:“如棋怎么样了?她的夫君对她好不好?还有姑母也好吧,表嫂也好吧,你的女儿也好吧?”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杨阁老和太太也好吧,还有林太太、杨二爷、杨二奶奶,他们都好吧?”

肖鹏看着眼前的杨三小姐,头上戴了两支普通的银簪,双手上带着的是银镯,身穿浅红碎花缎袄,素白的裙子在裙边绣了一排小花,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值他从前见过的那个富贵滔天的杨三姐身上随便一件小东西。肖鹏现在还不知道,杨三小姐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夫家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