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出了屋子,正好看到牛妈妈站在廊下,仿佛刚想走开还没有来得及,看样子牛妈妈一定偷听了温副千户和自己说话,但她并没有太在意。温太太对温副千户管得严,定辽前卫的人们都知道。

情况虽然尴尬,春花倒还能自如地处理,她似什么也没察觉,笑着与牛妈妈打招呼,“谢谢妈妈告诉我温副千户回来的消息了,我如今要去百户所了,今天顺便与温太太告辞一声,妈妈请人帮我通传?”

牛妈妈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勉强笑着说:“老奴给卢太太带路。”说着就请春花一起向后院走去。春花注意到牛妈妈带了不少的人,想到她一定是有事,于是笑着说:“牛妈妈,你忙着,随便找个小丫头带我过去就行了。”

“老奴也没什么事,正要回后院呢!”牛妈妈说着便带春花进去看温太太。春花把刚刚在前院与温副千户所说的事情都告诉了温太太,又向她辞行。

温太太看春花的目光有些奇怪,原来她得知春花打听温副千户什么时候回家时就多想了些事情。

温副千户成亲前的风流史,她慢慢也知道了些,毕竟出了指挥使官署,与外界接触就多了。她听说温副千户曾经对于娘子献过殷勤,是不是他们间有些什么呢?

温太太心里不舒服极了,便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经常遣人找春花来说话,可巧春花一心忙着靖远楼的事,也没怎么过来。

今天温太太特别让牛妈妈去告诉卢太太温副千户回来了的消息,而且还自作聪明地设了局,她安排了人在外院听着,并准备捉奸。结果卢太太在外院大大方方地同温副千户说话,原来她是想去百户所看卢百户!

那么卢太太是因为自己不赞成她去百户所才特别瞒着的!

春花没想到的是温太太在后院早就知道她进了温府,而且已经听下人把春花与温副千户的对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要知道府里的下人大都来自胡家,温太太的心腹要比温副千户的多,也占着上峰。

好在春花坦坦荡荡,也没想瞒温太太什么。正因如此,温太太这个最反对春花去百户所的人因为心虚,并没有再劝春花。春花见温太太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反对自己去百户所,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回了家。虽然温太太和牛妈妈神色间躲躲闪闪的样子,让她也有些迷惑,只不过这种大户人家,隐秘事自然多,眼下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更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到了出发的时候,春花请了鲁大姐夫妻陪着她,一方面是为了路上方便,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有人说她的行为不得体。她还将从小就养在她身边的两只大狗带了出来,有了这两只听话的大狗,她的底气也壮了不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卢梦生走了,鲁大姐是拦不住春花的,她只好跟了来,心里在想,卢百户见了他们这一行人会怎么样呢?

运粮队的车大部分是牛车,走得非常的慢,他们中间在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一夜,春花可以肯定这个小村子就是温副千户的相好住的地方,但她却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午后才到了第一个百户所,也是温副千户居住的地方。

这里的百户是春花认识的孟百户,他同温副千户一样,也是又黑又瘦,得知春花要去卢百户那里时,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一路上,这样的目光春花看多了,她也不以为然。

春花便住了下来,温副千户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她和鲁大姐,他则与孟百户挤到了一起。

春花住在这间低矮的土坯房里,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气压真的有点低,感觉压抑得很。路上虽然累,但她还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过了一天,卢百户带着人来领俸粮,他见了春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上来将她抱了起来,引起了一片的哄笑声。在这哄笑声中,卢梦生讪讪地放下了春花,急切地问:“你怎么来了?”

卢梦生方正的脸上颧骨更为突出了,原来棕黑的皮肤完全成了黑炭一般,而且他留起了满脸的胡子。他刚刚抱起自己时,春花分明感到他身上的骨头比原来要分明多了。可春花忍住了眼里要冒出来的泪珠,灿烂地笑着说:“百户,你不是说让我过一个月来这边吗?我就按你说的时间来了。”

看春花竟然当着大家的面与自己打趣,卢梦生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春花自作主张来的,想板起脸来,又实在板不起来,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顺手摸了摸拴一大车上的两只大黑狗,听它们向自己大声吠着,好像在诉说着思念。

鲁大姐在一旁帮着打圆场“不知道百户哪一天回去,我们好准备准备一起走?”

“两个百户所相距几十里路,”卢梦生回答说:“我们明天一早走,不过…”

春花才不管卢梦生说了一半的话省略了什么意思,笑着和鲁大姐去给大家做饭去了。

到了这里,春花自觉地给温副千户和孟百户做饭,卫所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女人们做家务,男人们到外面干活是很很正常的事。今天,卢梦生来了,她更要大显身手。

温副千户让人杀了一只羊,春花煮羊汤、烤羊肉串、酱羊排、烧羊腿,做了桌子的羊肉菜肴,还从自己带来的大车上拿了食材添了些小菜。

为了配得上这样好的菜,温副千户拿出来最好的金华酒给大家喝。不过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小婶这两天也一直给自己做了菜,可今天她做菜的样子都变了,做出来的菜好像都不一样了,分外带着些容光焕发。

难道见了卢百户就能高兴成这样?嗯,他们成亲后确实与自己不一样,在灯节那天自己也不是没见到过。

温副千户看向卢百户,难得吃上这样一顿丰盛的大餐,别人都兴高采烈,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温副千户知道他在为小婶的到来发愁,说实话,要是自己也会发愁的。虽然小婶说是卢百户让她来的,但其实是怎么一回事,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与卢梦生差不多同时来领俸粮的周百户也算精明,大约也猜出□□不离十。

只有孟百户这个直筒子,喝了几盅酒,便自以为好心地劝着卢百户:“卢老弟,你怎么让弟妹过来了?是不是实在忍不住了?”说着还向下看了一眼,又语重心长地说:“瞧你那娇滴滴的小媳妇,你就忍心让她住窝棚?过几天就赶紧让人送她回去吧。”

卢百户的脸黑得不能黑了,他真明白愁肠百结是什么意思了,孟百户的话虽然不用理他,他是决不会向别人解释根本不是他让春花来这里的事。他在发愁春花如果跟他到了百户所,哪里有地方安置她?就像孟百户说的那样,难道让她住窝棚?每天吃什么?用什么?

还有当初自己骗了春花跑出来的事,该怎么交待?

春花时不时地送菜过来,笑吟吟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划过,好像就是在提醒自己这件事呢,所以面对着一个月没见过的美食,卢梦生也没多少食欲。

上座的温副千户看得分明,他第一次当有实权的官,伯父在信中谆谆教导自己,自己年轻,又是袭职,手下的军官都是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年纪又比自己大,有些不服气是自然的。伯父要自己平时不要拿架子,与他们像兄弟一样相处,这些人粗人感念于此,自然不好为难自己,而到了面临大事时,自己就要毅然担起责任,统领部下,杀伐决断,威望也就立了起来。

伯父他老人家说的都对,三个百户表面上尊敬自己,但实际上则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卢百户和孟百户,自己眼下也不与他们计较,该做的事,都要做得找不出错来,等将来有了战事,再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能耐,总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温副千户就按照伯父的教导,出手帮卢百户解决眼前的尴尬局面,他倒了一杯酒对着孟百户说:“来,我们兄弟俩喝一杯!”总算把孟百户的嘴给堵上了。

卢梦生耳边少了孟百户的劝告,感激地向温副千户笑了笑,给温副千户倒了酒,自己也倒满敬了他一杯,“多谢温副千户将我太太带到这里来!”

三个百户里,对温副千户最为驯服的是周百户,他原是周荣的远房叔叔,上次周荣因为孙如冰的事情被贬为普通军户,周百户就千方百计地钻营,将周家的百户袭了----他也是周姓族人,找了胡指挥使的门路,办了袭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次他因为有门路,也跟着来屯田。

与卢百户和孟百户是自己真刀真枪靠军功起家的不同,周百户的底气却没那么足,因此他对温副千户倒还巴结。

擅长走门路钻营的周百户自然看懂了眼前的局面,便赶紧给大家倒了酒,敬了大家一杯,又把话题带到了别处。

春花将新做好的菜送上来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其实,温副千户这里专门有两个妇人服侍,她做好了菜让她们上菜也可以,可是她还是让她们看着灶火,自己端了菜过来。

就是为了多看一眼那个家伙!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春花放好了菜,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给温副千户布了菜,然后是孟百户,再就是周百户,最后她到卢百户身边,给他布了喜欢的菜,偷偷在下面掐了一下他的腿,脸上却什么也不露,笑着问大家:“菜还合口味?”

又笑语殷殷地与大家说了些场面话。

后来,他们终于在土坯房里单独见面了,卢梦生个子高,低矮的土坯房里他根本站不直,他躬着身子站在春花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还不赶紧坐下!”春花气哼哼地说。

“宝宝,”这房子一点也不隔音,周围又有不少的人,卢梦生的声音放得低低的,“东西我带回去,你就赶紧回定辽前卫吧。”

春花斜了他一眼,“你有本事再将我骗回去!”

眼下卢梦生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有地方施展,这里只有两间土坯房,一间是温副千户的,一间是孟百户的,晚上睡觉时,春花与鲁大姐睡一间,卢梦生只能与那两位挤在一起。

看卢梦生理屈辞穷,春花狠狠地威胁他,“等到了百户所,看我怎么收拾你!”转眼笑着喊鲁大姐,“大姐,我们一起去打水洗洗睡吧。”

卢梦生只有灰溜溜地出去了。

第二天,春花起了个大早,她将温副千户的小屋收拾了一遍。这间屋子里,华贵的东西与百户所里的土物杂放在一起,一看就是没有女人好好打理,又将昨晚她理出来要留给温副千户的几样东西放在土炕上,这些都是些温副千户这里所需的实用物品,等走时让卢百户与温副千户说一声说行了。

还有送给孟百户和周百户的东西,也都打点好了,只等卢百户送过去。她从卫城过来,给他们带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再与鲁大姐和姐夫作别,春花不用他们再送了,从这里回定辽前卫还要容易些,总要比到了卢百户屯田的地方要好得多。她带来的马车大都是买下来的,只有两辆是租来的,正好由车夫们带着鲁大姐和姐夫一同赶回去,而留下来的车子,就由卢百户手下取粮的人赶去卫所,他带的人手足够用。若是不够,可以从温副千户这里借些人,这些事情春花来时就有打算,昨晚也安排好了。

春花出了小屋,就见到卢梦生正在外面等着自己,说:“太太,百户所那边实在不适合你去…”

春花不接他的话,把自己安排好的事一一让他帮着做了,然后就上了车,跟着运粮的车队出发。车没有篷子的,上面装了不少的东西,春花就坐在勉强挤出来的地方,坐累了就下车走一会儿,走累了就回去坐着。

她与同行的军士们说着闲话,很快就与大家熟悉了,倒是卢梦生,虽然骑着马在一旁同她走了一路,却没多说什么。

由于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路,又有不少的牛车,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差不多用了一天,春花才到了正在建设的百户所。

远远的一道围栅将几十个窝棚圈在一起,看到是运粮的车队,守栅栏的人将木栅门打开,将车队放了进来,并奇怪去时都是牛车,回来时怎么多了好多辆马车?

春花一路上看着百户所里的一切,围栅里有一道深深宽宽的沟堑,车队经过时要放上专门的木板,一模一样的窝棚整齐地排列成一个方阵,方阵最东边有一个大大的棚子,下面放着几口大铁锅,是做饭的地方。西边是一片平整的空地,应该是操练用的。

百户所里的管理模式在路上春花就听军户们说了。

分给卢百户的有七十几家军户,每家有一名正军,有俸粮有军饷,这些人是屯田的主力。按照朝廷的规定,每个正军耕种50亩土地,但事实上,耕种的田亩数还是得看具体的情况,在内地有的军士只能分到十五亩地,而边远地区,每个军士则可以多耕种一些土地,最多的可以达到一百亩。

眼下,每个正军能分到多少土地,还要看能垦出多少荒地。

为了多开垦荒地,卢梦生在百户所里实行了鼓励屯田的政策,家里有余丁的,可以同正军一样参加垦荒,可分得正军一半的田亩,就是妇女,参加垦荒,也可以分得正军的三分之一田亩。而且所有参加垦荒的人每天可以在百户所里免费吃一顿午饭。其余所有事务的安排也都是围绕着屯田安排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卢百户让人先将粮食卸在棚子中间的那片空地上,自己亲自牵着春花坐的马车到了他与勇子住的窝棚前来安排春花。

车停了下来后,卢梦生将春花从车上扶了下来,喊来一个叫齐嫂的中年妇人,对她说:“你帮着太太收拾收拾。”

春花在一旁,也笑着叫了声“齐嫂”,看着齐嫂虽然还有些懵懂,但马上对着自己行了一礼,称自己“太太”。便对卢百户说:“你不必管我了,我自己收拾。”

卢百户确实也顾不上管她了,垦荒的正军们这就回来了,领来的粮食马上要发下去,而且一路上又有几个人对他说了几件事都要他去处理。

春花笑着向他挥手,她明白卢梦生身上的责任有多大,俸粮朝廷只供应到秋天,如果种不出粮食来,这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都要挨饿。而眼下,百户所里的事情又都要他来操劳。

就象在路上,明明同行了一天,可他们却没多长时间在一起说话,一是不方便,二是卢梦生的事情太多。

春花心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给他添了不少的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开始了做事。

春花先仔细看看眼前的窝棚,这个简陋的窝棚是用两个长方形的木栅相对着搭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层干草,两侧的三角形封口一面用木栅封死,也铺着干草,另一面做为门,挂着个草编的帘子。窝棚四周挖了浅浅的水沟,防止雨水流进来。

窝棚里的空间不大,比温副千户住的土坯房还要低矮狭小得多,春花的身高也不能站直身子,进了里面只能坐着或躺着。窝棚里铺着被褥,春花认出来正是她给卢百户和勇子准备的,比走时少了两床被子,不用说肯定是送给缺少被褥的人家了。

被子有些脏了,胡乱堆着,上面随便地堆放了几件衣服。

春花用手摸上去,衣服被褥略有些潮,于是就将它们连同下面垫着的毡子都拿了起来,铺到了窝棚上面,趁着还有阳光,晾一晾。

毡子下面的干草有些湿了,春花也将它们都清了出去,窝棚里露出了平整的地面。咦?应该铺在下面的油布怎么没了?

一定也是拿去做别的用处了,春花无意去追究。她到车上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块新的油布来,刚刚铺好后,就见齐嫂抱着一大捆的干草过来了,跟在她身后还有两个半大女孩,每人也抱着一捆干草,春花看着她们铺好干草,就到她带来的车里拿出新带来的毡子和被褥,一样样铺好。

这一次,齐嫂和她的两个女儿并没有上前帮忙,春花拿出来的被褥太干净漂亮了,她们简直不敢伸手去碰。春花又拿了块花布和剪子来,比着窝棚的四壁裁了,拿钉子钉在四壁,而草编的帘子里面也用针线缀上一层布----这是齐嫂带着她的女儿们做的。

起码现在不至于一动就被木板上的木刺扎到了,春花刚刚铺被时已经被扎了两下,在窝棚里,除非一动不动,否则就会碰到板壁的。

春花又将几样必需品拿出来摆在一边,又将两只大黑狗从车上解下来拴在窝棚边上,她不敢将它们放开,百户所里的小孩子太多,万一咬了谁不好办。然后她就无事可做了,实在是窝棚里太小了,既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也放不下什么东西,好在她带来的车子都盖有防雨的油布,还是先放在上面吧。

收拾东西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接着就是要垒炉灶。春花见许多窝棚前都用石头搭了一个灶台,上面放着锅,有些人家还专门搭个小棚子,以遮挡风雨。可是这石头从哪里能找到呢?

春花就问了齐嫂,齐嫂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只一会儿,就搬来了三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在离窝棚有些距离的地方挑了个较高的地方摆好了石头,她们还给春花送来了一些引火的干草和木柴,还有一大盆水。

后来春花才知道这三块石头是齐嫂家的炉灶,听说自己要用,她就把自己的搭炉灶的石头拿来了,当晚因为没了炉灶,她家很晚才吃上饭。

春花问齐嫂百户所里的时间安排,“大家晚上什么时辰回来?”

“也不知道准确的时辰,看天要黑下来了,大家就收工回来了。”

也是,这里没有时钟,也没有打更的,大家根本没有准确的时间,不用说,早上肯定是天亮了就起来。

春花就转移了话题,又悄悄打量着齐嫂,三十多岁的年纪,靛青染色的土布袄裙,脚下也是同样青布面的的鞋子,她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小红,小的叫小兰,也穿着同样质地的衣服,只是上衣染上了些花色,都收拾得很干净。

于是春花就笑着与她们说些家常,齐嫂的丈夫是老儿子,上面有好几个姐姐,都嫁了出去,婆婆还健在,已经过了七十,是百户所里最高寿的。齐嫂生了四个孩子了,老大老二就是春花见到了小红和小兰,老三老四都是儿子,叫小虎和小牛,齐嫂指着一旁探头探脑地看向春花的一大群孩子中的两个说:“就是那两个调皮鬼。”

齐嫂刚刚把手指向他们,春花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一群孩子们已经一哄而散了。春花笑了,到车里找出了一大匣子糖果来,笑着向又慢慢地露出头来的小孩子们招手说:“来吃糖!”

果然就有胆子大的孩子过来要糖吃,看着一只只的小黑手,春花拿糖的手顿了一下,这里的糖是没有包装纸的,要直接拿在手里,她想了想还是说:“把手洗干净才可以吃噢!”

怕孩子们以为自己是骗他们,就回头看小红和小兰,见她们的手虽然粗糙些,但洗得干干净净,就把匣子伸到她们面前说:“你们的手干净,先尝尝这糖甜不甜?”

小红和小兰先是推拒了一下,她们虽然还小,只有十三四岁,但在这里女孩子这们大了,就不算是孩子了,要帮着家里做些事情。春花将她们当成孩子对待让她们很不适应。

但在春花的坚持下,加上那些圆圆的糖球对她们的吸引,她们还是看了看齐嫂,在她的点头默许下每人拿了一颗,放到了嘴里。

于是,一大群孩子们四散跑开了,很快洗了手回来拿糖吃。春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只好把小红小兰叫来,让她们帮着发糖,自己则将围成一圈的孩子们组织起来排成一队,“别抢,每个人都有了,排好队来领。”

军屯里的孩子们很是质朴,他们只是不懂排队而已,只要告诉他们,虽然个个心急难忍,但队伍排得还是非常整齐。

因为每家都好几个孩子,虽然只有七十多户人家,却发出去不少的糖,一匣子已经见了底。小红将匣子盖好,送还给春花说:“太太,每人都拿了一颗。”

春花笑着说:“剩下的你们姐妹拿去吃吧,就算谢谢你们来给我帮忙。”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哗,春花抬眼看去,在夕阳的余晖中,一队人穿过木栅栏,进了里面,走向了放粮食的空地。看周围的窝棚前已经有人开始做饭菜了,春花也赶紧忙了起来,又催齐嫂赶紧回家做饭。

齐嫂笑着说:“家里还有点蒸好的馒头,只要回去煮点汤就行,不急,我帮太太做饭。”她看着春花拿出一块腊肉切成丁,在锅里炒得半熟后加水,加洗好的米,一起焖上,从大车里拿出食材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个汤,在里打了好几个荷包蛋,又放了不少的虾仁、紫菜等。想帮忙也帮不上。

春花正在忙碌着,就听后面有人喊“小婶,小婶!”

回头一看,正是勇子。卢梦生去取粮,并没有带他,他刚刚回来听说百户太太来了,就一路跑了过来,到了春花面前才停下,差一点扑到春花的身上。平时他已经改口叫春花嫂子了,但现在他又忘了,把最初的称呼叫了出来。

春花也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勇子好象长个了!”

勇子还是那样单薄,一张小脸黄里带着黑,可他的个头好象长了一些,就快与春花差不多高了。

“小婶,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们啊!”春花可不敢同勇子说是卢梦生让她来的话,因为勇子这傻孩子一定会反驳说,卢大哥才舍不得你来呢。

听说来看卢大哥和自己,勇子高兴地笑了,“我们都好着呢,现在已经开垦出来上千亩的地了,等秋天,一定能打很多的粮食!”

“你们真能干,”春花拿起一条布巾,指着一盆水说:“你先洗洗,等你卢大哥回来再吃饭。”到了百户所,勇子的卫生情况堪忧。春花昨天见到卢梦生时,见他还算整齐,如今也明白他是为了去见温副千户特别收拾的,因为只看窝棚里的被褥就知道这两人一定很邋遢。

勇子知道小婶最爱干净,二话不说,马上把头脸和手都仔细洗上两遍,才跟在春花身边转来转去。

一个月没见面,勇子和春花都有太多的事要说要问了,正说得开心,就看见卢梦生大步走了回来。

勇子早将盆里的水换成了干净的,春花也过来递上了布巾。那边齐嫂摆上了一只简陋的小桌,两只小凳,便告辞了。春花过后才知道这桌凳是专门给卢百户吃饭看书写字用的,也算是百户所里一件奢侈的物件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看形势,春花明白了,她在百户所里的第一顿饭要户外吃了。不过还少了一个凳子,勇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木板,就坐在那上面。

春花把饭盛上来,笑着说:“第一顿饭,就是随意弄的,你们也将就着吃吧。”

勇子已经端起了碗,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饭,还一面说:“小婶,这饭是我到这里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慢点,还有荷包蛋呢。”春花又将汤端了上来,几只荷包蛋分给了卢梦生和勇子。自己喝了一碗汤,又吃了半碗饭。这样简单的饭菜还说好,可见他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不过,我们现在每天都吃三顿饭,每顿都能吃饱。”勇子看卢大哥瞪了自己一眼,才想起来要是说平时过得不好,小婶一定会心疼他们的,就马上补充。

春花笑着点头。

卢梦生也大口地吃着饭,和昨晚他患得患失的心情不同的是,他现在的心已经落了地,春花已经到了,再说什么都晚了,她那么聪明有主意的人,肯定会在这里住上些日子,自己就赶紧想办法让她在百户所里过得好些吧。

看看手中盛饭的碗,正是从家里带来的那套粉彩碗,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暖意涌了上来,更觉得不能让春花在百户所里受委曲。

饭刚吃完,齐嫂又过来把桌子收拾了。春花也没拦着,因为来了一大群人看望春花。

卢梦生手下有两个总旗和十个小旗,他们都带着太太过来了,每个人都带来了小小的礼物,有几个鸡蛋,有一块腊肉,还有一块花布之类的,有的人还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礼物太寒酸。

礼物确实很薄,但在现在这种最困难的情况下,大家的礼物还是弥足珍贵的。天色很快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家在地上笼起了一堆火,围着火坐在一起。

春花拿出来两包点心请大家吃,又泡了茶,然后就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表扬着卢百户,仁义、公正、能干、勇敢…她心里也甜丝丝的。她能听出来,这些人对卢梦生的敬佩是真心的。

时候不长,卢梦生赶人了,“明天还得早起干活,都赶紧回去睡觉吧!”

就有人笑出了声,对于这种带着某种含义的笑声,有人又说:“百户把胡子都刮干净了呢!”

今天一早春花就注意到卢梦生把胡子都刮干净了,他知道她喜欢他不留胡子的样子。听到有人这样打趣,春花羞红了脸,好在只有一堆火,光线并不充足,但愿大家都看不到!

卢梦生大声说:“笑什么笑,明天起不来,看我不拿鞭子抽你们!”

有人就更大声地笑了,卢百户说得挺凶,其实还真没见他动手打过人。不过,每天高强度的劳作,大家都很疲乏,便也听话地回去休息了。

这边,齐嫂已经烧了不少的热水,卢梦生到车上找出浴桶,将窝棚里被褥卷了起来,把浴桶放在油布上,他知道春花在温副千户那里没洗上澡,一定正难受着呢。

勇子已经按他的吩咐带着行李到别的窝棚里住。

春花进了窝棚,看着放好了温水的浴桶,有些不安地说:“以后我不天天洗澡了。”

不只是太麻烦,而且也太另类了!

“你只管洗,就是别着凉了。”卢百户微笑着说:“晚上不要洗头,窝棚里透风,小心吹了头。要想洗头,中午暖和的时候再洗。”

“那你出去帮我看着点,”在窝棚里洗澡,春花总有种不安全感,“我一会儿就洗好了。”

卢梦生果然到窝棚门前站了会儿,听春花在里面叫他才进来,把春花先放在被子里裹上,自己也洗了洗,将浴桶拿了出去。

近一个月没在一起,不只卢梦生急切得很,就是春花也想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辽东镇的初春春寒料峭,但四面透风的窝棚里却一片的燥热。

春花推着不肯出来的卢梦生说:“快睡吧,你已经很累了,不许再闹了。”

“宝宝,宝宝,”卢梦生比在家里时还要粘人,“这么久了,我不够,实在是不够,再来一次好了。”

春花还要再劝他,不过,那里已经又有了变化,他已经再次开始了,“今天是特例,以后不可以了。”春花低声说着,可她的话最后的几个字已经被堵在了嘴里。

一早晨,她还在迷糊中,就又被人得手了,卢梦生事毕后满意地笑着说:“你多睡一会儿,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管,就让齐嫂做。白天也不要离开这里,外面不那么安全。”

好在,今早卢梦生要穿的衣服和下饭的小菜她昨晚已经准备出来了。

春花应了一声后便又迷糊了一会儿,等她再醒过来,外面已经大亮。她赶紧穿好外衣,卢梦生已经将内衣给她穿上了,在这里,不同于在定辽前卫,没有城墙,危险就大多了,卢梦生自己也是穿着衣服睡的。

春花走出窝棚,齐嫂正在窝棚前坐着,见了春花,马上站起来喊了一声“太太,”又说:“太太赶紧吃饭吧。”

春花见桌上摆着一碗粥,一碗鸡蛋酱、一碟不知什么青菜,齐嫂又打开一只匣子,里面一半是肉脯,一半是金虾,正是昨晚春花给卢梦生留出来让他早上吃的,就知道是卢梦生吩咐她这样准备的。

果然,齐嫂说:“百户带着大家开荒去了,让我一定伺侯好太太。今天的早饭也是百户吩咐的。”

春花听卢梦生告诉她,齐嫂以前曾在有钱人家的厨房里做过帮佣,做得一手好菜,人又干净能干,卢百户已将自己的俸粮交给她,平时的早餐晚餐都由齐嫂做了给他送来。

“百户一早吃什么了?”

“吃了一大碗的面条,里面我还放了昨天剩下的腊肉和青菜。”

春花点点头,吃了饭,看齐嫂收拾好了,就问:“他们在哪里开荒,齐嫂带我看看去吧。”

“就在堡外面,”齐嫂说:“不过,外面不安全,百户不让太太出去。”

春花笑了起来,这个卢梦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呢!

齐嫂为了增加自己说的话的可信性,就又指着散在空地上的一群孩子们说:“太太,你看,孩子们都不能随便出去,就是怕他们出事。”

可我是大人啊,春花在心里腹诽着,却不出声辩解,突然看到空地边上摆着一块块的黑土块,好象昨天还没有,便问:“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