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土坯,”齐嫂笑着告诉她,“今早百户领着大家打的。”

噢,这个时候,砖是很少见很贵的东西,就是在定辽前卫,也有很多人住着土坯房,土坯是最易得最廉价的建筑材料。虽然见过土坯房,可春花却没见过正在做的土坯,她好奇地说:“我们去看看。”

光滑地平地上一块块紧实的黑土块整齐地排列着,春花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齐嫂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没见过这个,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方木框说:“把土加上草和好了,填在方木框里,压实,再拿下木框,就成了土坯。放土坯的地上要先洒上草木灰,防止粘上。”

“原来这样简单!”

“太太,打土坯可不简单,能打好更不容易,而且还非常累的!”

春花不好意思地笑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着很好做,其实真的动手去做,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春花把百户所里各处都看到了。那道沟堑确实不能随便出入,做为通路的木板平时是收着的,沟前有佩戴刀箭的军士把守,春花打听了,正军们轮流守卫与垦荒。

围在沟堑里的地方不大,春花很快就转到了做饭的大棚下面。几个妇人已经开始为午饭做准备了。见到春花,都笑着打招呼。

原来这些人昨晚都来看过她。

春花与她们说了会儿话,就明白了,做午饭的事情由两位总旗太太掌管,她们俩一起负责保管粮食,大棚子底下有一座木板房,那就是整个百户所的库房,钥匙就在两位总旗太太身上,只有她们俩都到了才能打得开锁。

每天两位总旗太太确定每顿饭用多少东西,带着几位小旗太太做饭。她们这些活也是有报酬的,到了分田的时候,每人也可以同参加垦田的妇女一样分到正军的三分之一土地。

可她们的活计自然要比垦田要轻松不少,不用说,这是特别照顾这几位太太的,明朝毕竟是个阶级社会。原本齐嫂也是其中之一,她的丈夫虽然是个普通军户,但因为她会做菜,卢百户就特别照顾她,让她加了进来。

因为春花的到来,卢梦生今早特别说了,让她不要去大灶上做事,专门照顾太太。并且说只要她把太太伺候好了,他是不会亏待她的。

春花见几个人将昨天就发酵的面拿出来,揉上碱,用大锅蒸着一锅又一锅的馒头,又把明天要做的面拿出来和好,放起来等着发酵。还有几个人把几种青菜,有一种是早上她吃过的,择出来洗净,切成段做汤。

做好的东西放在大木桶里,装上马车,中午时分,马车出了百户所,给垦荒的人送饭去了。

春花跟着她们出了百户所,齐嫂见劝不动她,也只好跟在她的后面,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些孩子们,他们把送饭当成放风了,一大群人在车后面走着,一路上春光明媚,大家欢声笑语。

百户所近处的土地已经开垦完毕,大家跟着车子走出去了很远。

空旷的荒野上,有一群人在劳做着,长枪和弓箭有序地摆在一边,两个巡逻的军士手持铜锣在远处走动。

春花远远就看到卢梦生了,他已经换下了早上春花为他准备的棉绫衣服,只穿着一条旧黑布裤子,挽着犁走在田地里,在他的身后,长着青草的土地翻起了黑色的浪花。

而卢梦生就像有感应一样,他突然抬起头,与春花眼睛对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春花从定辽前卫出来时穿着一身昂贵的妆花缎裙袄,但到了温副千户的驻地后,她明白自己打扮得不大适合,就换了一件普通的红缎衣服,可到了这里,看了周围人简单的装束,还是觉得不对,今天就穿了银红绫夹袄,月白色的绫裙,头上插着卢梦生给她买的金簪。

但这样的装扮与百户所里所有的妇人还是完全不同的。但春花一则是没有土布的衣服,再则她是百户太太,自然要比别人穿得好一些,也是给卢梦生做面子。

卢梦生看着春花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身边跟着两只摇头摆尾的大黑狗,就像传说中的仙女一样,先是觉得不是真的,他眨了眨眼睛确定那就是春花后,马上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一早穿上了春花为他专门准备的一套好衣服出了门,不过,到了田间他就换了下来,本想回去前再换上,可眼下被春花抓到了现行。还有,自己现在的样子,春花会不会嫌弃?

这边,陆太太----她是陆总旗的太太,正敲着木盆喊正在耕种的人们来吃饭。很多人围了上去,春花对这些声音置若妄闻,只是看着卢梦生,这样的卢梦生简直就像一座雕像。

卢梦生也看着她,他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挽犁的绳子,向春花走了过来。春花见他晒得黝黑的身上淌着豆大的汗珠,赶紧拿出来自己的帕子替他擦拭起来,“外面还这样冷,你又出了汗,赶紧先将衣服穿上!”

卢梦生听话地把挂在树上的一件上衣披上了,春花见大家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吃饭,就对一直看着她不说话的卢梦生说:“你也先吃饭吧。”

陪着卢梦生到了小河边洗手,看他洗好了,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又随着他到了一棵大树下,卢梦生将树上的衣服拿了下来,铺在了地上,春花就坐了下来。

齐嫂端过来两个大碗,一碗清汤,另一个碗里装着两个大馒头,就放在他们的面前。这时勇子也拿了两个馒头,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就坐在春花身边吃了起来。

春花环顾一下周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午饭,想起了卢梦生刚刚辛勤的劳作,就知道他一定是按书上所说的“身先士卒”来身体力行的,她虽然心疼,但卢梦生的公事,她是不会干涉的。

她也觉出,卢梦生见了自己,就有些别扭,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听话,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便将馒头递到他手边,示意他快吃。又感觉到周围的人们偷偷看她的不少,便笑着回看过去,自己是要留在百户所里的,总要慢慢融入。

被她看到的人都低下头或转过脸去,春花又发现了一件事,很多人将发下来的两个馒头分给自己的孩子们一些。春花不是不通世情,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在这里大家平日都吃两顿饭,而且很多人家是吃不饱饭的,中午这一顿算是百户所里加的,就有人自己舍不得全吃了。

怪不得那些孩子们来时那样的兴高采烈!

卢梦生顺着春花的目光看去,就见百户所里一位参加垦荒的妇人将一个馒头分成五份递给每个孩子一份,又听春花叹了口气,就明白她心中所想了,告诉她:“所有人的俸粮和军饷我都一点不差地发了,就是最穷的人家也没有饿死人的。中午的饭是我另拿钱买的,要求每个垦荒的人最多只能分出去一半。”

军士们的军饷和俸粮时常拖延,有时还被克扣,这也是上千年的弊端了。以春花极少的历史知识,她并不知道眼下差不多是明朝最好的时候,各层军官对下面的克扣是最少的,但就是这样,普通的军户过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卢梦生这样说,那就是有时他要拿出些粮食和银两来贴补俸粮和军饷。而中午为大家加这顿饭,更是沉重的负担。至于必需要求这些人不能都分出去,是为了下午有体力干活。

春花伸手在卢梦生的馒头上揪下来一小块放在嘴里,馒头是用粗磨的麦粉做的,放到前世,属于健康食品,可在这里,却是最便宜的东西,而且因为简单的做法,咽下去都有些难。

赶紧喝了一口卢梦生递过来的汤,春花才将那馒头咽了下去,她摇着头拒绝了卢梦生让她再吃一块的邀请。不过,这馒头虽然粗些,但份量却很足,看着卢梦生一会儿就全都吃到了肚子里,春花明白他瘦得这样明显,不只是累的,还是因为缺乏营养,这些人也是一样。

饭吃过了,春花看有的男人就躺地了地上睡着了,而妇人们则拿出带来的针线活,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一面干着活,一面闲话家常。女人们的体力虽然没有男人好,但韧性却更强。

而送饭来的妇人们,吃了饭后,每人都拿出了筐和小铲,散在荒地里挖起野菜来,这时春花才知道,怪不得她认不出那种蔬菜,原来是野菜!

她也明白了,今天挖的野菜就是明天的主菜!

干了一上午的活,勇子累得躺下睡着了,卢梦生陪着春花走在小河边,此时的辽东镇,生态环境好得不得了,青山绿水,沃野千里。新建的百户所就在这条几丈宽的小河旁,开垦荒地,也是沿着这条小河的两岸进行的。

但几丈宽的河岸却没有开垦,以避免河水涨落淹没庄稼。所以这里绿草如茵,到处都开满了一种黄色的小花,间或有几朵白色的、粉色的和蓝色的,使河岸边这块土地就象一块漂亮的大绒毡。

春花挑那最好看的小花采了几朵,卢梦生接过去,几下就编成了一个小花束,他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睡觉的睡觉,做针线的做针线,挖野菜的挖野菜,便将那小花束挽到了春花的发间。

春花却于这一瞬间感到了无数的目光注视了过来,但她不同于这里的女人那样保守,而是大方地看向卢梦生,微微向他笑着。

卢梦生却害羞了,他转过头去,指着远处的一带青山说:“那山里的野花才真漂亮呢,有碗口大,各种颜色的都有,等春耕过后,我会给大家放一天假,那时候我骑马带你去看看。然后,你就回去吧,等堡墙建成了,房子也盖好了,我去卫城把你接来。”

他说着,低头看着春花脚下的大红缎鞋,已经沾上了不少的泥巴,这里条件太艰苦了,并不适合春花。

春花把脚往裙子里收了收,自动把他后半句话滤过了,只是问“真的吗?那我可要多采点花摆在…”是啊,摆在哪里呢?窝棚里没有摆花的地方啊,但春花脑瓜转得快,马上就接着说:“可以吊在棚顶上,我们一躺下就能看到。”

怕卢梦生再提让她走的话,春花就指着挖野菜的人说:“可以找一块地,种点菜,小白菜、小菠菜什么的,长得很快的。”

“先把粮食种上才是最重要的,菜吃不吃都行,等种完粮后再说。”卢梦生解释。

卢梦生肯定不懂营养搭配的说法,也是,一个明代的人,怎么能知道蛋白质、脂肪、淀粉、维生素、蔬菜纤维之类的知识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春花让卢梦生赶紧去睡一会儿,可他不肯,就陪着春花坐在小河边说话,过了午休的时间后,便又叫着大家去干活了。

春花等送饭来的妇人们每人都挖了一筐的野菜,拉着马车回去时,就跟着她们往回走,快到百户所时,看到一个健壮的男人用扁担挑着七八只绑了脚和翅膀的活鸡也向百户所走去。

那男人认识齐嫂,便走过来说:“一早卢百户派人让我送几只鸡交给你。”

齐嫂并没有吃惊,一看就是事先知道的,点头说:“正好碰上了,你就把这些鸡放在车子上吧,我带回百户所就行了。”

那男人感谢地说:“这当然好,免得我还要多跑路。”又从扁担上拿下一只筐子,也递给齐嫂说:“我顺便拿了点蘑菇来,这个炖鸡吃最好了。”

齐嫂将蘑菇也放到了车上,笑着谢了,就说:“我也不虚让你了,赶紧回去吧,还要赶很长的路呢。”

春花这时已经走到了前面,她行了一礼问:“这位大哥,你住在哪里?”

那人见到春花颇有些疑惑,看了看齐嫂,齐嫂马上说:“老黄,这是百户的太太。”

“太太,”叫老黄的人神色恭敬起来了,还了礼说:“我住在山脚下的黄家屯里。”说着指了指远处的山。

“屯子里有多少人?是种田还是打猎?”

“屯子里有二十七户人家,每家都种了点田,有空时也去上山打些猎物。”

“屯子到这里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

“有二十多里地呢,要走一个多时辰。”

“那你们屯子里养了多少鸡呀?养猪了吗?”春花没想到百户所附近竟然还能有村屯,非常的兴奋。

这个小屯子里的人是两年前从关内逃荒出来的,都是黄姓的族人,走到了这处山野间,就依山建了房子,慢慢过起了日子,在辽东镇,这也是常见的,如果他们聚居的人群数量慢慢增多了,官府知道后,将他们列入黄册,就形成了与军屯相对应的民屯。

老黄虽然奇怪春花的问题,但因为她是卢百户的太太,还是毕恭毕敬地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春花本来正觉得一筹末展,现在已经有了主意,这一会儿,她已经知道黄家屯里可以买到鸡,又听说村屯里还有几头上百斤的猪,差不多家家都有腊味,如果想买,价格都不贵。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花同老黄商量,“老黄,你把我的大车赶回家,替我再买些东西,明天用大车拉来,行不行?”

“太太,”齐嫂将春花拉到一边低声说:“百户给你已经买了这么多的鸡,每天吃一只,也能吃上好几天,等吃完了再买好了。”

春花不答她的话,也低声反问道:“老黄是可靠的吗?”

“可靠,我们刚到这里时,因为砍木头,与黄家屯里的人打过一架,卢百户一个人和他们单挑,将他们屯的人都打败了。从那以后,这些人就真心敬服卢百户了,这不,卢百户让他送鸡来,他就急着送了过来,说过几天还会再送几只来。”

“那就好。”春花已经转身又同老黄商量了。

“就听太太的吩咐,但我不会赶车,不过,我们屯里的二哥会,我赶紧回屯里把二哥找来?”老黄听了春花的话答道。

二十多里路,他这一来一回的,就得到天黑了。春花有了主意,“我会赶车,你就跟着我走吧。”说着将老黄邀进了百户所。

进了百户所,春花腾空了一辆大车,请人帮她套上了车,她说自己会赶车,是真向金花学过一会儿,当然时间很短很短,可她并没有套过车。

好在,刚才的几位妇人中就有人会套车,然后春花就戴上手套,她来前特别做了好几副,拿着鞭子,坐在了车辕上,请老黄也坐上了车,带着她的两只大狗就要出发了。齐嫂赶紧也上了车,“我陪太太一起去。”

“不用了,”春花说:“我带着大黑和二黑就行了,齐嫂将鸡杀了收拾出来,等我回来炖,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鸡我让小红和小兰收拾了,这些活她们都会干,”齐嫂抓着车辕,怕自己掉下去,春花的车赶得并不稳,“百户让我陪着太太的。”

“又没有什么危险,怕什么?”春花刚刚当着大家的面问了关于安全的问题,瓦刺人是有可能来犯边,但自从前年皇上御驾亲征过后,这一带已经看不到瓦刺人了,而且按老黄的话说,要是怕瓦刺人随时来,就不要到这里来好了,哪里都有可能出些意外,要是总想着这些意外,就没法活了。

就是这样的,就像前世,大气污染很严重,可大家还都在呼吸,食物里有致癌物质,可谁也没绝食,车祸和飞机失事也时有耳闻,可大家还一样出门。春花听了老黄的话,笑着看了齐嫂一眼,她为什么那样说春花明白得很。

可春花并没有一定要齐嫂留下,有人陪着她也很好。

二十多里的路,赶着马车走又轻松又迅速,作为前世就会开车的人,春花很快就在路上完善了赶马车的技术,还没到黄家屯,她已经游刃有余了,其实她应该庆幸,她买来拉车的马拉了几年的车,性子又温顺,才让她如此顺利地赶到黄家屯。要知道赶马车的技术含量要比开车高得多。

齐嫂也是到过这个黄家屯的,她那次来是因为孩子生病了,来买点野味。现在她张大了嘴看着百户太太拿出银子来,差不多将小村屯里的东西买空了。

“嗯,杀猪,”春花思量着,虽然百户所里一定有人会杀猪,但那些男人都很忙,她不能打扰他们的正常工作,就像刚刚领着守门的小旗要赶车送她被她拒绝了一样。“那就麻烦你们帮我杀好了送去吧,要多少工钱?”

“要什么工钱?把下水给我们留下就行了。”老黄笑着说。

齐嫂马上清醒过来了,杀一头猪要一整副下水?他们还真敢要价!“那不成,猪肝和猪心得给我们留下。”

“齐嫂,猪肝给我们留一半行不行?”

“只能是小半。”齐嫂很坚决地说。大家都知道,猪肝天生就分成两块,一块很大,另一块就小得多了。

春花本来觉得这里的东西已经很便宜了,比定辽前卫便宜一半,要知道这里交通太不方便,就是有些物产也很难运出去。但听了齐嫂的话,也马上跟着说:“猪头、猪蹄我都要,一定收拾好了给我带回去。”

春花爱吃猪蹄,那里含胶原蛋白多,最有美容功效了,而卢梦生最喜欢吃猪头肉。

成交后,老黄的那个会赶车的二哥赶车将她们送了回来,还有一大车的东西,蘑菇、木耳、松子、榛子、核桃,还有更多的东西一次拉不回来。卸下东西后,老黄的二哥又将车赶走了,春花已经答应将车借给他们,用来给自己送东西。

“太太,你的车他们一定还会作别的用。”齐嫂说。

“用就用吧,”春花不以为然,“在百户所里也是闲着。”

齐嫂不吭声了,她忘了太太是有钱人,听说她有一个大饭店,有两层楼,里面雇了不少的人干活,就是卫城里最大的官也请她去做席面。而且她做起饭菜来确实很不一般,就像眼下炖鸡,也与她平时的方法不同,齐嫂一面打着下手,一面暗暗记在心里。

太太是很讲究的人,吃的东西不仅要干净,还要生熟分开,切菜的案板有两个,刀有好几把,做菜做饭的锅也要分开,还有放东西的碗碟杯盘,也分成好多种,齐嫂都要努力记住。

鸡炖了一个时辰,肉香四溢。可是,夕阳已经快落山了,可卢梦生和勇子还没有回来。

看着别人家的窝棚前已经开始吃晚饭,自己摆在桌上的几个炒菜也快凉了,春花焦急起来,听别人带话说,卢百户和勇子说晚一会儿回来。

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呢?

齐嫂也奇怪,“百户总是同大家一起回来的,今天怎么晚了?”

两人正猜测着,总算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里,卢梦生和勇子走了过来。勇子几步先跑到春花身边说:“嫂子,你炖鸡了吧,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春花打量了一下他们俩人,头发都是湿的,倒是洗得干干净净,“你们到河里洗澡去了?”

“是啊,”勇子像小大人似的说:“干一天的活,身上都是土,要是不洗一下,衣服都弄脏了。”

话是勇子说的,但主意一定是卢梦生出的。

衣服重要人重要?用那么冷的河水洗澡,要是病了怎么办?春花沉下脸来,斜了卢百户一眼,因为外面的人很多,她不能多说什么。便不理卢梦生,到了灶前,将正在炖着的鸡肉盛出一大碗来,递给齐嫂说:“炖得很烂的,端回去给婆婆吃吧。”

怪不得自己说炖一只鸡,可太太一定要炖两只,原来还给自己家一大碗,齐嫂赶紧推拒,“不,这是百户专门给太太买的。”

“我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春花把碗硬塞到她手里,摆手让她回家。

齐嫂只好端着鸡肉向自家的窝棚走去,就见她的婆婆和小红走过来了,马上迎上去说:“婆婆,你怎么过来了?”

“我见你这个时候还没回去,就来看看。”齐嫂的婆婆虽然过了古稀之年,但耳不聋眼不花,前两年还能下田,眼下也干些家务。看到了齐嫂端的鸡肉,便指了指,问:“这是要端到哪里?”

一旁的小红已经忍不住凑上来闻闻鸡肉的香气,孩子们好久没吃上一次鸡肉了,自然馋得很。

“百户太太给婆婆吃的,”齐嫂将那碗鸡肉交给小红端着,自己就想回去,“刚刚百户回来晚了,太太很不高兴。我去看看。”

婆婆笑着拉住她说:“你去干啥?那小两口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没了外人,一会儿就好了,你就别去添乱了!”

齐嫂回头一看,卢百户正将一碗鸡肉端给勇子,并将几张烙饼放在上面说:“你去找他们一起吃吧!”并向勇子悄悄地示意着。勇子就端着碗飞快地跑了。

然后卢百户就老老实实地坐饭桌前,没了平时的气势,细心将几块鸡脖子挑出来放在太太的碗里说:“你最爱吃的。”

太太则将一个小酒盅递到了他的手里,脸上早就又是笑吟吟的了,“河里水那么凉,再不许去了!衣服脏了我给你洗,要是人病了,可怎么办?”

卢百户点着头,说什么齐嫂没听到,婆婆已经拉着她走了。“婆婆,你说的真对。”齐嫂感慨地说:“婆婆,你说卢百户那么刚强的人,怎么就被娇滴滴的太太管住了呢?”

“这就是月下老人牵的红线,谁想解也解不开的。”

“对了,婆婆,今天太太到了黄家屯里买了一大堆的东西,还不让我告诉百户,你说她这是要干啥呢?”齐嫂把今天她的见闻说了出来。

“太太行事是同别人不一样,”婆婆见多识广,但也猜不透,便说:“既然百户让你伺侯太太,你就好好地伺侯,什么都听太太的就行了。”

这边卢梦生和春花吃过了饭就躺在窝棚里,在定辽前卫晚上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里更是这样了,甚至连坐一会儿的地方都没有,进窝棚里只能躺着。春花靠着卢梦生问:“你平时晚上都做些什么?”

“吃了饭就看一会儿书,有时练几个字,困了就睡觉。”

“那想我吗?”

“白天总有事情,不怎么想,可晚上没人的时候就非常想,有时都想得睡不着觉。宝宝,你想我吗?”

“我也差不多。”

春花感到卢百户搂住她的手又紧了一紧,“今天,我给你丢人吧?”

“丢人?”春花不解。

“我今天去挽犁,”卢梦生在她耳边解释着,“耕牛不够用,别人都没有我有力气,再说我也不是天天做的。”

“啊!我也很心疼你这样辛苦,可是丢人,没有啊。”春花也很奇怪卢梦生的话,靠自己的力气干活,是最光荣的,“再说,你当时的样子,好酷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加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是春花第二次说自己酷了,第一次自己没听明白,她还给自己讲了一下,听说是她的家乡话,就是有男子汉气慨的意思。卢梦生从春花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喜爱,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原来以为晚上回来时春花有些不高兴也有挽犁这一件,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想到这里,卢梦生刚才就蠢蠢欲动的念头就更抑制不住了,他想钻进春花的被窝,可春花刚刚就同他说好,现在他每天太累了,床上的事必需有节制。

卢梦生一动,春花自然能察觉,这么小的窝棚,一个人动一动,另一个肯定会知道。她把自己的被子裹得更紧,像一只小蚕蛹,只伸出一只白净净的手指头,点着卢梦生的额头,“刚成亲的时候我随你闹,现在你都瘦了,要好好保养。”

卢梦生更忍不住了,“我瘦一点也没什么,力气比过去还大呢,”他辗转反侧,在春花耳边不停地说:“那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折腾了半天,春花只好松了口,“只能一次。”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妇人常用不让上床来威胁丈夫,而且还很有效。以后,她也试着用了几次,效果真的不错!

转天垦荒的人走了没多久,老黄就同他的二哥将猪肉送了过来,“太太,我们按您的吩咐,半夜里起来杀的猪,天一亮就赶车出来了,还带来些你昨天没运回来的东西。”

春花将东西收了,又让老黄把马车赶到做饭的大棚下,将猪肉卸了下来,对管事的陆太太和文太太说:“把这头猪添在午饭里吧。”

这是黄家屯里现在最大的一头猪,这家去年养大了两头猪,最大的过年杀了,另一头就没舍得杀,正好让春花赶上买了下来。虽然没有称,但怎么看着也有三百多斤重,眼下分成两片摆在那里,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从内地迁来的军户都是出身贫苦人家的,就是丰年也吃不上几次肉。自从遇到了荒年,他们从去年到现在没吃过猪肉。而从定辽前卫抽来的几家军户过去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他们上一次吃肉的时间倒是一样的,就是前些日子,黄家屯的人给卢百户送了一只狍子,卢百户让煮了分给大家。

而且这时候的人可不认为野生的狍子比猪肉健康有营养,而是觉得狍子肉不够香,没有猪肉好吃。

可眼下这样肥的一头猪,现在要都做了吃,每个人都能吃上一大块肉吧。有人已经咽起了口水。

文太太,她是文总旗的太太,平时不大爱说话,比陆太太文静多了,她上前去春花说:“太太,这样大的一头猪,还是分成几次吃吧,这天气放几天没事。”

“没关系的,明天还有。”春花答道。她也是算计过的,这猪虽大,但这里的人那么多,第一次杀猪,怎么也要让所有的人都吃到一些,必需都做了。

文太太虽然不赞成春花的浪费,但听她这样说,并不敢反驳,便说:“太太,我们先将肥肉切下来些熬成油留着以后做汤时加上些可好?”

春花见文太太这样会过日子,也明白了别看陆太太嗓门大,但两人中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文太太,就点头同意了。

几个妇人就忙碌起来了,并又临时找了几个人帮忙,要想将一头猪都切成肉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春花见她们的菜刀太少了,又回去把自己切肉的刀拿了过来,可她要切肉,去被大家拦了下来,这么娇小的太太哪里能干得动活!

春花就去帮着蒸馒头,大家也不肯让,最后她只管放调料,这一点大家都愿意让她做,虽然她才过来两天,但大家都知道她极会做菜。

文太太带着人将肥肉切成厚薄适中的大片,在一口大锅里添了少许的水,就将这些肉放了进去,不停地翻动,很快就熬出了猪油。在这里,肥肉是要比精肉贵的,就是因为能熬油吃。

慢慢地肥肉片变小了,成了金黄色的油渣,文太太就将油渣用漏勺捞出来,装了一小盆,送到春花面前说:“太太,用这个油渣打饼很好吃的。”意思是让春花拿回家里。

春花摇头,看着棚子外围得里外三层的孩子们,说:“给他们吃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一会儿的功夫,都洗了手,排成一队来领油渣。春花在给孩子们发过糖后,还发过一次核桃和松子,这些孩子们已经知道她的规矩了,只有冼干净手排队才能得到东西。还真是聪明,不过就是日子过得太苦了,前世没人肯吃的东西,到了这里都成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