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春花一个闲人,于是她便拿着盆子,让每孩子上来拿一块。剩下的,自己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吃了,又递给每个人尝,“文太太的手艺真不错,这油渣熬得恰到好处。”

这些妇人也一样很久没吃肉了,就是有肉吃时她们吃得也是最少的。上面有长辈,中间有丈夫,下面有孩子,她们永远是要舍已为人。春花自己先吃一块就是想让大家也都尝尝。

可大家也只是各自尝了一块,剩下的由文太太收了起来,“明天放在馒头里也很好吃。”

还能那样做?开过饭店的春花从没听过,她不敢置喙。

第一锅肉煮好了,这边各家也都派出了人拿着器皿等在棚子外了,春花刚刚与文太太等人商量,共煮了两锅肉,一锅分给百户所里的所有人家,第二锅才要送到垦荒的人那里。

给大家分肉也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春花和大家都推举文太太去做。文太太拿一个大磁碗,仔细估量了一下已经倒到大盆里的肉,然后盛好一碗肉,力争数量相同、肥瘦相当,再添满汤,倒入每一户人家的碗中。每一次都忘不了说上一句,“这是百户给大家添的菜。”

春花汗颜,她若不让文太太这样说,她就会说:“这是太太给大家添的菜。”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让她说是卢梦生的主意吧。而按正军人数分东西是百户所一惯的管理方法,春花也不可能改变。

差不多每一家都领完,第一锅肉也分得差不多了,有一家只有夫妻两个,现在都在百户所外,还有一家留在百户所里的人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也不能过来领,文太太心里都有数,找来一个妥当的人替这两家领回去。

第二锅肉做好了,又将野菜放了进去,大家就赶紧装车送饭。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些,可好饭不怕晚,大家很有底气地走了出去。

春花再看到卢梦生时,他正光着膀子,挽着犁埋头耕地,那动作,那肌肉,要是在前世,摄影家看了,一定会给他拍上一组照片,用什么“力量与美”之类的词来命名。

春花看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突然觉得他是为了给自己看才专门在这个时候挽犁的!这个人还真幼稚!

果然,卢梦生到了春花面前悄悄问:“我酷不酷?”

卢梦生想起了昨晚宝宝在自己怀里说的话,她说自己身材超级棒,胸肌、腹肌都特别的健美,她还说了几个名词他没记住----那时候他兴奋得顾不上弄清楚,后来他们就抱在一起睡着了。

“酷极了!帅呆了!”春花给他擦了擦汗,将衣服帮他披上,在衣服的掩护下掐了他一把,怎么觉得他这个样子是在调戏自己呢?

两人坐了下来,这次春花有备而带,拿出一块油布铺在地上,对卢梦生将昨天她去黄家屯的事告诉了他,因为陆太太已经在旁边大着嗓门喊着:“今天百户给大家添肉菜了!”而且阵阵肉香已经传了过来。

“你呀!”卢梦生不知说什么好,又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赶车的?”

这样就蒙混过关了?春花赶紧说了她同金花学赶车的的事,不过,她刻意把学习时间太短忽略了,而是吹嘘自己的车赶得有多好。

其实不是她蒙混过关了,而是卢梦生想起了自己认识春花这些时间了,知道他的太太表面上看着娇滴滴的,其实心里却刚强,这样的行事正符合她的性情。而他正是喜欢这样的春花。

从这以后,卢梦生就没再提让春花回定辽前卫的事,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他是阻拦不住春花来这里的。

他们正说话间,齐嫂将饭菜给卢梦生送来了,这次却有春花一份,“文太太一定让我端过来的,太太也跟着忙了一上午。”

春花并没有拒绝,这是她融入这里的开始。于是她掰了小半个馒头吃了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忙了半天,她正好有些饿了。

吃上一会儿,春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勇子没跟过来一起吃饭。“勇子呢?”

“他有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小伙伴,一到吃饭时就来找他,你就不必管他了。”勇子是有几个很好的小伙伴,也确实常来找他,因为别人还算是孩子,他却已经是正军了,这些孩子们就把他当成了小头领。但他不来吃饭,却是卢百户专门与他谈话的结果。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快黑时才回家,中午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与宝宝在一起,哪里能让勇子一直搅在他们中间呢。

春花倒没怀疑,在这种如胶似漆的时候是想不起别人的,她在碗里挑挑拣拣地选了块肉吃了,又吃了几根菜,将自己的碗推到卢梦生面前。最后,馒头还剩了一个,卢梦生也吃不了那么多,春花只好送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春花将带来的枕头放好,让卢梦生躺在上面,又给他肚子上搭了一个小夹被,这都是她专门带来的。春日正午的阳光照下来,暖暖的,她坐在一旁与他说着闲话,“你说大黑和二黑还能不能回来呀?”

春花的那两只狗,从小就抱来了,而且一直用肉喂它们,可到了温副千户那里,那天杀了羊,春花挑拣了两块肉骨头喂狗时,就看到了别人责备的目光。她也明白人都吃不上肉,自然不能喂狗了。于是大黑和二黑一直就饿着,因为春花喂馒头它们不肯吃。

本以为过几天就好了,许多家的狗就只喂馒头,但昨天她去黄家屯带着它们,结果回来时两条狗不知去了哪里。

卢百户知道这其中的原故,“我看它们去找肉吃去了,你也不必担心,这里山上兔子、野鸡都很多,等它们吃饱了就会回来的。”

“但愿吧。”春花说:“你不是喜欢吃猪头肉吗?猪头我留下来了,等一会儿回去我就给你做。”

“太好了,多弄点蒜。”

“好,我听说这里还有一种野葱,等会儿我找找,多放点葱味也好呢。”

看着卢梦生慢慢睡着了,春花轻轻起了身,拎起她带来的小筐,跟着大家去挖野菜去了。

荒野里的野菜并不少,春花先是学习了一会儿,能认出几种野菜,然后就自己去挖了。同那些妇人一样,将裙子挽起来一半,蹲在地上来回挪动,春花手脚颇快,一会儿功夫就挖了大半筐的野菜。

“你一直这样蹲着,该容易头晕了!”卢百户大步走过来,将春花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头晕,倒是腿有点麻。”春花站了起来,看到卢梦生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她也看了一下,就是他们认识时她用来刺卢梦生的那把,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用这把匕首挖野菜?”卢梦生有些急切又有些气愤地问。

“是啊,我只有这么一把匕首,”春花点头答应着说,看他对自己摆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来,便小声嘀咕说:“我没有铲子。”

百户所里不止是做饭的妇人们来挖野菜,还有不少的孩子们也出来挖野菜,因为这时候家家都没有菜,一把洗干净的野菜,加上一碗酱,就是极好的下饭菜了,要是酱是用鸡蛋炸过的,那就是无上的美味。所以每家都有一把或几把小铲子,或小锄头、小钯子,大家用它们来挖野菜。

昨天春花见了,并没有让卢百户给她弄来一把,因为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去挖野菜的,想了半天,又拿出了这把匕首。

看卢百户不吭声,她以为卢百户认为用匕首不方便挖野菜,便安慰他说:“其实这匕首用顺了,比锄头都好用,你看,只要这样一剜,就将根剜断了,直接就扔到了筐子里,你看,我是最后开始挖的,现在筐里的菜不比她们少多少。”

就是手最快的文太太和几个人也不过是比春花多上浅浅一层而已,这把匕首功不可没,春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用它挖野菜?”卢梦生重复了一遍,心疼极了,“这把匕首用一千筐、一万筐野菜也换不来!”说着将匕首从春花手中接过来,用衣襟擦去上面糊满了的泥土,还好,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匕首,宝珠蒙尘后仍旧锋芒毕露。

这把匕首的价值春花原来并不知道,但看卢梦生的脸色,她终于懂了。卢梦生最喜欢的就是各种的武器,他对自己那把腰刀,就非常的爱惜,眼下看到春花这样暴殄天物,他真有些不高兴了。

可看到春花刚刚灿烂的笑脸一下子暗了下去,卢梦生后悔极了,“宝宝,你别生气,我不该说你,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浪费了。”

春花低头不吭声。

“你挖得是真快,没想到这把匕首能让你这么用。”卢梦生还是有些心疼地说:“我就是想你要是换个别的东西来挖野菜就更合适了。”

“那你给我准备一个小铲子,要很好用的。”春花抬起头来向着他笑了,两个梨涡深深显了出来,那样的调皮和可爱。

“其实,你用这把匕首也行,正好你也用惯了。”卢梦生突然觉得刚刚自己大错特错,只要他的宝宝心里高兴,用什么挖野菜不行呢?

他和春花都没注意到,就因为这把匕首,把春花出来挖野菜的事揭过去了,本来卢梦生过来是为了反对她挖野菜的,后来就变成了讨论用什么挖野菜了。

春花并没有生气,她来自物资极大丰富的前世,又在杨府和侯府过着奢侈的生活,对很多东西确实不够爱惜。她能懂得卢百户对最喜欢的东西的珍重。她将匕首收入鞘中,认真地说:“既然你喜欢这匕首,就给你用好了,我只会用它挖野菜。”

听她说得这样有趣,卢梦生不禁一笑,“这把匕首狭长短小,不是我们军人用的,你还是留着吧。”

嗯,卢梦生拿着这把匕首确实很不搭,春花将匕首收到了怀里,说:“以后我不用它挖野菜了。”

“既然是从二哥那里要来的,还是爱惜些好。”卢梦生也说。

是啊,她身上只剩下这把匕首和她身上带着的那块玉是杨府的,让她思念起好久没想到的杨府亲人们了,但愿他们都好。

卢梦生看到春花神色黯然,就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娘家,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赶紧找话题说:“你这双红色的羊皮小靴子穿着很好看。”

昨天穿的绣鞋并不适合这里,于是春花今天换了一双羊皮小靴子,她也笑了笑说:“昨天的鞋脏了。”

笑容倒底还是有些牵强了,即使卢梦生又给她采了一把好看的野花。

回百户所后,春花炖了猪头和猪蹄,并用野菜拌了个凉菜----她挖的野菜与别人一样交上半筐,还剩下不少。再有就是做了个炒猪心、囟猪肝。

晚上,勇子又要去与他的小伙伴一起吃饭,春花便多多给他挟菜,告诉他,“这猪肝可要多吃点,对眼睛好,我给你带多些,小伙伴要是想吃,你也分他们点。”并没看出来他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因为卢梦生一直在她和勇子之间晃来晃去,挡住了春花的视线。

就剩下两个人吃饭了,卢梦生将窝棚里的被褥卷了起来,把饭桌挪到了窝棚里,他给春花也倒了一盅酒,与她浅酌慢饮,温和地哄她高兴。因为窝棚里的地方极为狭窄,他们只能并排挤在一起,于是卢梦生便在春花她的耳边说:“没有娘家也不要紧,你不用娘家给你出头,我发誓一辈子都不欺负你。”

春花伏在卢梦生的怀里轻轻地哭了,她实在不能忍受那种生活,才抛弃了杨府的亲人到了辽东镇。虽然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京城,可她那时的心中哪里能没有傍徨?她庆幸自己的幸运,遇到了卢梦生,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她得到了更多,今天她起了思念亲人之情,但她一点也不后悔走了如今的路!

黄家屯再送来的猪就没有第一天的那样大,但供给垦田的人们吃还是足够了。卢梦生见春花连续几天为大家加了肉菜,便对她说:“你也不要总是这样做,虽然这里东西便宜,但也没有让你一直出钱的道理。”

春花给他讲了简单的营养学,看他半信不信的,知道这些知识对跨越几百年的人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说:“过几天就能看出来效果了,摄入一定量的蛋白质后,大家干活会更有力气,身体也会更好。”

这倒是对,卢梦生已经看出来了,原来不到晚上,大家就没了力气,现在比前些天是好一些了。他是习武的人,也知道吃肉能长力气,但春花这样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到。虽然有好几个词他没听懂,但想想还真有道理。

见卢梦生动摇了,春花就趁势说:“你再观察几天,总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这些日子你就先听我的吧。”

黄家屯不过是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屯子,没多久,屯子里的鸡、猪、腊味和鸡蛋就都让大家吃光了,当然还有几家猎户上山打的野味。但这时候春花托人去卫城周围买的羊群也到了。于是百户所里每天都要杀一只羊,卢梦生已经认同了春花的理论,明白一定要给军士们吃上一定量的蛋白质,便将这笔支出算到百户所的开销中。

不过,春花并没有让他真的将这些东西作价给自己银子,她知道百户所里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卢梦生就记上了帐。

另外卢梦生还让人种上了好几亩的菜,因为春花说,菜里也有很重要的东西,叫维生素和粗纤维,人每天也要吃上一些身体才能健康。春花自己就很爱吃蔬菜,而且每天也会让他多吃些。

大黑和二黑终于在失踪了几天后回来了,而且它们是衔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的。春花便笑着对卢梦生说:“大黑和二黑一定是想给我带些野味吃。”

卢梦生倒有些不以为然,他从小也养过狗,也带着狗到过山中去打猎,那天大黑和二黑失踪他就没太在意,现在回了也没什么。他告诉春花:“大黑和二黑是狼狗,可以带着去打猎的。”

言下之意,带回来一点猎物不稀奇。

春花还是高兴得很,这两条狗真是太懂事了。

从这以后,大黑和二黑就时常出去,春花也不再管它们了,反正吃饱了,它们也就回来了。

她看着自己攒下来的羊皮越来越多,从中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决定自己要再多买些羊,以后她养羊,收羊毛,又增加了一个新的产业。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一天,春花起来后,就看到卢梦生竟然在百户所里,他正领着十几个人在离自己家窝棚不远的地方忙着什么。春花便问齐嫂,“百户他们在做什么?”

“太太不知道?”齐嫂奇怪地问:“百户在盖房子。”

春花好奇地看着怎样用土坯盖房。他们将已经晒干了的土坯一块块地垒起来,因为这土坯比砖要大一些,所以这工作并不难。土坯垒到一定的高度就搭上几根长木头做横梁,上面铺上稻草,最后再糊上泥,还要在土坯墙的外面也糊上泥,就算完工了。盖这间屋子,十几个人只用了不到半天,还真是快!

春花从看到卢梦生盖土坯房开始,就知道他要在家里吃午饭,于是看热闹之余也没有忘记准备做饭。等卢梦生中午回来吃饭时,待他刚一坐到桌旁,就将一张卷好的春饼递给他。

卢梦生一边吃一边说:“烙春饼多费时间,你让齐嫂蒸点馒头就行了。”

春花笑着说:“昨天我突然想吃春饼了,今天就烙一些。”卢梦生一直不挑吃喝,可春花心疼他每天这么辛苦,虽然这里实在是没几样可吃的东西,可她总是想办法给他换着口味做好吃的。

卢梦生哪里不知道春花说她想吃是假,为自己做才是真。便说:“再忍一两天,我们就搬到屋子里住了,你白天愿意躺一会儿,看一会儿书就会有地方了。”

“这屋子是给我们住的?”春花很是吃惊,卢梦生一点也没露口风,怪不得齐嫂见自己问她时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对呀!”卢梦生理所当然地说:“你来了第二天我就带人打土坯了,昨天看着土坯干透了,今天就盖房。”

是啊,正是自己到了后才开始准备的土坯,春花暗笑自己迟钝,又问:“你原来不是说不让我多住吗,怎么还打算盖房子呢?”

“不管你住几天,我都要给你盖房子。”卢梦生肯定地说。他自己是打算与军士们同吃同住,打仗时还要身先士卒。但他的太太,可不能受这些罪。他一定要尽最大的可能让太太过上好日子,他眼下只能盖个土坯房给春花住,等到将来,他一定会让春花当上诰命夫人,住上带院子的大房子!

又过了一天,土坯房晒干了,春花高高兴兴地地搬了进去。虽然这房子很简陋,里外两间,里面带一张大炕,也是用土坯垒出来的,外间则垒了个灶台,窗子很小,木门非常简陋,但毕竟是一间房子。

春花很快就将屋子布置起来了,炕上先用油布铺了,再放上坐褥,周围的墙还是用花布蒙上,里外屋间挂上一块帘子。她又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一一放置好了。大车就交给了卢梦生,反正百户所也很需要。卢梦生还抽空做了个小炕桌,春花就将它放在炕上,原来的就放在外间的地上,有人来了也可以摆茶摆点心。

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住进土坯房没两天,一场春雨在夜间不期而至,到了白天,一直没停。

春花从早上起就没有出去,不只是她,遇到这样的天气,所有的人都不用上工。吃了早饭后,春花窝在炕上,这里比窝棚是强一些,但空间也不大,而且土坯房窗子很小,糊了一张纸后透过的光并不多,屋子里光线很暗。

最关键的是没什么事情可做,春花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她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出去检查守卫情况的卢梦生浑身湿淋淋的回来了。看着他用热水擦拭一下,就上了炕与自己凑到了一处,春花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我好无聊。”她靠着卢梦生说。

“在百户所里就是这样,”卢梦生抚着她的头安慰,“我刚来时有时也觉得很无趣,连个朋友也没有。可现在与大家熟悉了,大家也能在一起开开玩笑说说话,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自做孽,不可活。”春花听到卢梦生的话,不但没有同情他,反倒想起了往事,“那时我要陪你一起来,可你,硬是把我扔到了家里。可怜我还跟好几个人打了招呼说我要去百户所了,然后,然后我再见到那些人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想到那天早上的事,春花气不打一处来,“我决定要惩罚你,我算算告诉了几个人,后来解释了几次,我们就多少天不住在一个被窝里!”说着伸出手指,一个个搬着,算了起来。

其实卢梦生刚刚说了那些感性的话,心里已经想起了没有春花的日子,他那时是多么的难耐,比他成亲前难过得多。他已经在想,今天下雨,正好可以补上那一个月的部分损失,可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于是他想尽了办法来磨春花,就在春花有所松动时,传来了敲门声。

“卢百户,您给我们评评理。”两个军户一同进来了,异口同声地说。

这种事情从建百户所后就没停过,在辽东镇,百户不只是武官,还要负责所在地的所有民政事务。百户所里所有的大事小情,大到狱讼,小到吵架,都由百户来负责。

春花刚来那几天,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来打扰她,再说那时从田里回来天色就已经黑了,事情也要少些。可今天一下雨,大家都闲着,积蓄了几天的冤屈让这两个人想到了来找百户。

卢梦生耐着性子坐在外间的小桌旁,听他们各自说各自己的理。

两家都有几只鸡,只是老赵家的一只鸡不知为什么就专门喜欢到老刘家的鸡窝里生蛋。老赵家每次发现后都去老刘家将鸡蛋要回来。但过了几次后,老刘家就不肯还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刘也觉得很冤,因为老赵家的鸡每次到他家的鸡窝里去,就要从他家拿走一只蛋,几天下来,他就觉得自家收的蛋比平时少了。这就说明,老赵家的鸡不是每次到他家的鸡窝都会生一个蛋的。

春花出来给他们倒了茶后就回了里间,她听了这个官司后,很替卢梦生发愁。这种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谁能去监视一只鸡倒底生了蛋没有?又或者能鉴定出一只蛋是哪一只鸡生的?

她不禁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卢梦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卢梦生先是给这两个人讲道理,希望他们能退让一步,可是,就因为这几个鸡蛋,两家先是孩子们打了一架,然后是女人打了一架,最后两个男人也弄得面红耳赤的。每家人都钻进了牛角尖,这时候很难用道理说得通。

鸡蛋的官司还没断明白,又有人来了,是一个姓孙的军户,刚敲了一下门,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说:“百户,我儿子昨晚就有些发烧,实在是担心,您知道我老婆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就厚着脸皮来求百户给几丸药吃。”

话说得很急切,又有些颠三倒四,但还是很容易明白的。

卢梦生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你去找万军户,我拿来的药都在他那里保管着,就说我说的,给你取几丸药。”

当初卢梦生走时,春花准备了好几车的东西,他悄悄地离开时,把自己的衣服、行李和一些物品倒是都带走了,那里面是有一些药丸。春花这次到百户所时,也没有看到那些东西,原来是已经充公了,放在一位略懂医术的军户那里。

那些药中是有治疗风寒的。

老孙说着感激的话走了。

卢梦生这时又转向了鸡蛋事件,他见说了半天,见两个大男人还都为了这么点小事事寸步不让,便沉下声音问:“你们要怎么样才满意?”

“我家的鸡在老刘家下了五个蛋,他应该都还我。”老赵说:“以后我们家的鸡到他家下的蛋也应该都给我。”

老赵的话音刚落,老刘便嚷了起来,“百户,您听听,有这个理吗?他家的鸡到我家鸡窝里,还要我负责给他一个蛋。要是那些样的话,我就让我家的小子看着鸡窝,只要别人家的鸡进去,就给打出去!”

“我也不是不想看着那只鸡,可是就是看不住,我有什么办法?”

“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打出去了!”

“你这不是存心想把我家的鸡打坏吗?要是鸡打坏了,再也不生蛋,那还不如把鸡杀了吃呢!”

“老刘,你给老赵五个鸡蛋,以后老赵家的鸡再到你们家鸡窝生蛋就都是你的,老赵你回去管好自己家的鸡!”卢梦生快刀斩乱麻,“你们都回去吧,两家不许再吵闹了,为了几个鸡蛋,丢不丢人!”

老赵和老刘走了,世界清静了。

卢梦生回到了里间,见春花正靠着被子随意翻着他的一本兵书,笑着说:“清天大老爷下衙了!赶紧喝口茶润润喉。”

在卢梦生的认知里,读书是很严肃高尚的事,要端正地坐下来专心去看,每一次他读书写字前,都要先洗干净手,坐正了将书打开。而春花却从来都不把读书当作了不起的事,总是随随便便的,有时还能看到她在被窝里看书。

甚至她还有些瞧不起读书人。真不懂出身读书人家的她怎么会这样。但卢梦生却总被这样的她迷惑。

本来好事已经差不多了,都是老赵和老刘,耽误了多少时间,所以他刚刚给他们断事也急躁了些,现在还得重新开始。

卢梦生努力想办法,他想起了练字,春花非常喜欢给自己磨墨和看自己写字。果然一听他要练字,春花马上起身给他磨墨,磨了一池的墨后,就用双手支着头,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写字。

到了百户所后,练字不可避免地被耽误了,卢梦生写了几页都很不满意。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写顺手了。

看卢梦生将孙子兵法默写下来,春花帮他将写好的字一张张的晾在一边,摆得小小的土炕上满满的,她自己就是缺少这份决心和耐力才练不出好字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还记得这首《前出塞》吗?”卢梦生将杜甫的那首诗写下来递给春花。

“怎么能忘呢?”春花将这首五言律诗读了一遍,说:“你这篇字写得真不错,我拿点好纸,你再按这样写一张,我将它挂在墙上。”

“那可不行,”卢梦生从没想到自己的字能挂在墙上,便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你要是喜欢字画,等我们有机会去广宁府时,买一副就好了。”

“不,我就喜欢你写的。”春花见过多少好字画,有许多还是难得的真迹,可她觉得在家里挂上卢梦生自己写的字就很好,她笑着说:“你要好好写一幅字给我。”

“那好,我写。”卢梦生痛快地同意了,“但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好。”春花说着说去找纸,卢梦生平时用的都是专门练字用的纸张,是不能用来写字挂出去的。

可她已经被卢梦生抓在怀里一件件地把她的衣服解下来,春花感觉自己被骗了,“你还没写呢!”

“你不是说写字前要先在心里思量一下吗?我先想想怎么写好。”卢梦生刚刚将人送走时就已经将门闩上了,蓄谋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再说,我现在心里就想着这事,字怎么也写不好。”

“我只答应你一个条件。”过了一会儿,春花对着精神倍增的卢梦生说:“你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的条件也不是一次啊。”卢梦生也学会了耍赖皮。

两人闹得正开心,又有人敲门。

春花赶紧推卢梦生起来。

可卢梦生却没动,就在屋子里问:“什么事?”

“百户,”是齐嫂的声音,“老赵请我帮他问一下,百户太太还买鸡吗?他想把家里的那只母鸡卖了,与黄家屯卖的鸡一个价就行。”

百户所里也有几家军户家里养着几只鸡,一来他们是为了留着生蛋,一来是卢梦生不愿意买他们的,不管多少钱都不合适,于是才让黄家屯的人送鸡来。现在老赵一定是不想再要家里那只惹事生非的母鸡了,就想到了卖给春花。

别人家也未必能舍得买。

“行,晚上就炖上吧。”卢梦生一面说着,因为放下心,下面也动了起来。

春花拿被子蒙住脸,真是太丢人。

好在卢梦生是个守诺的人,等闹够了,他给春花写了那首诗。他先是练了十几遍,又写了好几张,最后挑出来一张最好的,给了春花。他没想到了是,他写的这首诗就一直在他们的房间里挂着,早知道能挂这么久,他应该多要点条件的。

春雨贵如油,一场春雨后的几天内,百户所的春耕全部结束了。

卢梦生也实现了他的诺言,给百户所的人都放了一天的假,他自己骑马带春花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