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就去给公公和婆婆上坟。”春花虽然没与卢梦生商量,但想来,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有人将话岔开,不让三舅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梦生和媳妇对老爷子和他三舅真孝顺,拿来这么多的礼品。这缎子一定是总兵大人赏的,给老爷子做装老衣服多体面!”

这里年纪大了的人,提前做装老衣服是很正常的事,并不是什么伤感事,就是老人也愿意看到小辈为他们准备好这些东西。樊老爷子听卢梦生确定这缎子是徐总兵赏的,马上就对儿媳妇们说:“就用这缎子给我做装老衣服吧,到了下面,穿着也体面。”

大家热热闹地说起了徐总兵对卢梦生的看重,又预计卢梦生得了徐总兵的青眼,前途大好。

樊老爷子突然看着春花说:“梦生媳妇当了官太太,到家里也不嫌弃,照样下厨干活,大外祖父最喜欢你这样实在能干的孩子!”

春花一直记着当初樊老爷子在卫城出手帮着卢梦生和春花应付谣言的事情,否则她没那么容易过了那一关。虽然老爷的初衷是为卢梦生好,但春花也一样领情,别人对她的恩德,她自然要回报,所以她每次到樊家都格外地谦逊肯干,“大外祖父,我来做点活是应该的。”

樊老爷子抚了抚胡子笑了,“梦生媳妇是个有福气的人,有旺夫运,你们以后都要对这孩子好些。”

大家都笑着应了,春花赶紧站起来笑着说:“大外祖父对外孙媳妇真好。”

春花明白,樊老爷子肯定是想到春花有个寡妇的名头,怕她在卢梦生升职后被人瞧不起,才出头为她说话的。樊老爷子真是善良!

第二天一早,卢梦生带着春花去上了坟,回去后请了卫城里的亲朋好友,晚上就在靖远楼里摆下酒席。

胡指挥使竟然破例前来吃酒,卫城的军官们也差不多都到了。如此喜庆的气氛让春花忽略了一件事,也是卢梦生屯田的成绩确实很不错,她同卢梦生一样以为此次升职是正常的。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特别的原因,卢梦生从百户到副千户也是必然的,但时间却要向后延很多,朝廷重视屯田,但到底也不比军功,不应该升得如此之快。

这个特别的原因来自徐总兵的三子。徐三爷从京城前来探望父亲,出京城前朋友给他送行时,时任都察院右佥督御史的杨汶迟疑许久,暗地里托他向徐总兵讨个人情,关照一下定辽前卫的卢梦生。

杨汶与徐三爷交情不错,虽然算不上无话不说,但也颇为密切,这样地郑重其事地委托,又反复嘱咐徐三爷不要向别人透露,让徐三爷心里越发地疑惑起来。

杨汶此人,是杨阁老的二子,平时算得上谨言慎行、磊落大方的,如今竟有了私密事,徐三爷答应后免不了在心里反复猜测。到了辽东镇,与父亲私下里说了。没想到徐总兵非常重视,反复询问杨汶当时的神态和言辞。

徐三爷自然明白,这是因为杨阁老的原因。杨阁老入阁时间虽不长,可圣眷却好,时常监国的太子爷更是倚重,与内阁里的几个老大人也融洽,按年龄算,日后首辅的位置是跑不了的,这样的人哪一个朝臣不想努力交好?

可杨家百年世家,奉行的是低调内敛,杨阁老谦谦君子,对杨家的子弟管束极严,让所有想讨好的人竟然无从下手。徐总兵虽然是二品的龙虎将军,但像他这样的总兵在阁老面前还是要屈意讨好、伏低做小的,他每年送至各位阁老处的贴子皆自称门人。就这样,阁老们对总兵也不太在意。

杨汶竟能托付徐三爷人情,徐总兵重视异常。要是能搭上这根线,以后就可以与杨阁老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恰好今年定辽前卫等几个卫所增设了军屯,徐总兵就以此借口直接到了定辽前卫,并打探卢梦生的情况。

结果,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从小就生长在边城的卢梦生与京城的杨汶不可能有一点的交集,只除了他的太太。

卢太太原是个寡妇,两年前到定辽前卫投亲曾路过京城。顺着这个思路,徐总兵想了想对徐三爷说:“若是杨家的亲戚朋友,杨汶大可以直说,该不会那个卢太太原来是杨汶的相好?”

“杨汶家教甚严,为人端方,不大可能与一个寡妇有什么牵涉。”徐三爷明白父亲的意思,却不大赞同,“父亲,不如我们直接去百户所看看,再见一见卢梦生和他的太太吧。”

于是就有了徐总兵到了百户所的那一次行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当时徐总兵回到广宁府后,直接进了书房,把人都赶了出去,与儿子说:“那个卢太太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寡妇,百户所里的一些事情也决不只是卢梦生一个人弄出来的。”

徐三爷也这样认为,他点着头说:“我看了卢太太,也觉得她的气度见识不一般。看她的年纪和到定辽前卫的时间,我倒想起了杨阁老的嫡幼女了。”

杨阁老家里的事情这些日子徐总兵也听三子详细说过了,听他这样联系,不由得一惊,“你是说,杨阁老的幼女没死?”

“父亲,我也只是猜测,杨家家风甚严,真正的大家气象,女眷轻易不出闺阁,我虽与杨汶交好,但从没见过他家的女眷。就是母亲、嫂子和媳妇虽然打过照面,可真要认人恐怕也不能的。”

就是能认出来,也不能真把京城的女人接过来认一下,不管他们的猜想对不对。父子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定下了应对的办法。

“卢梦生升副千户,命令年前我就发下去,”徐总兵说:“虽然快了点,但他那里建得也真好,谁也说不出什么。而且过了年,再往他那里调军户屯田,发种子、农具、俸粮什么的,我都让人给他挑上上份,他这个人又能干,几年后,成就必然不小。你回去这样对杨汶交待,他一定会满意的。”

“是,”徐三爷说:“而且我把胡湛那孩子带到家里,不只是看那孩子将来会是有出息的,也是想与百户所里留一条线,联系不断。”

“这一招棋下得好!”徐总兵赞扬儿子,“对那姓胡的小子好一点,衣食用度比着家里的少爷来,这条线不要断了。”

“这还用父亲说?”徐三爷笑着答。

“杨汶既然肯托你帮忙,想来也是对你放心,所以不管心里怎样疑惑,也不要说出去,我们父子只做不知道就好了。”徐总兵在儿子走时最后还嘱咐着。

徐三爷回了京城后,向杨汶交待后并不多话,杨汶既然托付于他,就是相信自己。他回了家特别向媳妇打听了杨阁老幼女的样貌,又写了密信送给父亲,父子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虽然不知道这些内幕,但卢梦生和春花的快乐却没少一分。在快乐中,他们忙碌着,摆过酒席后,又送了年礼,还要采购些物品,百户所那边还是偏僻,来时将家里缺少的东西列了个单子,就有好几页之多。

因为百户所的粮食在春花的坚持下没卖出去,他们也就没带一两银子到定辽前卫,但靖远楼到了年底结帐,两处分店也送来了分红,采买的银子还是充足的。本来这样用春花的钱,卢梦生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正好总兵大人的赏赐到了,不用说,他得的是上份,有东西也有银子,于是便高兴地陪着春花出门采购。

做为军中男儿,卢梦生并不喜欢去铺子里买东西,他也很少去这些地方,但陪着太太又不同,而且他也觉得百户所那边条件实在太差了,也想帮太太买些用得着的东西。

买了日用品后,卢梦生又拉着春花到了银楼,这一次他有了点经验,帮着春花挑了一副金镯、一对金簪、一对金耳环和一个金项圈。掌柜的一个劲地赞卢副千户有眼光,东西选得好,于是卢副千户再接再厉,给留儿选了一只金锁,并给大丫和小琴每人挑了一只银锁。

春花看着掌柜笑,粗糙如卢梦生这样的汉子,哪里有什么好眼光,只不过这里的金银饰品花样有限,无论选取哪一种,都差不到哪里吧。她笑过后,又亲自挑了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锁,准备给温太太的儿子做见面礼。

温太太在秋天时生下了一个儿子,那时还在百户所的春花并不知道消息,也没有送礼,现在也应该补上。

虽然有很多家请新的副千户和太太吃酒席,但卢梦生和春花大都推了,他们的行程有限,但温副千户的宴请他们是一定会去的。

春花进了温家的后院,这一次,温太太的请的女客多了两个人,是孟太太和周太太。大家与温副千户一同回定辽前卫,家眷们自然也跟来了。

女人们一见面,先是恭喜了卢太太,卢副千户这次升职很是出乎大家的预料,从百户到副千户,也算得是一个坎,没想到卢梦生一年时间就迈了过去,大家的羡慕是真实的,也带了些少许的嫉妒。

春花笑着谦虚了几句,将话题转到了温太太的儿子上。温太太马上喜欢起来了,问了下人得知孩子正醒着,就抱了过来给大家看,孩子很是漂亮可爱,春花上前抱着孩子逗了一会儿,拿出了金锁做了见面礼,孟太太和周太太也早有准备,一一送了东西。不过孩子太小,过了会儿就睡了,由奶妈送了回去。

几位太太说起了家常话,春花与孟太太早就相熟的,知道她是个爽快的辽东女子,周太太则很会说话,不但将温太太恭维得舒舒服服,对自己也说了不少的好话,同时也没忘了孟太太,酒席的气氛就很好。

春花细细打量温太太,她穿着大红锦缎一斗珠的小皮袄,下面系着石榴红裙,人比过去胖了一些,神色间却没有多少喜悦,过去的清冷也没有随着她生孩子有所好转,就是对来的几位客人也有些敷衍。

春花便想到卢梦生告诉自己的话,温副千户将他在定辽前卫城外小村里的相好接到了百户所,公开地收了人。可这事,听说也是因为温太太坐完了月子,温副千户要接她到百户所里,她不肯去,才发生的。

夫妻间的事情,别人不好评述,春花因此只做不知道,笑着与温太太攀谈。因为卢梦生新升了副千户,与温副千户平级,温太太的倨傲倒比以前少了些,她并不大与孟太太和周太太说话,而是一直注意着卢太太。

卢太太穿着大红绣着牡丹花缎面兔皮袄,领口、衣襟、袖口处露出雪白的兔毛来,配上她一张圆圆的小脸,越发显得俏皮可爱。大约又逢了喜事,卢太太的气色极好,两盅酒喝了下去,白嫩的脸上带了些红晕,不说话也带着三分笑意。

温太太不禁问道:“听说,你在百户所里还下田去送饭,怎么不见你也像她们一样晒黑了?”说着,指了指孟太太和周太太。

孟太太和周太太原来也要比春花黑一些。不过她们虽然比春花去得晚,但在各自的百户所里春耕结束盖了房子后,也都把家搬到了百户所里,而且也整日操劳,皮肤看起来不止是有些黑,而且很粗糙。

“可见我还是不如两位太太能干。”春花笑着说。

孟太太也笑着说:“谁不知卢太太能干得紧,不像我们只会做饭,还在百户办了所学校,将那里的孩子们都管得非常好。”

周太太也是一通的赞扬。

春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诚恳地说:“我本来就不大在外面做什么事,就是做,也戴着帽子手套,所以黑得就不显。到了冬天,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原来晒黑的皮肤也就养回来了。”

“卢太太原来皮肤就白嫩。”孟太太是知道的,她由衷地赞了春花一句,“别看卢太太娇滴滴的,其实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原来我家百户说你来卫城前与他们一起拒敌的事,我只不信,可百户所里连房子都没盖,你就去住窝棚了,我这次可真信服了!”

孟太太说这话时并没有多想,可温太太的表情却更加地阴沉了,就是她再没头脑,也想到了自己的话让温太太不快了,温太太不肯去百户所,温副千户把相好的接到卫所里,这事情谁也不如她这同住在一个百户所里的人清楚。

周太太这时已经转移了话题材,称赞温太太身上一斗珠的小皮袄,“这种珍珠毛的小羊羔皮是极难得的,尤其是这块皮子卷得如此均匀。”

春花也跟着赞成了温太太的石榴红裙,“这种洒金料子贵也有贵的道理,颜色染得极正,做了裙子就是比寻常的料子好。”

这样把话题带到了衣饰上,温太太也被大家哄得起了兴头,与大家谈起了她头上戴的镶宝饰品,春花几个人戴的都是普通的金银首饰。

说过了首饰,温太太的情绪好多了,定辽前卫的太太们,谁也没有自己的首饰又多又好。她自觉得有了底气,才降尊纡贵地问春花:“你衣襟上的绣花倒是很特别?”

偏襟的衣服下摆绣一朵怒放的牡丹,层层花瓣就像要从衣服里面伸出来一样,几颗缝在上面的珍珠是花瓣上即将滚下来的露珠。春花早就注意到温太太一直在看自己的这件小袄,只是温太太轻易不肯赞别的东西好,她只希望自己的东西是最好的。

“这是我们百户所里裴小旗的太太做的,”春花笑着将裴太太怎样手巧给大家讲了,“你们看我这件衣服,就是她给我做来出门时穿的,绣花、手工都极出色,还很有新意。”

“我以为这是京城带过来的呢?”温太太说,在她看来,最好的东西都是来自京城。现在一听这衣服是百户所的人做的,她立刻没了兴趣。

孟太太和周太太倒是露出了想请裴太太帮着做件衣服的心思。春花笑着说:“裴太太现在就在定辽前卫,两位若是有意,这两天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虽然做过年穿的衣服肯定来不及了,但定了样子,等过了年后,总可以做几件春装。”于是大家就说定了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流言很感动,自己也觉得文写得还不错,无奈结果就是如此。不过当初写文时就是因为喜欢,所以失望也就不是太大,希望大家多鼓励,有条件的帮忙宣传一下。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前面男人们散了席,这几位女客也就打算一起走了。可这时温太太留下了卢太太,说有事情要问。待两位太太走后,温太太把屋里的人都赶走了,问道:“卢太太,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温副千户夫妻的事情,就是不听外面的闲言碎语,春花也猜出了一二。温氏夫妻订亲到成亲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温副千户从一个纨绔子弟迅速成长为一个能担起国事家事的男人,可温太太还是一个自视颇高偏又什么也不懂的娇娇女。

从春花认识温太太的时候,就看清她不是一般男人的良配,不管是对卢梦生,还是对温副千户,她还曾提醒过温副千户。反过来,温副千户同样也不是一般女人的良配,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出问题是不可避免的。

温副千户这个人,年纪虽然并不大,心计能力却足够用。他在百户所的成就不小,而且还得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徐总兵对他的成绩同样非常赞赏,只是他已经是从五品,没那么容易再升一级了,但这次得的金银赏赐也不少。

做为丈夫,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合乎人情世故的,当然是用本时代的规则来衡量。甚至从某种角度,大家还都同情温副千户,温太太实在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竟然不肯陪丈夫到卫所里生活。

春花从刚到这个时代不久,就明白时代的大环境是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无法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有顺应时代。就是郭家如此的让她受不了,她也没采取过激的行为,最后还是隐忍地死遁到辽东镇。

按世情,这就是个男人的社会,女人依附于男人,男人得到了功名利禄,女人也会因之得到凤冠霞帔,而男人犯了大罪,也会累及妻子家庭,甚至岳家。在这里的结亲要比前世只讲两个人的感情而结婚要慎重得多,在甚至出现了诛连十族的时代,缔结姻亲对一个家庭、家族是更为严肃的事情。

落实到一个小家庭,男人去哪里,做妻子的就应该不离不弃地跟着,如果妻子不能陪伴丈夫,那么给丈夫纳个妾室通房就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家里有这个经济实力的情况下。

春花自己也是按这个规则来的,她的事业在定辽前卫,离开这里,靖远楼的发展无疑一定会受些影响的,但她却根本没有用女人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这个理论留下来。如果换到前世,她一定会那样做的,甚至还会提出男人同样可以为女人放弃一些东西。当然前世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有着发达的通信和交通,夫妻就是相隔千里,见面比这里相隔百里还容易得多。

眼下,如果对卢梦生说要他放弃前途,来和自己在一起,他就是再爱自己也一定接受不了。

所以春花毫不犹豫地去了百户所,当然春花要与卢梦生在一起,更多的原因是两人的感情好,舍不得分开。

温太太和温副千户比不了他们感情深厚,但就是为了婚姻,温太太也应该去百户所里。那里现在已经修好了房子,生活虽然单调些,但一样是有很多的乐趣。温太太不肯去,温副千户收人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了,就是胡指挥史也说不出什么来,他自己也是带着妾室来定辽前卫的。

“温太太,你为什么不肯去百户所里呢?现在那里修得已经很好了,我听卢副千户说,温副千户的官署很气派,你若是去了,哪一个不得尊你为太太,内宅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让我去下面的军屯里?”温副千户骇然大惊,“我本来是侯门千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那样的地方!”

侯门千金算得了什么,春花没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比温太太只高不低,也没觉得到百户所辱没自己。

春花劝了温太太一会儿,也没什么成效,温太太怎么也不肯去百户所。而温副千户那种风流人物,那里能守得住寂寞呢?春花有些焦燥,眼下卢梦生一定在外面等着自己出去,而温太太又不肯放自己走,这位大小姐就是这样从不为别人着想。

“父亲和母亲让我把身边的丫头给副千户,”温太太拉着春花说:“我让温副千户把那个从外面收进来的寡妇送走,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

春花这才懂得,原来温太太对温副千户收人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受不了的是那个人不在她的控制下,刚刚她的劝解并没有对症。

“既然不介意温副千户收人,那收什么人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一样,我的丫头我都有身契,而那寡妇是个良民。”

“凭她是什么身份,也越不过你去。”春花只能这样说了。

“我就是想,卢太太与温副千户关系不一般,能不能帮我劝劝温副千户。”温太太恳求道。

她与温副千户关系不一般?春花听了这话一怔。在这个时代,这种话可以算是一种指责了,一个已婚的妇人,与一个已婚的男子,要是关系不一般,就是有问题的。

“听说温副千户过去对你特别上心,想来你说什么他也能听得进去,你就帮我同他说说,把那个寡妇送走,要收就收我给的人。”

春花突然想起上次她想搭温副千户的关系去百户所时,牛妈妈在院子里偷听温副千户和自己说话的情景,还有平时自己每与温太太说话时,只要提到温副千户,温太太的表情总有些别样。她突然明白过来,温太太话里的意思是自己曾与温副千户有过不正当的关系,而且她一直在提防自己。

再想到温太太刚刚两次说到寡妇,明知道自己也是寡妇,还这样说,原以为她这个大小姐不小心,现在才明白她也是在点自己的身份。

春花的笑脸马上收了起来,“温太太这些家务事,我真不好插手呢,不若你与温副千户自己商量吧。现在太晚了,卢副千户还在门外等着我,我得马上走了。”说着谢绝温太太的挽留离开了。

温太太自从听别人说起当年温副千户纠缠于娘子的事,马上就认为过去他们间一定是有问题的。至于后来,温副千户在外面还有别人,她也不是完全不知情,而且她把自己与温副千户并不恩爱也都归结于这些。

她想抓住温副千户的把柄,曾经去监视他与卢太太的会面,她还派了些人去查,但并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现在她倒不是想指责卢太太,而是急病乱投医,一心想着自己的事,顾不上对卢太太的冒犯,更忘记了卢太太现在也是副千户太太了,结果平时对她很亲切的卢太太真能放下脸来。

看着卢太太离开的背影,温太太心里气归气,但也不由得想到,卢太太命真好,卢梦生原来不过是个总旗,没几年,竟升了副千户,也无怪卢太太竟然敢在她面前摆脸子了。可她别忘了,卢梦生就是升了,还不是在父亲手下!

不过,卢梦生那个人对自己的太太倒真是好,想到这里,温太太第一次问自己,要是当初自己同意嫁给卢梦生,日子过得会不会比现在好呢?

春花过去一直是主动交好温太太的,因为她有着丈夫上司的女儿和妻子的身份,可若是惹到了春花的逆鳞,她可不会再介意这些。从这以后,春花不再主动与温太太交往了,只维持在大面上过得去,挑战了春花交友底线的人,春花就会放弃这个朋友,更何况温太太还够不上她的朋友呢。

回了家,春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卢梦生,又说:“虽然温太太是指挥使的女儿,可我也不想再与她多来往了。”

卢梦生明白春花受了委屈,抱着她安慰说:“你不要担心我,男子汉大丈夫,靠的还是自己。而且胡指挥使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回京城荣养,在定辽前卫也住不了多久了。”

知道卢梦生心疼自己,不会让自己曲意与与温太太结交,以前他就说过类似的话。现在他说起胡指挥使不会在定辽前卫太久,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不管胡指挥使会不会很快离开定辽前卫,他现在是定辽前卫的掌印指挥使,卢梦生则在他手下任职,怎么也会影响卢梦生的仕途吧。春花靠在卢梦生的胸膛,心里不无担心。

“若是温太太这样说话,你还要对她笑脸相迎,我就是再升一级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只要我不犯什么错误,胡指挥使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别忘了,徐总兵上次来了,对我很是欣赏。”卢梦生看出春花心里的想法,开解她说。

“嗯,我知道了。”春花也认可卢梦生的话,作为一个生意人,她很注意与大家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但不等于她要受一些不应该的委屈。

“宝宝。”卢梦生亲着春花的白白嫩嫩的小耳垂低声说:“别人不知道你的好,只有我知道,我会好好疼你的,把别人的份都给你补上。”

“别人的份我才不希罕呢!”春花听卢梦生这样一说,心气马上就平了,温太太和温副千户这对夫妻看起来就相敬如冰的,哪里比得了自己,所以自己犯不上与她计较什么了。她反过来去咬卢梦生的耳朵,说:“我只要你那份,全部都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状态不好,所以周末就不加更了,抱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在卫城里的日子与百户所里相比是另一种忙碌,主要是人情往来很多。尤其是卢梦生,春节将至,兄弟朋友实在太多,又赶上他升职的喜迅,他免不了四处应酬着。这天鲁千户到卫城办事,见了卢梦生,自然亲热无比。

春花与卢梦生原打算去千户所一次的,正愁时间不够用,现在见了鲁千户,就直接将靖远楼的红利银子交给了鲁千户。而鲁千户办了公事后,与卢梦生又找了刘掌柜几个在一起喝酒说话。春花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又被金花拉回了靖远楼她原来住的小院里。

“春花姐姐,我不知怎么办好了,你快帮我出出主意”金花开门见山地对春花说。

“什么事让你这么能干的女掌柜不知怎么办好了?”春花笑着问。

“不是店里的事。”金花平时爽快,可眼下却吞吞吐吐地,“姐姐,你说我要是跟我娘说我不招婿了能行吗?”

由于时代观念的限制,招婿是很难招到好人的。不过,原来金花从来都是把招婿当作自己的责任,眼下她却动摇了,“你有了喜欢的人?他不肯招婿?”

“嗯,也不算是不肯招婿,是不能。”金花看了看春花,脸慢慢红了起来,“是池指挥佥事。”

按大明的律法,上门女婿是不能出仕的,所以池指挥佥事不可能做金花的上门女婿。春花不顾这些律法的事,先问金花,“你原来不是说受不了他家里有妾室吗?”

“他原来家宅不宁,就是因为家里的小妾什么的。前些日子已经将那些人都送出去了,说以后也只守着我一个人。”金花的笑容里也有着无奈,“可是我要是嫁出去了,让谁招婿呢?银花已经定了亲,铜花她们还小,爹又…”

“你真的喜欢池指挥佥事?”

“嗯。”金花很坚决地点头说。

原来,春花离开靖远楼后,池指挥佥事仍旧来这里包饭,不过,他时常喝得大醉,总要找人将他送回去。对于这样一个经常给酒店带来麻烦的客人,金花在一次沉不住气后将他痛骂了一顿。没想到池指挥佥事不知怎么就被金花骂醒了,一改颓废的作风,并提出想娶金花。

金花先是不同意,可池指挥佥事下了决心,不再像过去什么事情都温温吞吞的,而是执着地向金花表达着自己的心意。金花本来就喜欢池指挥佥事这类型的人,情窦初开时就对他有好感,自然最后落入了情网。

看到池指挥佥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把家里的妾室都送走,以后也绝不到处沾花惹草,金花动摇了,可是她背负着樊家香火传承的重任,左右为难之下,她向春花来求计。

前世看惯独生子女的春花觉得这事并不难解决,就是考虑到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毕竟辽东镇的人们还是很通达的。她想了想对金花说:“其实,招婿就是个名称而已,只要解决了三舅和舅母的养老和香火,你们家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怎么解决呢?”金花听了春花的话,眼睛亮亮的,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养老的事情好办,梦生和我会一直给三舅和舅母送米娘,你就不用管了。至于香火…”

“春花姐姐,说到这儿,我还想说,以后不用给我家送米粮,我已经能养家了,池指挥佥事也同意每年给我爹娘银子养老。”金花态度很坚决。

卢梦生与春花成亲前一直将他的俸粮交到三舅家,并在三舅家吃住,三舅和舅母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成亲后,也一直按时给三舅家送米粮,孝敬他们,这个心意也是不会改的,“梦生和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现在只要想好香火的事就行。”

金花知道现在不是讨论米粮的时候,便不再吭声。

这时代的人格外注重香火传承,没有了香火传承,好像一个家庭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招婿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看着金花垂下头,春花问:“池指挥佥事能不能答应你生的第二个儿子姓樊呢?”

出嫁了的女儿从婆家拿钱养娘家的老人,还有生个儿子过继给娘家也不是不可行的,可毕竟不是常例。看金花犹豫的样子,春花劝道:“其实,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都可以传承血脉、支撑门庭。好在池指挥佥事在家里是小儿子,我想你们要是能与老人说好,这样你与池指挥佥事间就没有什么障碍了。我曾听说池老夫人早不管家里的事了,而池将军还是很讲道理。”

金花深思了起来,“春花姐姐,你说得对,我想我要对池指挥佥事说清,我生的第一儿子姓池,第二个姓樊。还有我要继续在靖远楼里当掌柜,挣的钱给爹娘养老。”金花想好了,脸上露出非常坚决的神色来,“如果他能同意,我就嫁给他,不同意我还招婿!”

对于这样果敢坚决的辽东女子,春花不胜佩服,她明白金花心意已经不可更改了,便说:“这样的意思我觉得也对,但你说起来不要太过强势了,要温和些。”

金花想通了困扰她一些日子的问题,马上就坐不住了,她一面穿鞋下了炕,一面说:“恰好池指挥佥事也在靖远楼里,我去找他。”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晚上回了家里,卢梦生问春花,“我靖远楼里去找你的时候,看到金花与池指挥佥事在月亮门前说着什么,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吃饭时金花要把你拉走说些什么了?”

卢梦生对金花姐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他一定发现金花与池指挥佥事在一起有些不对了。

春花笑着将金花与她说的话告诉卢百户,又说:“金花是个有主意的,又懂事明理,池指挥佥事脾气不错,我看这事情还真能商量成呢,我们就不要多管了。”

“其实三舅和舅母都由我们奉养也没什么,就是金花一定不会同意,还有就是三舅没有继承香火的人。”卢梦生也顺着春花的思路想了起来。

“是啊,金花是个要强的,我看她收了我们给的米粮都有些不情愿,更不可能把三舅和舅母交给我们奉养了。”春花感慨地说:“其实,金花过去就很喜欢池指挥佥事,我看池指挥佥事对她也很有好感,还说过要教她骑马。”

“你是希望他们能够成亲了?”

“嗯,我就是觉得,他们两情相悦,要是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不能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惜了。”春花对卢梦生说:“你看温副千户和温太太,有权有钱,两人又都那样的体面,可我看他们俩就堵心,我可不想金花像他们那样。”

“是这样,”卢梦生本来并不看好池指挥佥事和金花,可一听春花这样说,也觉得有理,“宝宝,你对谁都这么贴心。”

“你没听说过,‘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吗?我们幸福,自然也希望别人也幸福。”

卢梦生抱着春花就不舍得放手了。

算着时间,两天后她就要与卢梦生回百户所里了。看着睡着了的留儿,她与范娘子说起了话,“百户所里还是太偏僻,无论吃的还是用的,比这边都差得多了,冬天的日子尤其不好过。我想等过了春天,将你和大丫、留儿,还有小武、小琴一起接过去消夏。”

范娘子当然明白这样是为自已和孩子们好,点着头答应了。她看着眼前的三姑奶奶,心里无比地佩服。原来那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出了京城,在辽东镇开了饭店,赚了不少的钱。现在到了新建的百户所里,也一样过得好。要知道鲁千户那里,自己住着都觉得实在太差呢,可三姑奶竟然在比那里还不如的地方过日子,而且还总是乐哈哈的。

不过,她是过来人,也懂得三姑奶奶心里是甜的。与自家男人在一起,知冷知热的,就是百户所里条件差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范娘子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盒子,对春花说:“这里是我找大夫按偏方抓的药,每天一包,早上熬了吃,听说生儿子特别的灵验。等过了正月,你就熬着吃,早些生个儿子!”

按民间的说法,正月里是不能吃药的,那样会给一年带来晦气,所以要等到过了正月再开始服药。

范娘子平时不大说话,可她心里什么都有数。春花感谢地拉了她的手,“你总是这样惦记着我。”

“要是没有三姑奶奶,我和大丫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呢。”

她们都是被命运捉弄过的人,可是你帮我,我帮你,一起闯了不少沟沟坎坎,现在还都过着满意的日子。春花感慨在说:“所以啊,我们现在要好好地活着,还要活得更好,才不虚此生。”

回去时,春花的东西就装了好几辆大马车,百户所里的人也都采购了不少,银子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唯有裴太太卖了积攒下来的女红,反倒挣了些银子回来。孟太太和周太太果然请她帮着做出门见客的衣服,这又是一笔收入。

虽然在定辽前卫酒席不断,但回了百户所,春花还是张罗着在学校摆了一次酒,百户所里就是守堡墙的人也都有人替换着来吃了酒席。卢梦生升了副千户,这样的喜事总要庆祝。

这还不算,年前,卢梦生和春花商量好了,在家里请了两位总旗,十位小旗和他们的太太们。卢梦生还特别将徐总兵赏的东西留出来些分给大家,这让大家都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