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推却,而是上前将一快布巾递到卢太太的嘴里让她咬着,熟练地将伤口划开,快速剜出箭头及周围的肉,箭头一般都是带毒的,周围变色的肉一定要去掉。然后再抹上伤药,用布帛包扎起来。

温千户做完这些后,额上冒了汗,他看向卢太太,还好,她在处理第一个伤口时就晕了过去。“帮卢太太擦擦吧,还有,不管谁问,都说是你帮着治的伤,记住了吗!”

“妾身知道了。”安氏福了一礼,心里无比地担心,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种事情要是卢千户知道了,肯定会出事的。

不过,安氏也没空多想这些,卢太太当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人很快就烧糊涂了,煮好的药都是安氏用小匙一点点地喂进去的。温千户固然着急,一则他是个男人帮不上忙,二则就要与瓦刺人对阵了,他有一大摊子的事要操心。

卢太太病越来越重,身上烧得跟火团一样,人已经不清醒了。温千户慌了,他出征在即,也管不得。再看安氏只是急和团团转,却没什么主意,心里难安,突然想起他手下一位副千户家中的老母亲很有见识,便请她来帮忙。

这位老太太夫家姓丁,已经五十多了,经历了几十年的边陲战事,见过无数受伤战死的人,看了看卢太太说:“千户尽管去忙,卢太太有我照应肯定会没事。你见了卢千户,就对他说,他太太不要紧,让他不必担心。”

温千户便放心地走了。

可温千户一走,丁老太太就对安氏说:“卢太太这一病可非同小可,我们就是再尽力,结果怎样也得看她的命了。”

“你刚刚不是说卢太太没事吗?”

“男人出去打仗了,难道还让他提着心走吗?”丁老太太摇摇头说:“就是卢太太有什么事,卢千户和温千户那里也有我。”

安氏不再多话,按丁老太太教的方法,细心照料卢太太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春花的命还是很硬的,过了三天,她的烧慢慢退了下去,她又极肯配合,不管是苦药,还是丁老太太难喝的偏方,她都毫不推脱地喝下去。

安氏是个温柔的人,她侍候卢太太特别尽心,每天亲自帮她擦身,换衣,又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饭菜,还给抽空给卢太太从里到外做了几件衣服。卢太太原来的衣服,没有一件能穿了。

丁老太太则是个非常刚强的人,她指点安氏怎样照顾春花,鼓励春花坚强起来,还用了种种稀奇的方法帮她恢复身体。

就这样,十多天过去了,春花虽然觉得腿上的伤还是很痛,但人却没什么大碍,也能说出话来了。这天,丁老太太又来看她,说了一会儿话后,春花问:“老太太,我的那匹马救过来了吗?”

“马身上中了二十多箭,当时就不行了!”丁老太太告诉卢太太,“温副千户不让大家吃马肉,派人打了个大棺材将马埋了,留了坟头,还说等卢太太好了,亲自给流云立个墓碑,也好留个念想。”

春花已经有预感了,昨天她问过安氏,安氏吱吱唔唔地不肯说,她就明白流云恐怕也死了。“勇子、大牛、文副千户,还有好多的人都死了!我的流云也死了!”春花流不出泪,她心里难受得紧,根本不能去想这些事情,“我本来不是这里的人,无意中到了辽东镇,就留在了这里。遇到了卢千户,我们过得很开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瓦刺人呢?为什么会让我身边这么多的人死去呢?”

丁老太太拍着卢太太的手说:“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像颗种子,天上刮来的风把它刮到了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了。但不管是在哪,都会有狂风暴雨,也会有阳光雨露。”

“有的种子会长成名贵的花,也有的就是路边的野草,还有长成了大树。就是同样名贵的花,也有被养在皇宫里,也有开在山间没人的地方。”

“而这些种子,有的能成为千年的不老松,有的生不过一季,还有的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生根发芽,这都是命啊!”

“人死了也好,马死了也好,哭一阵子就行了,总不能为了没了的,再把有的丢掉了。实在惦记,到了清明节,就去给他们上柱香,求上天保佑,让他们来生,托生成一颗自己愿意做的种子,长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哭吧,卢太太,好好哭一场,”丁老太太说:“哭过了,也就不能老哭个没完了。这次靖远堡被瓦刺人攻打了,堡里还不知怎么样了呢。你得赶紧养好了,回头有好多的事情要你做呢。”

春花收了泪,点头称是,她在温千户家里又住了半个多月,身体养得差不多了。范娘子和鲁大姐听到了消息,带着车子把她接回了定辽前卫。眼下想回靖远堡是不可能的,那边的军情很紧急,随时有遇到瓦刺人的可能。

可是回定辽前卫就安全多了,军士们往来频繁,与他们一路同行,还能打听到些新消息。

其实在温副千户家里,春花过得很舒服,安氏待她特别好,丁老太太是个睿智的老人,时常同她说些话,她也同堡城里好几个太太熟悉了,可是,哪里也没有自己的家好,靖远堡回不去,定辽前卫也是她的家。

安氏想送她到定辽前卫,可话语中又有些迟疑,春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听说去年,温千户带她回了家,温太太总算接了她敬的茶,按这里的规矩就算认可她做温千户妾室了。不过,温太太对安氏很苛刻,让她天天站规矩不说,还找借口打了她几回,最后,就因为这些,温千户又和温太太又打了一架。

“这些天已经把你累坏了,不必再送我了。”春花笑着对安氏说:“范娘子和鲁大姐会照顾我的,你好好歇歇吧!”

她又与丁老太太和其他的太太们一一道别,鲁大姐抱着她坐上了车,大半天后,她就回了卢家的小院。

春花的右腿现在还不能走路,毕竟剜下去两大块肉没那么容易长好,她有时想,自己也许会变成瘸子,但并没有多担心。

因为军情繁忙,来往人员众多,靖远楼的生意非常好,在几个卫所的分店也都差不多。但春花知道,她在靖远堡的养殖业损失巨大。

这些事情都不是她最在意的,她真正关心的是卢梦生的消息。

就在她将军情送出来的第二天,定辽前卫的指挥使,胡指挥使早在几年前就回了京,现在换了个新的指挥使,便派了一个姓孙的指挥佥事,带着三千兵马,加上鲁千户、温千户带着所部军屯的军士,增援卢梦生去了。

再以后的消息就是,他们先是冲进了靖远堡里,同卢梦生一起守城。后来,辽东徐总兵亲自带了十万大军赶来,准备配合皇上的亲征,在洮儿河附近与瓦刺人决战。

靖远堡的围城之困自然被解了,但听温千户手下回来的人说,自卢太太闯出包围后,瓦刺人的进攻就更加猛烈了。卢梦生带着军士们拼死抵抗,在援军到达之前,不止男人,就是女人孩子也都上了城墙。指挥同知带着援军过去后,瓦刺人也来了援军,围城最多的时候,瓦刺人有两万人,靖远堡几次就要破城了,可是最后还是守住了。

在这些消息传到春花面前时,人们都要先告诉她,“靖远楼保住了,卢千户什么事也没有。”这话有多少水份,春花不知道,但她知道现在卢梦生、温千户、鲁千户待一干人都在徐总兵帐下听令,正准备着大决战,想来身体应该无恙吧。

然而春花就是再惦记卢梦生,什么也做不了,只好乖乖在家里养伤。

“太太,温太太来了!”范娘子说着打起了门帘子,请温太太进来。她最近就在卢家照顾春花,鲁大姐、银花、大丫也时常过来陪她说话。

定辽前卫也有很多人来看她,有的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有的则是看在卢梦生大有前途的份上,还有人是因为春花这次传信立功,一定会得到旌表的面子上。

不管是谁来了,春花都笑着招待。做为一个生意人,她愿意有个非常良好的人际关系。

可温太太,春花还是有些头痛。但人已经上门了,她赶紧抓起一条小夹被,将只穿着撒腿裤子的腿盖上,这样不穿裙子见客人是不礼貌的,口中说:“恕我不能起身相迎,快请进!”

温太太一身的锦绣,带了几个丫环婆子进来,看着春花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养两个月就能走路了。”春花笑着回答,又对范娘子说:“大姐,还得烦你帮忙泡点茶来。”

温太太问过卢太太的伤势后,便说:“上次来的时候,卢太太那时还没大好,说话都没精神。眼下,卢太太身子没事了,给我讲讲那个狐媚子的事!”

春花刚到定辽前卫,温太太就来问安氏的事,春花借着身子不好,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就闭目养神,眼下,她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她想了想说:“我受了伤,得安氏的照料才活下来,倒与她接触了一些时日,看着倒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要是在别人面前,春花会再将安氏夸奖一番,但对着温氏,只能这样说了。

“哼,她见你是五品官的太太,自然巴结。”温太太听了卢太太的话很不满意,“去年过年,温千户将她带进了家里,竟一点规矩也不懂,我提点她一二,就掉了眼泪,勾了千户为她出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的就是家务事。春花不是清官,她也不会断家务事,只能听着,间或安慰一下温太太,又劝她说:“温副千户从小就深得温将军的疼爱,养成的性子很难改了。他从小失去双亲,最渴望温情,如果温太太能对他柔和关心些,他必然喜欢。”

“我是侯门千金,父亲又是他的上司,下嫁给他后,还生下了儿子,他还有什么不足的?竟然被狐狸精迷的心窍,我说一句都不成!”温太太气愤地说:“千户就是看我父亲回了京,管不到我这里了,才这样踩我的脸!”

“温千户倒不是这样的人。”春花劝着她,心里也这样想的,“温千户升了五品,马上就给温太太请封诰命,他心里有温太太的。”

卢梦生和温千户同时升了千户,可春花因为是“再嫁”,无法请封,而温太太则顺利地封了诰命夫人。要知道在明朝,诰命夫人不仅有俸禄,更是非同寻常的名誉、地位,时人非常重视。

说起来,温千户的母亲已经是五品诰命夫人,因此,温千户升了职,就直接替温太太请封了。而永乐帝极重北部边陲,温将军又在下面走了门路,诰封就很快就批了下来。

说到这一点,温太太也无可反驳,毕竟有的人升了官职,过了很多年也不给妻子请封,当然不请封的原因很多,但请封是需要打点的,而且请封后,诰命夫人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也不可能休妻和离。

想到了这里,温太太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卢太太,卢太太是怎么也不可能封诰命夫人了。要照进行朝廷礼制,别看卢太太和她同为五品的官太太,但卢太太可是应该给她这个诰命夫人行礼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春花看出了温太太的得意之情,其实,温太太没有多少心机,人也不坏,只是从小没得到正确的教导,又在定辽前卫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脾气而已。她便又劝她说:“你和温千户怎么说也是少年夫妻,情份毕竟不同,还要努力把日子过好。”

“只要有安氏,我们的日子怎么也不会过好的!”温太太说着说着便又将温千户指责了一通。

春花也明白过来了,温太太是听不进什么劝说的,她来的目的也不是得到些劝告,而是发泄出心里的烦恼和怒火,既然这样,她便应和着温太太的话,一直等到她说累了,告辞而去。

不过她对温氏夫妻倒更不看好了,原来温太太还会想办法挽回温千户,可现在她的心思全在指责温千户,有着这样的心情,夫妻间怎么能真正和睦?自己不这是机缘巧合,恰好被她选中了当这个情感垃圾筒罢了。

温太太隔了两天又来了一次,春花淡定地听了她的倾诉,回应了她几十个语气助词,就把她送走了。

其实有人来陪她说说话也好,温太太走后没多久,春花将手中翻了好几遍的话本扔到了炕上,坐起了身子,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大夫说她的右腿还不能走路,总要再养一两个月,等剜掉那块肉长好了才能下地,真是让她烦得要命,她除了看看书就只能吃了。

应该想想什么办法在炕上活动活动,毕竟她的两只胳膊和左腿是完全好的。

“太太,中午想吃什么呢?”范娘子进来问。

“随便弄点清淡的吧。”

“那好,做两个素菜,可肘子肉还是要吃一块,”范娘子又一次地对春花说:“要么吃几片牛腱子肉也行,必须吃腿肉,吃什么补什么,不会错的。”

“蘑菇不也有腿吗?我吃蘑菇腿就行了。”春花苦笑着说。

“蘑菇腿?”范娘子笑了起来,“太太说得真有趣,蘑菇腿,那哪里算是腿肉呢?不过,再加个蘑菇汤也行。”

看着范娘子笑着出去了,春花听她“啊!”地惊叫了一声,便从半支开的窗子伸出头向外看,“怎么了?莫不是摔了?”

然后她也“啊!”地一声大叫了起来,卢梦生回来了!

卢梦生看到窗子里太太露出了脸,几步跨了过来,到了东屋的窗下,一双大手隔着窗子已经捧住了她的双颊,笑着问:“已经能说话了?”

“大夫说恐惊声,我不会说话是吓的,过后自然好了,”春花嘻嘻笑着说:“其实我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有你这么胆小的胆小鬼吗?敢骑马闯营送军情,你若是胆小别人该怎么办?”卢梦生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春花能想像到自己离开堡城后他内心的煎熬,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腿上的伤怎么样了了?”

“腿上的伤也快长好了,”春花赶紧问:“你受伤了吗?”

“只有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然后两个人就脸对着脸,笑啊笑的,笑了半天。

“咳,咳,”范娘子咳嗽两声后开口了,“我去给千户烧点水洗洗?中午再加点什么菜才好?”

卢梦生和春花猛然醒过来,春花就说:“肘子、牛肉都端上来,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多准备些,洗好了我过去做。”

“不用了,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卢梦生说:“我和温千户来军械领取刀枪箭支,现在他在那里盯着装车办交割,让我回来看看你。”

虽然明白卢梦生肯定不会留下太多时间,但只有半个时辰还是让春花和范娘子接受不了。范娘子想了想说:“现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去靖远楼取点吃的。”

“先给在军械所的温千户他们送些吃的去,”卢梦生吩咐道:“给我留两个馒头就行。”

“一定挑好的送,还有别要温千户的银子!”春花在后面大声说。

范娘子走了,卢梦生还与春花隔墙而对,春花笑着说:“看你这个样子,好傻!还不赶紧进屋子里来!”

“好。”卢梦生说完后,就从窗子跳了进去,时间短暂,每一瞬间他都不想和太太分开!

“我看看你怎么样了?”卢梦生直接落到了炕上,细细地打量着春花,头发被刀削下去不少,剩下的长短不齐,眼下只在脑后勉强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非常幸运的是,只失去了些头发,头却一点伤都没有。

卢梦生又解了春花的衣服,在家里养伤,春花穿得很简单,只一件小袄、撒花夹裤,很容易就脱了下来。他将春花从头到脚又看又摸地查了一遍,后背和胳膊上还有些浅浅的印子,最严重的是腿上的箭伤,雪白的皮肤上两块疤痕狰狞丑恶,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血痂。

卢梦生细看了看,又按了半天,终于确定已经不要紧了。

春花笑着扑到他的怀里说:“早就不疼了,就是可能变成瘸子,到时候,你就会有个瘸腿的太太,领出去一定把面子都丢光了!”

“没关系,你要是怕丢人,出门时我抱着你。”卢梦生说着便亲了亲她受伤的那条腿。在得到太太活着的消息前,他是多么地害怕,他在心里一次次地想,只要太太还活着,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现在看到还是那样俏丽,那样可爱的太太,他心里满足极了,就是腿瘸了又算什么呢!

最可笑的是温千户,在他的追问下遮遮掩掩地承认了太太的伤是他处理的,一幅怕他生气的样子。要知道,只要能救回太太的命,什么都不要紧。他和太太相识相交,彼此信任,心灵相通,哪里会互生疑虑呢!

伤情看过了,正在恢复期,只能慢慢养着了。可是,卢梦生的手并没有停,不老实在伸向了别处,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了。春花可以作证,当时他解开她的衣服时并没有别的心思,可是看到伤口已经无碍了,他就变了。

春花脸红红的,看着急切的卢梦生,低声说:“你先把窗子门都关好了!”

“我再去洗一下,”卢梦生说完后出去了,可是几乎马上他就回来了,他只洗了一个部位。很快,屋子里响起旖旎的声音。

看着将自己的伤腿放在肩头的卢梦生,春花非常害羞,可她还是没闭上眼睛,而是一直盯着他看。他们有一个半月没见面了,这是两人相识后最长的一次分别,比上一次他去靖远堡还要多几天。看到卢梦生的脸上泛起了红潮,情迷意乱,春花轻轻地亲了亲他,带来他更猛烈地冲击,他伏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着“宝宝,我太想你了,你没事真好!”

春花的感觉也是一样!

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卢梦生虽然还没够,但也只好准备离开了。春花歪在炕上,“柜子里有衣服,你都换了干净的再走。”

“不必换了,什么干净的衣服出去几天也就脏了。”卢梦生不肯。

春花喝斥他,“你赶紧过来给我看看,要么我生气了!”

果然卢梦生受了伤,在肩头,一道很深的疤,就是为了不让春花看到,他一直没脱上衣。眼下被发现了,他便陪着笑说:“比你的伤轻得多,已经全好了!”

春花还能说什么呢?她从靖远堡出来报信九死一生,可留下来守城也随时面临危险,好在他们都闯了过来!

当衣服解下来时,那把匕首的鞘也露了出来,卢梦生一直带着它,刚刚一见面竟然忘了。春花将用布包着的匕首放进了鞘中,在窗口挥着它对走出门去的卢梦生说:“你一定保重自己,平安回来!”

“决战就要开始了,胜利后,我很快就能回来!”

卢梦生就像一阵旋风,回了家,很快就又走了。范娘子告诉春花,“我给千户带了一大包烙饼,里面都夹了酱肉、葱丝,给温副千户他们送的也是这个,还带去了一大盆牛肉汤,大家都说好吃。”

春花继续养病,一心关注前线的消息。这次皇帝亲征是因为瓦刺人正月里袭击了大同,可朝廷派兵出征后,瓦刺人闻风逃窜躲了起来。在洮儿河发现了瓦刺大营的消息传出后,皇上马上挥师北上。五月间,陪同皇上亲征的皇太孙亲率铁骑进攻,大败瓦刺。消息传了回来,定辽前卫一片喜气洋洋,春花也开心不已,胜利后,卢梦生很快就会回来了。

过了几天,卢千户和温千户率所部救出皇太孙,立了大功的消息也传到了定辽前卫。据说,正当决战之时,皇太孙所率几千人因冲杀过猛,被瓦刺人与大军隔断,形势非常危险。而卢梦生与温千户恰好就在附近,见此情况,马上带兵前去救援,杀出一条血路来,将皇太孙救出。

皇上因此亲自宣卢千户和温千户见驾,嘉奖赏赐,并升他们为从三品,调任京卫指挥使司任指挥同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六月中旬,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春花午睡刚醒。她半睁着眼睛,有些慵懒地坐了起来,打算先吃点水果,再起来走上几圈,可惜不好出门,只能在院子里转转。

大丫从外面进来,进了院子就嚷到,“随皇上亲征的兵马回来了!我看见卢大哥了,骑着马同指挥使大人一同进城,好威风!”

春花的困意马上没了,整整衣服,却没有起身,依旧躺在炕上。心思不由自主地在想卢梦生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耳朵仔细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好在没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卢梦生穿着绯红的官袍,喜气洋洋地进了自家院子,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熟人,每一个都笑着向他拱手道喜,他也笑着做答,心里又高兴,又急切,三个月没见到太太了,她也一定盼着自己回来呢!

没想到,一进入静悄悄的小院,太太并没有出来迎接自己,从开着的窗子里,他看到太太正半靠在炕上。

“太太!”他几步进了屋子,没想到一个枕头向他飞来。卢梦生下意识伸手接过来,又一个枕头飞来,他再接住,然后是一件衣服、一把扇子…

在战场上冒着箭雨都能前进的卢梦生,对于向他飞来的东西并不畏惧,他继续上前,不但接住了所有的东西,而且还三步两步地走到炕沿前,拉住正胡乱抓起身边的东西向他扔过来的太太的手急切地问:“太太,怎么了?怎么了?”

“你这个坏蛋!”春花将手挣了出来,用力在卢梦生的身上拍了几下,“坏蛋!坏蛋!”

这是怎么了?太太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卢梦生疑惑地打量着春花,这几个月,她养得不错,小脸白里透着红,还胖了不少,肚子也鼓了起来。“什么!”卢梦生脑子一片空白,他定了定神,再看到太太只有一只手打他,另一只手一直抚在肚子上,他结巴起来,“宝宝,你,你有了?”

“都是你这个坏蛋,害得我都没法出门了!”

卢梦生马上明白了,这孩子是在什么时候来的。怪不得一路上恭喜他的人都带了些古怪的笑容,还有人说双喜临门,原来真是双喜!

“这有什么没法出门的,”卢梦生马上抱住太太说:“你若不好意思,我陪着你!”

“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天你回来干了些什么!我再也不同你一起出门,太丢人了!”春花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什么丢人的,谁家不生孩子?”卢梦生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真是太巧了,以前天天在一起也没有,偏就那么一次就有了。不过,男人的脸皮还是厚一些,再说,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比他连升了三级的官都高兴!

于是卢梦生便讨好地哄着宝宝,春花也不是真生气,只不过这些日子,她确实不好意思出门。就是没人问,她也知道,女人们一看她的肚子,就看得出她什么时候怀的孕。卢梦生一直出征在外,只回来一次,而且那一次在白日里,并仅在家中留了半个时辰。

可是有了孩子的喜悦还是让他们欣喜若狂。

卢梦生一遍遍地摸着春花的肚子,“他怎么不动呢?我听说小孩在母亲的肚子里都会动。”

“三个月才刚过,还得等些时间呢。”春花把这些日子范娘子、鲁大姐,还有一干人等教导她的有关孕妇的知识一一向卢梦生介绍,“我这一胎怀得很顺利,反应也不重,只有几天恶心,不想吃饭,但很快就能吃能喝了。现在孩子已经满了三个月,大家让我没事时走动去动,我每天都要在院子里绕几圈。”

“今天走了吗?”

“还没有。本来我醒了就想起来活动,可听到你回来,我就等着你扶我走呢。”春花带了些撒娇的意味。这也是自然的,卢梦生不在家,她有了身孕,虽然有人照顾,但还是最盼着丈夫回来,现在不撒娇,什么时候撒娇呢?

范娘子和鲁大姐她们都特别躲了出去,为的就是给他们小俩口说悄悄话的机会。

于是,春花挺着还不算大的肚子,由卢梦生扶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

“你看我现在走路还正常吗?”春花问。她的腿伤刚好的时候,右腿走路还是不能用力,看起来两腿就有些不平衡。可过了一些日子就好多了。

卢梦生扶着她笑着说:“一点也看不出,同以前一样。”

“平时我也不觉得什么,但是只要走得多一点,就走不动了,右腿也痛。”春花皱了皱眉说。

“不要紧,走不动时,我抱你。”卢梦生说着,将春花抱回了屋子里,然后

一会儿给她砸核桃吃,一会儿给她拿点心,又问她渴不渴,饿不饿,进了家门就没坐下来。

春花偷偷笑了,点着他的额头说:“赶紧换件衣服去,过来和我一起坐着喝点茶,给我讲讲打仗的事!”

卢梦生赶紧脱了外面的袍子,摸到怀里的布包,笑着说:“宝宝有了孩子,我欢喜得傻了。皇上给我的赏赐,我特别放在怀里带回来的,竟然都忘记了!”

说完,在春花面前打开了布包,献宝般的问:“喜欢不喜欢?”

春花的眼睛被晃花了。曾经富贵过的春花是见过不少的宝贝的,能让她晃花眼睛并不容易,可卢梦生拿出来的是几块无价之宝,大块的蓝宝石、钻石、猫眼儿、紫玉…就是于夫人看到了,也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用说这一定是御赏之物。以前她在京城就知道,自从郑和下西洋后,朝廷开了海禁,许多海外的珍宝流了进来。

听说在海外,往往一盒子宝石只卖非常低廉的价格,经营的人获利巨大。但不管出海的是官船还是民船,真正最好的宝石都是要进献给皇上,谁也不敢留用这样的东西,不只律法不允许百姓使用这些超过规格的宝物,而且这样显眼的东西谁也不敢拿出去用。这样顶级的宝石就是杨府也不多,同样都是御赏之物。

不用说,卢梦生救了皇太孙,皇上才赏下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于是春花问:“救皇太孙时危险吗?”

“没什么危险,”卢梦生把那时的危险程度降低了,现在可不能吓到宝宝,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皇上特别喜欢太孙,见太孙无事了,欢喜异常,所以才赏得这样重。”

春花不去揭穿他的谎话,若是不危险,皇上能这样招见卢梦生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年青人?他们夫妻两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位皇太孙可不是一般人,他出生时,那时候还是燕王的永乐皇帝就做了个有着非常寓意的梦,梦见洪武帝将一个象征着皇权的大圭赐给他,而且据说永乐皇帝就是从那时起才有了登上帝王宝座的想法。皇太孙从小就非常得永乐皇帝的喜欢,皇帝到哪里都带着他,而且早早就册封了皇太孙,并在史书中记录了有关皇太孙的祥瑞。而且,就在一年之后,这位皇太孙就继位当了皇帝。

也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卢梦生和春花眼下只一心赏着宝石,又计划着怎么用。这样大的宝石想做成满意的首饰,要颇费些思量的。春花握着那颗鸡蛋大小的蓝宝石,爱不释手,“看,这颗蓝宝晶莹剔透,就像大海的水一样蓝,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拿它做什么好呢?”

卢梦生胡乱出主意,“做首饰有点太大了,不如挂在扇子上当坠子?”

“好主意,先当扇坠,看着还凉爽,等夏天过去,我也就会想出好的首饰的样子了,到时候再将它镶好。”

卢梦生听到自己的主意太太很赞同,便又跟着出了几个主意。从来不懂首饰的人的想法还真很另类,春花觉得还很有借鉴的意义。他还对春花说:“别人倒罢了,只是别对温太太说这些宝石的事。”

春花马上明白了,“温千户不想把得的东西拿回家给太太吧。”

“皇上还赏了些锦缎,后来又有一些战利品,可是温千户特别告诉我他的东西都要送到千户所里,我也不好带回来,便也让人送到千户所,等过些天随着家里的东西一起拉过来就不显眼了。”卢梦生告诉春花:“这次靖远堡被围,多亏了温千户、鲁千户几个拼力来救,否则几天后就会城破。”

春花也点头说:“鲁千户自不必说,对我们一直那样好。只是温千户,原来总以为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倒是不含糊。不管怎么样,我们夫妻都要领他的情。”

“是啊,我们已经是生死兄弟了。”卢梦生说:“等过些日子到京卫指挥使司任职,也说好了要一起同行。”

说到这里,卢梦生和春花都有些犹豫。卢梦生调任京职,虽然是好事,但也给他们出了难题。春花是不是同卢梦生一起去京城呢?

先不管眼下有孕在身出门不方便,春花的身份才是大问题。到了京城,被人认出来,可不是小事!可是不去,春花舍不得卢梦生,卢梦生也舍不得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