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想,”自从知道这个情况,卢梦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对春花说:“我先去京城,把房子置办好了,再将太太接过去。到了京城就说生了病,不能见人,这样就不怕了。如果还是不妥,再过上一些日子,我申请调到外任上,就能带着太太一起走,这样总能避开不必要的问题了。

京城的官和外任上的能一样吗?卢梦生这样也许会影响到他的仕途,春花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们夫妻间不用再说那些话了,便点头说:“只能这样了,不知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命令已经下来了,过两天我就要回靖远堡,将千户所的事情同古千户交待一番,然后就要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713313扔了一个地雷!

加更有压力太大,但是每天一更是肯定要保证的!

第二百二十章

这一场大战结束后,定辽前卫的很多官员们也都得了封赏:曾带兵救援靖远堡的孙指挥佥事升了指挥同知,鲁千户升了指挥佥事,古副千户升了千户,接管了靖远堡,樊副千户也升了千户,接管另一个千户所…

这些日子,军官们齐聚定辽前卫,每天大小酒宴不断,可卢梦生每天白天都要抽些时间回家几次,晚上也总是早早就回来了,“大家都知道我们一直没孩子,总算太太有了,正是高兴的时候,也明白我要回来看太太,便都不管我先离席。”

春花赞成,他们很快就要分开,她自然想和丈夫多在一起相处,“外面的酒席有什么好吃的,回家来我给我做菜。”

“太太做的菜我最爱吃了,不过,你现在可不能劳累。”

“没什么,你看陆太太她们,有了身子,还不是一样的做事?”话一出口,春花就后悔了。这次战争,靖远堡首当其冲,损失也最为惨重,文副千户没了,还有好几个百户也牺牲了,下面总旗、小旗和军士们为国捐躯的也不少,没有人肯告诉春花实情,而她也一直没去问。眼下,这句话一出,就把靖远堡的事情提了起来。

卢梦生明显停了一下说:“是啊。”

春花靠着他低声问:“告诉我,靖远堡的情况怎么样?”

“你就不要管这些了,好好养胎。”

“我没事的,我就是想知道大家怎么样了。”

卢梦生看着春花眼睛里的坚持,想了想告诉她说:“守城的时候,正军本就伤亡很大,加上后来出征时又有损失,只剩下一半人,余丁、妇人前后没了两百多人,几十个半大孩子也…还有很多人受伤,留下了残疾。”

陆总旗人没了,黄五娘扔下两个孩子再次回了娘家,陆太太也受了伤,一只胳膊中了箭,现在活动起来还不大灵活,但还是把那两个男孩抱过来养;文太太不只失去了丈夫,她的二儿子也在战场上去了,但她非常坚强,每天在千户所里忙上忙下,还大度地让家里的妾室自己选择,愿意守就陪着她,不愿意就把孩子留给她,她会给办嫁妆将妾室嫁出去;齐嫂很幸运,家里人只有受伤的,但她的亲家周百户没了…

千户所附近的民堡,大都被瓦刺人攻破了堡墙,除了逃到靖远堡里的幸运儿外,十不存一,还有很多人家都受到了灭门之灾;黄家屯因为靠着大山,瓦刺人来时大家都逃到了山上,损失是最小的;还有皇甫、陈、王三家的商堡,齐心协力,竟守住了堡城,虽然伤亡也不小,但毕竟保住了大多数的人,保住了家。

再有大黑和二黑,它们回堡城时,见堡城被瓦刺人围着,就在堡城外不停地叫,后来被瓦刺人射死了。

听着这些消息,就是努力克制,春花还是流泪不停。卢梦生和她相依在一起说:“这一场大胜,边城至少会安定几十年,所以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然后他又与春花商量说:“朝廷上虽然也有封赏抚恤,但我想把我们在靖远堡的一个庄子拿出来,用来供给堡里没了正军的人家,赡养老人,抚育孩子。”

“当然好,”春花一力赞成,“等你回堡城时,还可以把那些无人供养的老人、孩子、还有残疾了的人都带到定辽前卫来,以后,就由我们供养,我们将来去哪里,也可以带着大家。”

“我回堡城时会对大家说的,这些事情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前些天,牧场的管事来过,说牧场虽然损失不少,但瓦刺人退兵后,他们把牛羊什么的都拢了拢,收回来不少,那时我就告诉他给堡里财物损失大的人家每家送几头牛羊。”

太太这样做,卢梦生已经听到了,他虽然没回靖远堡,但与那边一直信息相通,“我已经知道了,做得好!”

“不管怎么样,我们夫妻还能在一起,就比很多人都幸福多了。”

卢梦生每天的酒席不断,他回家后与春花商量,“我也想摆几桌酒,请一请生死与共的兄弟们。”

“这自然是应该的,不只是好兄弟们,还有亲戚、朋友们,都一起请了。”春花也帮他计划,“我们定好日子,靖远楼二楼从中午起停业,只招待我们的客人,菜单也要拟好,一定要最上档次的。”

卢梦生很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定辽前卫,所以这次宴请,一定要非常重视,春花特别拿了一张纸,让卢梦生把一些事情记下来,以免忘记或出错,“只可惜我现在不方便,否则我就自己去靖远楼里安排了。”

“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卢梦生笑着说,不过心里也特别感动,只要是关系到自己的事情,太太总是尽心尽力帮着打点。

别人请客,卢梦生可以逃席,可自已请客,他只有一直在靖远楼里招呼着。从午时起就没回来。看着快到宵禁时分了,春花便催促范娘子赶紧回去,“梦生很快就能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范娘子不放心,要等卢梦生回来,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大门响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然后春花就听到有人在说:“卢兄,你得好好感谢我,小婶有了孩子都是我的功劳!”

这是温峻的声音,春花气得扬起了眉毛,什么自己怀孕,都是他的功劳!

“温同知喝多了,说胡话呢。”有人在打着圆场,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我一点也没喝多,就是我的功劳!”温同知的舌头都有些硬了,可偏不服气,继续大声说:“那天,我们回了定辽前卫,要不是我一人在军械所与他们交割军械,一定让卢兄回家看看小婶,小婶哪里会有孩子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 有人胡乱应着。

本来在一旁有些紧张的范娘子不禁笑出了声,“这温千户,都当了从三品的同知,还像个孩子似的胡闹!”

“等哪一天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一番!”春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然后就请范娘子帮她把茶送过去,本来她想自己去的,可是温同知的话,让她彻底无语,今晚她是决不会露面了!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西屋,春花听出了还有鲁指挥佥事、古千户、樊千户等人的声音。卢梦生抽身出来进东屋说:“你不要管我们,先睡吧。这几个人喝得高兴,便要在一起继续说话,温同知偏要到我们家里来,谁也拦不住他,就都陪着他过来了。”

范娘子也是一样的话,“他们要什么都有我,太太就不必管了,只管睡下。若是过了宵禁,我就在西屋里住。”

第二天,温千户宿醉还没醒,就被温太太找人将他弄回家,说是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温同知一走,春花觉得压力小多了,便起身帮着范娘子做了早餐给大家送去,与鲁指挥佥事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几天后,卢梦生回了靖远堡,于公于私都有很多事,但走前他仍说争取几天后就回来,然后到京城上任前的时间里就可以专心陪着春花了。

就在卢梦生走后第二天,常妈妈来了。

平常,常妈妈都会在七八月间来,春花见她今年提前到了,就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和卢梦生的消息。

靖远堡出事后,杨阁老当然第一时间能知道,他也不用特别打听女儿的消息,关于卢千户太太的事情,定辽前卫的指挥使已经上了折子,他的小女儿竟然骑着马闯过敌营将紧急军情送出瓦刺人包围的堡城,立下了大功。

杨松把消息告诉于夫人时,已经是打听到春花的伤情无碍之后了。而于夫人,听了这消息后马上就呆住了,然后就让杨松想办法把卢梦生调回京城,那样春花也就能回京。她实在吓坏了,不想让女儿住在那样一个充满着危险的地方。

但杨松却面带为难之色说,现在不行。于夫人又同琼花说,可琼花也是一样的说法,边镇正在战争中,在这时机,武将是不可能调回来的,只有等打完这一仗后再想办法。

然后,他们就得知皇上亲自点了卢梦生调任京卫指挥使司同知,于夫人和琼花就再次派出了常妈妈,她这次来要将三小姐接回京城。

常妈妈见了春花鼓起的肚子,高兴地马上合掌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可见是夫人的虔心到了!”又告诉春花,“夫人每天都要在观世音菩萨面前替小姐念一篇经文求子,老奴也跟着在一旁念米佛,放在每月的布施里。”

“大家待我都太好了,”春花坚决地说: “所以我更不能回京城了!”

她过去虽说是个大家小姐,并不常见外人,但无论出嫁前后,她也曾与京城的一些贵妇人打过交道。还有就是杨府里的下人,总会有人认出她的!

若是杨府的三小姐还活着,那会生起多少的事端!她是五品的诰命夫人,诈死埋名就是欺君大罪,郭家的人,哪里能放过逃出家中的媳妇?还有来自社会的舆论,哪一样都能将杨府带入一场麻烦中。

“三小姐,你出嫁八年了,就是离开京城已经六年了,相貌早就有了变化,没有几个人能真认出你。”常妈妈笑着说:“就是几年前老奴初见小姐时,要不是事先知道,也不敢直接相认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六年?春花计算了一下,没想到,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她揽镜自照,不觉得相貌有什么变化,可其实,当年离开京城前那个娇憨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少妇。而辽东粗犷的山水人情,不知不觉间改变着她的言行气质,让她已不是原来那个京城贵女了!

在常妈妈的提示下,想通了这些后,春花也有些意动。她也想重新在父亲母亲膝下承欢,想见到她的亲人,还想陪着卢梦生一起上任。

“三小姐,就说你的脚吧,原来可不是这样,就单这一点,京里的人谁敢认你呢?”常妈妈劝着她,“大小姐说,宋朝时有一位叫柔福的帝姬,被金人掳至北庭,事隔多年,重回朝廷时,就因为她的脚变成了大脚,很多人都不认她是帝姬呢。”

脚,春花看了看自己的一双脚,确实早就不是她出京城时的样子了。经过矫正和长时间的在外活动,她的脚外表看起来与正常的脚差不多,只是略略小一些,“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大小姐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要按大小姐的意思去做,一定没事的!”

看来大家对琼花都非常有信心,春花心里最后一丝的犹豫也没了,她欢呼一声,“那我就同你们一起回京城!”

下了决心后,再接下来的就是琐琐碎碎的布置了。春花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对她来讲长途跋涉并不是容易的事。常妈妈在竭力劝服春花回京后又迟疑起来,可这时,坚持回去的又是春花了,她一想通决定回京后就很急切,对家里的思念被压抑得太久,释放出来力量非常大。

常妈妈是个有着非常多的经历的老人,她小心谨慎地做了很多准备,以保证三小姐在路上万无一失。

就在卢梦生回来时,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卢梦生听到新的决定后,也是又高兴又担心。太太大约在年底生孩子,如果留在定辽前卫,生孩子的时候他恐怕是无法回来的。想着太太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而他却无法陪着,他心里不好受。如今一起去京城,他就能一直守在太太身边当然好。而担心的自然也是一样的,怕路上太过辛苦。

春花却肯定地说:“大家都说怀孕最需要注意的是前三个月,现在已经安全过去了,而且大家都说我的怀相非常好,出门没有问题的。我们出发后就慢慢走,若是来不及,或者我哪里不舒服,常妈妈陪着我,就在路上找个客栈休息,等好了再走,大不了二十天的路程,我们走上两个月!”

卢梦生便定了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出发,这样,他就有时间陪着太太一起进京。

一面将卢梦生从定辽前卫带回来的东西打理好,一面安排这边的生意,还有与亲友们道别,春花坐在炕上指挥,而卢梦生和常妈妈等人都忙得团团转。令春花欣慰的是,留儿竟然也能帮着打理些家务。

这次卢梦生回靖远堡,回来时就将留儿和陈妈、冬青一起带回来。同时还带来了十几个孩子了,都是这次战争中没了父母亲人的,以后这此孩子们都由卢梦生和春花抚养。这些孩子中最大的是小琴,最小的只有三岁,但好在春花与这些孩子们都相识,带他们也不是一件难事。

按卢梦生和春花的想法,对家里失去了顶门立户男人的老人、妇人、残疾人,他们也一样接过来,但这些成人们,却不愿意离开千户堡,离开他们逝去的亲人埋骨之处,大都留在卢家的田庄里过活,跟着过来的以孤儿们为主。

如今,陈妈、冬青是一定跟着春花回京城的,而事关留儿,卢梦生把鲁指挥佥事请到了家里,三人关在屋子里谈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由春花带着留儿进京,拜祭她的母亲,并在她再大一些的时候,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甚至大家还说好,如果鲁留儿有了合适的姻缘,就由春花做主。

原本确实只有卢梦生一人进京,现在变成了全家离开,春花每天都要见到好多人来同她道别,她也亲自出门去与很多一直照顾她的亲友熟人告辞。靖远堡太远,她无法回去,便托人给文太太、陆太太、齐太太…差不多整个千户所里的太太们,还有孩子们带了礼物,要知道,这一别,就不知有多长时间了。

卢梦生告诉温同知他要比原计划提前走一段时间,温同知听了后立刻就答应也早些出发,据他说,温太太急着要去京城,在家里一直闹个不休,她一直那样想往着京城,这还是第一次去呢。

七月初五,宜出行,一大早,几十辆车子离开了定辽前卫,与大家一一话别后,卢梦生骑马,春花坐车,他们与温氏夫妻一同向京城出发了。

这一路上,他们的速度不快,一早出发,到了正午时分,就近在驿堡或路台休息,下午天气凉爽些后再走上一段,晚上也早早歇下。就这样,过了十天才到了广宁府。

春花与卢梦生住到了三舅家,而温千户却坚持住了驿站。想到他所带的下人和车辆太多,卢梦生和春花也没有过多的邀请,三舅家的宅子虽然不小,但招待这样多的人还是很有困难。

虽说路上走得慢,卢梦生异常体贴,常妈妈细心照料,但春花还是很疲惫。他们决定在广宁府修整几天,恰好也有一些事情要办。

卢梦生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去医巫闾山神祠还愿,当初他和春花来求子,如今心想事成,一定要及时还愿。还有就是要到徐总兵、一些将军、参将和军官家中拜访,而这些人,也都纷纷给他和温同知下了贴子,对于即将到京城任京卫指挥司任同知的两位年轻军官,大家都很愿意与他们打下良好的关系。

男人们有活动,女们也是一样,春花派了常妈妈替她到这些人家告罪,用身子不适的原因推却了所有女眷的活动。徐家大太太和几位太太们知道她有了身孕后,便也不打扰她,只让家里的婆子来行礼慰问,送些药材、食物。这样,几天后,春花就养过来了。

这一天,春花和舅母、金花、铁花和锡花几个说着话,铜花两年前嫁了出去,随丈夫在卫所里,眼下三舅和舅母身边只有铁花和锡花了,但金花时常过来,与没出嫁没什么两样。

金花已经生了一个男孩,现在又怀了身孕,按当初的约定,这一胎如果是男孩,就给三舅和舅母继承香火,姓樊,所以三舅和舅母都对这一胎很关心。

两个孕妇月份相差不多,在一起就很有共同语言,这时候就看出身体好的优势了,金花依旧矫健,每日还要去酒店里转转,而广宁府的靖远楼,因为处在辽东总兵的驻地,生意非常好,收入是定辽前卫靖远楼的十倍,每年春花都能得到不少的分红,金花也靠着这家店攒了家底。春花的身子就要差一些了,何况她还在前不久受了箭伤,所以舅母对她比对金花还要照顾。

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轻松自在,卢梦生带着温同知回来了。温同知给舅母见过礼,便上前对春花深深地拜下去说:“本不该来打扰嫂夫人的,可是实在没办法,只得求到嫂夫人这里了。”

春花让卢梦生扶着站起来还礼,疑惑地问:“什么事情要这样郑重其事的?”

舅母见状,马上带着金花几个人告辞了,温同知便说:“求嫂夫人救安氏一命!”

原来,这次温同知进京,不只带着温太太,还带着安氏。一路上,温太太对安氏非打即骂,但她是主母,每次又都找了借口,温同知也不能每天都守着她们,于是便求到春花这里。

一路同行,这样的事情春花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温太太坐在车里时,让安氏同车伺侯,吃饭休息时也都要安氏一直跟着,有一点不对的地方便责骂,生气还让牛婆子打几下。安氏性子柔和,胆子也小,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没过几天,人明显瘦了不少。

可是春花哪里有什么立场去说呢?她最初是劝了几句,可是温太太马上把她顶了回来,妾室就应该在主母的手下过日子,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于是春花只能让人偷偷给安氏塞点吃的东西,听说安氏饭都吃不饱。而且就是这样,也要小心不能让温太太、牛婆子发现,否则安氏会更倒霉。

其实,安氏不过是温太太的出气筒,她与温同知的矛盾就都发泄在安氏身上。

“路上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春花叹了一口气说:“你待温太太好一点,她也就不会再生那么大的气,自然也会待安氏好一些。”

温同知也叹了口气,“我们怎么也说不到一起的,说上几句话就能吵起来。”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敢进安氏的房,就怕加剧矛盾。昨天温太太去拜山神,回驿站晚了,他就去了安氏屋里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温氏回来时恰好看到,当时就发作了,晚上让安氏伺侯她,就没上安氏合上一会儿眼,一早起来又说茶水太烫,把一杯茶都沷到了安氏身上,安氏身上都烫红了。

这些细节他怎么也没法说出来,可他真是没办法了。太太管理妾室,是天经地义的,他本不该插手,但如果他一直不管,安氏肯定活不长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春花虽然知道安氏受了虐待,但没想到这样严重,这次温同知虽然没说些什么,但若不是安氏的境遇非常糟,他不会来的。春花看了一眼卢梦生,知道他也动了侧隐之心,才将温同知带过来,便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吧,不要对温太太说来过这里,以后也少过来。”

然后让常妈妈去了温家下榻的驿站,“你去对温太太说,我想吃安氏在千户所里做的酸汤,请她借安氏到我这里住几天,帮我做酸汤。”

常妈妈去了后,过了一会儿,把安氏领回了来。同来的还有牛婆子,她给春花请了安说:“卢太太,我们太太说,让安氏教会卢太太这边的陈妈妈学会做酸汤,学会后,就让安氏回去,我们太太那里少不了要她伺侯。”

温太太不傻,她知道安氏曾伺侯过她养病,两人有些交情,猜到春花的意思。但她怀孕时,卢太太特别教了她家的厨师做菜,眼下不让安氏给卢太太做汤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安氏到了春花这里,春花让常妈妈把她带下去休息,并不用她做什么酸汤。

卢梦生告诉春花,“我管这事,一是却不过温同知的面子,还有一点就是想,怎么也是一条人命,就算是为我们的孩子积福了。”

春花也叹道:“当时我出来报信,受了伤,安氏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我很领她的情,能帮一把自然要帮的。”

“温太太也是不应该,虽说是妾室,可怎么也是一条人命,未免太过狠心了。”又说:“幸亏,胡家当年没看上我,否则我就得过上温同知那样的日子了。”

春花不完全同意,“温太太故然有错,可她虽然脾气大些,但并不是坏人。事情发展到了如此的地步,温同知的责任要比她大。是他先娶了温太太,不经温太太同意纳了安氏,又不能调节好她们的矛盾,才有眼下的事。要是你娶了胡小姐,就算不能情投意合,可也决不会闹成这样!”

“还有安氏,也不是没有过错的。温同知明明已经娶妻了,可她还是宁愿做外室,然后又没给温太太敬茶,就进了温家,说出去名不正,言不顺,温太太责骂她就是以这为借口。”

卢梦生听了太太的分析,见她非常肯定自己的人品,心里高兴,便笑着点头称是。

春花想他们要去京城了,于是就又多说了一些话。在她以前的圈子里,这样的事情非常多,很多男人看上了美貌的女人,只管想办法弄回家,而到了家里,就交给正室夫人。若正室夫人是个大度善良的,自然无事,若是正室厉害,收拾妾室的办法还不多!京城里每天都会有不少这样的女子直接或间接死于非命,官府根本就不会管。

温太太不算善良大度,但她并不是有心机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放在表面上。而真正有心机的女人,让所有的人,包括丈夫都觉得她大度善良,其实,暗地里害人,杀人不见血,那样才是最可怕的。

卢梦生听到太太给他讲了几件事,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和事!

春花有些低沉地说:“京城里处处繁荣,人物俊秀,热闹非凡,俗称首善之地,可那里同样是藏污纳垢最多的地方。我们到了那里,不可能不遇到一些糟心事,还是早做好准备才是。”

卢梦生想起了太太在郭家过的日子,再联想到安氏是个妾室,而刚刚自己帮着一个妾室说话,便马上讨好春花说:“当然太太说得对,家里不纳妾室最好,就像我们,只有开心事,没有糟心事。”

自从春花有了身孕,卢梦生非常怕春花心情不好,对她的关心更胜往昔。春花听他这样说,便放下了心事,笑着扑到他的怀里,用手点着他的嘴说:“嘴上抹了蜜了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甜的话呢?”

“有了你,我不只嘴上抹了蜜,心里也抹了蜜。”卢梦生也同春花笑闹,但却不敢动手动脚。

“你是不是很想?”春花心疼地问,把手伸进去帮他。卢梦生回到家里后,每天睡下时都要抱着她,但却没在一起过。

“是想,”卢梦生熄了灯烛,在春花身上到处亲吻、抚摸着,“不过,这样就很好了。”

听着他粗重的声音,春花不禁也动了情,“我们试一次?动作轻一些应该没事吧。”春花虽然在开放的社会生活过,不过她来这里时年纪不大,也没经历过这些,懂得并不比卢梦生多。

“不行!”卢梦生反对,他决不会因为一时的欢娱而对太太和孩子有点的伤害。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春花耳边说:“那次你亲了我那里一下,我感觉特别好,能不能再亲一下?”

春花想起了绮红老板给他们的绢画,羞得要命,但她还是照着做了,抚着卢梦生颤抖的身躯,感受着他的快乐兴奋,她也有了一样的感受。

夫妻之间感情好,闺房中的乐趣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还使他们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在广宁府休息了几天后,他们继续南行。

停车休息的时候,温太太笑着过来看卢太太。“卢太太的厨娘早学会酸汤了吧。我这就把安氏带回去,路上辛苦,孩子也一直闹着,我这里人手不大够。”

春花扶着常妈妈的手正在树下慢慢地走着,听温太太对自己说话,便笑着说“带着孩子出门就是不方便,我这边也带了几个孩子,让他们在一起玩一会儿,也就不会一直闹着大人了。”

说着便喊小琴和留儿过来陪温少爷玩一会儿。

温太太不为春花的话所动,她虽然还带着些笑容,但语气中还是多了些尖刻地说:“卢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一定是我家的温大人拜托了你,请你护着那个狐狸精,你受过那狐狸精的照料,又是个滥好人,只有答应了。可是这个酸汤,总不能一直做下去吧。”

春花顺着温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卢梦生和温峻正在远处看着卸马,而安氏与陈妈妈临时在路边架起了炉子,煮着一大锅酸汤,准备一会儿分给大家喝。春花一早特别吩咐让安氏穿了一件同陈妈妈差不多的衣服,什么首饰也没戴,看起来就像一个下人一样。

可这样,并不能让温太太满意,她要的是将安氏彻底踩到脚下。

“温太太是个聪明人,我是却不过情面,还安氏一个情。可是,”春花笑着,与温太太并肩向前走了几步,离开大家能听到她们说话的距离,“你越是这样对安氏,就越把温同知向安氏身边推。最后的结果,正与你所希望的相反。”

温太太怔了一下,她见了安氏就生气,只想狠狠地折磨她,但却没有想过这些,也没有人曾经告诉她这个道理。

春花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变了,知道这话说到她的心里去了,又进一步说:“而且,我们很快就要到京城了,那里勋贵人家,非常注重名声,温太太管理妾室是应该的,可路上有些不明白的人看到,会以为你善妒,传到京城里,名声可不好听。以后与京城的贵人们打交道,说不定就会受影响。”

温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

春花轻声细语地说着,“路上就让安氏在我这里帮陈妈妈做饭,我们这边的人多,孩子多,人手确实不够用,安氏也闲不着。而且你想,安氏在我这里,温同知肯定不能过来,你们夫妻二人,身边没了别人,不正好在一起说说话,把过去的矛盾放下,打算一下到了京城后的日子吗?”

春花把这两天她想好的理由一一摆出来对温太太说了,又详细地解释一番。这些理由都是实实在在的,还有常妈妈给她帮忙出的主意,可以说是真心为温太太好,当然也能帮安氏。

温太太没有什么朋友,在她的父亲和生母回京城后,她身边除了牛婆子等下人外,就没有人推心置腹的跟她说些什么。卢太太算得上她唯一一位能在一起说些话的人,所以她听了春花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我说的对不对,温太太自己想一想。” 春花看她动摇了,“你就先听我的,路上让安氏跟着我,到了京城,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就这样,春花将温太太安抚住了,把安氏留在了她这里。不过,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躲着温太太了,而温太太差不多天天都要到她这里来说一说话。

“听父亲说,我们南宁侯府占地三亩多,在京城的位置特别好,占了一整条的胡同儿,家里有什么事时,用锦幛将门前的那条街都封了,声势大得很。”温太太满脸的兴奋地说:“侯府正门平时不开,只有皇上亲临、祭祀、或者家里有大事时才打开,平常的人都不让靠近门前。府里平常只有侧门开着,但还是分成两样,有主子走的,还有专门给下人走的,都管得非常严。将来,你若是来看我,一定要先派下人传个话,否则进不来的。”

春花好脾气地答应着,“我若是要去看你,就让人先去找牛妈妈传话。”

“听说侯府里的花园是请非常有名气的大师指点建造的,里面亭台楼阁、流水小桥,景色不凡。到处都是奇花异草,仙鹤鸳鸯就在其间漫步游水。到时候,我让母亲给我布置一个花园里的院子,看看花,赏赏景,那样的日子,神仙也比不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以前春花总是觉得温太太最大的毛病是脾气大,所以与温同知相处不好,今天听了她这一番天真的谈话,才发现了温太太真正的问题。她一直把自己当成胡家的大小姐,亦或者侯门的千金,并没有把自己真正在融入到婚姻中,去做一个温太太。

抱着这种心态,温太太当然与温同知渐行渐远。春花想提醒她,让她赶紧从这个梦中醒过来,对于侯府,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侯府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而是她的娘家。这是时代的规则,出嫁了的女儿是不能长住娘家的,除非有特别的原因。可春花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温太太盼着这样的日子盼了多少年,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温太太一脸憧憬地接着说:“到了京城,我就要过着侯门千金的生活了,宝马香车,珠帘玉户…”

温太太说了半天,终于想起关心一下卢太太,“听说你在京城有个姑母,家境还不错?”

春花点点头。

“你姑母每年都遣人看你,又给你捎些东西,看来也会关照你的。”卢太太安慰她说:“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姑母也帮不了,就派人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毕竟我们都是从定辽前卫一起来的。”

“那个自然。”春花干巴巴地答应着。要是温太太知道她的姑母是阁老夫人,会不会大吃一惊?

晚上,她们分住在驿站的两个院子里,常妈妈一面给春花打着扇子,一面说:“那个温太太,一看就是外室养出来的,高门大户的规矩一点也不懂,只会白日做梦。”

她告诉春花,“南宁侯府的侯夫人姓卫,原来是江阴侯家的小姐,江阴侯府几代人追随皇上,是皇上的心腹。卫家习武之风非常之盛,很多小姐从小都充做男子养大,练功读书,杀伐决断,不亚于男子。”

“现任的侯夫人与我们家的夫人年纪差不多,治家是有名的严。家里上下人等,就没有敢在她面前多说一句话,南宁侯在夫人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胡指挥使不过是南宁侯的弟弟,卫夫人没把他们这一支分出去肯定是看在与侯爷是一母同胞的份上,可要是想更多的,卫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卫夫人最讨厌妾室,对妾室生的孩子从不假辞色。温太太的生母回了侯府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呢,哪里还能将她接到侯府,给她布置花园里的院子!”

“倒是三小姐,回家后就等着享福吧。我们家夫人,平时常去寻芳居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都放到里面,现在一定在家里吩咐人天天打扫,只等小姐回去住。”

“就算对外说我是表小姐,可是长住在杨府里合适吗?”春花还是第一次听到于夫人要将她接回家到寻芳居住的事情,“再说,我有了身孕,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不能在娘家啊?”

按这里的习俗,孩子是不能在娘家生的,所以春花才有此问。

“夫人这时候应该也接到我们的信了,知道三小姐有了身子。”常妈妈笃定地说:“夫人早说了舍不得三小姐出去住,对外面就说是喜欢表小姐,留在身边。要是知道小姐有身子,会更喜欢。我看夫人一定会让三小姐先在寻芳居里住上一段日子,姑爷在这时候把宅子准备好。等到小姐快生了,再同姑爷一起搬过去。等做了满月,正好再回娘家住上几个月!”

孩子满月后,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也是这时的习俗。看着常妈妈喜悦的脸,春花心里的喜悦也泛了起来,于夫人对她的疼爱温暖着她的心。

卢梦生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满面笑容的太太,“有什么好事,这样的开心?”

春花便与常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刚刚的话对他说了,又问:“梦生,你会同意吧。”

卢梦生自然会同意,太太从出嫁起,离开家已经八年了,特别是到了辽东镇,就没再与父母相见过。眼下岳母的心情他能了解,“岳母让我们先过去住,是体贴我们。否则一到京城,我们就得住客栈,还要急着找房子。住到岳家,我就可以慢慢地挑个合适的宅子,布置好了,等太太快生了时搬回去。”

见常妈妈打来了水,卢梦生就帮春花洗澡,一面听她讲着杨府事情,“寻芳居的景色特别好,站在楼上,能看到整个花园,夏天里还特别凉爽。杨府的花园不太大,但是每一处都是用心琢磨的,站在哪里看,前面都是一幅极美的风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