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也说:“这样的东西你应该留着传给后代才对。”

春花笑着说:“还有呢,再说我最喜欢的是那块蓝宝石,这两样适合母亲和大姐。”

母亲和大姐特别关心春花,春花也是一样,她们都明白春花的心意,便不再客气,而是高兴地佩戴上。

第二天一早,泰宁侯派了管事和几辆车来,而杨府的人送走了卢梦生和春花,除了没有花轿和迎亲的仪仗,别的还真与娶亲差不多,十几辆车把春花和卢梦生带到了泰宁侯府。

泰宁侯府一片喜气洋洋,侯爷认回早年失散了的儿子,今天这个儿子就会回府里认祖归宗了。又正赶上国丧结束,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老夫人一早就吩咐下人将侯府上上下下整理一新,厨房备下酒宴,今天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顾侯府上一家人都坐在老夫人福寿堂里,又不停地派下人到门前打探,看看新认回家的人到了没有。

就在众人的期盼中,卢梦生――从现在起应改称顾梦生了,他骑着马,陪着坐在马车里的春花、留儿等到了泰宁侯府。

从正门前下了车,一个相貌清秀的二十多岁青年带着三四个年纪小些的青少年,还有几个再小些的男孩,并十来个管家模样的人在门前迎着他们入了府,口中均称哥哥、嫂子,不用说是泰宁侯的子侄们。

卢梦生扶着春花,也笑着打着招呼,春花感到他的行动要比平时僵硬多了,她自己也一样,面对着这样的热情,她努力地展示着笑容,留儿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大门,最后终于到了顾家人齐聚的福寿堂,宽敞的屋子正中坐着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老太太,身穿朱红寿字纹缂丝通袖袄,头上带镶珍珠的抹额,插几只象牙簪子,精神矍烁,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泰宁侯坐在老夫人的一侧,见顾梦生与春花进来,便嘴角含笑地说:“母亲,这就是梦生和媳妇了。”又对梦生和春花说:“这是你们的祖母,给祖母行礼吧。”

顾梦生与春花携手跪了下来,还没拜下去,老夫人已经叫人道:“赶紧将梦生媳妇扶起来,看样子没两个月就要生了,可要小心些。”

马上,几个媳妇上来扶住春花,只让她福了一福,顾梦生自己行了礼,两夫妻站在一起,又给泰宁侯行礼,泰宁侯夫人病了没过来。然后就是泰宁侯的弟弟二老爷和二太太,眼下因为老夫人还在,并没分府出去。

与长辈们见过了礼,顾梦生唤过留儿来,说:“这是鲁留儿,我的养女,给曾祖母、祖父、祖母、叔祖父、叔祖母见礼。”

留儿乖巧地给大家行了礼。

福寿堂里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落到了春花身上,在明朝,再嫁的妇人不少,带着女儿再嫁也很寻常,还有人带着儿子再嫁的。不过,那都在平民百姓家,而达官贵人中就非常少见了。眼下的这种寂静更像是一种无声地批判,但春花仍旧镇静自若地站在梦生身边,而刚刚行过礼的留儿也站起来与他们在一起,诺大的厅中,他们三人就像一个小小的孤岛,被茫茫大海包围了。

泰宁侯打破了这种僵局,他指着梦生说:“小一辈里梦生是最大的,你们都叫哥哥。”

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少男少女上来叫梦生哥哥,□□花嫂子,留儿又给叔叔、姑姑们行了礼。

春花知道了带人接他们入府的青年在泰宁侯府孙辈中排行第二,是泰宁侯的同胞弟弟二老爷的嫡长子顾东城,大家都叫他二爷,他成亲几年了,娶的是江阴侯家的嫡女,也是泰宁侯老夫人的侄孙女,正是搀扶春花的几个媳妇之一。大爷就是死去了的世子,三爷是泰宁侯的嫡二子,也成了亲,娶的是襄阳侯家的嫡女,也是泰宁侯夫人的外甥女,不过今天他没有露面。

四爷、五爷是泰宁侯的庶出三子、四子,六爷是二老爷所出,今年都十几岁,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出嫁,三小姐是泰宁侯的庶出女儿,今年十四,四小姐是二老爷的嫡出小姐,十三岁,再以下还有几个幼的弟弟妹妹们因为人数众多,不能完全记住。

二奶奶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儿,一个几个月大的儿子,因为太小没抱过来,三奶奶膝下尚虚。

府上还住着一位姑奶奶,是泰宁侯的妹妹,带着孩子到京城国子监读书,还有老夫人的一房远亲,丁忧期满后到京城谋职位,现在都寄住在侯府。

至于那群在下面打帘子、递送东西、穿得花枝招展的姨娘通房们,根本就不在认亲的范围内。

真是一个大家族,几十个主子都见一面,每人问了声安就用了半个多时辰。

认了亲后,男人们去了外院,留下女人和孩子们。

大家围着老夫人团团坐下,春花拉着留儿在下首落了了座。就听老夫人问她,祖籍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春花就按琼花的说辞一一说了,又说:“我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姑母派人找到了我。”

大家都很好奇地问她在辽东镇那边的生活。对于这些七嘴八舌的问话,春花便一一笑着答了。

“在那偏僻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也真不容易!”老夫人叹了口气说:“进了侯府,就是一家人,缺什么东西只管找二奶奶和三奶奶要,如今她们俩管着府里的事。”

“少不得要麻烦两位了。”春花站起来点了点头,客气地说。

二奶奶和三奶奶分坐在老夫人的左右,也都赶紧起身笑着对春花说:“只要侯府里有的,嫂子只管吩咐!”

“把我给梦生媳妇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老夫人吩咐说。

早有丫头们捧出东西来,老夫人一件件指着让春花看,“这几件首饰,是我年轻时戴的,给你拿去用吧;这些锦缎,你们裁衣服穿;这几样都是药材,外面不一定能买得着这样好的,你有了身子,一定能用得到;这一千两银子,你收着慢慢用。”又拿起一个金锁递给留儿,“这是给你的。”

春花带着留儿笑着谢了老夫人,“老太太的慈心孙媳妇领了,东西孙媳妇留下用,只是这银子就不必了。”

“老太太的好东西多着呢,我们哪一房都得过,嫂子只管收下。”二奶奶笑着对春花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侯爷新认的儿子是从辽东镇来的,按说那个地方荒凉贫苦,这个嫂子也是小家子出身,怎么看到这些东西并不动心呢?

她再次细细地打着春花的衣饰。大红缂丝衣裙是新做的,因为怀着身孕,这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还真舍得这样好的料子。珍珠头面上的珠子都有莲子大小,颗颗圆润光泽,裙边没有系玉佩,而是别出心裁地用珍珠和丝绦打了络子,络在最中间的一颗珠子比龙眼还大,尤其地耀眼。

这样的东西在侯府也不算什么,自己也能拿着出来,刚一见面时自己以为她不过是从于夫人那里得了些好东西而已,可是嫂子穿起来能够压得住,还是让自己有些吃惊。

三奶奶心里想的也差不多,可她们更吃惊地还在后面。

春花推让不过,便将银子收下了,长者赐,不可辞。她笑着示意彩霞,将一个锦盒捧给老夫人,“这是梦生得先帝赏赐的东西,孝敬老夫人。”

老夫人让二奶奶接过来打开,锦盒中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黄晶,在金黄缎子的衬托下光彩夺目,满屋子的人都被晃花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样的东西侯府也找不出几个相比美的,连老夫人都怔了一下,“果然是御赏之物,你们有心了。”

“梦生军功所得,自然要孝敬祖母。”昨晚春花和梦生在一起为侯府的人准备礼品,别人都好说,就是侯夫人,也因为她从没有抚养过梦生,而不必特别上心。只是老夫人和侯爷,是梦生的亲祖母和亲爹,一定不能轻忽。

卢梦生军功所得的东西,他们自然有资格用。于是春花挑出这块黄晶来孝敬老夫人,而卢梦生则挑了两匹好马孝敬父亲。

“虽说这东西难得,可也没什么稀奇。”三奶奶笑着说:“我娘家有一块完全透明的晶石,比这一个还大一些,见了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二奶奶也赶紧说:“我娘家的宝贝也不少,当年破了元蒙的帝都时,洪武帝高兴,大赏众将,我曾祖父就在其中,这些事情老太太最清楚了!”

对于这样的话,春花从来不会去反驳,她和梦生孝敬老人是出于本心,并不想与谁攀比,她只是笑着听听。

但正是她这样的气度,反倒让老夫人又多看了她几眼,这个孙媳妇可不简单!

二太太突然问:“听说于夫人给侄媳妇添妆了?”

“是。”春花笑着答。于夫人给侄女添妆的事是公开的,但比不了出嫁时大张旗鼓,所以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侯府的人倒是知道了,但没有人太在意,眼下二太太先想通了,春花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穷困。

于是二太太问道:“于夫人一向大方,给娘家侄女的添妆一定不会少,不知添了些什么?”

春花大约地说了说,侯府里的人面上淡淡的,其实都在心里吸了一口冷气,这些太太奶奶们的嫁妆自然不少,但听了这个数目还是又羡慕又嫉妒。

可这不算什么,春花又笑着说:“梦生和我也有些产业,有酒店、畜群、还有专门生产辽东特产庄子,我带了些东西分给大家。若是喜欢哪样,只管到我这里取。以后我还打算在京城开专门卖这些东西的铺子,那时候就更方便了。”

说着让人把送给大家的皮毛、毛毯、肉干、野味等东西拿出来分给大家。

不是春花想炫富,而是她必须先将他们的家产分说明白。现在不说清,进了侯府几年后,可能就说不清了。梦生对亲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想亲近,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而侯府里的人未尝不是这样。若是将来再有了财物上的纠纷,那可十分不必要。

在这一方面,梦生和春花的想法一致,除了孝敬老人以外,其余的,他们不想与侯府搅在一起,而将来,他们也不想分得侯府的一文钱。当然他们也有不同的观点,那就是春花认为他们的财产是夫妻共有的,而梦生认为那都是太太的嫁妆,就是他挣到的,那也已经送给太太了!

老夫人很快就明白这个孙媳妇没说出来的话了,于夫人给的添妆当然算是嫁妆,但是梦生原来的家产,自然算顾家的。侯府富贵荣华,当然不会贪小夫妻的东西,甚至将来,老夫人早就打算好了,也会分给梦生一些家产,毕竟是顾家的血脉。

“你们年纪不大,又在辽东那个穷乡僻壤,能有多少产业?”老夫人笑了,把自己的意思透出来些,“以后在京城开什么铺子,我给你们拿本钱。”

“老太太赏我们的不少了,做生意的本钱就不敢再领。”春花笑道:“我们的产业里面还有别人的股,怎样投资开新店,大家都有约定。”

听着这样的拒绝,老夫人心生不快,这是不想要侯府的东西了!

侯府有多富贵,大约梦生和他媳妇并不知道,老夫人未免有些后悔今天她出手有些轻了,竟没压过小辈的孝敬。可她又分明感觉到孙媳妇就是知道侯府的富贵,也不会改变态度的。她想说几句责备的话,可想了想竟无话可说,孙子和孙媳妇所作所为没什么错的。

老夫人便问:“给梦生收拾的折柳院里都妥当了?让梦生和媳妇先回去整理一下,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

三奶奶赶紧上前说:“早就准备好了,一早孙媳妇和二嫂还亲自去看了,屋子里还干净,从库房里挑的东西也摆好了,又拔了几个婆子专门管洒扫,几个丫头随身使唤。”

又笑着拉着春花的手,语气也与刚刚有些不同了,“嫂子是杨阁老夫人的嫡亲侄女儿,于家富贵,到了我们侯府,可别嫌我们。屋子是我收拾的,若是哪里不好,只管叫人找我改了就是。”

春花笑着答道:“我从边城来,本就没什么见识,弟妹出身侯府,家学渊博,想来房子一定收拾得极雅致,我先谢过弟妹了。”又向站在一旁微笑不语的二奶奶点头称谢。

春花在几个管事娘子的带领下去了为他们准备的院子。院子位于侯府的西北方向,离开福寿堂后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京城内的宅院,面积都有限,这样远的距离,一定是侯府的边缘地带了。后来,春花才知道,这个院子原来是老侯爷为了安置一个爱妾特别从侯府中隔出去的,直接对外开门,与府内有角门相通。后来老侯爷没了,那爱妾被殉了葬,院子就一直空着,这次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按一般的习惯,建筑中轴线上住的是最重要的人物,而住得越偏的往往就是偏支、庶支。给梦生和自己安排的这个院子,清楚地表明侯府对他们的态度。

穿过角门,绕过东耳房旁的小路,就进了院子,春花走了一遍,细看之下。院落不小,与房屋同时隔出来的还有一小片花园,几处小院,几十间房子。还有单独的书房和会客厅,原本与外面相通,但现在大门已经封死了,所以形成了卢梦生要去书房反倒要从内院穿过去的格局。

虽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但整个院子确实经过认真打扫,整洁清静,又熏了地龙,透着温暖舒适,屋子里摆放着成套的红木家俱,墙上挂着的昭君出塞图,炕上放的刺绣炕屏、插着鲜花的美人耸肩瓶,还有一件件的日常用品,样样精美。

泰宁侯府虽然把他们安排到了最偏远的位置,但在物质上对他们并不小气。

从杨府拉来的东西正在卸车,陈妈妈和冬青带着大家收拾。

春花先将住的地方分配好,这是最急需解决的问题,不止他们,就是侯府派过来的下人也带来了包袱等着她的分派:她们夫妻自然住正院,留儿与小琴带着冬青和几个丫环住东侧的小院,常妈妈带着婆子们住在东厢房,丫环们住西厢房。

顾梦生和春花商量后,把从定辽前卫带来的孤儿们,都送到新房子那里,带进侯府实在是不方便。好在前些时候也打算搬过去,不仅房屋都收拾好,还专门请了老师,把冬青拨过去管事。又把住在皇太子所赐房子里的军士们也都搬到那边的外院。只有小琴,就如亲人一样,春花便将她带在身边,什么都和留儿一样。

住的地方定了下来,院子里堆放的东西很快少了下去,大家把各自的物品收走了。剩下的就放进后罩房,折柳院恢复了井然有序。

顾梦生也从外面回来了,春花便与他坐在福寿堂的椅子上,让常妈妈带着顾家的下人来拜见。

两个大丫环一个叫玉簪,温柔敦厚,一个玉兰,相貌俏丽,给顾梦生和春花行了礼,春花让彩霞给她们俩一人拿了二两银子打赏,两人接过去谢恩后,便起身叫了几个小丫头和婆子进来行礼。

可以说,从到了泰宁侯府后,对他们的接待是热情而又得体的,甚至规格很高,但眼下,却有了一点的漏洞。

“等一下,”春花轻笑了一声说:“侯府和我的规矩不大一样。在我这里,不是所有的下人都能进正屋的,你们少不得随着我一一改过来。”

玉簪和玉兰立刻满面通红,其实,哪一个大户人家都是这样,主人的屋子只有脸面的丫环仆妇能进得去,而差一些的,只能在外面侍候。就是在下人中,也是分三六九等,比如管洒扫的婆子,哪里能进太太奶奶的屋里呢!她们俩人赶紧请罪说:“奴婢疏忽了,请奶奶饶过这一次。”

疏忽是不可能的,春花一点也不信规矩森严的侯府大丫环连这些都会疏忽。自己明明让常妈妈带着她们来行礼,结果,她们就越过常妈妈安排人进自己屋子。也许她们认为自己不懂这些而想试探,也许她们想打下这样的一个底子,将来拿捏起自己来也方便。

其实进不进屋子并不是重要的事,可是春花的屋子不想让侯府的下人随便进,而侯府的丫头想替她管院子里的人和事,她必须反驳。

要知道春花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她的身子只能是一天天重起来,管起事来也会越发吃力。可这也正是春花要一次将这些人都管起来的原因。

“你们都是侯府派来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春花笑道:“不过,这规矩还是得学学。我院子里的事情都由常妈妈管着,你们以后做什么都听常妈妈安排。这几天,你们俩人也先不要上来伺候,让常妈妈先带着你们,待学好规矩后再说。”

“少奶奶,”玉兰还想辩解一番,“我们是二奶奶三奶奶安排到折柳院的,还请少奶奶给我们一个体面。”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春花笑着看向常妈妈,而常妈妈嘴唇早就一动一动的,要不是三小姐事先吩咐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她早就上前把这两个闹事的毛丫头骂上一顿了。不说别的,敢和主子顶嘴,就该拉出去打。

但如今她们毕竟刚进侯府,还是要掌握好分寸的,常妈妈见春花的眼色,就上前一步说:“正是二奶奶三奶奶的人,我们奶奶才格外给脸面,非但一声也不责骂,还让你们好好学规矩再上来伺候。但再给脸面,也不能让下人越过主子去,那可就乱了伦常了!就象你们现在,主子已经发话了,可你们还敢反驳,这可是杨府从来没有的事!”

在阁老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妈妈,还不是几句话就能将这两个毛丫头说得无言相对?

玉兰和玉簪不敢再顶嘴,玉簪便与玉兰行礼说:“谢谢少奶奶宽宏大量,奴婢们一定会好好学规矩,早些回来伺候同知大人和少奶奶。”

玉簪和玉兰下去了,常妈妈让其余的下人们在外面行了礼,又一人赏了一串制钱。

再接着的分工就由常妈妈带着彩霞她们安排了,由于玉兰和玉簪的例子,折柳院里的下人们收起了轻视的心,倒是进行得非常顺利。

常妈妈把侯府里和春花带来的下人们混在一起,分成了两班,分别负责传话、取送东西、打水、清扫、看门等活,让彩影、彩云各领一班。常妈妈带彩霞和彩虹在春花身边,又分了几个下人跟着宝萧宝笙伺候留儿和小琴。而陈妈妈,本来是厨娘,常妈妈的打算是让她在倒座里设个小厨房,当然不能这样说,设小厨房是要当家夫人同意的。但弄个炭炉子,自己熬点粥、做个汤,炖点补品,哪个院子里都有,算不得什么。

春花在折柳院定下了规则后,就由顾梦生扶着回了内室躺下来,屋子里所有的用品包括床柜台椅、摆设帏幔等都换成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顾梦生靠着床头坐着陪她,低声问:“用这样吗?”

春花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然爱洁,但在千户所时,他们的屋子里随便人进出,就是有些不大懂事的孩子们过来玩闹弄脏了,她也不介意,只是晚上铺床时重新换上干净被褥而已。如今她到了顾侯府上,反倒异常讲究,不但东西全部都换了,而且对侯府的大丫头也不假辞色,与她平时与人为善的处事风格正相反。

琼花的话,春花并没有对梦生说,毕竟是他的宗族亲人,这些扑风捉影的传说,他不只难接受,而且还会堵在心里,于是她只说:“你知道侯府的世子没了,新的世子还没有请封的事吗?”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卢梦生毕竟是男人,在外面少不了与人来往,这些事情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但他回侯府并不是为了这个,“我会自己努力上进,让你过好日子的,但侯府的东西我们不要。”

春花懂得梦生的骄傲,不管怎么样,他的母亲和他已经被侯府抛弃过,他是不会再回来从这些人手中讨要什么的。侯爵之位虽然高高在上,荣华富贵,顾梦生靠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但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很多,而且还能努力去争取更多的,也不必把侯爵放在心上。

“我懂你,但你虽然不想,别人未必相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春花靠紧了他说:“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怕,我不想孩子有一点的事。”

顾梦生本来不以为意,刚刚他为了太太的面子,什么也没说,可听了太太的话,他也认真起来了。虽然并不相信有人会做过格的事,但太太和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沉吟了一下说:“要么,我们把侯府的下人都送回去,只用自己的人,若是不够,再从外面挑几个。”

“这可不行,你不懂宅院里面的事。”春花告诉他,“我给玉簪和玉兰没脸,是有理由的,侯府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若是把人送回去,那就违了侯爷、老夫人的意,就会有人说我们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会这样吗?”顾梦生迟疑着说,“我们愿意用自己的旧人,有什么不妥的!”

春花看他不太相信,知道他一点也不懂内宅的争斗,说:“你只冷眼看些日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梦生对太太的话还是信服的,他不再纠结这些,却担心起来,“你的肚子这样大了,偏到了这里还一点也不省心。”

“常妈妈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什么事都有她张罗,我也累不着。只是,”春花也坐了起来,正色对卢梦生说:“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府里的丫头们,你可要离她们远一些。”

“哈哈哈,”梦生大笑起来,“你不放心我?”

“哪里是不放心你,”春花一点也不笑,“你想想,满府里这么多的丫头,有小心思的不在少数,能算计的男人却不多。你怎么也是个从三品的武官,又年轻英武,你没看见玉兰和玉簪的眼光总落在你身上吗?”

“你说我年轻英武?”顾梦生这几天难得地从心里笑了出来。

看着高兴的顾梦生,春花本想与他逗笑几句,可她只笑了笑就提不起劲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当然了。”

面对悒悒然的春花,顾梦生真的担心了,“宝宝,你放心吧,我哪个也不要,只要你。”

顾梦生不懂,侯府把玉兰和玉簪两个丫头放在他们院子里,也就是把这两个大丫头给顾梦生了,这也是通常的习俗,男人院子里的大丫环往往都会收房。而玉兰和玉簪相貌出众,放在他们院子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说实在的,刚刚春花发作她们也是有一点的嫉妒心在里面。

可这样明显的事情摆在眼前,顾梦生竟然像个瞎子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春花真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又一想顾梦生从小到现在,哪里接触过这些?杨府里的下人也不少,但杨家人哪里会给暂住的表姑奶奶添堵,家规又严,所以顾梦生一直也没遇到什么事,他不懂也是正常的。

看春花不吭声,顾梦生真有些急了,太太的肚子这样大了,还要担心自己,他心疼极了,赶紧哄着她说:“你不是说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吗?我们发了誓言,再不会变心的!”

春花也知道自己因为再次进了侯府,就有些不好的联想,心里才不舒服的,见顾梦生体贴地哄着自己高兴,便也转了过来,笑着说:“今天的核桃还没吃呢,晚上有家宴,回来一定晚,还不如现在吃了,赶紧给我拿来服伺我吃了,我便信了你。”

“你现在心里不痛快,别吃了积食,还是等一会儿再吃吧。”

“我没事了,正好吃点东西垫垫。”春花想坐起来,便把手伸给顾梦生,“扶我起来。”

现在她要起来,若不要别人相帮,还真要费点力气。春花便笑着嘟囔,“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大乌龟,自己翻不了身的大乌龟。”

顾梦生一面小心扶起春花,帮她穿好鞋子,扶着她的手出了内间,一面说:“我看倒有些像山里的黑熊,肚子很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我有那么黑那么笨吗?”春花拍打着他的手,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顾梦生看太太这样说,就知道她心情已经好了,与她笑闹着,将一块核桃细细剥了薄皮,塞进了她的嘴里。春花也拿了一块让顾梦生吃,两人肉麻一番,才将核桃吃完。

然后他们在小院里走上几圈,不用问也明白这个院子为什么叫折柳院了,院子里有好几株合抱粗的老柳树,应该是建侯府之前就有的,只不过现在到了初冬,柳叶已经掉光了,没有万条绿丝垂下的景色。

中午侯府里送来的饭菜很丰盛,菜品中规中矩,就是怀了身孕的妇人吃也很适宜,春花吃了饭就睡了个午觉。虽然说在有规矩的大家庭里不许昼寝,但怀了身孕就不必顾及这些。她醒来时,卢梦生还在看书,两人换了衣服,带了留儿向福寿堂里走去,晚上的家宴摆在那里。

泰宁侯封侯建府不过两代几十年,圣眷却极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只看晚宴的准备,春花觉得侯府里的富贵不亚于杨家,而且更多了勋贵们特有的骄奢。

福寿堂的花厅里每人面前的小几上摆着炉瓶三事儿,熏着香料,还有描花金边瓷壶和同样花色的瓷杯,攒盒装的各种果品已经摆放整齐。待大家按着顺序就座,从小割烧鹅起,菜品如流水般地摆了上来,而花厅外面正对着的戏台上,唱起了满床笏。

这个典故说的是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做高官的七子八婿皆来祝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象牙床的故事,最为热闹喜庆,喻意着家门福禄昌盛、富贵寿考。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春花品着菜,看着戏,心里想的却是,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就说眼前座位的安排,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点。

女眷们所在的地方与男人们用屏风隔开,占了半个花厅。老夫人坐在上首中间,侯夫人病着没来,二太太坐在下首,接着是暂住娘家的大姑奶奶。到了孙辈,就出现了尴尬,顾梦生显然是最大的,但是如果他的太太排在孙辈中的第一个,应该是很多人不想见到的情景。

于是,二奶奶、三奶奶就坐在了老夫人的一左一右,看起来就是老夫人喜欢的孙媳妇伺侯着老人,每人面前摆着与其他孙辈数量相同的案几,但大小和标准又有不同。在通常的情况,坐在老人身边的孙辈多是养在身边的孙子孙女,可如今泰宁侯府上这样安排也没什么。

宴席刚开没多久,二太太就站起来给老夫人敬酒,她提起壶站起来,除了老夫人外,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二奶奶和三奶奶倒没站,而是跪在老夫人身边捧杯。接着是大姑奶奶敬酒,只有老夫人和二太太没动。

接着泰宁侯转过屏风,带着弟弟儿子侄子们也过来给老夫人添酒。于是所有的人又都站了起来,二老爷执壶,二太太上前亲自捧杯。

老夫人接了杯子一口饮了,笑着说:“你们爷们自去吃酒看戏,别再过来了,我带着你们的媳妇们和女孩子们也乐一乐,你们一过来她们倒拘谨了。”

泰宁侯行了礼笑着说:“母亲只是偏疼媳妇、孙媳妇和女孩子们!”

老夫人笑道:“我不偏疼她们,倒偏疼你们不成?”说着又赶泰宁侯走,“赶紧过去吧,不要吃太多酒!”

泰宁侯转过屏风过去了,三奶奶捧着酒杯笑着说:“老夫人对媳妇们最宽和,孙媳先给老夫人添寿。”

老夫人笑着接过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放下了,接着二奶奶也捧起了酒壶给老夫人添福,这次老夫人却给面子的慢慢都喝了。

春花已经看明白了,二奶奶和三奶奶间明显是在争抢,三奶奶就是连敬酒都要抢先,但二奶奶要大度一些,起码脸上不带来出来。老夫人的态度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对二奶奶更喜欢些,这也可以理解,二奶奶毕竟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内宅的争斗就是这样,无聊得很。

戏班的班主捧着戏单子请大家点戏,泰宁侯自然请老夫人点,就有管事媳妇把戏单子捧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笑着说:“梦生媳妇是新来的,点几出好戏我们听。”

春花听到老夫人点到了自己,赶紧笑着站起来,十分推让,“我从边城来,哪里知道戏班擅长什么,哪个角扮得好?若是胡乱点了,反倒是笑话儿,还不如求老夫人点几出好的,我也跟着学学。”

“梦生媳妇的嘴真巧!”老夫人笑着说:“我老天拨地的,哪里会点什么好的,就让戏班子拣拿手的唱几出。”

因府里少奶奶只有三个,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经敬过了酒,春花待一折戏完了时候,从下面伺侯的丫头手中接过了酒壶,叫了留儿说:“母亲身子重,留儿替我给曾祖母、祖母和婶娘们行礼奉酒。”

留儿从下面的席面上站了起来,与春花一同走到前面,春花添酒,留儿捧杯跪下,先将酒杯奉与老夫人,然后是侯夫人、二太太。最后,留儿将春花送回了座位,自己接过酒壶,替二奶奶、三奶奶添了酒,并没有忘了几个姑姑和小叔叔――小些的男孩子也都与女眷们在一起。

看着留儿大方得体的动作,春花暗暗点了点头,在杨家这些日子,留儿又有了进步,她没有被也满眼的富贵荣华迷失了心。

接着又一轮的添酒,春花看到三奶奶还是抢到二奶奶前面,而她自己,仍然落在最后。待管事媳妇们将果馅汤圆、红豆粥等送到时,春花恰好离得最近,只得站起来先接了装着汤圆的托盘。

可春花并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等二奶奶三奶奶过来,将装了汤圆的托盘递给了先到了的三奶奶,然后转身从管事媳妇手里接了粥,递给了二奶奶,自己后退了一步,看着二奶奶和三奶奶捧给老夫人。

这时她分明觉得屋子里的女眷们都在看着她。从让她点戏起,老夫人给了她机会,她本可以就势上前去奉承,讨好老夫人,可她没有那样做。

很明显,泰宁侯府里老夫人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就是泰宁侯这个手握重权的侯爷,对老夫人也是敬重听从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孝道。

老夫人在老侯爷还只是一员普通将领时以侯府千金的身份下嫁,靖难期间老侯爷随皇上征战,她在京城与当时的燕王妃徐氏交好,亲手做军衣劳军,为老侯爷封侯立下汗马功劳。她并不是一般内宅的老太太,而是对侯府的事情有着深刻影响的人物。

侯夫人以及二太太对老夫人极为恭敬,二奶奶和三奶奶就更加地表面化的争夺老夫人的欢心。

她们是要为自己的丈夫争泰宁侯府的世子位!

三爷做为泰宁侯唯一的嫡子,本应顺理成章地请封世子,可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于是二爷做为目前侯府的孙辈中的第一人,又是嫡出,也有了心思。想来四爷五爷六爷,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顾梦生回归顾家后,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争爵位。先不论婆婆与泰宁侯的往事,顾梦生是侯府里的长子是肯定的,而且他最主要的优势是靠自己打下的军功。别的不说,只凭借他当年救过皇太子,泰宁侯若是为他请封世子,皇上决不会驳回。

可是春花那天问了他,得了他一句与他无关的回答,他们就已经定下了原则,不去争这个世子这位。

于是春花凡事向后退一步,表明了顾梦生的意思。她传出的信息这些人精们自然马上接收到了,大家看她的目光又有些变了,顾梦生若想争,还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