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生心里疑惑起来,祖母难道知道江阴侯府的少爷身子不好?那怎么还能将三小姐许过去,他看向老夫人说:“让他到府里来,见一面不就知道怎么样了!”

泰宁侯也说:“来看一眼也能放心。”

“我兄弟前些天有些不舒服,家里就想给他冲冲喜。”二奶奶避重就轻地说:“等成了亲,三朝回门就能见到了。”

“那时候不都晚了吗?”春花马上说。

“他身子虚来不了。”老夫人直接承认了,“侄子和侄媳亲自过来求的。他们夫妻实在是心痛这个小儿子,虽然身子差点,但也想娶个差不多的大家小姐,就看上了我们家的三丫头了。三丫头嫁过去,他们家一定会感激涕零,我们府里将来有什么事,江阴侯府总不会忘了这份情。”

老夫人用手指着泰宁侯、顾梦生还有在屋子里的二爷、四爷说:“我是为了你们好,在外面做事,多一个强有力的援手。”

泰宁侯想了想只好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想来江阴侯府也亏待不了她。”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靠本事赢得功名利禄,难道靠妹妹吗?”顾梦生了解大家得知江阴侯府的公子有病后还是要将三小姐嫁过去,失望后就是气恼,“只有实在吃不上饭的人家才卖儿卖女呢!”

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你,你,你这个不孝的!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泰宁侯赶紧上前劝慰老夫人,“母亲,梦生从小在外面长大,不懂这里面的事情,我们好好对他说。”

又指着顾梦生说:“你赶紧给祖母请罪。”

顾梦生也很坚持,“妹妹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面跳。”

“啪”的一声脆响,四爷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与祖母对着干,忘了手中还握着茶杯。此时见大家都看向他,满脸通红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一拍桌子,“明天就叫官媒来,把亲事定下!”

顾梦生也站了起来,“我就是去求皇上,也不能让妹妹嫁给一个病人!”

以顾梦生与皇上的关系,他确实能求来一份赐婚。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有问题,三小姐本来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若是得了赐婚,里面一定会有内幕的,然后很快就会有人打听,结果很多事就不一定能瞒得住,那时大家还不知会怎么想泰宁侯府呢。

老夫人虽然同意把三小姐嫁到江阴侯府里,便她也不愿意三小姐嫁给一个病人的消息到处传扬,那样会让侯府失了面子。

“祖母和哥哥别为了我兄弟的事生气,亲事还没定下来,大家慢慢商量。”二奶奶赶紧出面打圆场说:“要我说,这祖孙俩的脾气是一样的,说说话就钻到了牛角尖里了。”

她上前坐到老夫人身边,替老夫人锤着背腿说:“祖母,其实昨天你不是也嫌我兄弟身子弱,还说要打听更好的。今天怎么就非要定下来呢?还不是被气着了,一句话跟一句话的说到了这里!”

二奶奶审时度势,知道亲事成不了,马上用几句话就将场面圆了过来,将矛头指向了顾梦生,说他气着了老夫人。春花很气愤,她正要反驳回去,顾梦生却说:“既然是祖母本来没想将妹妹许给病人,我弄错了,给祖母赔罪。”说着行了一礼。

顾梦生还是念及祖母是长辈,宁可自己让一步。确实,谁能愿意与长辈们发生冲突呢?

从听顾梦生说出来要去求皇上起,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已经左右不了三小姐的亲事了,她看了看顾梦生,无奈地说:“我是为了你们好啊!”

大家都笑着说:“祖母,我们都知道。”

泰宁侯也笑着答应,大家就说笑起来,福寿堂气氛慢慢好了。

老夫人看了看春花说:“这门亲事既然是你们夫妻一力赞成,那就让梦生媳妇帮着张罗张罗吧。”

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让春花帮着管家事了,她一直想把春花控制在手里,每天围在她面前,可每次春花都想办法拒绝。眼下,事关三小姐的亲事,她不好反驳,正在为难的时候,侯夫人突然说话了,“梦生媳妇孩子小,又有自己的事情忙,不如让小四媳妇张罗三丫头的亲事,也给二媳妇分担些家事。”

老夫人愿意春花参与管家,就是二奶奶也不反对,因为她们都知道爵位是不可能传给顾梦生的。但四奶奶嘛,她一直虎视眈眈地想抢管家权,四爷也一心想着爵位,这样的人老夫人和二奶奶都防着呢。

但侯夫人竟然能替四奶奶说话,大家都有些吃惊。就是春花也莫明其妙,她经过观察,清楚地发现了侯夫人每次病倒的时间,那就是泰宁侯的庶子女们有好事的时候。她会病重,不能参加这些活动。例如顾梦生回侯府、给阿瓦办洗三满月、还有四少爷成亲等等。

如今为什么要一反常态呢帮着庶子媳妇呢?

侯夫人虽然总病着,但她的话还是需要重视的。

二奶奶不好说什么,老夫人反对,“小四媳妇还是太小了,在娘家也没学过什么,恐怕管不好。”

侯夫人也不全是装病,她身子确实不大好,说起话来底气不足,她慢声细语地说:“母亲,小四媳妇虽然小点,也没管过家,不过有我呢,有事就让她问我。”

侯府的家事,侯夫人帮着指导,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了,泰宁侯看到夫人对庶子媳妇关切,也一力地赞成,“就让小四媳妇学学吧。”

老夫人只有点了头,一旁的春花庆幸不已。

春花回去后细想,自然明白了这后面的原因,今天的分歧后,侯府的权利分配已经有了新的格局。前阶段三奶奶退出,侯府内已经是二房一支独大。大房的孙辈再次参与到家事中,而侯夫人站在了四奶奶的后面,说明大房不可能放弃爵位,已经卷土重来。

然后她隐隐地感到梦生和自己被人算计了,利用他们夫妻的善良,去挑战老夫人的权威,为大房出头。只看得宜最多的是谁,那这个局就是谁布的。春花看向四奶奶,她正惶恐地听着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吩咐,又诚恳地表态,“我还小,祖母和母亲一定多教我。”

春花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想,“幸亏梦生不想要爵位,也不想与侯府搅在一起,否则自己不一定是这些人的对手呢!”

三小姐的亲事很顺利地订了下来,订亲的程序一样样地走过,官媒往来办理,婚期就定在今年底。

邓夫人拿出了两万两银子下聘,以武成侯府的实力,绝对是尽了全力,显得极其重视这门亲事。泰宁侯府除了将聘礼全部做为嫁妆外,还拿出了三万两置办了各色东西,三小姐的嫁妆共有五万两左右。泰宁侯府富贵,就是庶女也一样能十里红妆出门。

眨眼间,进入了初秋时节,气候十分宜人。侯府里请了工匠,做些入冬前的修缮事务。春花正屋里南窗的窗棂有一处被虫蛀了,也在修缮的范围。

听下人传话说工匠们要进来了,春花是女眷,要回避的,她便对顾梦生说:“三小姐的婚期定了下来,你又难得在家,我们不如趁这时候把给她的添妆送去。”

顾梦生也笑着说好,“刚刚我问过,说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换好窗子,我们送过东西后就在园子里逛逛再回来,阿瓦正好也要睡了。”

进侯府快一年了,他们每天都要从花园里穿过到福寿堂请安,但若说逛园子,还真是第一次。

春花笑着跟在抱着阿瓦的顾梦生一旁进了园子。侯府花园里景致极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遍布,尤其在小湖边,摆着很多嶙峋多姿的太湖石,只将这些石头运到京城,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从这里,就可以想见当初建园子时的花费一定非常巨大。

沿着小湖走过去,转过一座菊花嶂,就到了三小姐的院子前,春花曾同四奶奶来过两次。

三小姐笑着将他们迎入屋内,奉了茶,春花见屋子摆着一个大绣架,上面绷着正红的锦缎,知道她一定正在绣嫁妆,也知道顾梦生不好多坐,就让人拿出一个小匣子说:“里面是两件首饰,给你做添妆吧。”

三小姐接了,看看左右,下人都已经出去,自己跪了下来,“那天若是没有哥哥嫂子,我…”。

江阴侯三子病死的消息前两天传了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他有病了,但会这么快就离世还是令人大吃一惊。

若是三小姐真与他订亲,要么守望门寡,要么出家,就是最好的情景,也要过几年才能悄悄嫁出去,而且也只能远嫁到差得多的人家里。

春花拉起了三小姐,“这是你自己的福气,只盼着你以后更好。”而顾梦生也说了几句让她好好过日子的话,两人就离开了。三小姐的亲事他们管对了,否则三小姐这辈子就是个悲剧。

江阴侯三子的消息让老夫人和泰宁侯也都沉默下来,就是他们也没想到江阴侯三子的身子能这样差。

二奶奶丢了面子,又心痛弟弟,常回娘家守灵,人也很快憔悴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四奶奶就在这时脱颖而出,她将三小姐成亲的各项事宜打理得条理分明,很快她就在侯夫人的支持下分担了一些家事。百忙中她依然时常到春花这里嘘寒问暖,成了侯府里最活跃的人。

侯府里的四小姐也订了亲,男方就是曾经打扰过三小姐的安公子,而五爷六爷也说着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一天,四奶奶来访,笑着告诉春花,“母亲说过几天南宁侯府老夫人过寿,她带着我去。”

南宁侯府老夫人是泰宁侯老夫人的妹妹,也是温太太娘家的大伯母,春花也会参加这场寿宴。随着顾梦生地位的提高,她的应酬也多了起来。差不多的事情,她都会接到一份帖子。就是老夫人出门,也时常会在带着二奶奶之余加上她。

春花便笑着说:“我们一起去好了。”

侯夫人不大喜欢出门,如今为了一个庶子的媳妇竟然肯出门应酬,真不知四奶奶怎么将侯夫人这个一点也不肯为庶出子女出力的人扭过来的。

“嫂子,到时候你一定提点着我。”四奶奶有些紧张地说。

“其实没什么,我们跟在长辈后面行礼就行,遇到熟人就打个招呼,然后就是看戏吃饭。”春花笑着说:“四奶奶这样的聪明人,还用为这样的小事担心?”

“嫂子,你不要笑话我了,”四奶奶笑着,像明媚的春光,“我哪里有什么见识啊!”

人就是这样,四奶奶在泰宁侯府里不愿意提及她的出身,但在春花面前就不在意了,毕竟顾梦生是从外面认回来的私生子子,身份还不如庶出的呢,而春花这个二嫁的寡妇出身就更是一般了。

果然,在南宁侯老夫人的寿宴时,老夫人与侯夫人等长辈都在戏台下面的正厅里坐下了,四奶奶一直跟在春花的后面,亦步亦趋的到了偏厅找个了座位,而二奶奶因为为弟弟服丧而没有出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唱的是什么戏,有个小丫头过来向她说:“温太太找少奶奶过去说话。”

春花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看到温太太在一根大柱子后露出脸来向她点头,就与四奶奶说了一声,挪到了被那柱子挡住的一处座位上,这里是最偏僻的地方,没有别人。温太太拿出一个小银锞子打发走了小丫头,问她道:“顾少奶奶,温大人还好吧?”

听着温太太怯生生的问话,春花无限的感慨。

温峻他不只不参加外面的活动,而且他的长女出生、洗三、满月他都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操办任何的仪式。而那个叫碧月的丫头也生了个儿子,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与安氏一起有孕的,却保住了孩子,不过也一样没得到温峻一点关切。

春花想温峻一定明白了安氏之死的一些内幕,温太太虽然有坏心,但她也是被人骗了,她的嫡母和碧月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他什么也不说,就是一声不吭地躺在折柳院里。温太太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的面,今天的寿筵,他作为胡家的女婿自然也来捧场,但却没进内院。

“温大人很好,只是不喜与人来往,就是我也好多天没见到他了。”春花就低声把温峻的日常生活向温太太描述一番。想了想她又问:“要么哪天有空时你去我那里坐坐,顺便看看温大人?”

“不,”温太太怕了温峻,她曾去求过父亲,让他出面帮忙,可是父亲却一味地指责她,让她去求温峻原谅;她想找姨娘帮忙,可姨娘还自顾不暇呢;至于嫡母,她就是再蠢,也知道了这件事就是嫡母在害她,就因为姨娘和自己在定辽前卫时过得太好,忽视了对嫡母的礼节,又将父亲在定辽前卫的积蓄都当成自己的嫁妆等陈年往事。温太太只好对春花说:“儿子应该启蒙了,请顾少奶奶有空替我在温大人面前提一句。”

春花只得应了。这时她也想到刚刚在大厅里,看到赵姨娘穿着一身青衣在胡三太太身后侍立,听说南宁侯府就是这样的规矩,就是生子的姨娘也与寻常侍婢一样,一点额外的体面都没有。

想当年在定辽前卫时,大家都称赵姨娘为夫人,对她同正室夫人一样尊重。还有温太太,所有的人都羡慕讨好她,如今真是天差地别的变化。

春花就是因为安氏的事情已经不打算与温太太来往了,看到如今的温太太母女也不禁有了同情心。可她又能帮得了什么忙呢?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有些走错的路有机会重走,有些根本就没有改错的可能了。

前面戏台上热闹非凡,而她们面前的柱子虽然不能屏蔽住声声欢唱,但却隔住了那喜庆的气氛。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温太太突然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一直在定辽前卫呢!”

刚进泰宁侯府的时候,春花也这样想过,但现在她却不再这样认为了。在哪里都有烦恼,也都有欢乐,她劝道:“还是自己想开些。”

“我当年要是听父亲的,嫁给卢总旗该有多好!”温太太又梦呓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春花不反驳她,也不再去劝她了。

没多久,四奶奶让丫环过来叫她,“张太太等好几位太太在找少奶奶呢。”春花就势离开了温太太。

四奶奶很快就成功地打入了勋贵的社交圈子,她本来就惯会看人眼色,讨人喜欢,侯夫人又肯带着她,为她打通了条条路径。慢慢地,泰宁侯府出门应酬也少不了她。

在这个秋天里,春花也频繁地出门参加各种的活动。成亲、祝寿、赏花…种种的活动层出不穷,大明的高层随着两年两次的帝位更替有了不少变化,这些活动不仅是娱乐,也是织就新的关系网。

有一次春花还遇到了刘指挥佥事。当然这根本不是巧遇,而是他专门在花园里等自己,毕竟在忠勇侯府,刘指挥佥事的家里,他安排这点事也没什么难的。听到刘指挥佥事笑着行礼说:“顾少奶奶,好巧啊!”

春花一点也没吃惊,回了一礼也说:“还真是巧。”

春花听顾梦生说过刘指挥佥事的情况,他们都是来自定辽前卫,肯定要时常来往。听说他调回京城还是做着指挥佥事,与在定辽前卫时一样,对仕途并不很热衷,很享受京城里的繁荣与奢华。

听春花在巧上加了重音,刘指挥佥事笑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再见于娘子一面,总想看看于娘子成了顾少奶奶是什么样子。”

春花听了这样无聊的回答,就不肯再理他,转身离开。

刘指挥佥事在后面赶紧说:“顾少奶奶,我有事情对你说。”

春花停了脚步,刘指挥佥事走上前小声说:“倚红老板前些天路过京城,我们见了一面,还谈起了你。”

刘指挥佥事孤身一人,春花身边也只带了两三个下人,都是她的心腹,春花便关心地问出了声,“她回江南了?”

“哦,你也知道她要回江南?”

春花想起了好心肠的倚红老板,并不肯回答刘指挥佥事的问话,而是反问道:“她很好吧?”

“很好,把倚红院卖了,手里握着些银子回故乡养老。” 刘指挥佥事说:“我又送了些程仪,想来总够她过完下半辈子了。”

春花想说,为什么不通知她一下呢,她也想送些程仪,可是她也明白,如今的顾少奶奶与倚红老板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见倚红老板,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又马上把这一点点的惆怅放下了,变成了祝福,“但愿倚红老板的下半生过得宁静愉快。”

刘指挥佥事替倚红老板回答说:“放心吧。”

路在自己脚下,倚红老板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应该积累了足够的智慧,规划好她的下半生。

很快,差不多在京的所有侯府春花都去过了,当然,她也重新踏进了武成侯府的大门。

邓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她,笑着与她和四奶奶打招呼,“亲家少奶奶们,我们府里简陋,莫要笑话。”

武成侯府请客,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没有出面,只派了她们两个出来。

春花和四奶奶笑着客气两句,见谢氏和雪花都没有出来,不禁有些疑惑。不过,她也不可能去问,见四奶奶正与几位夫人谈得投机,春花悄悄退出来向戏台走去。

“亲家少奶奶,”邓夫人不知从哪里过来挽着她的手悄悄说:“继母婆婆和新五奶奶都病了,不能出来招呼客人,我带你到处看看。”

春花倒不信她们能这样巧都病了,但看不到这两个人,她心情还是很好。而跟着邓夫人在侯府里转了一圈,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侯府里变化非常大,春花简直认不出这个她曾住过一年多的地方了。她随着邓夫人的指引看过去,原来萧条的空地如今变成了一片片整齐的果园、田地,种得最多的是成片的红玫瑰。

艳红的玫瑰如同一片火一样,把侯府点缀得生机盎然。“这是今年最后一季花了,宴客后就要采下来送到桃花面制胭脂。”

“你真行,”春花佩服地看向邓夫人,又指着眼前的玫瑰问:“我想要一束花行吗?”玫瑰的原产地之一就是中国,但这时的人们并没有特别喜欢这种花。

邓夫人笑着说:“若是喜欢随便采,只是上面有刺,小心不要扎到手。”

正是因为有刺,玫瑰才能成为爱情的象征呢!

晚上的时候,春花捧了一大束玫瑰回了家。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春花的应酬多,顾梦生的应酬更多,沐休日不用说了,比上衙的日子还忙,就是平时,他回来也越来越晚了。随着太子登了基,顾梦生马上就由太子器重的人变成了皇帝器重的人,这种变化可是非常巨大的。

太子器重的人,风险很大,只看历史上出事的太子有多少,就能想到会有更多太子器重的人跟着倒霉,一年前杨阁老也曾小心地提醒顾梦生要低调。可随着皇上的更替,顾梦生眼下的情况变了。主动与他结交了的人很多,而顾梦生也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

“男人在外面总要大气些,家里的进项不少,你与朋友们在一起时多请几次没什么。” 春花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她总是提醒小武出门时多带些银子。

对顾梦生的面子,春花看得很重,但她也经常嘱咐他:“不许喝太多酒。”

顾梦生虽然答应着,可有时也难免要喝多一些。

这天,小武扶着醉熏熏地顾梦生回来了,一进内院就问道:“少奶奶呢?”

小琴正在院子里闲坐,看到他们站起来帮着他扶着顾梦生向屋子里走去,又说:“少奶奶与留儿抱着阿瓦在小花园里逛,让我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春花的屋子小武时常进来,他便扶着顾梦生进了正屋,见屋里没有下人,就扶着顾梦生躺到了床上,对小琴说:“你去叫嫂子回来,给大哥擦擦,秋老虎又发威了,热得很,我们都出了一身的汗。”

小琴却说:“这些事情就都交给我吧,你不必管了,自己回去擦擦汗吧。”

小武出了内院,见一个军士捧着顾梦生出去吃酒时换下的官服在内院门口等着,忙又接过来送进内院。正屋里地上摆着一盆水,小琴坐在床边,一只手拿着布巾,一只手正在拉着顾梦生的胳膊,说:“大哥,你转过来,我替你把衣服脱了,擦擦汗!”

顾梦生面向里面躺着,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小武上前将小琴拉出门去,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要不要脸!”

虽然跟大哥间像亲兄妹似的,扶一把拉一下都没什么,但解衣服可是过分了!而且,以小武对顾梦生的了解,他一定是醒了,才特别转过去说什么也不动。喝多了不等于什么也不知道,要是现在来一个瓦刺人,大哥动起手来肯定没问题,只是因为是小琴,不肯给她没脸罢了!

小琴呜呜地哭了起来。

“嫂子对我们兄妹多好,你竟想对不起她!”小武说完后感觉院子里进了人,他一扭头,就看见抱着睡着了的阿瓦回来的春花站在院门口,后面跟着常妈妈、彩霞和奶妈等几个下人。瞬间,他的脸涨得通红,拉着小琴说:“你跟我一起离开侯府。”

春花听了半句话,看到院子里她留下来等顾梦生的下人一个也没有,再想到小琴说有事先回自己院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将阿瓦交给常妈妈说:“先带阿瓦去厢房里睡。”

自己上前说小武,“你怎么能打妹妹呢?”

小武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说:“嫂子,你让我带妹妹走吧。”

春花拿下小武拉住小琴的手,推了他一下说:“小武,你先回去,我与小琴说说话。”

说着拉小琴进正屋,打起帘子见顾梦生正躺在床上睡着,便又转到了西屋,让小琴坐在自己身边,看她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又赶紧让人拿帕子沾了凉水给她敷上。

然后遣了人问道:“小琴,你喜欢大哥?”

小琴捂着半边脸,呜呜的哭声变大了,过了半晌才收住了哭声大声说:“我喜欢大哥,从小的时候就喜欢!”

在勇子、小武和小琴三个孩子最凄惨的时候,是顾梦生对他们伸出了援手,有酒鬼父亲作对比,顾梦生这个保护住他们的大哥一定是懦弱的小琴心中的英雄,每一个女孩都会有一个英雄梦,她从小就喜欢大哥也是正常的。

可是小琴掩饰得那样好,春花一点也没发现。她细想起来,若说有点异常,也就是最近,小琴突然特别喜欢打扮,做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还添了些首饰。

衣服料子和首饰都是老夫人赏的!

春花忽地明白了。最近,老夫人常找小琴陪着她为的是什么!

没有老夫人的错误引导,小琴会把对顾大哥的爱慕一直保持在正常的范围,这并不要紧。就是嫁了人,保持对能够信得过的大哥的爱慕也没有什么错,这种爱慕其实更是一种敬仰和依靠,比亲生的妹妹对哥哥的爱差不了多少。

可是现在小琴的爱慕变了味。

春花示意小琴擦了擦脸,问道:“老夫人让你给大哥做妾?”

小琴点着头说:“老夫人说我本来就应该以身相报大哥对我们兄妹的好。她还说,只要我尊重嫂子,嫂子会容下我的。若是嫂子不肯容,就让我一直用心服侍嫂子,最后嫂子一定会被感动的。”

看着理所当然地说着这样的话,甚至还有想说服自己的打算的小琴,春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小琴,如今竟这样能言善辩了。

春花在心里佩服着老夫人的能力,小琴这样一个老实的孩子都能让她挑动成功,自己还真大意了,不过春花一定要将小琴的观念扭转过来,

“如果大哥真要你以身相报,他还是那个关心爱护你们的大哥吗?他关心你们为的是你们的报答吗?”春花一连串地问下来,“而你呢,想报答大哥,可是有没有想到你这样是把自己的感情当成物品了?我觉得你本来对大哥的喜欢是真絷的、是高洁的,如果你成了大哥的妾室,就变为庸俗肮脏了!”

小琴被说得愣住了,她流着泪看着春花说:“我是真喜欢大哥,我愿意给大哥做妾,我也会好好伺侯嫂子的。”

“我知道,我想老夫人一定告诉你,男人就应该纳妾,纳了你一定比外面的好,你还能帮着我照顾大哥,用心侍候我。而且老夫人还会说,你一定要主动些,生米成了熟饭,事情就好办了,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对不对?”

看小琴低下了头,但却并没有服气。世情就是这样,加上老夫人的蛊惑,小琴没那么容易转过弯来。

春花又说:“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大哥我还很清楚,他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决不会纳妾的。而且他若是真的要纳妾,就是不喜欢我了。小琴,你想不想你大哥只喜欢你,不喜欢我了呢?”

“不,不,我不想。”小琴又哭了起来,“不过,我是真喜欢大哥!”

春花看着哭得肝肠肠寸断的小琴,心里的火慢慢消了,想了想说:“你还小,说了这么多道理很难全明白,我给你讲一个我和你大哥的事吧。”

“我认识你大哥后,就喜欢他了。”春花回想起顾梦生被她笑得不会走路了,一头跳到河里的情景,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可是到了定辽前卫,舅母告诉我你大哥要与指挥使家的小姐相看,你大哥也很满意这门亲事,而且娶指挥使家的小姐对你大哥非常有帮助。我就没露出一句喜欢你大哥的话,而是想,我一定帮助你大哥相看成功,主动陪着舅母去给他买布料做衣服,又拿出自己的玉容膏助他尽快消了脸上的疤。”

“其实这之前因为他不小心撕坏了我的衣服,已经答应要娶我了。可是,他那时并不喜欢我,我就没答应。”

“后来,你大哥真心喜欢我了,我才答应嫁给他。”春花笑着说:“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让他快乐才对。你想想,你硬是把生米煮成熟饭,你大哥会快乐吗?你愿意让他一直不快乐吗?”

“不,我不愿意。”小琴停住了哭声,她没想到原来大哥和嫂子之间还有这样的经历,疑惑地问:“嫂子,那要是大哥当时和指挥使家的小姐相看成了呢?你怎么办呢?”

“我就祝福他们一直幸福。”春花笑着说:“把自己的喜欢收藏起来,等遇到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再拿出来。”

小琴想起嫂子以前也告诉过她,“要好好挑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人成亲。”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起来,“我,我…”

春花拍拍她说:“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些道理你慢慢想,一定会想通的。因为我知道小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小琴走了,常妈妈悄悄进来,“防这个防那个的,没想到这孩子有了外心,老奴竟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