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摆摆手:“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莲儿这才道:“姑娘既要出头,倒不如拿个主意让老爷高兴,老爷一高兴,姑娘的想头,也就望得见了。”

月桂咬着牙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些我岂会不知,只竹院那贱人跟红棉这小娼,妇里外联合,竟把老爷哄的五迷三道,莫说我,便大姨娘能如何,还不是干看着。”

莲儿小声道:“奴婢可是听说兰院里新买来个会弹月琴的丫头,模样儿颇为出挑,想来若不是有别的想头,何必买这样的丫头进来。”

月桂哼了一声:“大姨娘倒真使的出来,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别说会弹月琴,便是爬上老爷的床又如何,前头兰院那贱丫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说着,看向莲儿的表情有些疑心:“你莫非也想我跟大姨娘学?”

莲儿下意识缩了缩:“大姨娘这个法子也不过是跟着三姨娘学的,老爷的性子,姑娘又不是不知,这头一回新鲜,二一回,恐就没用了,得想个别的法儿。”

月桂见她不是想毛遂自荐,脸色才缓了缓:“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

莲儿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碟子:“奴婢说句实话,姑娘别恼,便姑娘帮着谋了差事,恐您娘家的哥嫂也指望不上,若将来有个不好,怕还要连累姑娘,倒不如作罢,让那柳大娘继续管着外厨房,她有这个手艺,若给些好处,让她做些新鲜吃食,姑娘给老爷送过去,若老爷喜欢,自然会想着姑娘的好。”

月桂眼睛一亮:“倒是这个理儿,只不过,就凭这一样点心,也不能认定柳婆子就有好手艺啊,你要知道咱们大老爷最是讲究人,于吃食上更是如此,需的稳妥些才好。”略想了想:“这么着,一会儿你再去外厨房跑一趟,底细问问那柳婆子,看看她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假的。”

莲儿忙道:“何必如此麻烦,便问了也不切实,不如吩咐她再做一样点心来,咱们试试她,岂不好,只那外厨房没什么油水,柳婆子便有好手艺,恐也弄不来好东西。”

月桂:“这有什么难的,有了钱还怕没好东西,你去先拿一串钱与她,也别说是给她买材料的,只说是我给她的赏钱,再让她给我做一样点心,想她断不会推辞。”

莲儿虽觉一串钱少了些,可想到姑娘抠门的性子,这一串钱估摸也得心疼些日子呢,哪还能多,好在就做一样点心,也算过得去眼儿,便忙着去了。

柳大娘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莲儿就去而复返了,心里直打鼓,暗道,莫非刚那点心不合心意,找茬儿来了。

正想着怎么应付,莲儿却已笑眯眯的开口了:“大娘,我们姑娘说刚才的白玉卷合胃口,想劳烦大娘再做一样点心。”

见柳大娘一脸为难,莲儿把钱拿了出来:“这些钱大娘拿着,是我们姑娘给大娘的赏钱,虽不多,大娘也别推辞才好。”

柳大娘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让安然丫头做的白玉卷勾起馋虫来了,这还真是件好事儿,只要用得着自己,想来就不会再挤兑自己,更何况,还有赏钱,虽说得踅摸材料,可只要有钱,什么没有,自己那些大厨房里的老姐们儿,给了好处,弄些东西还不简单,倒是安然丫头成不成?转念一想,既能做出白玉卷,再做一样儿应不难,想到此,满口应下。

等莲儿一走便来寻安然商量,见这么会儿功夫,便把厨房收拾的妥帖干净,不禁暗暗点头,这个勤快利落劲儿,就跟前头那懒丫头两样儿,拉着她:“想来刚外头我跟莲儿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这事儿若成了,是条财路,咱们娘俩也不用虚头巴脑的,虽说在府里能混上吃穿,可手里没钱,也甭想舒坦,咱这外厨房没什么油水,若能寻条赚钱的道,往后也就不用愁了。”

说着,把那串钱拿了出来:“这么着,往后你出手艺,我寻东西,得的好处咱娘俩五五分。”不由分说分了一半钱,塞到了安然手里。

虽说安然想赎身 ,却也没瞧上这点儿钱,一个是差的太远,二一个,她之前的人缘太差,也需要打点打点,让自己目前的处境略好些。

想到此,把钱塞回到柳大娘手里:“这个钱劳烦大娘帮我置办些酒菜,等晚上忙活完了,安然想请外厨房的几位大娘一起坐坐,您瞧成不成?”

柳大娘心里暗暗点头,这倒真是个明白丫头,之前若如此,哪会受这些罪啊,笑着点点头:“这有不成的,菜就不用了,随便拾掇几个也就是了,你放心,那几个婆娘都是馋酒的鬼,只有酒便足了,这些你不用管,我自会料理,先把眼前的事儿支应过去要紧,需要什么你赶紧跟我说,我好去寻了来。”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用了,刚那糯米粉跟豆沙馅还剩了些,再寻些芝麻,做炸麻枣正恰好。”

第 4 章 卤猪脚

炸麻枣的做法跟白玉卷差不多,区别只是白玉卷要蒸,而炸麻枣是油炸。把水,糖放在一起煮开,入糯米粉,细精面,烫熟,扣倒在案板上,加入些许猪油,揉成纯滑面团,再搓成长条,分成若干小面团,压薄,包入豆沙馅料,成形后裹上芝麻,入油锅炸至金黄便成了。

面案上的活儿虽精细,炸麻枣对于安然这样的大厨来说,也算简单,这还是手边儿家伙什儿不顺手,灶台,火,油还罢了,这刀真有够钝。

从她第一天跟着爷爷学做菜,爷爷就告诉她,刀对于一个厨师来说相当于剑客手中的剑,尤为重要,想做一个好厨师,先要有一把趁手的刀,并不是贵就是好刀,要用心才成。

自己现代的那把刀,从选基料到成型,开刃,都是爷爷手把手带着自己完成的,当把刀握在手里的时候,感觉就像自己新生的孩子,而随着使用熟悉,会变成相伴一生的伙伴,朋友。这种亲近的感觉,不可宣之于口,只能用心去体会。

自己忽然跑到了这里,变成了这里的安然,自己的刀就不用想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寻一把趁手的,至于这把刀,一会儿寻块磨刀石磨一下,勉强凑合着用吧,好在这里是外厨房,做的都是下人吃的大锅饭,也不会讲究刀工。

安然刚炸好麻枣,柳大娘就极有眼色的递了个盘子过来:“安然丫头,你瞧这个盘子成不?”

是一个极素净的碟子,并无花俏的缠枝纹路,或者福禄寿等常见的团花字样,只是瓷本身的淡青色,虽做工有些粗燥,也算素雅,遂点点头:“柳大娘这个碟子选的好,正趁这道点心。”

柳大娘顿时欢喜的眉飞色舞:“安然丫头,不是大娘跟你吹牛,如今是不得闲功夫了,大娘在家做姑娘那会儿,我们家几个姊妹里,数着我最会配色,举凡打个络子,绣个花,什么样儿的底儿配什么样儿的绣线,她们都照着我得样儿学呢。”

安然抿着嘴笑了笑:“怪不得大娘会挑碟子,当真有见识。”

柳大娘顿觉脸上十二分有光彩,这两样点心做下来,柳大娘是打心眼里头服了安然,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死了一回,却长了做菜的本事,可柳大娘也瞧得出,这丫头做菜的手艺那绝对不一般,虽说是两样点心,可那手法,气场,就是一位真真儿的大厨也不过如此了,能得这么位有本事的大厨夸一句,怎能不高兴。

笑着就要把炸好的麻枣往碟子里装,安然忙伸手拦住她:“且慢,大娘可有白宣纸?”

柳大娘摇摇头:“咱们这也不是书房,哪来的白宣纸,而且,那东西贵着呢,寻常人家都使不起,咱们这儿倒是有糊窗户的,开春的时候留了些,不知成不成。”

安然点点头,聊胜于无,总好过没有吧。

柳大娘忙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摞窗户纸进来,安然笑道:“用不了这么多。”挑了中间一张,还算平整细白的,比着碟子裁了个圆,折起来,寻了剪子来,咔嚓咔嚓剪了几下,打开,便是一个镂空的花样儿。

柳大娘不禁笑道:“这窗花倒是剪的巧,只不过用白纸剪花,可不大吉利,倒是做什么用啊?”

安然把剪好的纸垫在碟子里,方把炸好的麻枣马码放在上面:“这麻枣是入油炸的点心,即便沥了油,难免也会残留着一些,垫上这个,能吸去渗出的油,瞧着利落,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太过油腻。”

柳大娘直咂舌:“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倒是让我老婆子长了见识。”说着,瞥见安然脸色不好忙道:“这几日天不亮你就起来干活,今儿又忙活了大半天,瞧熬得,眼下都见了黑青,快回屋睡一觉去吧,你交代大娘的事儿,也放心,大娘一准给你办好,等你睡醒了,咱们把这院的前后门一关,好生的乐它个半宿。”

安然也真是累了,从醒过来到现在,一个多月里,天天起五更睡半夜的干活儿,谁受得了啊,更何况,这丫头之前在兰院养尊处优,虽说养的细皮嫩肉,却着实不健壮,力气也小,不是自己这一个月勤加锻炼,估摸风吹吹都能倒了,以后自己还得坚持锻炼,不然,恐怕连边锅都翻不了。

不过,睡觉还在其次,她得洗个澡,搁现代,她绝不会相信,自己会一个月不洗澡,虽说每天还会打水擦身子,到底不是洗澡能比的,她觉得自己快脏死了。

想到此,开口道:“大娘,我能不能洗个澡?”

柳大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提这个,且想起这一个月里,这丫头天天提水劈柴的干力气活,汗都不知出了几茬儿,可转过天儿来,仍然清清爽爽的,可见是个爱干净的,便道:“洗澡倒有些不容易,这么着,一会儿我让刘喜儿给你提两桶热水过去,你掂量着使吧。”

安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她一个最底层的粗使丫头,能吃饱穿暖就得念佛了,洗澡绝对是件最奢侈的事儿,有两桶热水,已经是运气了,记得她那破屋子里有个大木盆来着,兑上一盆水,勉强能当浴桶使唤,目前来说,也只能如此,忙谢了柳大娘,回屋去了。

进了屋四下看看,不禁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前身得罪了大姨娘,发落下来,自然什么都没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包袱里一穷二白,就剩下两身旧衣裳,其余什么都没了,便有好东西,想必也早被大姨娘搜罗空了,如今真正一个家徒四壁,炕上连被子都没有,就一床破褥子,亏了如今是春天,不算冷,要是赶上冬底下,即便不上吊,也冻死了。

虽如此,也得收拾收拾,至少要干净清爽,之前是不得闲,如今有了空,再让她住在这样脏乱的屋子里,着实不愿意,想着就干。

她应该庆幸外厨房除了自己,再没有年轻丫头了,剩下的都是嫁了人的仆妇,有家,有孩子,自然不住在府里,这个给外厨房下人住的小院,就空了下来。

久无人住,也就没人收拾,连院子里的荒草都长的老高,这里又偏,轻易也没人想的起来,倒让倒霉的自己捡了大便宜。

安然打了桶水,把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院子里的荒草也都拔了,扫到一边儿,在院角找了个破铁锹,捋着墙边儿挖了个坑,把拔下来的荒草填到里头,埋上土,过些日子就是一坑最好的肥料。

安然刚就打算好了,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赎身出去,这院子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种些容易成活的蔬菜,添点儿生气之余还能吃,多好。

正想着,忽听院外刘喜儿的声音:“安姐姐,柳大娘让我给姐姐提水来了。”

刘喜儿是外厨房的杂役,今年才十三,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最是个会看眼色的,之前对自己可没这般客气,如今倒是转的快。

安然打开院门,见刘喜拿扁担挑着两桶热水,本说让他放在院门口,自己提进去,不想这小子却不依,笑嘻嘻的道:“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往后有个搬搬抬抬的活儿,姐姐只管唤我便是,能帮着姐姐干活,是我的造化呢。”

安然心知这小子是见柳大娘对自己的态度变了,才见风使舵,跟着上好儿,虽现实,却也是生存之道,自己若推辞反而不好,便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刘喜儿这才松了口气,要说这人的运道,还真难说,前头这丫头在兰院的时候,可是个不省事的,尖酸刻薄,专门为难他们这些下头的人,让人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却也只能暗地里骂两句小娼妇解气。

后来这丫头倒霉了,发落下来,哪还有好儿,自己也没少挤兑她,反正柳大娘不言声,整死她都没人管。

可谁想到这丫头忽然就翻身了,柳大娘刚特意嘱咐自己,不许再为难这位,听话头儿,柳大娘都敬着这丫头呢。

虽不知原由,刘喜儿也不敢违逆柳大娘,心里明白,别看柳大娘就是一个外厨房的管事,在这府里连个小蚂蚱都算不上,可要是发落自己,却容易的很。

且,这外厨房的差事虽然累,可能吃饱,偶尔还能捞上些油水,肚子不亏,要是到了别处不定什么样儿呢,既然柳大娘都发话了,自然再不敢挤兑安然,还得上赶着巴结,帮着把热水提进屋,瞧见窗户纸破的不成样子,眼睛一亮:“这窗户都破了,晚上要进风的,姐姐身子弱,着了凉可要病了。”

安然:“刚大娘给了我一摞窗户纸,等明儿得闲儿,重新糊糊就好了。”

刘喜忙道:“明儿糊,今儿晚上姐姐怎么过去,我今儿的活儿干的差不多了,闲着也是闲着,等会儿我过来替姐姐糊上就是,也不费什么事儿。”说完,不等安然推辞,一溜烟跑了。

安然心说,果真到什么时候,都得有手艺啊,要是自己不是厨师,恐怕这会儿还提水劈柴呢,至于这小子的人情儿,也容易还,以后再做点心,给他留些就是了,这会儿先洗澡吧,顺便想想晚上做个什么菜,虽柳大娘应承了帮自己准备,自己好歹也得表表心意。

可做什么菜好呢,忽然想起,刚瞧见厨房里有几个生猪蹄子,估摸是柳大娘她们留着自己吃的,不如做一个卤猪蹄,既好吃又下酒,岂不好。

第 5 章 醒酒汤

单单一个卤猪脚也有数种发法,潮汕地区地区多用冰糖生抽,卤出来的猪脚色泽红亮,甜糯味浓,广粤又加陈皮,卤好后带着些许陈皮的甘味,安然个人倒更喜欢妈妈的家常做法,相对简单却极入味,且卤出来的猪脚软烂可口,最是解馋,哪怕后来她成为国内知名的顶级大厨,依然最喜欢妈妈做的菜,尤其这道卤猪脚,。

妈妈在世的时候,三五不时便会做给她解馋,后来妈妈走了,自己也做过,却始终找不到妈妈做的味道。

安然叹了口气,曾经有个算命的大师给自己批过八字,委婉的说她天生命硬,想想也是,爸爸在她小时候就没了,妈妈后来也跟着去了,等自己终于能扛起安家的时候,爷爷也走了,虽她不信命,可她的亲人一个个离世却是不争的事实。有时想想,她穿到这里也好,远离安家剩下的那些亲人,或许他们可以平安。

水有些冷了,安然方才踏出来,抹干身上的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还是自从醒来,头一次有这样的心思。

十六岁的少女,虽有些瘦弱,却发育良好,身材颇有料,一身细皮嫩肉,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细眉大眼,真算个难得美人,只可惜没长脑子,非要爬那个什么大老爷的床,就不看看这府里有多少女人,三妻四妾,通房丫头,这还是有数的,外头不定多少理不清的风流账呢,看上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想不开找虐。

人必自重而人重之,一个女人,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儿,还指望男人对你如何如何吗,所以,这丫头落到这种地步,真有些活该。

不过自己还是很感谢她的,即便自己从来不自卑,也得承认,这丫头比自己漂亮多了,女人哪有不爱漂亮的,自己也一样。

想到此,自言自语道:“既选择了死,就安息吧,你放心,我会替你活下去,而且,会活的很好。”不管她听不听得见,这算自己一个交代,从今儿起,她就是二合为一的安然了。

套上唯一一套干净衣裳,把换下来的洗了,趁着日头还未落下,找了个绳子拴在院子里,把洗好的衣服,连带屋里唯一那床褥子,弄出去搭在绳子上。

自己却不想回屋,屋里采光太差,黑黢黢的,让人憋屈,还不如外头温暖干爽,安然在那几间空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寻出些干稻草,半张破炕席,找个平整的地儿,先铺上稻草,再把炕席放在上面,躺下闭上眼,只觉日光暖暖,分外舒服,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刘喜儿推开院门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心说,怎么在院里就睡着了,想起安然之前那个德行,都被大姨娘发落到了外厨房,架子还不到呢,刚来的时候,嫌这儿不好,那不好,发了好一顿脾气,只可惜到了这份上,谁还会吃她这一套,不是嫌不好吗,索性被子都弄走了,看你还嫌不嫌。

后来这丫头终于受不得苦,上吊了,倒不想这没吊死活过来,倒变了个人似的,不禁变得勤快,还会做人了,不说别的,就是在当院睡觉,搁以前那位就绝无可能。

不过她长得真好看,哪怕这会儿睡着了也一样,侧躺在席子上,用包袱皮儿,裹了一卷干稻草当枕头,头发散开拖在枕头上,像布铺子里的缎子,又黑又亮,映衬着一张小脸儿有红似白的好看。

刘喜儿只看了几眼,就觉脸有些烫,忽见她动了动,吓了一跳,忙低下头,有些慌乱,半晌儿不见动静,方大着胆子抬头,发现她就翻了个身,没醒的意思,才放心,却也不敢再看,端着手里刚打好的糨子,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开始糊窗户。

糊好窗户又把屋里的地平了平,收拾妥当,拍了拍手,见日头快落了,正想出去叫醒安然,却一回头正看见安然进来,想起刚才自己盯着她看了半天,不免有些心虚,垂着脑袋,不敢抬头:“那个,安姐姐,你瞧这样成不?”

其实刚才这小子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安然就醒了,就算她神经再粗,有个男的死盯着自己,也不可能睡得着。

之所以装睡,是觉得那时候自己醒过来,不好应付,果然,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看女人了,不过,他这一副心虚加害臊的样儿,还真让她讨厌不起来。

况且,自己的确长得不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小子偷看也情有可原,怎么着也算同事了,能和谐相处总比互相厌憎强多了,想来以后这小子不会再挤兑自己了。

想到此,安然笑着说:“亏了有你帮忙,要是让我自己干,不定要什么时候了呢,我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刘喜儿脸更红,手脚都有些没处放:“那个,姐姐别跟我客气了,往后有什么活儿尽管招呼一声就是,对了,柳大娘交代我来看看姐姐醒了没有,若醒了叫姐姐过去,刚瞧见月姑娘哪儿的莲儿来了,想是有事儿。”

说着,生怕安然担心,忙又道:“瞧她脸上喜滋滋的,想来不是坏事,姐姐别担心。”

安然想了想,忽的就想明白了,前头那个白玉卷,是月姑娘有意难为柳大娘,后来让自己做的炸麻枣,估摸就是试探了,至于为什么试探,恐是想确定柳大娘真有做吃食的本事,想以此来讨好上头那位渣男大老爷。

虽说自己穿来的日子短,也大概听说了些府里的事儿,四位姨娘加两个通房丫头,为了争宠,那可是出尽百宝,活脱脱就是一真实版的宅斗,自己不就是宅斗的炮灰吗。

月姑娘虽是通房丫头,终归不是正经姨娘,每日饭食都要归在外厨房,可见地位卑下,女人想在男人跟前上好儿,除了本身的姿色跟哪方面的本事,再有,恐怕就是吃食了,不是有句话说,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先要征服他的胃吗。

自己也隐约听说,安府这位大老爷极重口腹之欲,要不然,也不会重金挖一个御厨回来,觑着男人的嗜好,这吃食自然就成了最能搏出位的筹码,估摸这位是想接着柳大娘的手艺争宠呢。

想想实在没意思透了,这些后宅里的女人,一辈子活着的意义,就为了争一个男人,着实悲哀,不过,这跟自己也没干系,若自己所料不错,倒真像柳大娘说的,是个机会,不管月姑娘能不能达成目的,想来不久,柳大娘有个好手艺的消息,便不是什么秘密了。

既然有人开了头,还怕没有跟风的吗,凭着自己的手艺,外快自是不难,存上个一年半载,或许就能赎身出去了。

想到此,顿时觉得光明就在眼前,也来了精神,把院里晒得褥子衣裳收进去,跟刘喜儿到厨房寻柳大娘。

柳大娘这儿正着急呢,一见安然,忙拉着她到一边儿:“刚莲儿来了,说你做的那个炸麻枣,不知怎么,老爷尝了一个,虽没说什么,却召了月姑娘过去席前,估摸着要留下伺候,月姑娘悄悄叫莲儿送了两吊钱过来,央我做个合口的醒酒汤,待会儿过来取,我这儿正发愁呢,你来了就好了,快,需要什么材料你只管说,我这就去寻了来,估摸着,再一会儿园子的席就散了,这醒酒汤十有八九是给大老爷吃的,耽搁不得。”

安然心说,果真让自己猜着了,月姑娘倒真是个见缝插针不落空的主儿,不过,安府这位大老爷可是个有名的吃货,必难伺候,哪怕是一道醒酒汤,能入他的嘴恐也不容易。

却干系未来的财路,怎么也得试试,便把自己需要的食材一一跟柳大娘说了:“别的还好,这熬汤的鱼头,冬笋,香菇,却要柳大娘去大厨房寻来才成,另外,还有香醋跟胡椒。”

柳大娘好奇的道:“醋咱们这儿就有啊,要是不够,外头的墙根儿下还有半缸呢。”

安然摇摇头:“这醒酒汤之所以有醒酒的功效,全靠其中酸辣之味,故此,少不得醋和胡椒,这醋更是重中之重,必须是上好的香醋方才得味,若用平常的醋,便做出来怕也入不得大老爷的口。”

柳大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安然丫头,大娘没见识,你别过意啊,你等着,我这就去寻来。”小跑着去了。

也就两刻钟便转回来,右手的挎篮里装着一罐子香醋,半块发好的冬笋,几朵香菇,左手提着一只花鲢胖头鱼。

见她提着费劲,后头的仆妇忙接了过去:“哎呦,这鱼可够个了,估摸没有五六斤也差不多少,这么大一条鱼就做个汤?安然丫头,你不是说真的吧。”

安然自然听得出话音儿,心里也明白,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儿,把这些人恨坏了,如今虽有柳大娘作保,这些人面儿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不可能对自己立时改观,这也是人之常情,安然并不在意,点点头:“只用鱼头即可,身子留着一会儿红烧了,给几位大娘下酒。”

安然一说这话,那几个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却也不出去,一个个都站在旁边,估摸是憋着劲儿想看看,安然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糊弄她们呢。

安然笑了笑,去角落的水盆里洗干净了手,把鱼捞出来,放到案板上,手里的刀直接插入腮盖轻轻一转,重又丢回水里,让鱼来回游动着放血,不一会儿,水桶里的水就红了。

待放的差不多,手里的布巾下去一转,便裹住鱼身,捞起来放到案板上,一刀拍在鱼头上,接着便去鳞开膛,收拾妥当,斩开鱼头,丢进旁边的烧沸的水里,入葱段,姜片,煮约十分钟,捞出来拆去全部鱼头骨,留下鱼肉备用。这倒工序并不容易,拆骨之余必须保证鱼肉完整才行,故此,颇见功夫。

锅上火烧热,入猪油,把无骨鱼肉放入稍煎,下料酒,盐,姜片,鲜汤,中火烧十分钟,捞出放入汤钵。切香菇冬笋放入原汤之中,转小火烧着。

安然瞥了眼旁边泡在水里的豆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刀,暗暗叹了口气,这切豆腐丝最考刀工,刀要快,手要稳,切好了置于水中散开,豆腐要细如发丝,才算合格。这本是一个厨师的基本功,自然难不倒自己,只这刀不顺手,也不知还能不能切出来。到了这会儿,却也由不得她再想,入水捞出豆腐,放在案板上…

在柳大娘等人眼里,不过一瞬的功夫,安然手里的豆腐已经放进了汤里,不一会儿豆腐丝翻上来,千丝万缕竟如发丝一般纤细均匀,几个人傻傻望着那汤钵,几乎不敢置信。

即便柳大娘见识过安然做点心的本事,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如此厉害,更别提,那几个仆妇了,看着安然的目光仿佛看外星人,自然,估摸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外星人。

安然不否认,自己今天有意为之,她刚就想好了,既想靠着手艺生存,自然不能藏着掖着,只要今天震住了她们,自己以后在外厨房方能站住脚,这是自己必须去面对的现实。

待汤烧开,淋蛋液,入豆粉,麻油,香醋,推匀,倒入盛放鱼肉的汤钵里,最后放胡椒,葱末,这道醒酒汤便成了…

第 6 章 酱焖鱼

“那,那个,安然丫头你怎会有如此的好手艺?”几个仆妇盯着那刚做得,漂亮的不可思议的醒酒汤,眼睛都直了。

安然目光闪了闪,这还真是个问题,怎么解释自己的厨艺呢,虽然柳大娘哪儿是混过去了,可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简直是漏洞百出,看来还得找个严谨些的法子,方能取信于人,毕竟她短时间内还得待在这安府之中,可想什么法子呢 ?真有些头疼。

正想着,忽听柳大娘道:“你这老货,瞎问什么?”这醒酒汤可不能凉了,还不叫人送过去,若凉了,岂不让安然丫头白费劲儿了吗。”

那婆子也知道这里头有油水,虽说分到自己这儿不会太多,总好过没有,便忙着去了。

安然心知柳大娘这是替自己解围,故意岔开话题,虽心存感激,却也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以为能糊弄过去的那些理由,柳大娘也并不大信的,之所以不点破,估计是瞧在以后共同利益的份上。

想明白了,安然倒放心了,这外厨房里油水本来就不多,好容易有了机会,谁还往外推不成,只要自己的手艺能带来共同利益,这些外厨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死咬着跟自己较真儿。

所以,目前自己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以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俗话说,车道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如今且想不到哪儿呢。

安然露了一手,把外厨房的几个婆子都震住了,本来那几个婆子对于柳大娘说和她们别为难安然,还颇有怨言,想当初,这死丫头,可是没少难为她们,哦,现在倒霉了,还不让她们出气。

且,听柳大娘的语气,往后还得敬着这丫头,这是欺负她们欺负出理了啊,不禁不能为难,还得当个活祖宗不成,嘴里虽应了,心里没个服气的,所以,刚才拿话儿挤兑安然。

却不想人家是个有真本事的,先不说这样儿的醒酒汤,她们见都没见过,就是这丫头刚那手神之又神的刀工,那绝对赶得上大厨的水准了,。

便想不通这丫头怎么上了回吊,就变了个人,可眼瞅的事实,容不得她们不信,就凭这丫头的手艺,往后少不了外厨房的好处,更何况,就这份好手艺,还能一辈子在外厨房待着不成,等以后寻个机会,说不定有什么机缘造化呢。如今对她好点儿,便不指望往后有多大好处,至少不会让她记恨。

想明白了,哪还会有怨言,一个个换了个脸色,对安然亲切非常。安然也是个明白人,有拉拢人心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便把柳大娘刚分给她的半吊钱,都叫换了酒,便开始动手卤猪蹄。

猪蹄已拿清水泡了几个过子,收拾的颇干净,她用开水焯了一遍,就开始炒糖色,因爸的喜好,妈妈做菜最重色泽,所以炖肉卤猪蹄都会炒糖色。

炒糖色并不太难,热油放入糖,熬出红亮的糖色,入斩开的猪蹄翻炒,下葱姜蒜八角桂皮等香料,再翻炒片刻,放入料酒,酱油,增色添香,加水煮开,转入砂锅之中小火慢炖约一个时辰,一锅红亮软烂香糯可口的猪蹄便卤成了。

闻着这熟悉的香味儿,眼前划过妈妈的笑容,安然眼角有些潮润,又一想,爸,妈,爷爷他们如今在天堂团聚,自己不该难过,更不能软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必须坚强,就像爷爷自小教她的,要学会在逆境中生存,再难也会过去,只要坚持就能成功。

想到此,眨眨眼,把眼里的泪硬逼了回去,低头看了眼刚剩下的鲢鱼身子,不禁有些犯难,鲢鱼倒不难做,若是在现代,只用鲢鱼,她能做出不下二十道菜,可现在不成,外厨房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就是花椒大料这样最平常的东西,也不是外厨房能有的份例。

刚自己用的还是柳大娘的存项,一个卤猪蹄基本也用的差不多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料理这鲢鱼身子,虽说柳大娘没说,安然也得能省则省。

正为难的时候忽听旁边婆子扑哧笑了一声:“你这丫头直勾勾瞧着这鱼身子做什么,我都看你半天了,莫不是馋了吧。”

安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这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