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摇摇头:“叫你说的,别人难道都不出门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你这丫头倒是心大。”

“我师傅说,心大才能有出息,才能成为真正的厨子。”

安子和端详她良久:“能做出那两道御膳,你的手艺已可媲美御厨,难道还不满足?”

安然摇摇头:“学无止境,饮食烹饪之道亦然,见识是一个好厨子的最基本要求,在府里坐井观天,便能做出一两道御膳,又能说明什么,安府不过方寸之地,外头才天大地大,若拘于方寸之地,再好的厨艺,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难道你还想跟你师傅一样,当一位真正的御厨不成?你可知自大燕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一个御厨是女的。”

“那又如何?以前没有,怎知以后就没有,再说,我也并不是想当御厨,只是想出去长长见识罢了。”

“你,的确不是个后宅里关得住的女人,你的心不仅大还野,只不过,你没吃过亏,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的。”

安然笑了:“至少我敢想,而我也相信,只要敢想就一定能做到。”说着,顿了顿:“安子和其实你不是一个坏人,我们这算不算握手言和了?

安子和忽的笑了起来:“一直是你要躲着我,我可从来没跟你计较过。”

安然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们还真是有些缘分,就不知是不是孽缘了…”说着,闭上眼睡了过去,没看见安子和颇复杂的目光。

安然是被安子和叫醒的,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忙站起来,去坑里洗了把脸,才觉精神了不少,等安子和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就走了,毕竟这儿也不是久留之地,让人发现可不好解释。

一路无话,安然却感觉安子和对自己尊重了不少,之前那种轻浮暧昧的态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深沉。

安然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但心里知道,安子和或许不会为难自己了,经过这一宿,两人之间仿佛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能够避开暧昧,友好相处,这是安然先头想都没想过的。

所以,有时候坏事也不一定永远是坏事,或许一个契机,就能变成好事儿也未可知。安子和把安然送到府外,并未进去,想来是去了安记酒楼。

跟安子和前嫌尽释,安然放心了不少,连大老爷的危机,也暂时丢到了一边儿,回了自己的小院,洗了个热水澡,扎进被子里补眠,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醒过来。

转过天,哪儿都没去,把自己的小院收拾了一通,德福跟刘喜儿两个倒是能干,盘的灶,搭的棚子都很规整,等置办齐了锅铲,食材,就可以开火做饭了,以后不用在大厨房吃,回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方便多了。

小院收拾好了,安然更喜欢好了,只要大厨房没事儿安然就会回来,在她心里,这个小院是属于自己的,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是自己能自在待着的地方。

安然发现,府里那些关于大老爷要收她的谣言,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没人再提这件事,那些加注在自己身上或暧昧或嫉妒的目光也就少了。

正当安然松了口气的时候,另一个关于自己的谣言又传了起来,而这个谣言比上一个更玄幻,说安然是鬼上身,不然,一个连烧水都不懂的丫头,怎么忽悠一下就成了会做御膳的大厨,若不是鬼上身,这身厨艺怎么来的…

谣言越来越离谱,后来,干脆说安然身体里住着一个曾经当过御厨的孤魂野鬼,趁着安然上吊的时候,上了她的身。

其实这个不算谣言了,认真说起来,自己还真是个从异世界来的孤魂野鬼,就不知那些散布谣言的,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吓死。

安然知道,这肯定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无法在安府立足,而这个有心人也不难猜,十有八九是大姨娘。

那女人估计恨上自己了,生怕自己得意之后跟她作对,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趁自己还没跟大老爷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之前,先想招儿收拾了自己,以绝后患。

大姨娘这一招不可谓不毒,抓住了人对鬼魂的惧怕心理,孤立自己,然后渐渐把谣言变成真的,等到府里的人,都觉得自己是鬼上身,她就可以趁机跟大老爷吹枕边风,找个神棍来一举收拾了自己。

安然眼看着那些羡慕嫉妒自己的目光变成了惊怕,心里不免好笑,大姨娘这样的招数对自己怕是没用,她倒希望大姨娘的招数能管用,最好把自己直接赶出府,也省的自己再费劲巴拉的赎身了。

可惜,这样的谣言也不过传了几天,就忽然没了,比大老爷看上自己的谣言,收的还快,还干净,安然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眼瞅到了六月中,天越发热起来,稍微动动就是一身汗,好在大厨房闲了下来,估摸天太热,大老爷也没心思折腾宴席。

不过,安然这儿却又有了变故,这天一早,自己刚进大厨房就让安福叫了过去。安然见他笑眯眯的一脸中彩票似的表情,心里就不觉咯噔一下,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安福这样的表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至少,对于安然来说不算好事儿。

不想,这次安然倒猜错了。

安福笑眯眯的道:“安然丫头,你这运气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刚上头传了话过来,说从明儿开始让你去郊外的别院里当差,跟你说,那可是好地儿,就在山脚下,靠着山,树多,景好,还挖了老大个水面,有山有水,比咱们府里可凉快多了。”

安然一惊,心说,莫非是大老爷要去避暑,可叫自己过去做什么?

安福见她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儿,到底日子长了,差不多也知道了安然的秉性,不禁摇摇头:“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想不开的,得了,你也不用害怕,前儿兖州府那边儿来了信儿,说铺子里出了些事儿,那边儿的管事处理不来,大老爷前儿接着信就赶过去了,如今估摸早到兖州府了,之所以让你去别院,是因为苏夫人。”

安然一愣:“苏夫人?福叔说的莫非是通判府的苏夫人?”

安福点点头:“正是,说起苏府,这些日子倒格外热闹 ,外头那个据说怀了男胎的外室,一心想进苏府谋个正经姨娘,本来苏大人也有这个意思,寻了个机会,跟苏夫人商议纳妾之事,却忘了,他夫人是冀州府有名的河东狮,哪会让苏大人如愿,倒也不知苏夫人用了什么手段,那外室不禁没纳进府,反而被苏大人丢在一边儿,天天一出衙门就往家跑,变着法儿的哄他夫人欢喜,这不天热吗,生怕苏夫人在府里待不舒坦,特意跟咱们大老爷开口,想去别院住些日子,以咱们大老爷跟苏大人的交情,自不会拒绝,苏夫人哪儿又传了话来,说吃腻了他们府里厨子的菜,点名儿让你过去支应几天。”

说着,异常羡慕的道:“别院里统共就苏夫人一位,赏钱多,活儿少,还凉快,你说是不是好事儿。”

安然倒真有些意外,略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是苏夫人要谢自己,却也不好直接赏自己什么,便拐着弯给自己找了个清闲的差事。

想那别院既是大老爷避暑的去处,自然不会少了厨房,不然,大老爷若是兴致来时去住怎么办?以安然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位大老爷是个极重口腹之欲的,故此,别院肯定配备齐全,自己去了也就相当于休假了,也正好可以避开大老爷,倒真是一件好事儿。

安福小心的看了她一会儿,好奇的道:“安然丫头,跟你福叔撂个实底儿,你是不是认识苏夫人啊?”

安然摇摇头:“认识谈不上,倒是在安记酒楼的时候,给苏夫人做过几个菜。”

安福一拍大腿:“这就是了,我还纳闷,好端端的怎么苏夫人会点了你的名儿呢,原来如此,想必是记着你的好手艺呢,那就赶紧去吧,别耽搁了。”说着,又神神秘秘的低声道:“安然丫头,这苏夫人你可得好生伺候着,听说苏大人要高升了,若是苏夫人记着你,往后可没你的坏处。”

“安然多谢福叔提点。”

安福嘿嘿笑道,:“就别跟福叔客气了,快跟你师傅说一声去吧。”

安然告辞出来,去师傅的小院说了一声,师傅笑道:“你倒是比师傅还有造化,寻了凉快的去处,躲清静去了,行了,有你两个师兄在师傅跟前,不用惦记师傅,如今府里有些乱糟糟的,你躲出去也好,倒省了好些麻烦。”

安然点点头,又去辞了干娘,交代德福帮自己照顾着小院里种的菜,别忘了浇水,这才收拾了个包袱,提着刀盒去了郊外别院。

安然穿到这儿好几月了,统共就出了两回冀州城,两回都是走路,就这次是坐着马车,沿着官道一路下去,到了养马的庄子附近,拐进岔道,直奔别院而去。

安然不禁探着脑袋往不远那片水坑看了看,琢磨别院离这儿不远,回头寻个机会把匕首捞出来倒方便。

想着,便到了别院门口,是兴儿送安然过来的,进了别院交给看门的小子,就回去了。

看门的小子很是机灵,明知安然是大厨却仍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嘴甜的不行,引着安然到了别院管事跟前的时候,跟安然已经熟的跟认识了好几年一般。

别院的管事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留着三绺山羊胡,叫安远,瞧着比丁守财和善的多,对安然异常客气,亲自带她去厨房。

别院的厨房比府里的大厨房小不了多少,管事却是安福的兄弟安寿,安福一早就垫了话,长得跟安福差不多,性情也相似,倒让安然颇为亲切。

安然如今虽说仍拿着帮厨的工钱,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厨,安寿哪敢小看她,只上头那位苏夫人不特意吩咐,是绝不会让安然上灶的,安置她住的地方也格外凉快。

守着别院那片荷塘不远,一个颇清静的小院,屋子里收拾的异常干净,最让安然满意的是,小院里有个单独的迷你厨房,食材调料一应俱全,哪怕安然在这儿做一道大菜也没什么问题.

离着水近,朝向又好,院子一侧还有一架葡萄,如今缀满一串串青青的葡萄,即便未熟,瞅着也格外喜人。

安然琢摸着等到傍晚在这儿放个小桌子两把凳子,沏一壶茉莉高沫,一边儿喝茶一边乘凉实在惬意。

安然正想着忽外头进来个仆妇是刚见过厨房的,进来跟安寿道:“苏夫人刚叫人来请安姑娘过去,说是有话要问,夫人跟前的婆子在外头等着呢。”

安寿一愣,忙道:“如此,可不能耽搁,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呢,安姑娘快去吧。”

安然点点头,放下包袱,跟着那仆妇去了。

到外头果见是哪天酒楼里苏夫人身后的婆子,见了安然颇恭敬的行礼:"老奴给姑娘请安了."

安然忙道:"可当不得妈妈的礼儿."

那婆子笑道:“当的,当的,我们夫人总念叨姑娘呢,一直想着寻个机会跟姑娘好好说说话,不想倒拖到了如今,姑娘跟我过去吧,夫人正等着姑娘呢。”

后头刚报信儿的仆妇等着两人走远了,不禁低声道:“大管事,这丫头才多大,真是府里的大厨,瞧着不像啊,比我家里的丫头还小呢,能有什么好手艺?”

安寿听了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拿你家的丫头跟这位比,你真敢张嘴啊,年纪小咋了?你别看这位年纪小,正经是郑御厨的关门弟子,前些日子,大老爷在府里宴请逍遥王,就是这位做了两道御膳,把逍遥王都震了,你家那丫头,哪怕有这位的一头发丝儿的本事,你家坟头都冒青烟了。”

那仆妇嘿嘿笑着:“这么听着倒真是个有大本事的 ,不过,即便这位有大本事,说到底也是厨子,安置在这儿也有些抬举了吧。”

安寿瞪了她一眼:“这是上头亲自吩咐下的,你瞅着眼热也没用。”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真有些纳闷,厨房那边儿有的是空院子,按说该安置在哪儿才对…

第 31 章 菜脯煎饺

苏夫人住的客院虽不临水,却在一片松林内,引了后山一泓山泉,正好穿过客院,山泉之上,建了一弯小桥,小桥尽头盖了一个小凉亭。

泉水叮咚,松涛阵阵,一进来立时便觉暑气顿消,果然,这位大老爷会享受,只一个客院便如此,可想而知主人的院子是如何巧夺天工了。

远远看见小凉亭内却坐了两个人,一个正是苏夫人,另一个却是个青年男子,安然愣了愣,不觉停下脚。

引路的婆子见她停下,笑道:“姑娘不用拘束,不是外人,是我家夫人的表侄儿,明年便是朝廷大比之年,生怕误了时机,赶不及,家里就让表少爷早些过来,念书之余也熟悉熟悉京里的环境,正巧路过冀州,来给我们夫人请安的。”

安然点了点头,心里知道,现代几个小时就可以到的江南,在古代只能坐船,从南到北,没有一个月是到不了的,所以,才有那么多贩南北货的商人,把南边的瓷器茶叶丝绸运到北边来,去除运费跟一路的人吃马喂,仍有大利润。

正因有利可图,许多跑单帮做买卖的都把这当成一条财路,虽有些风险,只要有利,便也引的人趋之若鹜了。

以苏夫人的出身,这位表侄儿家里,必定不会太富裕,供出一个读书的不就指望着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吗,苏大人如今是冀州通判,官虽不大,却是个县城的门路,既有心入仕途,自然要勤加走动。

不过,听酒楼的管事安志提过苏通判的底细,并无什么背景,却为什么能谋了官职,且一再高升,真让人想不明白。

安然跟着婆子过了小桥,没进亭子,就立在亭子外头蹲身行礼:“安然给夫人请安。”

苏夫人却笑了起来,几步走了下来笑道:“那天瞧着妹子是个爽利人,今儿怎么变了,跟你说,我一管最不耐烦这些礼儿啊什么的,好端端的见面说话就得了呗,做什么请安来请安去的,白耽误工夫,来,来,里头坐,那天可多亏了妹子,不然,这会儿怕我已经家去卖阳春面了。”

苏夫人的性子满冀州府都有名,不拘小节的爽利性子,被不少人背地里瞧不起,暗里诟病她的出身。

安然倒很佩服她,就看她那天在酒楼的表现,就知道,这是个异常聪明的女人,而且,如此有个性,安然从心里激赏。

却也没照她说的坐下,而是扫了眼石桌前的男子,男子颇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儒服博冠,身姿修长,手里捏了把白纸扇,站在那儿,长身玉立,通身透着股子温文儒雅的书卷气。

安然不禁暗道,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呢,安子和就长了个清俊的模样儿罢了,安然在心里忍不住把这两人做了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眼前这位胜出,就凭人这儒雅的书卷气,就不是安子和能比的,目光划过他手里的扇子闪了闪。

苏夫人给她引见:“这是我的侄儿诚之,去京里赶明年的大比,路过冀州来瞧瞧我,不是外人,妹子不用拘束。”

安然蹲身行礼:“见过表少爷。”

那男子俊脸有些红:“姑娘多礼了。”

苏夫人看看安然,又看看自己的侄儿,扑哧一声笑了:“行了,刚说别请安,又客气上了,坐吧。”说着,硬按着安然坐在石凳上。

苏夫人瞧了安然一会儿,不禁道:“那天忙乱,都没顾上端详妹子,今儿这一瞧,妹子当真生了个好模样儿,外头人都说我不像南边的,我瞧妹子这眉眼儿倒颇有我们江南女子的神韵。”说着,看向她侄子:“诚之你瞧像不像?”

那男子俊脸更红,颇有些不自在,呐呐半天才挤出:“姑妈说的是。”

安然心说,这位苏夫人还真是,这话让她侄子怎么接话,忙道:“夫人谬赞了,安然不过一个厨娘罢了,当不得夫人如此称赞。”

苏夫人:“厨娘怎么了,那天你做的那碗阳春面,虽说我一口没动,可只一眼就知道,你做的颇为地道呢,更别提,桌上那道扣三丝了,我们家老爷是个粗人,虽说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吃上却最不讲究,成天就是肉啊肉的,与其做什么精致的菜,倒不如给他端个炖肘子上来,倒更合他的心呢,比不得你们安府的大老爷,是个精致的讲究人儿,也怨不得府里有你这样的好厨子呢,你们大老爷那个刁嘴,着实难伺候的紧。”

说着笑了笑:“虽说我也没什么见识,到底去你们府上吃了几回席,厨子手艺的高低,还是能瞧出来的,你那道扣三丝,可是我见过最地道的了,说起来,你也别恼,便如今都不大信是你这双小手做出来的呢,听我们府里的厨娘说过,这道菜最看功夫,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勤学苦练,断不可能有如此刀工,妹子才多大,便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厨艺,也来不及啊,正巧今儿妹子过来,跟我说说,到是怎么练的?有什么诀窍没有,你告诉我,回头让我府上的厨娘也照着练练,不求她有妹子的手艺,能拿得出去就成了,省的你们大老爷每次去我们府上,都说厨子的菜难以入口。”

安然摇摇头:“哪有诀窍,不过就是勤力多练罢了。”

说了会儿话,安然刚要起身告辞,却给苏夫人唤住:“还有件事得劳烦妹子,诚之难得来一趟,我这当姑妈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有心亲自下厨,给他做几个家乡的菜,却姐姐这厨艺不成,原先还会做个阳春面,如今好些年不碰灶台,早忘的没影儿了,便做出来,怕也不是家乡的味儿,好在妹子在,就劳烦妹子做几样南边的菜,给我们姑侄俩好好解解馋。”

本来自己来别院就是给她做菜的,自然不会推辞:“不知夫人跟表少爷可有忌口的?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苏夫人摇摇头:“妹子掂量着就是了。”

俺然点头应了,告辞离开。

苏夫人见她的身影走过小桥,不禁道:“这丫头在安府当个厨娘,真可惜了。”侧头发现自己侄子望着安然渐行渐远的身影,一张俊脸仍有些红,不禁笑了起来:“姑姑还说你一心念书,不动凡心呢,如今看来,莫非瞧上这丫头了。”

崔诚之忙道:“姑妈说什么呢,若传出去,侄儿倒是没什么,岂不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苏夫人却叹了口气:“你瞧上这丫头也没用,就你爹娘那关也过不去。”见侄子有些不自在,便不再提,笑道:“不过,这丫头的手艺是真好,听说你爹去年花大钱,请了个厉害厨子,是什么御厨的弟子,倒是巧了,这丫头的师傅也曾当过御厨呢,一会儿你好好品品,比你家的大厨如何?”

不提姑侄俩这儿唠家常,且说安然,回厨房的一路都在想做什么菜更恰当。

刚一见苏夫人的侄子,安然就推翻了自己前头的想法,便崔诚之的打扮刻意低调,可他手里那把看起来不起眼的折扇,怕是价值千金。

现代的时候,林杏儿喜欢这些东西,也收集了不少,天天跟自己叨叨,日子长了,多少也知道一些,就一个小小的扇面就有不少学问,谁的字,谁的画,乃至谁的印章,样样都有讲究,小小方寸之间,却是历代名家的必争之地。

这些扇面的学问,安然这个外行可看不出来,只那扇骨却认识,是犀牛角的,犀牛角何等名贵,尤其这般已经如玉一般润泽的成色,恐有钱也不一定能寻得来,看起来,苏夫人的娘家也并非毫无势力。

看这位崔诚之就知道,即便家里不是当官的,也该是个豪富之族,若出身豪富,自己今儿这几个菜,便要费些心思了。

再有,这会儿不见苏大人,怕是有事出去了,如今夫人娘家的表侄儿来了,他这个当姑父的自然不能慢待,便不用时时陪着,吃饭至少也要在才像话,苏夫人刚说了苏大人最喜欢吃肉,想来是变相提醒自己,别做的太清淡,以免不和苏大人的脾胃,还得是地道的南菜。

安然想了一路,到厨房的时候才算定下,只不过食材上,有些怕要用别的代替,毕竟这里是冀州府。

江南有无鱼不成席之说,苏州最出名的莫过于松鼠鳜鱼,鳜鱼这冀州府是没有的,冀州府产的鲤鱼花莲草鱼鲫瓜子等,也就鲤鱼勉强可以代替。

这道菜极考验刀工,刀工必须精准,打出深浅正好的菱形花刀,方能成就其形,而做法上,古今也大有不同。

安记食单上记载了古法松鼠鱼,挂的蛋黄糊,炸过之后,用油,酱油烧制而成,这样做出来的成菜不够漂亮。

经过历代大厨的改进,到了现代,手法已经大为不同,现代是拍干豆粉,入锅炸过之后,再把炒好的卤汁儿浇在鱼上,这样做出来松鼠鱼,颜色漂亮,形状也更为逼真。

一道成功的菜肴,需要色香味意形俱全,缺一不可。浇在鱼上的卤汁儿极为重要,熟虾仁,笋丁,香菇丁,青豌豆,绍兴酒,盐,葱白,糖霜,鲜汤,蒜末,豆粉,麻油,猪油,除了这些,还需更重要的一样,山楂。

现代多用番茄,炒出的卤汁颜色鲜艳,酸甜适口,古代还没有番茄这种食材,古法里找的酸甜口,都是用山楂。

只要炒的适当,颜色也能达到要求,而且,用山楂调出来的酸甜口,比番茄更有层次。

第二道菜,安然打算做一品酱方肉,这道菜是正经南菜,做法也算简单,取上等五花肉,至少七层以上,方为上等,焯水,洗净,入葱姜,上笼屉,蒸七成熟,取出,等待冷却后,改刀成方块。

锅里垫一层香葱,入生姜香料等,铺上竹篾,五花肉皮朝下摆好,加调味品,黄酒必须没过五花肉才行,中火烧制一个半小时,取出,原汁勾芡浇在肉上就算成了。做好的一品酱方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咸淡适中,搭配米饭最好,是一道下饭菜。

第三道,安然打算做碧螺虾仁,这是一道苏州名菜,以虾仁为主,搭配苏州所产碧螺春茶炒制,成菜茶香悠远,清淡爽口,且虾仁色白如玉,其间点缀茶叶嫩芽,漂亮素雅,既有河虾鲜美又有茶的清香,别具风味。

第四道,安然做的是清蒸狮子头,这道菜也是南菜中的经典,选料最为重要,必须七肥三瘦的猪肋条,这样做出的狮子头才能保持其嫩度。

刀工要求细切粗斩,绝对不能剁,肥瘦分开,先切细丝,再斩成肉丁,颗颗如石榴米一般大小,再混在一起,入调料,搅拌上劲儿,捆至表面光滑,入砂锅鲜汤之中烧煮焖炖至少两个小时,这样的狮子头方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至于点心,安然做了一道糯米藕,算是地道的江南甜点吧,再配上一个炒青菜,也算一桌颇为地道的南菜了。

安然做菜的时候,除了打下手的帮厨,其他人便做着手边的事儿,眼睛也不住往安然这边儿瞄。

安然知道,自己年纪小,就当上了大厨,这些人难免不服,便不敢表现出来,心里也一定觉得自己是徒有其名,甚至,因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加上跟大老爷前头的事,估计还会自己杜撰一个爬床丫头上位史。所以,一听安然上灶,必会十二分的关注,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而安寿不用偷瞄,直接站在外头的廊子上,不错眼珠的盯着安然,安然做菜从不怕人看,比起安记烹饪学校的学员,这点儿人实在不算什么,在现代自己做菜的时候,还会把需要注意的要点,讲给周围的学员,如今不用开口,更轻松了。

若不是帮厨跟自己配合不够默契,这几道菜早就成了,也不至于耽误到这会儿,即便如此,也把安寿给震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虽说自己的亲哥安福一早提醒过自己,别因为小看,慢待了安然,这位的手艺比府里两位大厨都强呢。

安寿却仍有些不信,主要,这丫头太小了,十六的有能有什么好厨艺,刚听说苏夫人叫她做菜,安寿心里还有些忐忑呢,生怕安然做砸了,把自己也捎带进去。

可人家这一上手,安寿就知道,.他哥真没忽悠他,这丫头的手艺的确厉害,不说别的,就是那道松鼠鱼的刀工,就不是一般大厨能比的。

说起来,松鼠鱼这道菜,自己之前在府里也见两位大厨做过几回,这是一道地道的南菜,好看,好吃,还体面,是一道正经的上席菜。

可惜冀州府没有新鲜鳜鱼,便只能用鲤鱼草鱼等代替,做出来的口味难免有偏差,安然做的口味如何,安寿是不知道,可就看这形,就觉比什么大厨都强远了。

厉害的刀工,炸出来一条活灵活现的松鼠尾,浇上卤汁儿,鲜活逼真,自己在厨房这么多年,就没见谁做过这么好看的松鼠鱼。

再有,那几道菜,随便哪一道做出来都相当地道,便那糖藕都一样,安寿是真心服了,这丫头的手艺,绝对一位顶级大厨啊,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学的厨艺,才多大啊,这么下去,将来了得吗。

不说安寿这里如何震惊,且说苏夫人,自己的侄儿是自家人,又自来亲厚,也就不摆那些没用的场面了,只在小花厅里摆了桌子,就算一顿家常饭。苏大人终是赶了回来,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了,一边儿说话一边儿等着上菜。

除了安然做的几道菜,还有二火做的几个凉菜,也都是卤鸭等南菜,端上来,崔诚之吃了两口就放了牙著。给姑父敬酒。

等松鼠鱼端上来的时候,崔诚之眼睛一亮,苏夫人夹了一筷子到他碗里,他还觉的破坏了这道菜的美感,有些可惜,却也尝了一口。

苏夫人看着他:“如何?”

崔诚之点点头:“鱼肉爽滑,脆嫩,卤汁酸甜适口,更兼这形,着实不副松鼠鱼之名了,倒跟别人的做法不同,能做出如此一条松鼠鱼,想来跟前头这几道凉菜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苏夫人看了眼上菜的小子,那小子也是个口舌伶俐,分外机灵的,忙道:“回夫人话,前头这几个凉菜是二火做的,从这道松鼠鱼开始,才是安大厨做的。”

苏大人吃了两口,不禁道:“好是好,可惜不是肉。”跟那小子道:“你去知会厨房,给我烧个肘子端上来,这连个肉都没有算什么席啊。”

苏夫人白了他一眼:“ 肉什么肉,就知道吃肘子,今儿诚之来了,是为了招待他,才劳烦安姑娘动手,都是南菜呢,哪来的肘子?”

苏夫人几句话说出来,苏大人立马嘿嘿笑了两声:“夫人别气,别气,我不就随便说说吗,不过,我记得南边也吃肉来着,不说别家,就诚之家的松月楼,我也不是吃过一回两回了,有道菜叫什么酱方肉,那大块的肉,炖的酥烂之极,咬一口满嘴流油,就吃了一回,我如今还记着呢,总想有机会再去吃一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