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锦堂瞅着那盘凉拌韭菜,脑子里都是糨子,索性坐下来不再言语,看着这些先生一边吃酒一边吃菜,还一边儿诗兴大发,不时吟咏两句。

第五道菜却是一道点心,瞅着也极平常,岳锦堂已经习惯了,拿起来咬了一口,有股子松香的味道,很是特别:“这是什么点心?”

仆妇言道:“夫人说是松黄饼。”

仆妇话音一落就听明月先生道:“饼杂松黄二月天,盘敲松子早霜寒,昔年杨诚斋曾言,歌渊明归去来辞,以松黄饼供酒,饮边味此,诗人洒然起山林之兴,觉驼峰,熊掌皆下风矣,这松黄饼却比山珍海味更为难得了。”

到最后,岳锦堂已经麻木了,觉得自己跟这帮老头子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口味更是不同,后来想想,觉得自己不喜欢没关系,这些老先生吃好了就成,看这意思,几位老头子极为满意。

岳锦堂瞥了眼地上的酒坛子,再看看,明显已经喝高了的几位老先生,一个个开始摩拳擦掌的,比起作诗来,或以盘中菜,或以杯中酒。

然后,这时候就发现几个仆妇抬了数张长案在亭外的水边上一字排开,长案上笔墨纸砚,水墨颜料,一应俱全,几位先生见了不用请,踉跄着过去,作诗的作诗,画画的画画,一直折腾到掌灯十分,方才兴尽而去。

送走了几位先生,岳锦堂只觉自己又累又饿,知道哪儿有好吃的,直接跑去了厨房。刚进厨房的小院就闻见一股肉香,就见中间一张半高的石桌上上面放着炭炉,炭炉上扣着块圆乎乎的铁板,铁板上呲呲烤着肉。

梅大两口子加上狗子,仨人围着桌子吃的正欢,岳锦堂撒丫子就冲了过来,拿了双筷子就去夹铁板上的肉,一边儿吃一边儿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合着,就把我扔前头伺候那几个老头子吃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菜,你们在后头吃这么好的东西。”

安然不乐意了:“乱七八糟?你做个我瞧瞧。”

岳锦堂塞了嘴肉,好容易咽了下去,听见这话,不禁也乐了:“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就知道他们喜欢这样的菜呢,若是本王去哪个馆子,敢给我吃这样的菜,本王砸了他的招牌都是轻的。”

狗子道:“师傅说根据食客的喜好置办菜肴是一门大学问,菜好不好,要看食客满意与否,只要食客喜欢,就是最平常的拌萝卜丝都是天底下最极致的美味。”

岳锦堂愣了愣,这话细听起来倒极有道理,可不嘛,这好吃与否如何界定,不就是看食客吗,却颇为遗憾的道:“不过,这顿饭你可白费心思了,这些文人可都是穷鬼,指望他们给银子是不可能的。”

安然笑了:“他们已经给了。”

岳锦堂忙摇头:“哪给了,我怎么没瞧见?”

梅大看着他直摇头:“你可知明月先生的一副字在市面上的价格?陶先生的一幅画又值多少银子?谁谁的诗,谁谁的词,等等…”

他说一个岳锦堂的眼睛亮一下,不等梅大说完,岳锦堂忙道:“这么说,刚些字画,哎呦,赶紧给本王收起来,那可都是银子啊。”

狗子道:“早收起来了,已经叫人裱糊去了,回头就挂在咱们前头的客厅显眼的地儿,谁来了都能瞧见。”

岳锦堂顿时泄了气:“闹半天不能换银子啊。”

“你真傻还是假傻啊,这才几个银子,之所以请几位先生哪是为了银子啊。”

是啊,是为了把名声传出去.

果然,几位先生回去之后,也没消停,大概吃的太过满意,一个个写诗作词的,把安然做的几道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本来安然的名声就已相当大,加上几位江南文人名仕的渲染吹捧,不出几天整个江南无人不知梅府的翠园.

老百姓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过自己的日子,能吃饱穿暖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就成,追求口腹之欲的都是有钱人.

尤其江南盐商众多,绮丽繁华比之京都在以上,本来就想尝尝安大厨做的菜,这么一来更是忍都忍不住,变着法儿的寻门路 ,琢摸着来翠园吃一顿.

就在这时候,传出一条消息,通过逍遥郡王岳锦堂能进翠园,这消息一放出去,可了不得,那些豪富巨贾,莫不削尖了脑袋寻门路,往岳锦堂的别院递送帖子,盼着能去翠园见识见识.

然后岳锦堂就非常礼贤下士的开始邀人去翠园,不勤,三天一次,只要去过一次的人,出来之后莫不是赞不绝口,从翠园的精雅,一直夸到精美绝伦的菜肴,乃至宴后的茶点儿.

以至于岳锦堂的别院下帖子寻门路的人把岳锦堂的别院都快挤爆了,都想进翠园.

与此同时,岳锦堂正在翠园跟梅大算账呢,算盘珠子拨的噼啪乱响.

算完了自己都傻了,盯着算盘珠子愣了半天才道:“这,才一个月,竟然就有十万两银子了,我没算错吧,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啊,梅兄,你快捏我一下,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呢…”

梅大毫不客气的捏了他一下,岳锦堂惨叫了一声,然后嘿嘿傻乐了起来:“真不是梦,本王发了…”

第 67 章 山家三脆

就连梅大都颇为吃惊,说是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接了十桌席,如果不是安然想开馆子,他才不舍得小媳妇儿这么累呢,银子他多得是,只他安嘉慕在一天,安家的银子只会更多,在翠园开个私房菜馆子就是为了哄小媳妇儿高兴。

却真没想到,只十桌席就有十万两银子的收益,这可是十万两啊 ,就算他安记酒楼所有店面一个月的收益都加起来,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盈利。富春居算很赚的,一个月也不过大几千银子,他媳妇儿还真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

忽然想起因三天就要准备一桌席,这一个月来,安然不是往外头找寻食材,就是在家准备配料,两口子在一起的机会少了许多。

想到此颇有些不爽开口:“以后改成五天一次。”

他这一句话,顿时把沉浸在发财梦里的岳锦堂拉回了现实,忽就感觉到手的银子扑棱棱飞了,这哪儿行啊,忙道:“怎么又改五天了?三天都安置不过来呢,你是不知道,如今多少人排着队往本王的别院里递帖子,都是家赀万贯的豪富,这些人最不怕使银子,估摸下个月的盈利还得多,反正,你媳妇儿是厨子,怎么都得做菜,既如此,干脆赚点儿外快怕什么,又累不着。”

梅大瞥了他一眼:“你是说我养不起媳妇儿,还得让她靠做菜赚钱。”

“咳咳…那个,我不是这意思,可着大燕谁不知你安家银子多啊,别说一个媳妇儿,就是再娶几个也养得起。”见梅大脸色阴沉,忙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成,五天就五天,不过,这么多银子到底怎么来的啊?我怎么跟做梦似的。”

梅大:“这个还是跟安然学的,虽她的厨艺有目共睹,可你仔细想想,安然做菜的路子,从不会一时兴起,大都会深思熟虑,准备之前总会把食客的背景,身份,喜好,等等,尽量弄清楚,然后,根据这个来预测食客的口味,再斟酌合适的菜肴,就如第一天来的那些文人名仕,她做的菜大都是有出处的,并不太追求口味,而是在一个雅字上下功夫,到了那些盐商来的时候,她做的菜却又极尽奢华之能事,如此,才会令每一个食客都满意,而这些人能来翠园,必然不会吝啬银子,且极爱面子,越说让他们随便给几个银子,他们越会给的多,有个攀比心理,一掷千金有甚新鲜。”

岳锦堂点点头:“可不是,那天盐商来的时候,头一个出手就是一千两银票,后头一个比着一个多,就那一顿饭,两万多银子,想想咱们还真是不可思议,你说吃什么山珍海味能值两万银子啊,就算皇上的御膳也值不了这么多啊?”

梅大挑挑眉:“安然的手艺如何不值?”

岳锦堂:“这倒是,如今你媳妇儿真成厨行里的传奇人物了,能亲口吃一次她做的菜,那出去说出来都是极有面子的事儿,如今在老饕圈子里,没吃过你媳妇儿做的菜,那可称不上吃主了,而且,你媳妇儿还真是个财旺的。

在齐州的时候,把齐州的大小馆子带的那叫一个火,整个兖州府的食客都恨不能往齐州涌,如今你们来了苏州,苏州的馆子也火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松月楼的桌如今都得提前好几天定,不然,可排不上,崔福别看没什么学问,做买卖倒有两下子,你媳妇儿跟王品荣比试的那几道菜,如今可都成松月楼的招牌了,慕名而来的食客络绎不绝。

说起来,也就你们安记酒楼可差多了,你也没必要为了避嫌,就把安记酒楼撇在外头吧,这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只你媳妇随便点拨几下,本王保证,你安记酒楼一准成为江南最红火的馆子。”

梅大瞥了他一眼:“数你的银子吧,少出馊主意。”

岳锦堂摸了摸鼻子:“我说你这天天藏头露尾的,也不是事儿啊,万一,我是说我万一,你媳妇儿怀不上,难道你要当一辈子梅大啊。”

梅大微微皱了皱眉,岳锦堂见他那样儿,不禁暗暗叹息,这可是安嘉慕啊,过去多风流倜傥的人物,如今为了那丫头连本来面目都不敢露。

想起什么,开口:“你说咱们就比着翠园的样儿,另外开个馆子如何?翠园毕竟是你们两口子的私宅,这隔三差五的来人吃饭,搅了你们两口子的清静不说,也着实有些应酬不过来,索性就照着这个样儿开一个不就得了,你媳妇儿要是有兴致了,过去做几个菜。

这样,你媳妇儿轻松,也能照顾到了外头的食客,而且,厨子我都想好了,安然的两个师兄不在齐州呢吗,如今郑老爷子住在梅园儿,天天跟梅先生在一处,也用不着徒弟在跟前伺候着了。

安然的两个师兄的厨艺虽比不上安然,也差不多少,有郑老爷子的名声戳着,加上安然的盛名,必会十分红火。”

梅大看了他半晌:“我倒不知你对开馆子有这么大的兴致?”

岳锦堂:“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有能耐,在家坐着,身不动膀不摇的就进银子,本王成吗,就我那点儿俸禄,哪儿支应的开,如今还拉着饥荒呢,我这个郡王当得,是面儿上瞧着风光,后头却是一屁股债,不找个生钱的由头,往后这窟窿不得越来越大啊,再说,这不赶上好机会了吗,借着你小媳妇儿这阵东风,混点儿存项,将来老了,也能过得舒坦些。”

梅大自来知道岳锦堂的脸皮最厚,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岳锦堂翻了个白眼:“你这不废话吗,就算我想的再好,要是不借你媳妇儿的名头,有个屁用,谁买我的账啊,这么着,咱们就照着翠园的规矩,园子我找,布置也交给我,只要开张的时候,你媳妇儿露一面,做几个菜就成,所得盈利五五分,不过,名儿得安然起,这样外人才会觉得,是你媳妇儿开的馆子。”

梅大忍不住乐了:“我媳妇儿的名头就这么好使啊?”

“那是,你这不是娶的媳妇儿,就是娶了一摇钱树啊,稍微晃两下,就劈了啪啦往下掉金子?”

“什么掉金子?”安然一进来就听岳锦堂在哪儿说的眉飞色舞。

岳锦堂嘿嘿一笑:“说梅大娶了你算落着了,往后再不缺银子的。”

安然侧头看向梅大,梅大站起来拉着她坐下:“别听他胡说八道。”

“哪是胡说八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说着,凑到安然跟前:“我这儿正跟梅大商量呢,你们俩新婚燕尔的,总有人搅合不适合,不如,咱们另选个地儿,正儿八经开个馆子,就照着翠园的路子,你说成不成?”

安然愣了愣,能不成吗,自己本来就是参考的现代那些私房菜会所的模式,如果正儿八经开一个,必然日进斗金。

而且,翠园的食客越来越多,却跟自己当初设想的大不一样,她当初想的就是喜欢做的时候做几个菜,食客来了就当朋友一样。

明月先生那些还好,后来的那些盐商巨贾,一个比着一个俗气,为了迎合他们的口味,做出来的菜,却违逆了自己的本意,即便他们满意,自己却做的不爽。

最近她总在想,自己是不是走进了误区,太过于在乎食客的想法喜好,变着法儿的去迎合他们,以至于失去了做菜的乐趣。

且,翠园的名声越来越大,也会打搅到他们夫妻的生活,如今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象跟现实还是有相当的距离,想当然的开一个私房菜馆,却忘了以自己如今的名声,会令食客趋之若鹜。

与其如此,倒不如简单些,把目的设定在赚钱上,开个私房的菜会所一样的馆子,自己不用再逼着自己应付差事,那些食客也不用天天排队往岳锦堂的别院里跑,这样岂不可以两全。

想着点点头,岳锦堂高兴了,心里明白只要安然点头,这馆子就算成了。

安然这一点头,岳锦堂哪还有心思在这儿算账,站起来就跑了,安然看了梅大一眼:“好歹是郡王殿下,就这么缺钱?”

梅大揉了揉她的手:“他是掉钱眼儿里了,不用理会,咱们回屋…”

一听他的口气,安然还能不知他的心思吗,脸一红:“眼瞅就端午了,屋里怪热的,不如外头凉快,进屋做什么?”

梅大笑了一声却低头在她耳边亲了一口:“我叫人搬几块冰放在屋里,一会儿就不热了,这会儿睡一觉,也免得晚上没精神。”说着,一把抱起她就往后院里去了。

被他抱进屋里的时候,安然还在琢磨,这家伙还真有体力啊,天天这么折腾,也不觉着累,除了自己不方便的几日,其余时候没有一天消停的。

而这么频繁密集的做,她的肚子却仍然没有消息,这让安然都觉有些奇怪。

等折腾完了,洗了澡,舒服的躺在梅大怀里,安然忽道:“你说是不是做的太多,所以才没有的。”

梅大轻轻抚着媳妇儿光裸的后背,他媳妇儿这身皮肉,着实让人爱不释手,白玉一般,通身上下毫无瑕疵,以至于,有时他本来想放过她,可低头一瞧,这玉雕一般的身子,就又忍不住了,而且,手感极佳。

听见安然的话,梅大愣了愣:“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有道是天道酬勤,想要有孩子,必然要多做才可能,我倒是觉得,至今没有,是我还不够勤快。”手缓缓往下…

安然脸一红,急忙抓住他作乱的手:“再闹,今儿晚上我可睡旁边屋去了。”

梅大这才老实起来:“好,不闹…”开玩笑,小媳妇儿睡到别处,自己怎么办,如今晚上不抱着小媳妇儿可都睡不踏实了。

别看岳锦堂平常嬉皮笑脸的,做起事儿来却极有效率,不过几天就买了个园子,是西郊董家的,这董家在江南却大大有名,是江南四大盐商之一,因爱苏州的景儿,在苏州西郊建了这么个园子,人称董园。

比翠园大数倍不止,园内树木葱茏,花木扶疏,亭台轩馆依水而建,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出自名家之手,是苏州有名儿园子之一。

费了这么多心思建的园子,怎会舍得卖给岳锦堂,这董家又不缺银子,梅大奇怪的看着岳锦堂,,岳锦堂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嘿嘿一笑:“你不用奇怪,这可不是我找上门去买的,是他听说本王要开个馆子,主动找过来的。”

梅大挑挑眉:“多少银子?”

说到这个,岳锦堂顿时笑的嘴巴都合不起来了,最近自己简直是财运亨通人品爆发啊,这翠园先赚了一大笔银子,把自己过往那些年的饥荒都填平了不说,还有富余,这手里有银子的日子,太舒坦了。

且,这好事一桩连着一桩,自己这儿正想寻个园子呢,董大成就主动跑来说把西郊的董园给自己,想起那天董大成捧着园子的地契,求自己务必收下的表情,岳锦堂这会儿心里还爽的不。

本来还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把自己的别院腾出来,这有了董园,自己的别院就真不够看了。

见梅大一脸疑惑,遂笑道:“一两银子都不用,董大成说了,送给本王。”

梅大:“他有什么条件?”

岳锦堂不禁道:“你怎知他有条件?”

“董大成这个人,精于计算,心眼子多的跟藕眼儿似的,西郊的董园,费了他多少心思,极为喜欢,如今却白送给了你,若没大好处绝无可能。”

岳锦堂点点头:“说起这个本王也想不通呢,他的条件就是给他单独留下一席,供他请客,而且,还不是白吃,该多少银子是多少银子,这不吃饱了撑的吗,本王琢磨,这董大成是不是家里的银子太多了,没地儿使,这才变着法儿的往外扔。”

梅大:“他倒是聪明,你也不想想,有翠园的例子,这馆子没开就可预见了红火,如今外头莫不以吃到安然亲手做的菜为荣,董大成若是早早定下一席,你想想…”

岳锦堂一拍桌子:“可不是吗,怎么我就没想起来呢,到时候他先占了一席,这面子可大了去了,怪不得,他舍得把西郊的园子拿出来呢。”

梅大:“他也算舍得下本了,他那园子,颇费了心思,比起翠园大气的多,不用怎么收拾就可开张,倒省了不少功夫,董大成也是想借机与你亲近,借着你的关系搭上皇上这条线,他这心思用的不可谓不深。”

岳锦堂笑道:“我猜着他就有这个心思,正巧,皇上也让我跟这些盐商打些交道,两淮的河堤,可还没修明白呢,皇上也是难,这边宁王不消停,内里太后三天两头的找事儿,这几年接连减免税负,国库的银子哪够使,若是不闹灾荒瘟疫的,还勉强撑得住,可咱们大燕这么大的地面,哪能保证年年都是风调雨顺,真要是闹个灾,皇上真能愁死,皇上也是真没辙了,才惦记这些盐商的账,偏这些盐商一个个肥的流油却抠门的紧,但能他们有你这么大方,本王也不至于费这些力气了。”

梅大:“你也用不着在我这儿念三阴,什么时候朝廷有事,我安家拉过空。”

岳锦堂嘿嘿一笑:“我不就随便说说吗,说起来,这银子够使唤就好,太多了就是麻烦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做点儿好事也当积德了,你说是不是。”

积不积德的梅大不在乎,他却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大燕的朝廷安稳了,百姓的日子才能太平,日子太平,他们的买卖才能做下去,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他从不吝惜钱财。

更何况,有句话叫树大招风,这钱多了,不是麻烦是祸事,你自己主动掏点儿,就当花钱消灾了,你自己不舍得掏,真要让皇上惦记上,寻个由头,抄家灭族,一两银子都留不住。

园子收拾好,就剩下起名儿了,挑了一天风清气朗的日子,岳锦堂邀安然两口子,去西郊逛园子去了。

这一进去安然就不禁暗暗点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奇花异草,假山怪石,鳞次栉比,目不暇接。

整个院子用画廊相连,一共有十二间雅舍,每一间雅舍都是独立的小院,景儿也各自不同,最妙的是,除了园子本来就有的四个门外,又添了几个小门,这样,就不用都从一个门进出,方便之余也保证了私密性,来去都无人得知。

这份巧思的确厉害,想必那些当官的很是喜欢,只不过,安然十分怀疑,明知道馆子是岳锦堂开的,哪个当官的不长眼,跑到这儿来吃席,不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岳锦堂,是个贪官吗,就当官的那点俸禄银子,不贪污受贿,这样等级的消费绝对承受不起。

来的不止安然跟梅大两口子,还有明月先生一干人,安然算是看出来了,这些江南的文人名仕,真是天天闲着没事儿干,有点儿事儿就都来掺和掺和。

逛了一圈最后在听雨轩落座,眼瞅就是晌午了,少不得要做几道菜招待几位先生,两位师兄前几天就到了苏州,如今就住在这园子里。

安然之前给师傅捎了封信去,把苏州的事儿说了,师傅的回信是两个师兄捎回来的,师傅信里说,这么多年两个师兄守在跟前,把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年纪着实不小,也该成个家,让安然瞧着帮着师兄找两个嫂子。

安然看了,哭笑不得,师傅这儿把她当成媒婆了啊,不过,从师傅的字里行间,安然能感觉到师傅比之前在冀州的时候,心情好了许多,或许是因多年的老友在身边,两位老人说说笑笑的,自然开心。

至于师嫂的问题,二师兄倒是不难,只大师兄,因当年魏家的事,曾发誓一生不娶,有些难办,不过,梅大叫她不用发愁,他自有法子。

虽不知梅大有什么法子,可以过往的经验来看,事情交给他都能办的圆圆满满,也就不愁了。

大菜都是两个师兄掌勺,安然在一旁瞧着,不禁有些讶异。二师兄瞧见她的神色,不禁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师兄的厨艺有了长进,你这丫头如今可是名声在外,我们俩作为你的师兄,若再不长进,怕别人要笑话死了,且你那个安家食单,我跟大师兄可是研究了许久,就连师傅都说我们对菜肴的悟性,比过去强了许多。”

安然笑了起来:“那师妹可要恭喜两位师兄了。”

大师兄往外头瞟了一眼:“不过,这几位可都是江南的名仕,不大好伺候。”

安然摇摇头:“两位师兄的厨艺,还有什么可挑的,我就做一道主食好了。”

安然做的是一道面食,应着几位先生的嗜好,用嫩笋,小蘑菇,跟枸杞头打卤做浇头,因几位先生都有了些年纪,太劲道的面条怕不喜欢,便让狗子抻了细细的银丝面,在水里滚个开,捞出来,用泉水过凉,浇上炒好的浇头,让狗子端了上去。

二师兄不免有些担心:“小师妹做的这个面倒是清爽,只浇头有些过于简单,怕几位先生不喜。”

安然笑道:“师兄不知,这浇头看似简单,却有个典故在里头,嫩笋,小蘑菇,枸杞头,这三样极为鲜美,也可不用做浇头,入盐汤焯熟,用香熟油,胡椒,盐,再加上些许酱油,醋,拌着吃,也极美味,因新鲜爽脆的口感,又是山里产的时鲜蔬菜,故此又叫山家三脆,曾有诗人吟咏赞叹这道菜呢。”

大师兄笑道:“怪不得小师妹让顺子在齐州多念书呢,咱们当厨子的,虽不指望考状元,可识了字,念些书,也能多长些见识。”

安然:“顺子的腿可养好了?”

二师兄:“腿倒是好利落了,本来,这次我们想把他一起带过来,不想,临走他娘病了,他爹死的早,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他一走没个照应哪成,就让他留下了,等他娘病好了再过来也一样,我们上船的时候,那小子哭的凄惨无比,一个劲儿的让我们给狗子捎话,说等他娘病一好就过来,还让狗子放心,狗子家里他也照应着呢。”

安然心里一热,这俩小家伙,别看认识的日子不多,这感情倒真好,或许是因身世相似,性情相投的缘故,这才一见如故。

有时,人与人之间真不在认识多长,有的人便认识了几十年,依然互相看不顺眼,有的人,只一面就能相知,这就是缘分。

安然到了前头的时候,就见几位先生又喝高了,正在凉亭中挥毫泼墨。

安然不禁好笑,岳锦堂如今倒越来越精明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一闻就知是难得的好酒。

岳锦堂一见她,忙道:“你快着起个名儿,就着明月先生在这儿,写出来,这园子也好有个招牌。”

明月先生正好听见这话,不禁没恼,反而笑呵呵的看着安然:“丫头,刚你那道三脆面和老夫的心思,你这园子的名儿先生包了,只这道三脆面的做法却不可藏私,写了给老夫带回去,让我家的厨娘学会了,以后照着做,也省的老夫没事儿总麻烦你,还有上次那几个菜,也一并写了才好。”

安然笑了:“这有什么,回头安然写好了叫狗子给您老送过去。”

明月先生满意的点头:“你这丫头的确是个好厨子,心怀坦荡不藏私,要天下的手艺人都跟你一般就好了。”

说着,想起什么:“对了,有个孩子想跟你学手艺,我瞧那孩子机灵,是块材料,回头带过去给你瞧瞧。”

安然愣了愣,明月先生的为人,江南无人不知,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这忽然给她推荐了徒弟,还真让安然意外。

安然不是不想收徒,只是收了徒弟,若没时间教,还不如不收,德福如今还在冀州呢,师傅跟师兄都出来了,这个徒弟收的,着实亏心,根本没教几天。

岳锦堂见她有些为难,笑呵呵的开口解围:“不说起名吗,怎么又收徒弟了,这收徒弟的事儿不着急,横竖,安然这个师傅也跑不了,倒是这名儿可等不得,三天后可就开张营业,十二桌席可都订出去了,到时候连个名儿都没有,像什么话。”

安然看了看四周,略想了想:“不如就叫雅舍如何?”

“好,这个名儿好,听着就风雅。”

于是明月先生大笔一挥,雅舍两个遒劲的大字就刻在了大门外。

雅舍代替翠园成了整个江南门槛最高,最难定,也最贵的馆子,跟别的馆子不同,也就开张的时候,总督大人知府大人等都来捧场,稍微热闹了一下,过后就清静了,几乎瞧不见有食客上门,颇有几分门前零落车马稀的意思。

不明就里外地客,大都以为这是一私宅,若是问起来,便有人告诉你,这不是私宅,是个馆子,你若是想进去吃一顿,那对不住您得明年见了,雅舍的席已经定到了年底,再有,还会把你上下打量几遭,好心的忠告你一句,若是家里银子少的,还是别想了,雅舍的一桌席都是千两银子起的。

你要是说什么山珍海味这么贵?就会有人嗤一声不屑的道,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知不知道雅舍是谁开的,当今的逍遥郡王这还罢了,还有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大厨,安大厨知道是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