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泰打量她几眼,不禁暗暗点头,莫怪周和舍不下,这妇人的确生的颇有姿色,且,举手投足,透出的骚劲儿,真比那些粉头都勾人,只可惜。空有姿色,运气着实的差,得罪了大老爷 ,能有好儿吗。

而且,这妇人还真是毒啊,那日虽说打了袁老二四十板子,却没要他的命,回家养些日子,便不能恢复如常,也不至于丢了命,估摸袁老二也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自己媳妇儿手里,还真是因果循环 ,恶有恶报。

只不过,既然今儿摆了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不会容她抵赖,听她的喊冤:“焦氏你以为这是容你抵赖之处吗。来人,把倒夜香的带上来。”

张泰话音一落,倒夜香的哆哆嗦嗦上来,跪在地上磕头:“小,小的给大人扣头。”

张泰:“那日你怎么发现袁老二?如何送他回家,一一道来,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小命。”

张泰忙道:“小,小的不敢打谎,那日小的跟往常一样出来倒夜香,天儿还没亮呢,就到了衙门前,瞧见地上黑乎乎像是一个人,过去一瞧认出是杀猪的袁老二,便把他弄上车,送家去了,到他家门口敲了半天,袁老二的媳妇儿才出来,却不接袁老二,捏着鼻子嫌弃的大门都不出,小的气上来,把袁老二丢在地上走了。”

“你丢下袁老二的时候,人是死是活?”

倒夜香的忙道:“若是死了,小的哪敢管这档子事儿,早喊人了,虽说人晕着,可袁老二身子壮实,小的探了鼻息,有气呢。”

“你可记得把袁老二丢在门口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倒夜香的想了想:“小的倒了半辈子夜香,什么时辰只一瞧天儿就知道,小的从袁家走的时候,特意瞧了眼天色,刚蒙蒙亮,估摸着已近卯时。”

张泰点点头:“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青天大老爷。”张泰叫旁边的师爷让他画押,倒夜香的按了手印下去。

张泰又传袁家的邻居上堂问:“是何时知道袁老二咽气的?”

邻居有说卯时的,有说卯时一刻的,有说未到卯时的,供词跟倒夜香的前后一致,却一个死一个活,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人就丢了命,用脚后跟儿想也知必然有事儿。

张泰一拍惊堂木,吓的焦氏身子一抖:“焦氏,你倒来给本官说说,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你男人怎么就成了死人?”

焦氏心里虽慌乱,却知道,这事儿绝不能认,认了自己就得偿命,这辈子就算到头了,想到此,咬了咬牙:“民妇不知,倒夜香的走了之后,本想把他拖进屋里去,可小妇人力气小,实在拖不动,正想着叫邻居帮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俺男人就咽了气。小妇人慌上来,忙喊了左邻右舍出来,帮忙抬进来,装裹收敛了,下了葬。

小妇人本说就这么着过下去了,不想,我娘却劝我另嫁,人家都说好了,便嫁了过去。大人,小妇人句句实言。”

她这话一出,外头不知谁嚷嚷了一句:“这骚娘们胡说呢,谁不知她早跟周家老二勾上了,给袁老二堵在屋里,这才趁机讹了周老二的银子吃喝嫖赌。”

焦杏儿脸色一变:“大人您别听外头人胡说,小妇人有几分姿色,常有不正经的男人从俺家门口过,想占小妇人的便宜,小妇人不依,就记恨在心,往俺身上泼脏水呢。”

“胡说?谁胡说,问问冤家四下的邻居,谁不知道你跟周老二那点儿事儿…”

张泰却不想牵连上周和,这周和是大夫人的干哥,这牵连上周家,不就等于把安府也牵进来了吗,惊堂木一拍:“肃静。”看着焦氏:“今儿审的是你谋害亲夫之罪,旁事不说也罢。”

张泰这一句话,外头的老百姓心里哪有不明白的,这是不想追究周和,怕牵上周家。

焦氏却低着头,一口咬定,没下手害袁老二。

张泰耐心用尽:“焦氏你当真不招?”

焦杏儿咬咬牙:“这样的罪名,小妇人实在担不起。”

张泰冷笑了一声:“叫仵作前来,开棺验尸。”

焦氏一惊,若如此,岂不漏了馅儿,不对,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袁老二的尸身,想必早就烂没了,便开棺能验出什么,想着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焦杏儿不知道的是,即便尸体腐烂,仵作仍能判断出死因,这是仵作的基本职业范畴,没多久,仵作回来禀告大人:“袁老二头上有明显重物砸到的痕迹,小的判定,袁老二是因重物击打头部致死,且,从所留伤口的形状来看,属下猜测十有八九是砖头。”

焦杏儿只觉眼前发黑,咚一声晕了。

张泰哼了一声:“把她泼醒。”

两个衙差早把外头冻得带冰碴的井水,提进来,冲着焦杏儿泼了下去,焦杏儿一激灵醒了过来。

张泰阴沉的道:“焦氏你招是不招?若不招莫怪本官大刑伺候。”

焦氏哪受得了这个罪,只觉便是立时死了,都比现在强,忙点头:“招,招,民妇招了,袁老二总是下死手打我,我生怕他若是活过来,早晚被他打死,见他没醒便想捂死他,不想,他忽然醒了过来,民妇心里一怕,正恰好手边有个砖头便砸了下去。”

焦杏儿一招认,这案子也就审明白了,杀人偿命,焦杏儿下到死囚牢等到秋后杀头。

周和刚是挤到了前头,却一听见有人提起他跟焦杏儿的事儿,心里一怕,又往后缩了缩,直到焦杏儿招认,周和才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不想,到了家门口却进不去,院门外上了新锁,去敲他爹娘的门,也只是不开,白等他嫂子从旁边院子探出头来,冲他招招手,把周和让到屋里。

周泰一见他,别开头进里屋去了,周和不明所以:“嫂子,我家的门怎么锁了?”

周泰媳妇儿叹了口气:“小叔莫非忘了,刚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周和一愣,方才想起来,刚在气头上说往后不回周家了,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不回家自己去哪儿啊,虽撂了那样的话,却没想到他爹娘真狠心的不让他不进门,站起身,想再去敲爹娘的院门,却给周泰媳妇儿拉住:“小叔,嫂子劝你一句,这次婆婆是真气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心软的,要不这么着,你先去外头待几日,我跟你大哥劝劝娘,等娘回缓,你再家来也是一样。”

说着,进屋去拿了一个荷包来塞给他:“这些银钱你先拿着,这出去不比家里,吃穿住行,哪一样不要钱。”

周和却蹭的站了起来:“嫂子就别装好人了,不定就是你们两口子使的坏,想独吞了咱们周家的家产,当我傻不成。”

他这一句话把里屋的周泰惹急了,几步出来,把他媳妇儿手里的银子一把抓过来,指着大门:“滚。”

周和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周泰一屁股坐在炕上,半天才道:“如此想来,倒还不如当初穷的时候呢,虽日子清苦,却消停。”

他媳妇儿劝道:“你这话说的,这富贵有甚干系,小叔是糊涂呢,想想你干妹子,人家才叫富贵,也没见跟小叔似的啊。”

提起安然,周泰不禁点点头:“你不知妹子是个什么人,虽是丫头,却比谁都有本事,比谁看的都远,不禁厨艺好,还识文断字,明事理,不然,你以为安府大夫人是谁都能当的吗,俺总觉着,干妹子从底根儿起,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他媳妇儿点点头:“心还善,不是你干妹子护着弟妹,不定,早让焦杏儿治死了。”

不说两口子这儿暗暗感叹,再说安然,今儿一早起来便开始落雪,雪不大,却密实,不一会儿地上便是薄薄的一层,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

第一场雪下的小,且没多久就停了,安然盼着这次的雪能大些久些,并交代小桃叫人把缸洗好,里头记着用棉布擦干备着。

小桃纳闷的道:“大夫人是要腌咸菜吗?”

安然笑着摇摇头:“咸菜大厨房腌的够吃了,再多了也吃不了,反倒浪费,我是想等一会儿雪大了腌雪。”

这话正好落在刚进来的岳锦堂耳朵里,把岳锦堂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安然道:“你这当厨子当傻了啊,听说过腌鱼腌肉腌咸菜的,哪怕腌果子也不新鲜,可没听说雪还能腌的,先不说怎么个腌法儿,我倒是想问问,你腌这么多雪想做什么啊,难道也是为了吃,这雪腌起来岂不成了水,莫非要泡茶,这个倒有,那些文人雅士,多喜欢收集枝头的雪,埋在树下,等来年煮茶,别有一番雅趣,却没听说腌雪的。”

安嘉慕也疑惑的看着安然。

安然摇摇头:“便你孤陋寡闻,也该知道藏拙吧,这般大肆宣扬,也不怕旁人笑话你堂堂的逍遥郡王无知。”

“本王无知?那好,你说收这个腌雪能作甚?”

安然看着眼前的飞扬的雪花,伸手接了一些,六角形的雪花晶莹剔透,美得无法用语形容,,唯有大自然才能创造出如此鬼斧神工的奇迹,不过在自己眼里,这雪的确是好东西。

见安嘉慕跟岳锦堂,包括小桃跟几个仆妇都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不禁笑了一声:“药书中早有记载,雪水能解毒,治瘟疫,民间亦有用雪水治疗火烫伤、冻伤的单方。”

岳锦堂:“谁跟你这儿说药书了,你莫不是想说,你腌雪是打算治病的吧。”

安然摇摇头:“我是个厨子,腌雪自然是为了做吃食,尤其这腊月雪,更是难得的好东西,取腊月雪拌盐贮藏在缸里,入夏的时候取一勺出来煮鲜肉,不用生水盐酱,肉的味道和暴腌的一样,且从里到外都如同腌透了一般,色彩鲜艳,红润可爱,并且,能许久不坏,若用这腌雪制作其他肴馔,或合酱也是极有妙处。”

岳锦堂愕然:“你说真的吗,不是哄的吧。”

安然白了他一眼:“你不信拉倒。”跟安嘉慕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去吧,晚了不妥。”

安嘉慕点点头,给她拢了拢外头的狐狸毛里儿的羽缎斗篷,斗篷是大红的,穿在他媳妇儿身上分外好看,而且,宽大的斗篷遮住了肚子,若光瞧圆润的小脸映着风帽的一圈白狐狸毛边儿,倒越发像个小丫头,嫩的都能掐出一兜水来。

确定小媳妇儿身上裹严实了,两口子这才往外走。

岳锦堂在后头跟着不忘嘱咐小桃:“多准备几口缸,一会儿我叫人去弄几缸干净的雪来,明年也好尝尝这腌雪煮肉是个什么滋味儿。”见小桃应了,才追了出去。

厨艺学校的奠基仪式在安家养马的庄子附近,连同这个养马的庄子,一并合到了厨艺学院。

许久不来,倒让安然颇有几分尴尬,尤其瞧见那个水坑,如今已经冻的结实无比,忽想起当日安嘉慕那个狼狈劲儿,不是自己救他,怕早没命了。

安嘉慕见她望着窗户外头笑,顺着看了过去,瞧见那个水坑,自然知道媳妇儿想起了什么,也不禁失笑, 把安然搂在怀里:“那时我可是想了不少招儿,可你这丫头却滑不留手,跟条小泥鳅似的,我这还没等收网呢,你这丫头跐溜一下就从网眼里跑没影儿了,那次我真当你是想不开要投河呢,故此,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安然看着他笑:“你才是投河,若当时不是我好心救你,也就没有后头的事儿了。”

安嘉慕也笑了起来:“所以说姻缘天定,即便那时你讨厌我,也一样会救我。”忽听外头安平道:“老爷夫人,到了。”

安嘉慕先下去,然后小心的把安然扶下车,这一下车安然愕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本来她想没几个人呢,也就是知府大人季公明领着冀州的官员,再有就是冀州厨行的里的人,或许会来凑热闹,不想却来了这么多,刚庄子挡着没瞧见,这会儿方知道乌泱泱的来了几百口子。

安嘉慕:“这还是外头不知道信儿呢,若传出去,怕冀州城都能挤爆了,这些都是附近州府的厨子,想来除了这奠基仪式,他们还想见识见识你这个天下第一厨的风采。”

里头不乏熟人,碰上了,自然要打招呼,不过,也都知道安然如今大着肚子,能来奠基仪式已经是意外之喜,不敢叫她劳累,只说一两句便退开。

岳锦堂来了,自然就是他主持,谁让他的地位最高呢。

岳锦堂惦记着回去腌雪,哪有心思跟这些当官儿的寒暄,吩咐直接进入正题。

所谓的奠基仪式,跟现代大同小异,就是在要盖房子的地上埋上一块界碑,说明即将破土动工,安然作为厨艺学院的开创者,筹办者,未来毫无争议的校长,这第一铲土自然要她来。

黄土都是一早备下,松好,运过来用油布盖着的,这会儿揭开油布,安嘉慕铲了一把递给安然,安然把土洒在地上的界碑上。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周围却掌声雷动。

安然知道这些厨子的心情,有了这个皇上御笔提名的安记厨艺学院,就等于肯定了厨子在大燕的地位,不像之前,一提厨子都会瞧不起,觉得这是个伺候人低贱的生计。

更何况,有安然这个天下第一厨做当校长,厨子的地位会更让人尊重,他们信的不是厨艺学院,他们信的是站在界碑前的安然。

哪怕安然如此娇小,如今在所有厨子眼里,这样的安然仍然像一个参天的巨人,她那一双格外美丽的手,能做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有些瘦弱的肩膀,能撑起大燕的整个厨行。

岳锦堂都不禁跟安嘉慕道:“你小媳妇儿这号召力还真牛啊,这都不用请,就来了这么多人,回头等京城的雅舍开张,也让你媳妇儿去露一面,肯定火爆。”

安嘉慕摇摇头:“这人哪有傻子,安然也不是一下就走到今天的,从齐州到苏州,再到京城,几场厨艺比试,不禁打败了对手,也折服了大燕的厨行,除了厨艺之外是她的磊落坦荡,无所求。

她让所有同行知道,即便有一身神乎其神的厨艺,也不会成为第二个韩子章,她不为自己,为的是天下厨行的安稳太平,嘉言总说,让人怕容易,让人从心里服气最难,更何况,这么多人,之所以难,是因为人都有私心,莫不想为自己谋利。

而安然却视名利如浮云,反而心心念念想着厨行的安危,别人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去的绝活儿,她却可以记下来印成菜谱,让所有人知道,这样的心胸,除了她无人能做到。”

岳锦堂也不禁点点头:“这倒是,皇上说你这个媳妇儿心里亮堂,更难能可贵的是,能让所有接近的人,心里也变得亮堂,这一点儿最为难得。”

安嘉慕不禁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我倒是觉得也不是所有人,有的人倒变得格外市侩,眼里只瞧的见银子 。”

岳锦堂倒是乐了:“咱俩半斤八两,彼此彼此,这要说起来,我可没你近,也没见你变成好人啊,所以说,咱们这样从根儿上就坏了的,还是省省吧,明明阎王非要装菩萨,即便装出来也是个四不像。”

安嘉慕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事儿差不多完了,生怕在外头待久了冻着安然,吩咐了安平几句,扶着安然上车走了。

安平这才道:“安记摆了流水席,各位若有空还请回冀州城凑个热闹。”

岳锦堂跟季公明一众官员去了别院吃席,如今别院的厨子是从安记调过来的,自然不能跟安然比,却也是知名大厨,手艺颇拿得出手。

即便这么着,岳锦堂也只尝了一口,就撂下筷儿了,酒也不是个味儿,便有些兴致索然,却还听见季公明道:“安府这厨子的手艺,倒是长进了不少。”

岳锦堂翻了白眼,不免生出一种夏虫不能语冰语的感觉,这些人真是土包子啊,吃过什么啊,这厨艺就长进了,连狗子顺子这两个没出师的小徒弟,做出来的菜都比这个厨子强百倍。

惦记着腌雪的事儿,哪有心思跟季公明废话,寻个机会出了别院回安府去了。

这一进安府,就见格外热闹,安府花园子里,安然怀里抱着手炉,指挥着仆妇小厮收集落在花枝上的雪,各处的空地上也放了不少缸都敞着口,正在接落下的雪。

安然本来就想腌几缸留着明年入夏的时候合酱,做吃食,给安嘉慕一掺和,就成了大工程,再加上一个岳锦堂就更热闹了。

冀州这腊月的头一场雪下了足足三天,往年若是下这么大雪,可得好些日子才能清完,今年倒是个别,先开头是那些当官有钱的人家,开始收雪,后来,不知谁把安然的话传了出去,老百姓知道腌雪的法子,一家家的也开始做。

家里的腌完了就到街上,街上没有了就去郊外,这么多人动手的结果,雪刚一停下没多久,就都没了,就连官道上都异常干净,使得岳锦堂这回京的一路异常顺畅。

只不过,后头却拉了整整两车腌雪,瞧着有些古怪,琢摸着回去放到自己的郡王府里,明年好好尝尝安然说的那个腌肉。

又想起吃的那个羊肉锅,虽说吃多了,难受半宿,却怎么也忘不了,如今吃安然做的菜多了,自己这口越老越高,好在自己府里的厨子也不差。

岳锦堂府里的私厨如今正是顾永成的师叔江余,留着江余是瞧上了他的手艺,虽比不上安然,却比旁的厨子强多了,最重要悟性高,只瞧了安然写的菜谱,做出来的菜便颇得真髓,这就是个人才啊,将来怎么也用得着,放走了,可没地儿找去。

也是因为江余是顾永成的师叔,自己才下心思管顾永成的闲事儿。

眼瞅进了京,想起顾永成,叫人把腌雪先拉回府,吩咐侍卫去刑部,怎么也得先把顾永成从牢里弄出来才行。

不说岳锦堂怎么救顾永成,回头说陈氏,在安府住了一个月,好吃好喝的终于养了起来,人胖了不少,脸色也好了,眼瞅着快落生了,柳大娘忙着过来,要接陈氏回去。

安然本来还担心,后来听小桃说焦杏儿谋害亲夫的案子翻了出来,打入了死囚牢,进去当晚上就上吊了。

安然愣了愣,便知是安嘉慕的手笔,怪不得这男人让自己把这件事交给他呢,估计早就知道是焦杏儿做的事儿,留着后手呢,若焦杏儿不得寸进尺的闹,也不至于落这么个下场。

安然一点儿都不可怜她,这世上有的人值得怜悯,有的人却不值,像焦杏儿这种人,死了反倒干净,活着弄不好就祸害好人。

却说柳大娘接着陈氏往家走,这刚进胡同就见前头围着不少邻居,一见她们婆媳,忙道:“柳大娘您可回来了,来了个要账的,开口闭口说你们家周和欠了账。”

说着,凑到柳大娘耳边道:“瞧打扮可不想什么好人,弄不好是窑子里的老鸨子…”

第 91 章 长寿面

柳大娘脸色一变,莫不是周和?这可是把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忙着走了过去,就见自家大门口外站着一个得有四十上下的妇人,脸上的粉,擦的有半尺厚,穿的更是花花绿绿,妖里妖气的,身子斜斜倚在门前的槐树上,一边儿跟周泰两口子说话,一边儿那眼睛还不住勾着周泰。

手里拿着账本子,抖了抖:“我说周大爷,您这是打算不认账了,这可是周家二爷亲自按的手印,这欠账还钱,打到哪儿,我们挽香院也不怕,莫不是疑心账本子不是真的,以为我来讹你们家。”

周泰的确这个心思,这才多少日子,你这账本子上就欠了七百两银子,莫非天天吃银子不成。

那老鸨子挑眉瞧了他一眼:“一瞧周大爷就没去过我们挽香院,大爷怕是不知道,我们挽香院可不是那些不入流的下等窑子,多腌攒的汉子,都能进去乐一乐,我们挽香院的姑娘可都是国色天香,吹拉弹唱什么都会,伺候的可都是达官贵人。

咱们远的不说,就是您哪位干妹夫,安府的大老爷,如今娶了您干妹子,倒是不见来了,之前可是我们挽香院的常客呢,我们挽香院的头牌,香玉姑娘可是让大老爷包了有一年多,说句不怕周大爷恼的话,不是您干妹子半截儿插进来,说不准,我们香玉姑娘如今都成安府的姨娘了呢。

周二爷眼界高,一进挽香楼就瞄上了我们香玉姑娘,钻进香玉的屋里就不出来了,这一晃可都快一个月了,天天儿我们的头牌姑娘陪着,好吃好喝好乐的,七百里银子有什么新鲜的,便吃喝不算,横是我们头牌姑娘的身子,不能白给二爷睡了吧。”

周泰老实哪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几句话过来一张脸就涨得通红,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媳妇儿忙道:“那,那也不能是七百两啊,如今买个丫头才几两银子罢了,你,你们姑娘是金子做的不成,竟要这么多银子?”

鸨子上下打量周泰媳妇儿一遭,捂着嘴乐了:“这算什么金贵啊,如今咱们冀州府谁不知道,你们家二爷跟袁老二那婆娘的风流事,为了她,出手就是五百两,袁老二的媳妇儿虽有几分姿色,比起我们香玉姑娘那可差远了,说句实话不怕您恼,若不是瞧着安府的大夫人是二爷的干妹子,二爷想让我们香玉伺候,门儿都没有,这是念着大老爷这拐弯的情份呢。”

这几句话说的周泰媳妇儿一个大红脸,这种事儿当真好说不好听,周和再糊涂,怎么偏就去碰这个什么香玉姑娘,就冲她曾经伺候过大老爷,也得能躲多远躲多远,这如今干妹夫跟干大舅子睡了同一个女人,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柳大娘听完,气的眼前发黑身子晃了几晃,陈氏忙扶着婆婆,看了眼那老鸨子,心里明白了大概,定是周和跑去妓院寻乐子了,身上没银子,索性赊了账。

陈氏猜的不错,这周和让他娘从家里赶了出去,本说去庄子上住些日子,自己好歹是庄子上的管事,不想,都没进去庄子的大门,庄子上的大官家便出来说他娘特意交代了,二爷辞了庄子上的差事。

周和想起自己出来前说的话,不免有些后悔,可男子汉大丈夫,话既出口,便没有收回来的理儿,更不想让庄子上的人瞧笑话。

他心里也明白,这些人对自己恭敬,不过就是瞧着自己是大夫人的干哥,只背过身子去就对自己不屑一顾,说自己靠着大夫人才得的差事云云。

如今赶上这个机会,自然没人留自己,周和越想越气,转身走了,却仍能听见后头几个小厮议论:“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啊,不是靠着大夫人,能让他当管事,看大门都轮不上他。”

气的周和恨不能回去找他们打一架,可想想,自己如今不是管事了,真要是打架,自己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不定就得吃大亏。

周和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找这个不自在,从庄子上又回了冀州城,在冀州城转悠了大半天,眼瞅天黑了,西北风刮起来,雪也下的大了,又冷又饿,脚下也没准了,一滑险些栽倒,却正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手里的食盒子掉在地上,里头又是汤又是菜的摔了个乱七八糟,这没闻见味儿还能勉强忍着,如今这一有饭菜的香味儿,周和更饿了,盯着地上那些吃食不停吞咽口水。

那送菜的一把抓住他:“你他娘往哪儿撞呢,没瞧见人啊,撞了我手里的食盒,你得赔,不赔,兴大爷今儿饶不了你。”

兴大爷?周和愣了愣,觑着雪光打量这送菜的小子,半天方认出来是安府之前的管事兴儿:“你是兴管事?”

兴儿愣了愣,如今叫他管事的可没了,自打从安府出来,谁还拿自己当个人啊,丢了安府的差事,再想寻别的可就难了,那些府里,一听自己是安府出来的,没个肯用自己的,这冀州府的买卖家有更一半都是安家的本钱。

好在曾经来挽香院送过几回银子,跟老鸨子倒是混的极熟络,这才谋了个给送菜的差事,虽赚的不多,好歹能糊口,心里也恨自己干爹毒,这一出来就翻脸不认人,哪还管自己这个干儿的死活。

本来这么大雪的天,在外头送菜心里就不自在,还偏遇上这么个冒失鬼,正想讹几个钱,不想,却是周和。

提起这周和,兴儿从心里瞧不上,算个什么东西啊,之前不就是酒楼的跑堂儿吗,可人家就有这个运气,在家巴巴的坐着,就摊上了个牛哄哄的干妹子,一下就从跑堂成了管事。

不止他,周家一家子都因那丫头体面了起来,就刘喜儿那个打杂都成了大管家,真叫人生气,这周泰周和,之前自己见了理都不理,后来可是得上赶着叫一声爷。

心里一万个不忿,尤其,若没有他那个干妹子,自己如今还好好的在安府当管事呢,哪会沦落到出来送菜,这越是受罪,心里越恨,觉着自己如今这般都是因为安然,琢摸着哪会儿安然倒霉了才好。

这一瞧见周和,心里却也纳闷,今儿通判衙门审案,自己也去瞧了热闹,虽说焦杏儿罪有应得,可若真论起来,周和这个奸夫也甭想摘干净,之所以能好好的站在这儿,还不是通判大人不敢得罪安府,给了大老爷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