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觉着,若不是顾念谢氏到底是皓思皓玉的生母,怕谢家那不是人的父子跟对待谢氏娘一样,一把火烧了,倒进茅厕里,这男人说不准,会让谢家连同谢氏下葬的棺椁一起迎回去。

说起这个,安然便觉,谢氏之所以如此狠毒,完全就是基因传承啊,她娘毒,她爹更毒,听说不知怎么知道,当年谢氏娘把他的一个稀罕的小妾弄死之后,尸首丢进了粪坑里,便把谢氏娘的骨灰也倒进了茅厕。

稍微有点儿人性良知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来,也难怪嘉慕说谢家如今就剩下大门了,里头都是没有人性的畜生。

不知是不是报应,谢家迎了谢氏回去没多少日子,就因谢家老太爷在家造炉,练什么长生丹,夜里没看好火,一把火烧了起来。

本来这几天,天天都下雨,若是赶上下雨,谢家这把火也就扑灭了,偏生谢家起火的这晚上,天虽阴,就是一滴答雨都不往下落,反而起了风。

而且,这风也邪门非常,不往左右刮,只是往后卷, 风助火势,转瞬间,谢家宅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谢家做人不地道,平常也不积德,把左邻右舍都恨坏了,没一个出来帮忙的,只管自家,没一个理会谢家的。

大火烧了半宿,眼瞅着烧的差不离了,天明的时候,天上一个响雷,暴雨倾盆而落,浇灭了火势,左邻右舍的宅子毫无损伤。

京里的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是谢家缺了大德,才得了这样的报应,有的说是谢家死的不明不白的那些冤鬼作祟,总之,没一个可怜谢家的,都说谢家活该,可见这谢家有多招恨。

起火的时候,谢家父子三人,正叫了几个粉头进去吃酒耍乐呢,后半夜,早吃的酩酊大醉,火一起想跑都没力气,活生生烧死了,连同那几个粉头一起,倒也落了个风流鬼。谢氏的灵牌也跟着谢家大宅一起化成了灰烬,连点儿痕迹都未留下,这大概也是她的报应。

“ 不知她如今在九泉之下悔不悔?”

曼娘低声问安然这话的时候,安然看了她一眼:“你这心也太善了,你管她悔不悔的,不管悔不悔,都是她该得的,咱们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有必须的规则,就是善恶有报,若是恶人做尽了坏事之后,还能得个善终的结果,咱们这就不是人世,是阿鼻地狱,这样的结果最好,往后在嘉言跟孩子们面前,也别提她了,就当没这个人吧。”

曼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但愿她能大彻大悟,来生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安然笑了起来:“佛爷见你如此心诚,想必已经听见了,行了,别说这个了,有件事得劳烦你,明儿就是我大师兄跟小桃的好日子,却少了一个全福气的人,接新娘子,我倒是想去来着,可我这个人命独,虽说有儿子,却没个亲生的爹娘,不好过去帮忙,可否劳烦弟妹帮个忙?”

曼娘:“嫂子跟我客气什么,明儿一早我就过去,不过,小桃的爹娘一定欢喜坏了吧,高大厨我见过几回,是个格外稳重老实的汉子,这样的女婿可不好找。”

说起这个,安然不禁想起那天小桃爹娘来的时候。

安然特意叫人送了信回去,让自己的大哥周泰送着马大脚两口子来的,进了京没直接到府里俩,安置在了,安家郊外的别院里。

虽说小桃爹娘是安府的下人,但小桃既然嫁了大师兄,就是自己的师嫂,即便小桃不停表示,不想大操大办,却基本的礼儿也不能少。

另外,还把师傅接了过来,顺道狗子顺子也叫到京里来,毕竟,大师兄跟小桃这一成亲,雅舍的大厨就有些不够使了,让狗子顺子过来帮个忙正好,顺便也能见见小桃,两个小子可是跟着大师兄学了不少日子,大师兄之于他们,比自己这个师傅还像师傅。

狗子顺子自然一百个乐意,如今大燕谁不知京里的雅舍啊,齐州的厨行更是传的神乎其神,说雅舍的菜如何如何新奇等等,知道两人是安然的徒弟,不少人跑过来跟他们来扫听,到底雅舍里是什么了不得佳肴?

俩小子哪知道啊,好容易有个机会能见识见识,自然巴不得呢,屁颠屁颠儿的就来了,给安然磕了头,一脑袋扎进雅舍,再也不出来了,对于小桃这个本以为是同门师妹的,一下变成了师大娘的事儿,都不觉得新鲜了。

话远了,接着说马大脚夫妻,两口子做梦也没想到,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一件好事儿啊,事实上,自从安然把小桃带到京里,成了雅舍的大厨开始,两口子就好几天没睡着觉,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一闭上眼,等醒过来发现就是一场梦。

后来上赶着讨好的人越来越多,两口子才找着真实感,知道这是真的,不是梦,欢喜起来,忙着准备着香烛纸钱提着,去了小桃爷爷奶奶的坟上,两口子又哭又笑又磕头的,折腾的一天才回来。

心里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呢,小桃就把自己的工钱叫人捎了回来,整整一百两银子,两口子捧着银子,又呆愣了半宿。

说小桃叫人捎信回来,说让爹娘瞧着买个院子搬走,毕竟隔壁就是焦杏儿家,焦杏儿当日因谋杀亲夫进了大牢,进去当天就上吊了,自此,焦杏儿娘是见天儿的哭,她一哭,焦杏儿爹就论拳头,打的焦杏儿娘嗷嗷的叫,成日的不消停.

马大脚两口子先头还过去劝了两回,不仅没落上好,还被奚落了一顿,索性再不理会,摊上这样的邻居,自是闹心,故此,小桃一拿到雅舍头一个月的工钱,一点儿都没动的,叫人捎了回来,就是想让爹娘别处卖个院子,也能清静清静.

两口子穷了半辈子,这忽然有了银子,哪舍得花,有个住的院子就成了,再说,这是闺女挣的,得给她存着,赶明儿嫁人的时候,也能置办几台像样的嫁妆,免得婆家笑话.

两口子商量好,就把银子收了起来,从这儿往后,小桃捎回来的银子,马大脚都仔细的收了起来,正琢磨着,这么存上半年,以后小桃的嫁妆就不愁了.

不想,这天一早柳大娘母子顶着门就过来了,进了门就说要接着两口子,进京去相姑爷,一下子把两口子弄蒙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蹦出个姑爷来了

柳大娘笑道:“这话是安然捎回来的,底细的跟你两口子说,你家小桃给自己找了一门婆家,这姑爷你们也认识,就是先前咱们府里的高大厨。”

两口子傻了:“高,高大厨?”

柳大娘点点头:“说起来,还是你们家小桃聪明,有心路,也有福气。”

见两口子不吭声,不禁道:“莫非你两口子还不乐意?”

马大脚忙摇头:“高大厨我们都知道,虽是府里的大厨,却是难得的好性儿,只不过,他可是大夫人的师兄,又当过御厨,哪儿是咱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丫头能高攀的,门不当户不对,俺家小桃嫁过去,将来要是受了委屈,俺们两口子可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柳大娘扑哧一声笑了:“原先我只说焦杏儿娘把自己闺女宠的没了样儿,如今才知道,你两口子才是真是疼闺女呢,实话跟你们两口子说吧,是你家小桃瞧上了人家,高大厨先头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后因郑老爷输了御厨大比,那家退了亲,把郑老爷子气的病了一场,高大厨便立下了誓,此生再不娶妻。”

说着凑,到小桃娘耳朵边儿上,把怎么来去说一遍儿,这是安然交代的,安然早就瞧出来马大脚两口子疼闺女,人又老实,估摸不想攀附大师兄。

马大脚听了,也就明白了,自己闺女早就是人家的了,之所以说去相姑爷,是大夫人给他们两口子体面呢,哪还敢耽搁,忙着收拾收拾,跟着周泰赶往了京城。

以为要见大老爷大夫人,一路上心里极为忐忑,不想,却进了郊外的别院,并且直接进了客居,两口子虽说都在安府当差,可一个在外厨房,一个在花园子,哪来过这样体面地屋子啊,更遑论,如今还让他们住在这儿,手脚都没地儿放了。

周围伺候的人大都不认识,也只有安远家的见过几次,马大脚也顾不得了,一把抓住安远家的:“这,这可不是俺们住的地儿,大娘还是把俺们两口子领到别处去吧。”

安远家的笑了起来:“你两口子就别客气了,这也不是冲着你们,是为了高大厨,那可是咱们大夫人的师兄,本来大夫人是想置个院子,给他们小两口的,谁知你家小桃不要,说就住在高大厨原先的小院里,大夫人没处尽心,自然得好好招待你们老两口了,再说,这一天没拜堂,你们老两口子也不好住到姑爷哪儿去,不合礼数,您两口子养了个好闺女,厨艺好,还有眼光,挑了这么个姑爷,你们老两口往后擎等着享福吧。”

说着,一眼瞧见了外头的小桃:“小桃姑娘来了,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儿吧,过几天闺女可就是人家的了。”

小桃爹老实,只瞧着闺女好好的站在跟前,就咧开嘴呵呵的傻笑,马大脚白了他一眼,拉着小桃进了里屋。

娘俩在炕上坐了,马大脚从上到下底细端详闺女,见这才半年不见,倒跟变了个人一般,当初从冀州走的时候,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如今眉梢眼角的风情,一瞧就是有男人了。

小桃给她娘端详的羞臊起来:“娘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马大脚叹了口气:“真是大姑娘了,娘总记着,昨儿还是缠着娘问东问西的小丫头片子呢,一转眼的功夫就长大了,要嫁人了。”说着,眼眶一热掉了泪下来。

小桃一惊,忙伸手给她娘擦:“娘怎么哭了,娘要是不舍得女儿,女儿不嫁就是了,天天在家陪着娘。”

一句话说的马大脚扑哧乐了,掐了她脸一下:“就知道哄娘,这样的话儿娘才不信呢,闺女大了,心也大了,有了喜欢的人,哪还顾得上娘呢。”

小桃脸腾一下红了:“娘,高大哥是好人,真的,对我也好,对爹娘也会孝顺的,前儿还跟我商量,这次你们来了就别回去了,以后就跟着我们住,一家子在一起过日子。”

马大脚一愣,自己两口子就养了小桃这么一个闺女,本就想着,赶明儿招个合适的上门女婿,等老了以后也有个依靠,如今闺女找了这么个体面女婿,这件事儿提都不敢提。

倒不想女婿倒主动说了,不禁道:“莫不是他为了哄你欢喜,才这般说的吧,他可当过御厨,了不得呢,哪能给咱家当上门女婿啊。”

小桃笑了起来:“娘,他不是虚头巴脑的人,最是有一说一的,而且,他跟我说,小时候家乡闹瘟疫,一村子人都死绝了,就他得了活命,出来要了饭,后来跟着师傅学了厨子,家里早没人了。”

马大脚仍道:“可是大夫人哪儿,难道不嫌弃咱家?”

小桃摇摇头:“大夫人才不嫌弃呢,娘不是跟大夫人早就认识吗,大夫人以前常跟我说起外厨房的事儿呢,我跟了大夫人这么久,大夫人从来没把我当成个下人看待,她细心教导我厨艺,还让我一个小丫头成了雅舍的大厨,大夫人对我,对咱们家恩同再造,只是这份恩情,咱们记在心里就好,总是提起来,倒显得虚。”

马大脚:“娘省的,大夫人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往后娘多去庙里烧烧香,祈祷佛祖保佑大夫人大老爷跟小少爷,一辈子福寿双全。”

小桃点点头:“高大哥让我跟娘说,明儿他师傅师弟跟大夫人过来提亲。”

马大脚一听,忙站了起来:“这,这哪儿当得起啊。”

小桃拉着她娘:“娘,高大哥就是怕您不自在,才叫我提前跟您说的,您不用怕,高大哥说师傅最是好脾气,打早就催着他成亲呢,如今听说我们事儿,可欢喜了。”

马大脚忽然发现,闺女不止模样儿大了,胆子也大了,想来是在京的这半年长了见识,再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怕生胆小的小丫头了,瞧着这样的女儿,倒让马大脚想起了当初在大厨房的安然。

心里暗道,这人还真是不论出身高低,跟着谁像谁,自己女儿跟在大夫人跟前,性子也变得有些像大夫人了。

马大脚心里颇为欢喜,虽说只生了一个丫头,可自己这丫头争气,比多少小子不强,自己怕什么呢。

即便想通了,可一瞧见安然师徒一行人,仍有些无措,尤其小桃的爹,更是连坐都不敢坐,娘家人不坐,提亲的自然也不好做,白等站着把事儿说成了,这会儿想起来安然还觉好笑呢。

曼娘见她笑,却想起一件事来:“刚进来的时候,瞧见外头堆了几个箱笼,嫂子这是打算着回冀州吗?”

安然点点头:“当初来京的时候,也没想住这么长日子,想着生了嘟嘟就回去的,不想,一档子事挨着一档子事儿,这一晃就是六月了,厨艺学院都盖的差不多了,教学的先生还没着落呢,再不回去可来不及了。”

曼娘颇为不舍:“要是我们也能回冀州就好了,一家子在一起,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多好,等嫂子走了,曼娘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了呢。”

安然笑了起来,眨眨眼:“没我怕什么,不是还有嘉言吗 ,你两口子多少话儿说不得。”

曼娘脸一红:“那不一样。”

安然:“如今六月过去就快入秋了,一晃就是年,等过年的时候,你跟嘉言早些回去,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不就成了,而且,你又得照顾着嘉言,还得管着皓思皓玉,有的你忙呢,哪有闲工夫惦记别的。”

曼娘知道大嫂跟自己不一样,自己虽有才女的名声,到底是个庸碌女子,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孩子,家。

而大嫂除了这些,心里还有天下厨行,大嫂天生就不是个平凡女子,却,即便如此,大嫂也是一个最有智慧的妻子与主妇,自己在她身上学会了许多。

小桃跟大师兄的婚礼简单而隆重,没有过多的宾客,来的都是家人,喜宴也未摆在雅舍,用大师兄的话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当初在齐州时候,自己跟梅大的婚礼,所以就在他们的小院摆了几桌。

婚后小桃的爹娘也没回冀州,大概是对大师兄这个女婿异常满意,留在了京里,跟他们夫妻一起过。

平常小两口子去雅舍,老两口就拾掇家里的事儿,扫扫院子,浇浇花儿,种种菜,等小两口子回来,一家子再一起吃饭。

饭是马大脚做的,先开头还怕自己的手艺,大厨女婿不喜欢,后来发现每次女婿都吃得很多,才放了心。赶上小两口休息的日子,便出去逛逛,有时就在城里逛逛街景儿,有时也会去郊外,异常顺遂。

且不说这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再说安然,说是回去,等动身的时候都进了七月,暑热褪去,立秋了。

虽说晌午头上还有些热,一早一晚的却凉快多了,怕热着安然,安嘉慕吩咐,只一早一晚的赶路,中间热的时候,就寻了个凉快地儿,扎帐篷休息,等日头落下去再接着赶路,本来不算多远的路,却走了三天才到。

刚望见冀州的城门,就见源源不断的难民,京畿重地,自然不许这些难民进去,冀州就成了这些难民逃难的地方,留心听他们的口音,都是南腔,想来是南边战祸不断,老百姓没了活路,才千里迢迢的跑到冀州来。

这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加上许多人不大会说官话,语言不通,更难生存,而且,一旦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上老百姓的死活啊,能保住一条命逃出来,都是运气了,故此,这些人即便逃出来了,也是身无分文。

有手艺有力气的还好,那些妇孺孩子就难熬了。

忽的瞧见城墙根儿坐着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奶娃子,那孩子想是饿了哇哇的哭,孩子娘只是抱着孩子哄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可怜非常。

安然叫停住马车,让仆妇下去问问,若是那孩子饿的,就抱过来。

仆妇吓了一跳:“大夫人,这可使不得,那娘俩一看就是从南边逃过来的,不知根底儿,若是有什么病…”

安然打断她:“若真有病,更不该饿着。”

仆妇看向大老爷,安嘉慕虽心里不怎么愿意,可一想到妻子的性子,仍然点了点头。

仆妇才过去,跟那妇人说,安然从车窗瞧着,见那妇人惊慌失措,紧紧抱着孩子,大概误会了。

安然抱着嘟嘟下车走了过去:“大嫂,我是看孩子饿的狠了,我先喂他一顿,好歹先吃饱了,你们娘俩再想往后的事儿,大人不妨事,这么小的孩子哪忍得了饥。”

妇人见安然怀里也抱着孩子,这才信了。

安然把嘟嘟交给后头的安嘉慕,邀着妇人上了马车,把孩子从妇人怀里接过来,解开衣襟…

孩子饿恨了,一闻见奶香,什么都顾不得了,咕咚咕咚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妇人抹着眼泪道:“ 先头我的奶也够,这一路颠簸,吃喝不上,奶就回去了。”

安然:“孩子的爹呢?”

妇人摇摇头:“兵荒马乱的,上船之前就走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这辈子还见不见得着?”

安然安慰她:“你们娘俩好好保重,一定能见得着。”看着孩子吃饱睡了,安然递给妇人,娘俩下了车。

安然看了看周围成群的灾民,城门的衙差不让进去,也只能在城根儿下头待着了,或坐,或站,或靠,或躺,有老有少拖家带口,什么样儿的都有,一个个面黄肌瘦,明显营养不良。

而他们的脸上的绝望,却更让人发酸。

安然:“虽入了秋,到底还有些热,你瞧他们就喝护城河里的水儿,这怎么成,这么多人,这么下去,若引起疫病流传,可是大麻烦,如果下雨就更坏了,厨艺学院不是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吗,把她们安置在哪儿吧,先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再想以后。”

安嘉慕点点头,叫安平找人办这件事儿,并叫人在城外设粥棚。

安然叫过安平来,告诉了他一个青菜肉粥的法子,吩咐就照着这个法子熬,这些难民不知饿了多久,一眼看过去大都面有菜色,最要紧是增强体抗力,才能最好的预防瘟疫的发生,青菜肉粥显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时候就别管味道了,先吃饱了要紧。

简单的吩咐了下去,两口子才进了城,安然径自回了安府,心里着惦记月儿那小丫头,安嘉慕去了府衙。

安然知道他是去找季公明了,毕竟赈济灾民这样的事儿,官府出头才会事半功倍…

第 103 章 菜肉粥

望着安府的马车消失在城门里,抱着孩子妇人呆愣了一会儿,忙赶上去,问城门前的看门的兵丁扫听:“这位兵爷,敢问刚那喂我家孩子的恩人,是哪府里的贵人?”

当兵的本要驱赶她,瞧了她怀里的孩子一眼,留了情面,听她问起安然,不禁道:“你这孩子倒真是个有造化的,能吃上大夫人一口奶,将来必有后福。”

“哪家的大夫人,还请兵爷告知,妇人也好记下,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当兵的看了她一眼:“真是外省人,连我们冀州安府的大夫人都不知道,那总该知道天下第一厨吧。”

妇人忙点头:“兵爷说的是安大厨,小妇人知道,当年安大厨在苏州松月楼跟总督府的厨子比试厨艺的时候,我跟我家相公刚成亲,还去瞧热闹了呢,只不过去的晚了,凑不上前儿,只远远的瞧了几眼,对了安大厨还跟郡王殿下开了江南最好的馆子,叫雅舍,南边的仗一打起来,没了活路,还是雅舍里那位,听说是安大厨小叔子的爷,求了盐帮帮忙,我们才能坐船逃了出来,不然,这会儿早没命了,那些叛军闯进我们老百姓家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禽兽不如…”

说着掉下泪来,哭的当兵的心里都发酸:“大嫂子快别哭了,风地里,回头哭出毛病来,孩子还能指望谁,而且,大嫂不用担心,咱们大夫人最是个菩萨心,之前一直在京里养身子,如今既然回来了,断不会不管这事儿的,说起来,我们也是当差的,不是不让你们进城,是上头下了令,不许放你们进去。”

正说着,就见城里呼啦啦来了一溜十几辆车,一到城外,得有好几十个小伙计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把后头车上东西搬下来,就开始挑地方盘火灶,烧水,煮粥。

一桶一桶的米倒进大锅里,混着碎肉一起煮肉粥,差不多熟了,又倒进一桶切碎的青菜,一阵阵肉香,不用招呼,难民就一哄围了过去。

这时候管事却站在一张桌子上大声道:“大家不要抢,不用抢,我们安府舍粥,管饱,只不过,咱们怎么也得先让着老人孩子不是,大老爷们就先往后排,给老幼妇孺让出一条道来。”

管事的话一出来,那些冲在前头的汉子们,都有些脸红,忙着往后退。

当兵的忙道:“大嫂子快去领粥吧,好歹的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妇人早饿的不行了,忙抱着孩子跑了过去。

不说安府在城外舍粥,再说安然,一路回了府里,到了家,先抱着小月儿亲热了半天。小月儿长得很快,大本年不见,也没跟安然认生,大概是安然身上有嘟嘟的味道,孩子对孩子天生就会亲近。

小丫头跟嘟嘟咿咿呀呀的交流起来,好笑非常,格外依恋周泰媳妇儿,眼睛一眼看不到都不行,这个安然倒知道原因,刘喜儿叫人跟自己说了。

过年的时候干娘,病了些日子,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也不能劳累,就把周泰媳妇换了来照顾小月儿。

周泰媳妇本来就是孩子的亲大娘,自己又稀罕孩子,把小月儿照顾的无微不至,故此,小月儿爱这般依恋周泰媳妇。

娘几个在一起都弄了会儿,孩子就困了,嘟嘟还好,到底是个小子,喂饱了闭上眼就睡,小月儿在奶娘怀里吃饱了,伸出两只小胳膊找周泰媳妇儿。周泰媳妇儿抱进怀里,才肯睡觉。

周泰媳妇儿只得抱着孩子去里屋哄。

安然道:“好在有大嫂。”

柳大娘低声道:“有件事干娘正想跟你商量呢,周泰媳妇儿这肚子总没有信儿,却又稀罕孩子,周泰如今忙,成日的不在家,我好歹有你干爹陪着说说话儿,她就一个人,成天对着空落落的院子,人都待傻了,不如把月儿接回去,有个孩子在跟前,也有点儿事儿干不是,说不准还能给小月儿招来个弟弟。”

虽说当初陈氏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但安然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孩子的亲娘,若无嘟嘟还好,如今嘟嘟出生,厨艺学院也即将招生,还有自家男人,即便能照顾小月儿,也远不如周泰媳妇儿合适。

而且,安然也有一些顾虑,孩子长在自己身边儿,小时还好,大了会不会有问题,毕竟她不是安府的小姐,这样在安府长大,以后心理上会不会自卑自己的出身。

干娘担心的大概也是这个,周和是有些混,但干爹干娘,周泰两口子却是最老实本份的人。

果然,干娘叹了口气:“安然,干娘一家子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当初做梦也想不到的,托了你的福,才有这样的日子,干娘这辈子都足了,小月儿是周家的孩子,哪怕她爹是个混账,也得让孩子知道,干娘不是信不过你,是觉着孩子留在安家或许更好些。”

安然握住干娘的手:“干娘何必说这些,您老想怎么着都成,孩子本来就是周家的。”娘俩说了会儿话,就说起冀州城外的难民。

柳大娘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南边这一打仗,可苦了老百姓,不知毁了多少户人家呢。”

周泰媳妇哄孩子睡了,从屋里出来:“可不是吗,昨儿我出城去庄子上给周泰送衣裳,瞧见城外乌压压都是人,那些汉子还罢了,好歹身强力壮的,饿个一两顿还没什么,那些老人妇人孩子,可遭了罪,如今天儿还热,等立了秋,一掉天儿,冷起来,连个遮风避雨的地儿都没有,可不要活活冻死了,城里虽有好些老百姓送了些米面吃食出去,也救不了这么多人啊,要说咱们城里有善堂,虽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好歹先把老人孩子安置了,像这样都把人挡在外头等死不成。”

安然:“府衙大人有他的难处,毕竟难民众多,加之仍源源不断而来,若是冀州的城门一开,可不光外头那些难民,那些逃出来的老百姓,若是都跑到冀州来,难民太多,就容易生出民变,到那时就不是官府能控制的了。”

周泰媳妇儿不免怕了起来:“哎呦,让妹子一说,我这心里头发虚,照妹子说的,那些难民真能不管不顾的涌进冀州城来吗。”

安然:“嫂子,这人饿急了眼,还顾得什么,为了活命什么豁不出去。”见干娘跟大嫂脸色都有些白,忙安慰道:“这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罢了,只要能吃上一口饭,不至于饿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嘉慕已经去了府衙跟知府大人商量,咱们安府,也在城外舍粥,暂时把这些人安置在厨艺学院里了。”

柳大娘忙道:“可这儿也不是长事儿啊,难道让他们一辈子待在哪儿,那厨艺学院可不成了善堂吗。”

安然:“干娘放心吧,南边的仗打不长。”

周泰媳妇儿小声道:“我可听说,宁王勾着江南总督起的兵,有十万人呢,这么些如狼似虎的兵,朝廷能顶得住吗,再说,还有江南总督领兵,外头都说胜负难说呢。”

“什么十万?不过是给自己壮胆儿,往多里头嚷嚷罢了,苏州城统共才有多少人,加上老百姓日子过得富足,谁丢下好日子不过,跟着他们叛乱谋反,这可是灭九族的罪过,左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罢了,逍遥郡王亲自带兵平叛,不日必然凯旋,等南边太平了,这些难民自然也就回去了,但能有点儿辙,谁愿意背井离乡的过日子呢。”

说了会儿话,柳大娘婆媳怕耽搁了安然的正事儿,便抱着小月儿回去了,安然虽有些困倦,却哪里睡得着,一直等着。

安嘉慕回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安然服侍他换了衣裳,去厨房简单收拾了几个菜。

刚吃了几口,周泰就来了,说难民大都安置妥当。安嘉慕点点头,

安然特意嘱咐他:“人多了更要注意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