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发现一向冷淡的丈夫仿佛变得不一样了,他望着郭曼娘的目光那般温柔,自己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哪怕是新婚之夜的时候,他也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自己。

郭曼娘心里的嫉恨陡然狂飙,仿佛一万条毒蛇再不停啃噬着她的心,却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男人有了新人,哪还会管旧人的死活。只不过自己活不好,他们这一个个谁也甭想好好活着。

想到此,去屋里端了一盘子点心出来,递给两个儿子:“这是娘特意给你们做的马蹄糕。你们最喜欢,吃吧。”两个小家伙颇感动,拿着吃了起来。

见他们吃了,谢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嘉言见她过来,下意识揽着曼娘往后退了两步,谢氏:“老爷就如此恨一娘不成,一娘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这么长日子不见,心里挂念,想给老爷见个礼罢了。”

嘉言不吭声,谢一娘叹了口气转向郭曼娘,上下打量一遭,低声道:“想必这就是郭家妹子吧。”

郭曼娘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往前一步,蹲身行礼:“曼娘见过姐姐。”

谢氏眼里恨意一闪:“姐姐是犯了大错的人,可当不起妹子的礼,今儿妹子既然来看姐姐,姐姐心里着实感激,也没什么招待的,就请妹子喝口水吧。”说着倒了一盏茶过来,递给曼娘。

嘉言皱皱眉,接了过去。

谢一娘不禁苦笑:“如今一娘连这个门都出不去,老爷还怕一娘在茶里头下毒不成,难道这么多年的夫妻,一娘在老爷心里就是如此歹毒之人吗。”

嘉言不为所动的看着她,谢一娘把那盏茶抢过来,一仰脖吃了,凄然道:“多年的夫妻,老爷当真要如此防一娘不成,也罢。”

招仆妇过来:“去井里新打了水来,就在这院子里烹茶,如此,老爷该放心了吧。”

曼娘忙道:“谢姐姐,老爷并无此意,姐姐别忙了,我们不吃茶。”

谢一娘看了她一眼:“郭家妹子,姐姐有句话得劝劝你,这天下的男人莫不是喜新厌旧,今儿瞧着你好,就是夫妻,明儿瞧着你不好了,关起来自生自灭,哪还会有本份怜惜。”

嘉言脸色难看之极,看着谢一娘,良久方道:“这么多日子了,本以为你至少也该有悔过之心才是,听听你如今嘴里说的什么,你怨,你恨,你怎么就不想想,被你害死的两个侄儿,他们若是活着,如今都长大了。”

谢一娘却呵呵笑了起来:“我悔过什么,我根本就没错,女人若不狠点儿,一辈子只有受欺负的份儿,女人若不算计,怎能有好日子,这是我娘自小就教给我的,怎么会错。”

说着,情绪有些失控,愤恨的一指安然:“若不是这个贱丫头,我如今还是好好的侍郎夫人,若不是这个贱丫头坏了我的事儿,我如何会落到这个境地,安嘉言你是个糊涂鬼,就不想想,我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为了这个家,亲兄弟又算什么,只有把银子攥在自己手里,才能有好日子。”

“娘,您胡说什么。”皓思蹭的站了起来:“您害了两位堂哥,那是皓思的哥哥,您怎么下得去手,而且,到了今天您还不认错,还这般振振有词,皓玉才五岁,都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道理,爹只把您关在庄子上,是希望您能诚心悔过。”

“悔过?皓思,你当娘傻啊,就算娘再悔过,这辈子也没指望了,你们爹给你们娶了后娘,你们也不理会娘了,不过,娘不怕,就算所有人都管娘了,娘也有你们两个。”

嘉言一愣,心觉不好:“谢一娘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皓思皓玉两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在场人顿时乱了起来。

曼娘回过神来几,步过去想从孩子嘴里扣出点心来,不想却让谢一娘一下子推开:“你滚, 别靠近我儿子。”

说着笑了一声:“你想当好人,捡便宜,让我的儿子认你做娘,做梦,就算死,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曼娘心痛的道:“你疯了,那是亲生的儿子,你怎么忍心毒害他们。”

谢一娘冷笑了起来,恨恨的看着她:“你别以为安嘉言现在对你好,以后,你的下场比我好不了多少,这男人就是个心软的废物,眼里除了他大哥,他兄弟,谁都没有,没有我谢一娘,也不会有你郭曼娘,哈哈哈,我谢一娘的儿子,永远是我的,就算死也一样。”

却听安嘉慕冷冷声音传来:“谢一娘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我安嘉慕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把我两个侄儿毒死吗,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会把你当成嘉言媳妇儿对待吗,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儿银子,就能买通你身边的人吗?

就在你让他们弄毒药给你的时候,我就一清二楚 ,以至于,你这些小把戏,没有一样瞒得过我的眼,这些掺了毒药的点心是你得了信,知道皓思皓玉会来看你,就开始准备的吧,这个茶壶里的茶没有下毒,但那口水井,却给你倒了整整三大包毒药进去。

你不止想毒死皓思皓玉,你想毒死我们所有的人,甚至,被你买通的人,你不想活了,就想拉着所有人垫背,谢一娘,你还真是够狠,够毒,即便关到了庄子上,还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若不是我早对你有所提防,今天即便我们没有喝你下毒的井水,皓思皓玉也必死无疑,不过,如今你这诸般算计都得落空。”

谢一娘不禁道:“我不信,不信…”回头去看皓思皓玉,被郭曼娘用力推开:“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谢一娘你怎么忍心对皓思皓玉下这样的毒手,你不是他们的娘,不许碰他们。”

跟嘉言一个人一个抱起孩子,安嘉慕叫安平安顺接过来:“我叫人换成了迷药,不要紧,睡一觉醒了就好。”

两口子这才放心,把孩子交给身边的婆子,抱到外头马车上安置。

安然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安嘉慕一直拽着自己,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看了坐在地上,眼神慌乱,嘴里不知嘟囔什么的谢氏,安然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虽狠毒可恨,也极为可怜。

怪不得她能跟大姨娘坑瀣一气,两人从本质上就是一种人,自私,贪心,她们的世界里除了她们自己,没有别人,哪怕是自己的骨肉也一样,孩子只是她们实现自己私欲的东西,一旦无法实现,就会变得狠心非常,她们根本不知道作为人该有的东西,更不能体会到夫妻之间即便清贫相守也会有的快乐,她们想的始终是自己,这样的人太恶心。

安然拉了拉安嘉慕的手:“走吧,我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安嘉慕点点头,牵着她出了小院。

嘉言扶着曼娘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口忽的谢氏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嘉言的腿:“老爷,老爷啊,一娘错了,一娘只是嫉妒 ,嫉妒老爷娶了新人,一娘只是怕,怕老爷永远忘了一娘,忘了一娘还在等着老爷接我回去,一娘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样的事儿,皓思皓玉是一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一娘怎忍心毒杀他们,一娘是糊涂了,糊涂了,老爷您就原谅一娘这一回吧。”

嘉言低头看着她,这个犹如疯婆子一般的女人,只觉这个女人比毒蛇还要毒一万倍不止:“一回?谢一娘,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毒杀了我两个侄儿,而毫无悔过之意,你根本不能算个人,你听了你娘的话,觉着女人就得狠,对别人越狠,才能有好日子,你娘这么做了,也教给了你,你可知你娘如今下场?”

谢一娘一愣,她一直被关在庄子上,许多事都是自己变着法儿才扫听出来的,但是谢家她一直没问,也不知她娘上吊的事儿。

见她怔愣的脸色,嘉言就知道她不知:“你娘死了,你们谢家对外说是暴病而亡,可京城没有不知的,你娘是上吊了,你爹恨毒了你娘,你娘连个全尸都未落下,被你爹一把火烧了,骨灰洒到了茅厕里,你说,你爹跟你娘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何至于如此恨她,我不是你爹,做不到你爹这样,但嘉言今儿跟你说一句,从今往后,我安嘉言与你生死不见,皓思皓玉也再没你这个娘。”

推开她,两口子转身走了,刚走出院子,就听后头咚一下,仆妇惊呼了一声:“谢氏夫人一头碰死了。”

嘉言脚步停了停,却并未回头,只冷冰冰的道:“收殓了,对外就说暴病身亡。”

谢氏一辈子都听她娘的,估计当初也没想到自己会落的跟她娘一样的下场。

很快谢氏暴病身亡的事情就在京里传开了,沉寂许久了谢府,这回却蹦了出来两个人,正是谢一娘的两个兄弟,谢文,谢武。

当初起这个名儿,本是希望他们文武双全,做个有出息的人,不想,却是两个纨绔,成天不务正业,正经事儿一件都干不成,吃喝嫖赌一学就会。

谢家早就成了破落世族,当年的光彩一丁点儿都没剩下,原先借着自己亲姐姐嫁到安家,时不常的往家送银子,这哥俩的日子过得倒也阔绰。

后来谢氏虽关到了庄子上,安嘉慕看着那个香料铺子堵心,索性把谢氏名下那个香料铺子还给了谢家,爷仨指望着香料铺子又过了一年好日子,如今挥霍一空之后,可就真没地儿弄银子去了,外头赌债逼着,门都不敢出。

这当口却传出了谢一娘暴病身亡的消息,爷仨一商量,这可是最后一锤子买卖,怎么也得讹安家点儿银子。

哥俩脸一抹就来安府闹事,买了全套的孝服穿上,堵在侍郎府的大门外,口口声声要给自己的姐姐讨说法,不一会儿功夫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

安远出来瞧了一眼,知道这俩舅爷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应付不来,老爷如今又上朝去了,再说,二老爷便在,一个朝廷命官也不能把自己舅爷如何,忙着来寻大老爷。

安嘉慕正拿着一个嫩嫩的莲蓬,逗弄自己儿子呢,小家伙大了些,不跟之前似的除了吃就是睡,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虽说这小子总跟自己争媳妇儿,到底是自己的亲骨头,安大老爷自然也稀罕,尤其这小子越长越漂亮,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跟两颗黑葡萄珠子似的,看着就那么水灵。

吃了白白胖胖,脸蛋红扑扑,一张小嘴虽说总往下滴哈喇子,吐奶,却红润好看,安嘉慕觉着,儿子这张小嘴像极了安然。

两只小胳膊从襁褓里伸了出来,想够自己手里的莲蓬,莲蓬上的嫩刺都被细心的磨掉了,即便如何,安嘉慕也小心的不让儿子的小手碰上,逗的小家伙啊啊啊的喊叫。

别看才三个多月,小子长得极壮实,劲儿也大,一把没抓住莲蓬,却抓住了他爹是手指头,跟他爹掰起了手腕子。

安嘉慕嘿嘿直乐:“小子,才几个月就想跟你爹比力气,早着呢。”

小家伙仿佛听懂了一般,不干了,啊啊啊叫了几声。

安嘉慕更乐了:“儿子比嗓门可没出息。”

小家伙没辙了,眼巴巴瞪着他无良爹手里的莲蓬,瘪瘪嘴哇一声哭了起来。

安然从里屋正收拾东西呢,这一晃在京里都住大半年了,一说要动身回冀州,要收拾的东西还真不少,主要是小家伙的东西,儿子满月的时候,收了好些东西,这是儿子的东西,得带回冀州。

眼瞅着厨艺学院也盖的差不多了,这次回去,就得开始忙活招生请先生的事儿。厨艺学院的先生,安然早就想好了,就请各地那些名厨,还有自己的师傅。

如今年纪大了,手腕子虽好了,也能太过劳累,厨艺学院既能上灶教学生,也不会太累,正适合师傅。

更何况,以师傅精湛的厨艺,对于各地菜品民俗,以及食材的了解,可着大燕也找不出第二位来,所以,安然打算请师傅过来坐镇。

自己即便创办了厨艺学院,也不可能像现代时一样,全副身心的铺在学校里,毕竟,如今她除了是一个厨子之外,还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有多少婚姻是毁在事业跟家庭不能兼顾的矛盾上,即便安嘉慕无条件支持自己,自己也必须明白,自己是他的妻,夫妻之间应该相互扶持,更应该相互理解,这个男人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很多。

安然打算把厨艺学院的事情理顺之后,夫妻二人就出去走走,一方面,安嘉慕需要巡视安家各地的产业,不能总在冀州待着,再一个,也顺便实现自己之前的梦想,去各地走走看看。

当然,这之前先要办好小桃跟大师兄的婚事。安然征询了两人的意思,两人一致表示,不想大操大办,等回头定好了日子就把小桃的父母接过来,在京里摆上几桌,把事儿办了就成了。

至于房子,也坚持不要安然给他们准备,就住在原先的小院里,离着雅舍近便,便是小桃的父母来了,也足够住的。

安然知道大师兄手里不缺钱,之所以仍然住在哪个小院,想必是小桃的主意 ,看着这样的懂事明白的小桃,安然总不自觉想起焦杏儿。

当初两人一起领到自己跟前,命运却是天差地别,焦杏儿心里做梦都想过好日子,指望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勾来男人 ,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从未想过,便她长的再好看,青春也不过匆匆几年,等青春不再,哪个男人还会顾念她,反倒是小桃,一心学厨子,从未想过要靠谁,却阴差阳错的得了这么一桩如意姻缘。

以大师兄的性子,安然现在就可以预见他们以后的幸福,两人志同道合,彼此爱慕,这才是幸福婚姻的基础,如小桃跟大师兄,嘉言跟曼娘,还有自己跟外头正逗儿子的幼稚男人。

正想着,忽见安远跑了进来:“大老爷,不好了,您快去瞅瞅吧,谢家两位舅爷披麻戴孝的,把侍郎府的大门堵了,口口声声要给亲妹子要说话法儿呢。”

第 102 章 莲花解暑汤

安嘉慕冷哼了一声:“要说法儿?怕是要银子吧。”

安然从里屋出来:“虽说咱们理不亏,可也得替嘉言想想,毕竟嘉言在朝为官,此事闹大了,怕不妥当,还是快些解决才好。”

安嘉慕点了点儿子的小嘴:“真不长眼,搅合爷逗儿子的兴致,着实可恶,儿子,等着爹料理了外头那两个混蛋,再回来陪你玩。”

噗,噗…小家伙仿佛颇为不屑,小嘴噗一声吐出一串泡泡来。

安嘉慕乐了,伸手要抱儿子,却被安然接了过去,推了他一把:“快去吧,儿子也跑不了,回来再抱也一样。”

安嘉慕不情不愿的整了整衣裳,出去了。

安远在后头跟着,暗里瞧了眼大老爷的脸色,琢磨谢文谢武这俩还真不会挑日子,非赶老爷逗儿子的时候找事儿,以大老爷的脾气,若是心情好了,说不准还能好说话儿,如今不用想也知道结果。

安嘉慕到大门外的时候,谢家两兄弟正在哪儿号丧呢。

安远出来也是楞了一下,刚自己回去给大老爷报信儿的时候,还只有谢文谢武跟两人的几个随从,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多了好几个老道,一边儿烧黄纸,一边儿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不知是驱鬼还是度亡魂呢,更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这还了得。

想叫人驱赶,被大老爷抬手制止,目光划过谢文谢武,在那几个老道身上,微微拱手:“道爷辛苦了,敢问是哪儿个道门来打度亡醮的?”

老道见这位衣着打扮,便知定是大燕有名儿的财神,安府的大老爷,哪敢怠慢,忙道:“贫道乃长春观清尘真人,给大老爷见礼,今儿是应了贵府两位舅爷之请,前来给侍郎夫人做法事的。”

安嘉慕点点头:“有件事爷颇为好奇,还望真人赐教。”

“不敢,不敢,大老爷请讲。”

“这场法事你们得了多少银子?”

“这…”即便老道贪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价钱,也有些不好开口,见大老爷执意要问,琢磨说了也没什么,便道:“舅爷赏了五两银子。”

安嘉慕刷的展开的扇子摇了两下:“就为了五两银子便搅了爷逗儿子的兴致,爷着实有些不爽。”

说着脸色一沉:“你是出家人,爷也不为难你,给你两个选择,一,立马从这儿滚,爷一高兴,说不准明儿就去你的长春观打平安醮,二,爷记得你那长春观就在西城帽子胡同口是不是,爷有意捐盖一座寺庙,正选地方呢,爷瞧你那块儿地儿好,有些风水…”

安嘉慕话没说完,老道哪还有不明白的,忙道:“打扰了打扰了,贫道这就走,这就走。”忙招呼徒弟一声,收拾了家伙什就要跑。

谢文谢武不干了,一把抓住他:“真人哪里去?”

清尘忙甩开两人:“二位爷,贫道还得吃饭啊,若是连观口都没了,老道往哪儿容身啊,这五两银子两位还是收着吧,贫道伺候不起。”说着掏出银子塞给两人,飞一般的跑了个没影儿。

谢家两兄弟虽说知道安大老爷不好惹,可也没想到这么横,一时心里有些怯,可又一想,自己妹子的确死的不明不白,这要点儿补偿算什么。

想到此,立马来了底气:“大老爷,咱们谢安两家是亲家,有什么话都好说。”

安嘉慕哼了一声:“你们哥俩就是这么跟爷好说好道的吗,披麻戴孝的跑到我安府大门前哭丧,我记着你娘早死了,莫不是你爹也没了,你们哥俩一难受,哭丧找错了门。”

噗…周围看热闹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文脸色一变:“大老爷,我们哥俩就是给我们妹子讨个公道,大老爷这是打算仗势欺人不成。”

安嘉慕乐了:“知道爷喜欢仗势欺人,还找上门来,是来找不自在的吗。”

哥俩再没脾气也是世族里出身的大少爷,又从小被他娘宠惯着长大,哪受过这样的气,气性一上来,也就压不住脾气了:“你安家欺人太甚,先是把我妹子关到庄子上,不理不睬,后又停妻再娶,如今连人都死的不明不白,即便你安家的势再大,我们哥俩今儿也要给妹子讨个说法,我妹子死的好惨,说不准就是你安家惦记着迎娶新妇,暗地里把我妹子逼死了,我可怜的妹子啊…”

说着又哭号了起来,只可惜干打雷不下雨,硬挤了半天也没挤出几滴答眼泪来。

安嘉慕却不急,吩咐安远:“去给爷搬一把凉椅出来,另外,把夫人一早熬得莲花解暑汤给爷端过来,今儿这场戏热闹,爷得好好瞧瞧。”

安远忍着笑应了一声。

不大会儿功夫,两个小子从里头抬了一把竹制凉椅出来,摆在大门的阴凉处,安嘉慕坐下翘起二郎腿,伸手接过安远手里的解暑汤,喝了一口,看了谢家两兄弟一眼:“接着哭啊,怎么不哭了。”

哄…周围一阵大笑,哥俩哪还哭的起来,咬着牙:“安嘉慕,你别太过分,我妹子是在你安家没的,你安家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把人收敛了,门儿都没有。”

安嘉慕点点头:“那依着你们哥俩儿想怎么着?”

两兄弟一愣,以为他松口了,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立马换了个脸色:“那个,我们哥俩也不想怎么着,毕竟人都没了,有道是人死如灯灭,只是这人没了,大老爷总得意思意思吧,也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对不对。”

略靠近些低声道:“更何况,谁不知大老爷家赀万贯,您随手赏我们哥俩几个,也算不得什么。”

哥俩几句话,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闹了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讹安家银子来了。

安嘉慕把解暑汤递给安远,接过扇子扇了两下:“你们俩说的貌似也有些道理,我安家就是银子多,随手赏几个,按说也不叫什么大事。”

“就是就是,大老爷抬抬手,我们哥俩过去了,咱就都过去了,也省的闹大了,传出去贵府的名声不好听。”

安嘉慕却笑了起来:“可爷自来就有个癖好,爷心情好了,随便赏个要饭的百八十两,也不叫事儿,就当替我儿子积德了,可爷若是心情不好,给一个大子,爷心里都别扭,爷今儿本来心情蛮好,你们哥俩非跑到这儿号丧,弄得爷这会儿心情极差,想要银子,两个字,做梦。”

哥俩这才知道是给安嘉慕耍了,脸色气的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天才顺过气来:“大老爷这事儿可别做的太绝了,即便您大老爷不在意名声,难道就不替您兄弟想想,不替尚书府想想,我谢家虽如今大不如前,好歹跟皇上沾着亲,我们哥俩要是真豁出去告御状,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怕是你们安府。”

安嘉慕乐了:“告御状?成啊,想爷一介平头老百姓,还没打过这样的体面的官司呢,若能让皇上断一会儿我安家的家务事,也是造化了,两位若告御状就请快些,用不用爷帮你们递送状子上去啊,这状子得递到皇上的御案前,可别递错了衙门。”

“你…你别欺人太甚。”

安嘉慕脸色一沉,站了起来:“你们俩还真是蠢货,爷倒是想劝劝你们哥俩,眼里别光盯着白花花的银子,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想想你们娘是怎么死的,再想想前头你妹子干了什么事儿,若不是念在两个侄儿面儿上,爷这会儿早上衙门里告你谢家了。”

“告,告我们谢家什么?你,你莫名其妙。”哥俩真有些怕起来。

“告你谢家纵容女儿图财害命,败露之后畏罪自尽,爷这儿人证物证可都齐全的紧,本来爷想着,这妇人再狠毒,死了也就算了,你们哥俩既然非要不依不饶,那成啊,就把这事儿抖搂个水落石出,叫大家伙儿也明白明白,你谢家教出了一个怎样恶毒的女儿。”

哥俩心里暗惊,当日安家把一娘是送到庄子上之后,可是把他们找了来,一娘怎么谋害安家的两位少爷,更下药毒害安府妻妾,以至于大老爷险些断子绝孙的事儿,他们一清二楚,这事儿若是翻出来,可是两条人命啊,安家真要是执意追究,谢家的确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他们哥俩也就嘴里说说大话,真告御状,往哪儿告去啊,即便跟皇上沾着那么点儿亲,早没情份了,若皇上有一丝顾念谢家的心,谢家也不会没落至此。

再说打官司,就连老百姓都知道,衙门口朝难开,没有银子别进来,谢家如今是要势没势,要银子没银子,而安家呢,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这官司是真要打起来,有自己什么好儿啊。

本来想的挺好,抓着这个机会,趁机讹几个银子,也好过几天儿熨帖日子,毕竟安家有的是银子,大老爷又是个格外大方的,当初不就把香料铺子还给谢家了吗。

想到此,却想起了一件事,哥俩咬耳朵商量了商量,谢文上前一拱手:“今儿是我们哥俩不知底细,贸然前来,搅扰了贵府清静,大老爷莫过意才是,只不过,这人死为大,不管怎么着,我妹子也是没了,当初我妹子嫁到安家来的时候,嫁妆可不止一间香料铺子吧。”

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禁窃窃私语:“这哥俩真不是东西,闹半天,是来要自己妹子的嫁妆来了,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嫁妆哪有往回要的理,忒不要脸了…”

安远也是气的不行,忍不住开口:“若这么说,当日我们安家下的聘礼,先请还来,还有,这么多年谢氏夫人暗里接济娘家的银子,一笔一笔的账目都记的清清楚楚呢,也都还回来。”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哥俩就没打算要脸:“大管家这话不对,聘礼本来就是该给的,至于接济娘家,这个我们哥俩可不知道。”

安嘉慕摆摆手,安远方退后两步。

安嘉慕略沉吟道:“把谢氏的嫁妆还给你们,也不难,只是既然嫁妆都还了,谢氏也就算不得我们安家的媳妇儿,你们需把她的灵位迎回去,就当没嫁这个女儿,如何?”

哥俩你看我,我看你,虽说这么干,有点儿对不住自己妹子,可想想自己的亲爹,不一样把他们娘一把火烧了吗,还把骨灰倒进了茅厕里,自己妹子一个灵位罢了,有什么啊,先把欠下的赌债还上要紧。

想到此,点点头:“成。”

两下里达成协议,周围人没有不骂这哥俩儿,合着,就是为了银子来的,为了银子连自己妹妹的灵位都不顾了,什么东西啊。

哥俩只当没听见,回去谢府跟自家老头子一商量,老头子一拍桌子恼了,指着他们:“你们傻啊,你妹子当初嫁过去,有个屁嫁妆啊,统共就那么几箱子,还都是七零八凑好容易凑上的,老子要是有银子,何必跟他安家攀这么亲啊。”

哥俩给老头子骂了个狗血临头,忙道:“爹,大老爷还应了只要咱们把我妹子灵牌迎回来,除了当初的嫁妆之外,还会给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老头子眼睛一亮:“那还快点儿,去长春观找牛鼻子老道,把你妹子的灵牌迎回来。”

哥俩真就去了长春观。

清尘哪敢再管他们这档子事儿啊,如今算是知道了,安大老爷可比外头传的厉害多了,只抬抬手,自己这个落脚的地儿就没了,都说安大厨是菩萨,这位大老爷就是活生生的阎王啊,惹这位,不是找死吗,忙叫两个道童把谢家哥俩赶了出去,交代下去,以后只要是谢家的事儿,一概不接。

哥俩没辙,便又去了前头不远的关帝庙,找了两个老道把谢氏的灵牌迎回了谢家。没了谢氏曼娘就成了正儿八经的侍郎夫人。

安然心里知道,安嘉慕一直膈应谢氏,哪怕人死了,谢氏做的那些事儿,也是他心里的疙瘩,哪怕就是个灵牌摆在安家祠堂里,每每瞧见,也别扭的不行,这才接着谢家来闹的机会,把谢氏送回她娘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