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院里,梁太妃一下又一下地捻着佛珠,梁王妃擦着眼泪坐在一旁。

两人面前是痛哭流涕的柯世勋小厮墨烟:“…公子向宋六姑娘诉衷情,宋六姑娘严词拒绝公子,还说她有心上人了,他们是不可能的,让公子别再纠缠她了。”

目下墨烟已经怪上了宋嘉禾,也是本能的为自己寻生路,有意无意的把责任往宋嘉禾那儿推:“闻言,公子整个神情都不对了,小的想送公子回去休息,可公子大发雷霆,让小的滚,不许小的跟着。”

说到这儿,墨烟重重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涕泗横流:“小的没想到,小的真的没想到公子会想不开。”他悔的肠子都快青了,要知道会如此,他说什么也会跟着柯世勋,可他当时是真的被柯世勋难得一见的疾言厉色吓到了。

梁王妃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侄儿腿脚不好,这奴才竟敢让他一个人离开,但凡他跟着,这事就不会发生。这会儿梁王妃生吃了墨烟的心思都有,她怎么跟娘家交代。她弟弟一共就两个嫡子,柯世勋还是母亲最喜欢的孙儿,就这么没了。想起之后娘家可能有的反应,梁王妃头疼欲裂。不由恨上了宋嘉禾,没有她,哪来的糟心事。

捻着佛珠的梁太妃扫一眼既是愤怒又是伤心的梁王妃,凝声道:“你这奴才倒是刁滑的很,自己没伺候好主子,就把责任往外推。是你家少爷亲口跟你说了他想不开要去死了,还是留下遗书了?”

墨烟脸色惨白惨白的,身子直打摆子,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梁太妃冷笑一声:“堂堂世家公子,岂会如此窝囊为了个女人寻死觅活,如此置父母于何地。世勋是个好孩子,万不会如此不懂事。怕是他在湖边散心时,不慎落入湖中。而你这刁奴,为了逃避照顾不周的责罚,竟不惜给自己主子抹黑,简直岂有此理!”

被说中了心事墨烟吓得一个哆嗦,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瘫软在地。

梁太妃厌恶的盯着他,要是这奴才尽忠职守,哪会出现意外,还想往她娘家人头上扣屎盆子,要不是想着柯家人要审问,梁太妃都想让人拖下去打死。

“带下去关起来,别让他死了。”梁太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这事你怎么看?”梁太妃扭头看着梁王妃,目光探究,“还是你信了这刁奴的话,也觉得你侄儿会为了这么点事就去自寻短见?”

“儿媳也觉得这是一场意外,是阿勋一时不察落入湖中,只恨那些刁奴,竟然连个病人都照顾不好。”梁王妃哽咽道。

她也觉得柯世勋不大可能会为了这事自尽,好歹是大家公子哥儿,哪至于如此没出息。她估摸着是柯世勋心里难过,一时不察落入湖中,他不会水,又受了伤,哪里逃得出来。

可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做姑姑逃不了一个照顾不力的责任,柯玉洁已经因为女儿没了,侄儿又意外去了,就算娘家不和她离心,大弟这一房也要和她生疏了。娘家最有出息的就是大弟这一房了,大弟是封疆大吏,门生故旧遍布,弟媳妇娘家亦是望族。

所以她宁愿侄儿是自尽,如此她在娘家那也更好交代一些。

梁太妃深深看她一眼,梁王妃那心思,她隐约能猜到一点。几十年的婆媳了,谁还不了解谁,趋吉避凶人之本性。

这时候丫鬟来报,魏闳来了。

魏闳大步踏进屋,请安过后便问:“我听说柯表弟溺水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梁王妃又淌下泪,悲声道:“可怜的勋儿,不过十六就这么去了。”

魏闳忙上前安慰,片刻后梁王妃止了泪,略略把情况一说,不敢提什么想不开,只说了宋嘉禾的画像和之前见过宋嘉禾。

魏闳皱眉:“表弟怕是心不在焉才出了意外。”说罢轻轻一叹。

梁王妃擦着眼泪:“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他还这么年轻,都没成家,我可怎么向你舅舅舅母交代。”

是啊,柯家那边怎么交代?

梁太妃眉头紧皱,好好的大小伙子就这么没了。柯家会不会迁怒禾丫头,这可真不好说!日后两家如何相处,越想梁太妃眉头皱的越紧,不由抬头看向了正在温声软语安慰梁王妃的魏闳。

要是两家结了仇,孙儿帮哪家,梁太妃一颗心顿时沉甸甸的。她转了一圈佛珠,让自己平静下来,对魏闳道:“这事你再仔细查一查,务必不要有什么遗落了,若是意外只好叹福薄,怕就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梁太妃没有说下去,可在场的都听懂了,就怕牵扯到**之事,柯世勋是被人灭了口。都是在大宅门里头浸淫几十年的,想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哪怕可能性再小也是要确认下的。

梁王去了下面的州府巡视,梁太妃便把事情交给了大孙儿。

魏闳躬身应是,目光轻轻一闪,再抬头已是神色如常。

恰在此时,丫鬟进来报,魏阙和魏闻来了。二人是在路上遇上的,去找梁王妃的时候被通知梁王妃来了太妃处,便一道过来了。

两人入了内,少不得要问怎么回事?

柯妈妈就代梁王妃说了事情经过,听到宋嘉禾说有心上人了。魏阙心念微动,魏闻则是脸色一变,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了。

留意到儿子走神的梁王妃暗暗咬牙,狐媚子,活脱脱的狐媚子。

“落水动静不小,那一片的下人都没听到?”魏阙皱眉。

说起这个梁太妃和梁王妃就来气,相较而言梁太妃更气。

梁太妃溜一眼梁王妃,她管的好家,怒气沉沉道:“一群混账东西竟然在当值的时辰聚在一块吃酒谈天,简直反了天了。”只要一个环节不掉链子,柯世勋都不用死,可偏偏一件又一件都给赶上了,也是这孩子命里有这一劫。

魏阙不语。

“这家里的规矩得好好整一整了,要不以后这样的篓子少不了。”梁太妃压着怒气对梁王妃道。

梁王妃尴尬的按了按发红的眼圈。

梁太妃看了一圈,对梁王妃缓缓道,“我不想在外头听到禾丫头跟这事牵扯上关系,禾丫头还没出阁,摊上这事有损她闺誉。况且这事本就跟她没关系,女儿家生得好,招人喜欢,难道还是她的错了,你们说呢?”

梁王妃攥紧了手帕。

“祖母所言甚是。”魏闳忙道。

梁王妃松开手,垂眸道:“母亲说的是。”

梁太妃点点头:“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母子四人行礼后告退。

她们一走,梁太妃就叹了一口气。

吕嬷嬷递了茶杯过去。

“你说,王妃是不是怪上禾丫头了?”梁太妃接过茶,轻轻一划杯盖。

吕嬷嬷斟酌了下:“表少爷到底是为着表姑娘心神恍惚,王妃一时转不过弯也是有的,过上一阵就好了。”

“但愿吧!”梁太妃啜了一口茶,幽幽道,“就是柯家那,怕是要迁怒禾丫头的。禾丫头也是倒了霉,飞来横祸。”

传出去,少不得有人要说一句红颜祸水。

世道不公啊,明明是男人自己的错,却把责任推到女儿家身上。宋嘉禾既没招惹柯世勋,也没故意吊着他,明明白白和他说清楚了,还不只一次。他自个儿冥顽不灵,出了岔子,倒成禾丫头的错了。

谢谢孤月山人的地雷 (づ ̄3 ̄)づ

第58章

草丛里的蝈蝈在不知疲倦的叫着, 声嘶力竭, 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响亮。

灯芯‘噼啪’一声,火苗摇晃, 带着墙上的人影也扭曲起来。

立在那的宋嘉禾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悄悄抬眼看着上首的长辈,回来后她就把事情告诉了宋老夫人,然后祖母就派人请来宋老爷子和宋铭。

“阿阙主动让你告诉我们的?”宋老爷子看着宋嘉禾。

宋嘉禾连忙点头:“三表哥还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我以后多带几个护卫。”说话的时候,宋嘉禾仔细瞧着祖父, 希望能看出点什么来,结果自然是徒劳,宋老爷子宦海沉浮数十载,要是轻而易举被个小丫头片子看穿了,哪有今时今日的宋家。

宋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捋着长须, 察觉到了小孙女打量的视线, 迎着她的目光轻轻一笑。

宋嘉禾下意识收回视线, 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

望着灯火映照下亭亭玉立的孙女儿,宋老爷子心头忽的一动。灯下看美人,眉目如画, 肤光胜雪,越看越美,六丫头出落的一日比一日鲜嫩了。

美貌是女子最大的武器,很多时候都能够无往不利,男人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理智。自己这孙女除了容色外, 才华、家世亦是出类拔萃。

心动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宋老爷子轻轻刮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那么魏阙救孙女儿是单纯冲着宋家去的,还是冲着人去的,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转了转扳指,宋老爷子和颜悦色地看着宋嘉禾:“今天你也受惊了,回去休息吧。今儿这事,莫要再与人说。”沉吟了下又补充,“那个丫头你也看好了,别让她多嘴。”涉及到阴私,原该把那个丫头处置了以防万一,不过那是孙女一块长大的大丫头,要是处理了,难免让她寒心。

宋嘉禾连连保证:“祖父放心,我们晓得轻重,青书嘴巴最严了,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老妻□□出来的丫头,宋老爷子还是相信的,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回去歇着吧。”

宋嘉禾朝宋老爷子、宋老夫人和宋铭福了福身,便告退,心中巨石也落了地。

她走后,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宋老爷子轻轻敲着案几,不疾不徐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宋老夫人抬了抬眼皮:“除了当不知道还能如何,难道要去告诉王爷。日后见到咱们家人,王爷就得想起这桩丑事。”感激是一时,心结却是一辈子的,设身处地一想,宋老夫人自己也要觉得尴尬,虽然对方是好意。

“倘若传到世子那,世子必要记恨我们。”宋铭的态度与宋老夫人一致,置身事外。这种家务事掺和进去只会惹的一身骚。

宋铭目光轻轻一动:“魏阙不会放过这机会的。”他既然有野心,岂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不知他会以何种方式捅出来。

宋老爷子幽幽一叹:“老夫也是看走了眼,不想魏闳竟然能做出这种有违天伦的事来。” 之前只觉得魏闳以一个继承人来说,太过温和缺少魄力,这可是乱世,皇室日卑,藩镇割据,群雄并起的时代。

眼下有梁王坐镇,上上下下自然是齐心协力,可等他继承家业,下面人尤其是武将可未必会心悦诚服。

不想他还能如此荒唐,与弟媳通奸,这是无德,通奸还被人发现,这就是无能了。

无德又无能,他能坐稳这世子之位吗?

魏家老二早就蠢蠢欲动,老三在这之前,宋老爷子一直看不透他,现在看来,怕也是早有谋算。

宋嘉禾是追着淘气的宋子谚过去了,魏阙难不成也是偶然经过,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必是跟踪魏闳过去的。

这事魏阙原可以袖手旁观,让魏闳杀了宋嘉禾姐弟俩灭口,他再想办法把事情捅出来。如此一来,不只不会暴露自己,还能在宋家和魏闳之间划下一道深缝,一举两得。

可他选了另一种更为冒险的方式,他救了宋嘉禾姐弟俩,向宋家释放了十足的善意与诚意。若是他们把他的野心透给梁王,他可就完了。

宋老爷子挑起眉头:“魏阙在向咱们家示好。”老爷子目光在宋老夫人和宋铭脸上绕了绕。

宋老夫人嘴角下抿,结缡近四十载,她要是还猜不出老爷子打宋嘉禾的主意,她就白活了这么些年。对老爷子而言,只要对家族有利,牺牲一个孙女算什么,何况这在他看来,根本算不得牺牲。

宋铭:“他的野心显而易见,不过眼下这局势,咱们也没必要靠过去。说白了魏闳这事只是私德不休,王爷会震怒,为此放弃他却不可能。”换继承人又不是换衣服,哪有这么容易。

“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啊!”宋老爷子幽幽道,现在就下注未免太过儿戏,起码魏阙得再露两手,老头子他才敢把身家往他身上压,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前程呢!不过他还是挺看好这后生的。

“老二,你日后可以多接触接触他。”两人都是武将,还是表叔侄,亲近些旁人也无话可说,只要不过了这个度就好。

宋铭应了一声是。

宋老夫人嘴角弧度又下沉了几度:“天色不早了,老二你快回去歇着吧。”

“差点忘了一桩事,阿谚不是要练枪,给他找个武师傅,让他好好练,这一阵别让他出门了。”宋老爷子提醒,小孩子心思单纯,万一说漏嘴就大事不妙了,所以还是在家关一阵,久了他自己也忘了。

宋铭起身又应了一声,躬身告退。

“老爷想把暖暖许给魏阙,是不是?”老夫老妻的,宋老夫人也不含蓄,问的开门见山。

宋老爷子也痛快:“我是有这想法,不过还不确定,得看形势。”他轻轻一笑,“自古美人配英雄。”

宋老夫人没好气:“老爷子这算盘打得精,却是漏算了一条,魏阙早有意中人了。”

宋老爷子一惊,诧异的看着宋老夫人。

“可惜这女子出身有瑕,所以魏阙才会偌大年纪不娶。他既然为那女子耽搁到了现在可见用情至深。就算娶了咱们暖暖,老爷子就不怕日后后患无穷,别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有意中人,你从何得知?”宋老爷子问她。

宋老夫人便道:“是暖暖随我去珑月庵时,无意中从无尘大师那听来的。”

宋老爷子沉默下来,轻轻转着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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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柯世勋不慎溺亡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闻讯后,宋嘉禾受惊不小,昨儿还说过话的人,怎么就死了?眼前不期然的浮现柯世勋失魂落魄的脸,不慎?和她有关吗

宋嘉禾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就像刮过了一场龙卷风,乱糟糟的。

宋老夫人见状,心下一疼,挥退左右,握着她的手道:“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自己养的孙女她还不了解,肯定瞎想了。

“祖母。”宋嘉禾讷讷的看着她。

“退一步,就算是因为你拒绝了他,他神色恍惚。可你昨儿又没恶言恶语的折辱他,好声好气的与他说了,总不能为了让他高兴就答应他吧,没这样的道理。何况?”宋老夫人神色凝重起来,“那么巧也是昨天,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宋嘉禾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宋老夫人的手:“祖母的意思是大表哥?”她被柯世勋的死讯打懵了,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还这么的年轻,根本无暇多想。现下被宋老夫人这一提醒,脸色不由发白,惊疑不定的看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着人再打探打探,你莫要多想。”

宋嘉禾神思不属的点了点头,她在想,若是柯世勋真是因为撞见了魏闳和米氏的事而被灭口,那么昨晚要不是魏阙,眼下传出死讯就该是她们姐弟了。如是一想,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宋老夫人心疼的搂她入怀,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暖暖莫怕,祖母在这,祖母在。”

打探回来的消息,把宋老夫人气得不轻。

柯世勋死的时候,岸边落着一幅画有宋嘉禾的画像的消息不胫而走。眼下外面人都在传柯世勋是殉情而亡,前几日他在望江楼的做派好些人看在眼里,更加证实了他爱慕宋嘉禾的这一点。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痴心人求而不得,以身殉情,就连死都舍不得污损心上人的画像,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看见柯世勋投湖了一般。

宋老夫人气得手抖:“请老爷子和二老爷过来。”他魏家出了事,倒是把脏水倒在了她孙女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漫说宋老夫人生气,就连梁太妃也着实气狠了,前脚叮嘱了管好下人的嘴,后脚就传的流言漫天都是,这是打她脸啊!

梁太妃把梁王妃叫过来狠狠教训了一顿,梁王妃嘴巴发苦,她虽恼恨宋嘉禾,觉得她与侄儿的死脱不了干系。

可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毕竟太妃还在呢,梁王是个孝子,一般的事上对太妃百依百顺,她哪里敢得罪婆婆。

堇兰院的气氛则是与阴云密布的宁馨院截然相反。

魏廷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难以言述的兴奋。

立在花架前,摆弄着菊花的华侧妃诧异的看着他,眼神询问。

“姨娘。”魏廷声音激动,黝黑的面上放着光

华侧妃慢慢的把剪子放在了花架上:“你这是捡到宝贝了?”

岂止是宝贝,简直就是金矿。

魏廷到现在都觉得有点儿不真实,姨娘说他要忍到父王厌弃魏闳那一天位置,他口里不好说,心里却觉得这一天久的他心里没底,万万想不到,魏闳自己作死。

魏廷按捺着激动,看了一圈周围。

华侧妃会意,命丫鬟们退下:“什么事儿?”

魏廷靠近了一些,仿佛怕被人听见了似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压低:“姨娘,我得到消息,老大和老五媳妇通奸,柯世勋就是被老大灭的口。”

华侧妃一双妙目大睁,尾音上扬:“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魏廷斩钉截铁,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第59章

华侧妃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你从何得知?”

“是我手下一个眼线, 她负责的猫儿跑进了林子,就追了进去,结果捡到了这东西。”魏廷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精致的手帕, 双手递给华侧妃。

华侧妃接过来展开, 望着右下角那个‘米’字, 眯了眯眼。

东头那片老松林铺出去一多里地,占地广袤,却是人烟罕至。盖因那里出过好几桩命案,受冷落的姨娘, 犯了错的丫鬟。久而久之,那片林子越来越来茂密阴森,也就越没人敢去。不过因为是上一代梁国公命人栽下,且是他晚年所爱,故而也不便伐掉,便在外头栽了一圈篱笆。

“那婆子好奇, 好端端的米氏怎么会来这地方。就壮着胆子四处看了看,结果就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几道挺新的轮椅辙印,还有挣扎的痕迹。”魏廷面上不可自抑的涌现红光,“那婆子可不就想起了死掉的柯世勋, 赶紧通知了儿子。儿子就让人暗地里打听了一通, 有个扫地的小丫头看见老大初三戌时那会儿从林子里出来, 还有人在更早之前见米氏偷偷摸摸的进了那林子。”

魏廷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老大这是要做死在牡丹花树下的风流鬼了。亏他和老五关系还那么好,给残废的弟弟戴绿帽子,老大可真行啊!

“摆明了是老大和老五媳妇在松林里幽会,柯世勋倒霉的撞了上去,被老大灭了口。”魏廷胸有成竹。

华侧妃低头看着指尖鲜红的蔻丹:“这都是你的推测,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几个下人的片面之词,又算得了什么。”

“拿了老五媳妇一审,还怕审问不出来。”告诉祖母后,拿下米氏审问,就不信大刑之下,这娘们还敢嘴硬。

华侧妃糟心的瞪一眼理所当然的儿子,那是魏家媳妇儿,米家也是官宦之家,就靠这么点似是而非的证据,梁太妃怎么可能审问米氏。

她沉吟了下,慢慢儿说道:“我手里有一种药,能让女子假孕。”这事吧,得往大里闹,闹得人尽皆知才好。阵仗小了,梁王必是会想方设法保住魏闳的名声,最后顶多家法一顿,在外头他照样是风风光光的嫡长子。

魏廷大喜过望:“姨娘英明。”老五寄情于书法,年后就出去游学了。他媳妇若怀了孕,老太妃还不得气晕过去,势必要彻查米氏。那么,她和魏闳那点子丑事肯定藏不住。他们再见机行事,必能让魏闳吃不了兜着走。

这般一来,还省得他们去梁太妃那吹风,做得多,出错的可能也多。

华侧妃笑了笑,直直看着魏廷的眼睛:“不过你也别想着一竿子打死老大,就算这是闹大了,老大也还是世子。”梁王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细心栽培了二十多年的嫡长子。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浇的魏廷透心凉,通奸弟妹,杀害表弟,这样父王还要纵着魏闳!

“水滴石穿,”华侧妃轻轻一拨指甲,语气凛冽,“每一次犯错,你父王都会给老大减分,早晚有一天这分会减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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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峒敲了敲书房的门,得到准许后推门而入。

魏阙合上手里公文,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