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虚什么?我本来就是去陪白四姐姐的!”游灿掠了掠散下来的鬓发,就势在她身边坐下,她这会也察觉到卓昭节兴致似乎不怎么高了,便也不计较赔礼的事情,正色道,“我和你说正经的,下个月不是白家四姐姐出阁吗,她如今心思有点重,邀了咱们早几日过去陪伴的,前几日她特别叮嘱请你也去,你看怎么样?”

“那时候我哥哥想也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卓昭节话还没说完,游灿已经拉着她的手臂摇个不停:“哎呀你就别老缩在家里了,卓家表哥难道不是咱们游家的外孙了?外祖母这样的疼你,表哥还是头一回见他们呢,莫非会委屈冷落他不成?这家里大大小小的都在,还怕没个人招呼他?”

卓昭节懒洋洋的道:“我也没说不去呀!只不过,你说的早几日,到底多早?好歹等我哥哥到了罢?”

“卓家表哥是月底到,等他到了咱们就去白家!”游灿满意的点了点头,想想又叮嘱道,“你去时别穿得太鲜亮!”

“咿?”卓昭节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游灿一本正经的道:“白家四姐姐如今惶恐得紧,身边半刻都离不得人开解,她又不耐烦和使女罗嗦,故此几家亲戚的女孩子都答应到时候过去陪她,问题是她虽然也是个美人儿,但总是病怏怏的,像你和孟家小娘这样娇俏明媚的再穿点艳色衣服,往她身边一站,届时别把她新嫁娘的风采夺了去,仔细白四姐姐怨你一辈子!”

“可既然是陪她到出阁,难道还能穿素色?”卓昭节啐道,“还说我和孟家小娘呢,你上次过去穿的是那身石榴红绣穿花蝴蝶的诃子裙哪里就素了?”

“我又没你和孟家小娘生的好。”游灿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带着丝遗憾道,“不过我不喜欢孟家小娘,她虽然是二表嫂的嫡亲堂妹,却和二表嫂压根没法比,委实太过傲慢了点,论家势孟家也不过那么回事,无非父亲是秣陵太守罢了,偏她自恃父势,到处要压人一头!”

她是圆脸长睫、明眸皓齿,可爱胜过美貌,而卓昭节却是典型绿鬓朱颜的美人胚子,望之色如春花。

看着她愤然的模样,卓昭节不禁奇道:“孟小娘是这样的人?我怎未觉得?”

“你是侯门千金,敏平侯跟前一个秣陵太守算什么?”游灿撇嘴道,“秣陵这边,她看不起旁人也不至于看不起你呀!你难道没觉得每次遇见了她总是喜欢拉着你玩?你以为是什么缘故?无非是觉得秣陵这边的小娘里头就数你最配得上和她一起玩罢了。”

被她提醒,卓昭节认真回忆了下那孟小娘,的确除了自己之外不甚与旁人靠近的,不禁哑然失笑:“我还道她是特别喜欢我性情呢。”

“论性情我可比你好多了。”游灿撇嘴。

两人这么一番闲聊下来,卓昭节倒也暂时将回归卓家的担忧撇开了。

晌午后两人一起去给班氏请安,班氏见到她们,就道:“三娘今儿带你表妹去你们房里用饭罢,到明天晌午前都不要过来了。”

卓昭节一愣,游灿疑惑道:“为什么?”

“我这儿有些事情,怎么,你表妹去你们房里吃顿饭也不成了?”班氏又好气又好笑,虚点了点她眉心,喝道,“你们不是见天的玩在一起吗?”

游灿赶紧道:“祖母,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哪里有那么小气?只不过奇怪如今二姐都走了,祖母这儿又有事情?”卓昭节虽然用饭几乎都在端颐苑,但缤蔚院里也不是不能摆的。

“你们二姐走了,江家的人还没到呢!”班氏见她一定要问个究竟,到底还是透了点口风,“厉阳城的信,昨天就送去了,想来厉阳不比震城离得近,那边紧赶慢赶的,路上总要过个夜,今儿应该也要到的…还不是想着你们向来玩在一起,也免得昭节独自用饭无趣?”

听班氏说了缘故,游灿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卓昭节走了。

卓昭节这日就在二房里与游灿说话打闹,到了晚饭的时候,巡视铺子的游霖也回来了,带着二房的嫡长子游炬,因是嫡亲的甥舅,卓昭节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被游霖招呼着一起用了饭,饭毕,游灿正说与卓昭节说会话再送她回缤蔚院,游霖却叫住了她们叮嘱道:“明日都不要去端颐苑打扰。”

游灿惊奇道:“祖母只说叫我们晌午前别过去?”

“江家人来晚了,而且他们是很正式的到的,方才递了帖子,明日才正式登门,这回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事情,你们莫要过去碍事了。”游霖眉宇之间有一丝忧虑,游家虽然是秣陵望族,因为游若珩做过翰林的缘故如今更是公认的,但江家也是厉阳的著姓大族,族里很有几个京官在任,大夫人江氏在闺阁里时就极得父母宠爱,当年是冲着翰林家的长媳才嫁的,她为游霰操持家务多年,生儿育女,把偌大的游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此谁也说不出个不字的长媳,竟被侍妾诅咒——虽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江氏的死就是厌胜所致,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家出阁的女儿身上,但凡娘家还有个人,总是要登门要个说法的。

更别说江家又不是只有江氏一个女儿,若不叫游家给个交代出来,江家其他女儿怎能不被夫家看轻几分?

游霖头疼的却是江氏的父母虽然已经去世,但她的兄弟向来不好惹,当年游霰丢官,就与他把江氏撇在家里,带着美姬娇妾在任上风流快活,叫江家看不过眼,考评时恰撞着了江家那几个京官的知交手里,弯弯绕绕的托了关系过去,直接挑了游霰几个错处叫他致了仕。

这件事情江家特意隐约的同游家挑明过,以作警告,游若珩在京中也不是没有故旧在,姻亲卓家声势也不弱,并非无力抗衡江家,奈何他是个古板的人,自觉游霰的确对不住江氏,反而责骂了一番游霰,并未计较——后来江氏因此倒是上门来隐晦的赔了礼的,但也到底没叫游霰再出仕,可见这一家是不肯吃亏的主儿。

游霖的性格有点像游若珩,木讷里带着老实,比起游若珩的认死理,他更怕事。

倒是二夫人瞪了他一眼,道:“这话说得仿佛咱们家孩子见不得人一样!”

转头就对游灿和卓昭节道,“你们别理这话,什么叫做不要过去露脸?不去打扰长辈与江家的人商议事情就成,这是咱们家,咱们家的人高兴在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管江家什么事呢?”

游霖沉闷的道:“她们两个一向淘气,别冲撞了人,越发的难说话!”

“就你怕这怕那!”二夫人恨铁不成钢,“别说她们这点年纪,又是女郎家,能冲撞什么人?就是冲撞了,江家莫非还要和两个小孩子计较?再说若他们当真拿这个说嘴,可见是存心了要挑事,那便是没两个孩子也是要寻出借口来的——明儿这事要说也是父亲、母亲同江家说,你也不是一定要到场的,你这是怕什么?”

见游霖不说话了,兀自厌烦,啐他一口,对游灿、卓昭节叮嘱,“别听他的!你们去玩罢!”

两人这才拉着手退了下去,到了外头廊上,正穿着木屐,就见庭中走过来一人,因为回廊上虽然挂了灯,但到底隔几步才有,不过只能照着回廊,庭中草木扶疏的那人就看得影影幢幢,游灿刚好眼角瞥见,吓了一跳,忙直起身来问:“谁在那里?”

第九章 任慎之

游灿这么一喊,几人都转过头来,好在一个少年的声音很快低低的应道:“三表妹,是我。”

卓昭节这会也穿好了木屐,听到这声音便认了出来,道:“十一表哥?”

那人说话时又走前了几步,亦到了灯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却是一个眉宇之间带了几分阴郁、斯文俊秀的少年,这是同样长住外祖家的游家外孙任慎之,只比游灿大一岁,他是齐郡太守任平川的孙儿,在任家孙辈里排行十一,父亲任乐却是外室生子,因任平川坚持才能认祖归宗的,那做外室的生母出身青楼,进任家没多久就死了,所以任乐在任家过的很不如意,任慎之不到四岁时就郁郁去世,他一死,游姿与任慎之孤儿寡母日子自然更不好过。

虽然游姿的生母也早已死了,班氏也不喜欢她这个庶女,但游若珩和班氏都重规矩,怎么说都比任家好过些,何况游若珩出身的江南第一院怀杏书院,就在秣陵城外,游姿早就不指望任慎之能够分到任家的家产了,当然只能指望儿子读书有出息。

任慎之倒也没辜负了游姿的指望,他书读得极好,前不久,刚被书院里名声仅次于山长崔南风的田先生看中,收为入室弟子,连游若珩也特意写信着人送到书院赞了他一番的,原本这会他不该在游家,却是因为游姿不久前身子不好的消息传到了书院,他放心不下,特意向老师告假回来侍奉汤药。

他对两个表妹点一点头,轻声问:“我有事想求二舅母,二舅母可是在里面?”

游灿道:“在呢,你去吧。”

就与卓昭节离开了,路上卓昭节问她:“十一表哥看起来心情仿佛不太好?”

“小姑姑这次病得长了点。”游灿没当一回事,“许是他担心所以想跟母亲商议换个大夫罢。”

二夫人是个泼辣机灵的性.子,但她却和两个小姑处得特别好,卓昭节的生母游霁因为是班氏嫡出的女儿,班氏疼爱无比,游家的媳妇自然都不敢得罪,也还罢了,游姿这个庶女一向不受班氏喜欢,二夫人对她居然也不错——更难得是没叫班氏因此厌恶了她这个媳妇,也算是她能干了。

原本游姿带着任慎之回娘家时,班氏虽然不至于赶她走,却也不甚热络,只打发游姿住回没出阁时候的旧院——就在缤蔚院不远处的飞霞庭,任慎之起初跟着游姿住,因为游家没出阁女郎的院子都在后园,为着卓昭节的缘故,任慎之到了七岁自要避嫌搬出母亲身边,本来班氏是让他去前院住的,后来二夫人主动提出让他与游炬同住,就在二房里住了下来。

二夫人这番好心倒也没浪费,任慎之小小年纪就显出读书上的天资聪颖来,吸引了游若珩的注意,游若珩让他跟着自己的孙儿们旁听了几年,居然把游炽、游焕都比了下去,这两个可是游家孙辈书读的最好的人了。

受二夫人影响,游炬和游灿对任慎之一向不坏,如今对游姿的病满不在乎倒也不是势利得认为游姿没什么利用价值,而是因为游姿据说打小就多病,更别说从夫家千里迢迢归来的路上伤了元气,在游灿和卓昭节的记忆里,游姿基本上就没有不喝药的天数,她刚回娘家的时候游家上上下下都预备给她办丧事,结果一天几回的探望安慰这么多年下来居然也熬住了。

因为久病的缘故,如今除了任慎之外,再听到游姿说身子不好,都不怎么在意了…毕竟游家也不是没给她请好的大夫,都说是底子受损须得长期调养——就是一时三刻好不起来,也不可能让人成日里都围着她转。

现在游灿不以为然也是这么认为…

但卓昭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提醒道:“小姨常病,但十一表兄这次居然专程回来侍疾了这么久,如今又要寻二舅母,可别是小姨病情…”究竟游姿是长辈,揣测长辈身体的坏话当然不能出口。

游灿道:“十一表兄都去寻母亲了,这事情母亲会做主的。”

“咱们明儿个去探一探?”卓昭节提议道,虽然游姿住的地方其实距离缤蔚院不远,但卓昭节和这个小姨见的还真不多——这是因为卓昭节自己就是身子弱到了怕在卓家养不大才送到游家寄养的,班氏一则疼她,二则卓家势大,代为抚养也是要担责任的,惟恐游姿这种久病的人见多了过了病气或者不吉利,严厉叮嘱过去游姿院子里必须经过自己的同意,卓昭节这么说就是要去问班氏了。

“不晓得祖母会不会同意。”游灿从小身体就好,加上二夫人与游姿母子关系不错,她去见游姿并不受限制,但她是个好热闹的人,独自一人去探望病人就不太情愿了。

游灿本来邀卓昭节到她屋子里聊一会就使人送她回缤蔚院的,不想两人才说了这几句,就听见后窗纸上被雨打得噼里啪啦乱响,却是下大了,游灿赶紧叫人把前面隔着回廊的窗打开看了看,灯火照出去,就见这么点功夫漆黑的夜幕里已经是大雨倾盆,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还是游灿的乳母曹姑有主意,上来劝说卓昭节:“雨这么大,七娘莫如今晚就与三娘一直住罢,左右三娘的榻宽敞,也够两位女郎睡的,不然这么大的雨撑着伞怕也无用。”

卓昭节这几日牢记着班氏的叮嘱,是不想沾雨沾水的,奈何她又另有一件担忧的事情,迟疑着吐露了几句,曹姑听了出来,就笑着道:“婢子还当是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个——三娘也是去年的时候来的,这儿尽有现成的可以换。”

就打发了明叶回缤蔚院报信,告诉那儿等着的明合、明吉,卓昭节今晚不回去了,留明吟下来伺候安置。

次日起来,雨还是没停,但比昨晚的大雨却好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下着,院里院外的花草被打蔫了许多,游灿最喜欢的一株海棠花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样子,花瓣落了满地都是,她心疼极了,摸着树干道:“早知道雨那么大,很该设法给它挡一挡的。”

“它这么高了怎么挡呢?”卓昭节嫌庭中原本的青砖地上因为昨晚雨大冲了花坛里许多泥浆出来,不肯下脚,就站在回廊上道,“也不要紧,花期还没过,等雨停了自然又会发出来。”

游灿道:“知道你那院子里头的桃花杏花比我这海棠开的好。”

“开的再好,昨儿那么大的雨也没个好了,开的越好被雨打的越厉害呢。”卓昭节笑着安慰道,“好啦,咱们用早饭去罢,用过了,我该回去了,一晚上没回去,明吉她们想也望着。”又说,“我回去后使人把这身衣裳洗了再还你吧,你不等着穿罢?”

游灿啐道:“就在一个家里,还在我这儿住着,她们难道还不放心?衣服你就穿着吧,我怎么可能就少了这一身?你穿的这身其实是我去年的旧衣服,如今都嫌小了。”

到了正房里,给游霖和二夫人请过安,用过早饭,游炬要去读会书,卓昭节正要告辞回自己的院子,不想二夫人却对她道:“昭节,你一会去下端颐苑吧。”

“二舅母可是有什么吩咐?”卓昭节忙问。

二夫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豫,到底还是在游霖的注视下道:“你小姨病得不轻,昨日请的大夫开的方子里头,药引需要用到的百年老参,舅母这里的也恰好用完了,只能去向你外祖母取些,本来江家人今天恰好过来,你外祖母想来无暇料理旁的事情,但如今是急用,舅母同你二舅过去都不方便,你去也未必要惊动你外祖母,悄悄和你外祖母身边的人说一说,让她们开了你外祖母的箱子取些就是。”

卓昭节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这不是什么辛苦的差使,而且她本来就打算去请示班氏,去探望游姿的,这样倒是正好一趟路。

二夫人还想说什么,游霖已经抢在她之前道:“你去吧。”

旁边游灿就道:“我陪表妹去。”

“你留下来!”二夫人一腔郁闷,正好朝她发作,瞪眼道,“今儿端颐苑里有正经事!昭节一个人悄悄的去了把东西取过来,不惊动谁,你跟过去干什么!别叫江家以为咱们家除了那些个专会害人的姬妾,更出些自作主张的东西!”

游灿嘟起嘴,卓昭节暗忖这话仿佛是骂给游霖听的,只是二夫人向来和游姿关系不错,任慎之急于求药,不然也不至于在不便求见年轻表嫂的情况下直接求到她这里,这是人之常情,按说二夫人为人圆滑,即使忽然厌了游姿,也不至于这么公然的指桑骂槐,不过这自作主张四个字若不是说任慎之那是说谁…见游霖也沉下脸色,惟恐舅舅和舅母公然吵架,自己留下来尴尬,忙行礼告辞,带着明吟就往端颐苑去。

也是凑巧,她才到端颐苑前,恰好游若珩与三子游震、四子游霄一起迎了江家一行人进来,卓昭节一身绫罗,双螺上饰了明珠金花、腕上笼着绞丝镯子,身后还带着使女,一看就是家里娇养的晚辈,绝非可以随意忽略过去的仆妇,不能不停下脚步行礼问安,游若珩看见她就皱起了眉,道:“何事?”

第十章 江家来人

卓昭节暗暗吐了吐舌头,因当着江家人的面,也不便细说,只简单道:“二舅母房里的百年老参用完了,想跟外祖母取些,故此叫我来拿。”

“唔。”游若珩闷闷的应了一声,因他是个除了读书旁的都不在行的人,自己也清楚,所以里里外外一向都交给了班氏做主的,如今这取参的事情自也不管,问了一声就打算走了,不想江家为首的一个长者打量卓昭节几眼,却忽然问:“这小娘是?”

游若珩只得介绍道:“这是长女的幼女,因身子弱,自小养在我家。”又命卓昭节上来见过江家人。

卓昭节忙挨个的施礼问安。

江家这回来了一共四人,三男一女,为首这人看着年纪比游若珩小了十几岁,是江氏的嫡亲的叔父江楚天——江氏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这次就由江楚天过来向游家问个公道,游若珩亲自出迎就是为了他,毕竟游若珩虽然年长又是告老的翰林,到底江氏的事情上是游家理亏,落后江楚天半步的是江家此行唯一的妇人续弦刘氏,比江楚天明显年轻许多,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肌肤雪白,修眉俊眼,穿着素绫缎衫,系姜色罗裙,挽了倭堕髻,钗环不多,却都极为精致,内中一支珠钗,钗头是拇指大小的一颗淡金色南珠,腕上一串同色南珠颗颗饱满光润,足见江家家境。

落后两步的,正是江氏的嫡亲兄长江扶光,并江楚天的幼子江扶风。

江扶光的年纪比游霰还长些,虽然没出过仕,但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着一身素衣,望之气度不俗,此刻面色沉重,表情沉郁中难掩愤懑,显然对妹妹的死耿耿于怀,对卓昭节的问安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太想理睬的样子。

那江扶风却是个二八少年郎,俊眉秀目,白皙儒雅,轻袍缓带颇具风采,只是他年纪虽然比卓昭节看着大不了两三岁,辈分却在那里,因此卓昭节还是依着见长辈的礼节上前行了礼,江扶风倒是客气了一句。

“原来是卓家的小娘。”江楚天驻足,拈须微笑着道,“班嫂子素来会教人,小娘生的也是秀美出色,更难得娴静懂事,见着长辈很是知礼!”

对这番突如其来的赞扬卓昭节只是抿嘴一笑,作羞怯状,果然游若珩接话道:“江贤弟过誉了。”这么干巴巴的客套了一句,接着就道,“还请贤弟登堂叙话。”

江楚天露出一丝慈祥之色道:“贤兄,我等今日前来虽然另有要事,但也不能平白受个晚辈的礼。”说着就在身上摸索起来——他今日登门是为了问罪,身上自然没带什么见面礼,但敏平侯的嫡亲孙女——江楚天硬是从腰间将一块古玉解了下来,“今日过来的匆忙,此玉算不得多好,给小娘做个玩件罢。”

游若珩自然赶紧阻拦:“路遇长辈,拜见本是理所当然之事,这方古玉乃是贤弟随身爱件,怎么能给小孩子?”

“不过是给个见面礼。”江楚天与他推让半晌,到底还是把玉塞在了卓昭节手里,旁边刘氏虽然不多话,但也含笑退了只镯子下来给卓昭节戴了,见这情景,后头江扶光和江扶风对望了一眼,都摸了摸身上,游震、游霄劝说不过,于是卓昭节又得了一个赤金累丝香囊、一个白玉扇坠,两边再客气寒暄了一回,这才跟着一起进了端颐苑。

进去之后,并不见班氏在堂,游若珩就咳嗽了一声,解释道:“闹出昨日那样的事情,她心里亦是难过,昨晚起就不太好,今早有些起不来。”

江楚天就道:“我知班嫂子向来是疼扶月的,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总也要过来问一问…”

“贤弟说的是极。”游若珩诚恳道,“此事是我家对不住长媳。”

他们才说上了话,刘氏就插了一句道:“我去后头看看班家嫂子。”

卓昭节忙道:“老夫人不嫌弃,我带老夫人进去。”

内室,班氏蹙着眉靠了床柱,勒了抹额,神情恹恹,手里捏着块帕子,不时轻拭眼角。

“班家嫂子?”刘氏进得门来,看这情况,轻轻叫了一声,班氏仿佛才醒悟过来一样,就挣扎着要起身,刘氏忙道:“快躺着、快躺着!可别起来又累着了。”

班氏被刘氏按回榻上,就势握着她的手,抽了帕子就落下泪来:“我对不住扶月啊!”

“唉…”刘氏难过的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班嫂子也不要说这话,你素来是有规矩的人,奈何咱们年岁长了…许多事情,也未必拿得了主意…”

听出她语气里并不能做主,班氏擦了擦泪哽咽道:“霰郎这孩子,刘家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没什么坏心的,就是人糊涂,受那起子毒妇蒙蔽…”

“班嫂子且莫伤心难过,身子紧要。”刘氏不接游霰的话,却看了眼不远处的卓昭节,微微笑道,“你还养着这么出色的外孙女呢!为着她,你也要精精神神的。”

班氏仿佛现在才看见卓昭节一样,就敛了哭音轻斥:“长辈说话,你在这儿做什么?”

卓昭节尴尬道:“我…”

“可别!”刘氏忙劝道,“班嫂子是知道我家的,郎君倒是不少,小娘却罕见得很,纵然有那么几个,哪里比得上卓小娘?不瞒班嫂子,方才路上撞见,真真是叫我眼前一亮呢!她在这儿,班嫂子看着也舒畅些。”

班氏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昨儿个与她表姐玩得晚,索性住在了二房里,这么一早过来…是什么事?”

卓昭节忙道:“二舅母想跟外祖母拿些百年老参。”

“珊瑚开了柜子,我记得有一份切了一点点的。”班氏吩咐道,“给昭节连匣子拿去罢,用剩了再拿回来。”

珊瑚应了一声——刘氏就奇问:“我可要多句嘴了…府上还有谁抱恙呢?”

“唉,是姿娘。”班氏也不隐瞒,“也是当初我不好,没拗过她生母坚持,将她嫁到了齐郡,虽然不几年就回了江南,但身子亏损得也很厉害了,如今只能拿药当饭吃…不过,只要人好,这些都不打紧。”

刘氏同情道:“原来如此,只是这事哪里能怨嫂子?到底是她生母错了主意。”

“好在,慎郎是个好孩子。”班氏轻叹着道。

这时候珊瑚已经将装着一支近乎完整的老参的匣子取了出来,卓昭节接过,轻声道:“外祖母、刘老夫人,我去送药。”

“去罢。”班氏不待刘氏开口,便道。

卓昭节出来时经过外堂,这时候气氛却是凝重的,她不敢多看多听,悄悄顺着墙角溜出屋子,才走了不多久,却听身后咳嗽了一声,回头一看,却是那位小舅舅江扶风独自出来了,见卓昭节疑惑的望过来,江扶风就走近了几步,才压低声音道:“卓小娘,里头的话我也插不进去,想去探望外甥,顺便给堂姐上支香,未知卓小娘能否引个路?”

“江家小舅舅客气了。”卓昭节方才收了一堆见面礼,如今自然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再说…端颐苑到大房也不远,就叫明吟拿了参盒,叮嘱道,“出门后你送到十一表哥那里去——小舅舅请跟我来。”

“多谢卓小娘了。”江扶风闻言,含笑道。

三人出了端颐苑的门,不想正见任慎之在不远处似乎既期盼又焦灼的眺望着,卓昭节忙叫明吟过去,任慎之见这情景也迎了上来,卓昭节当着江扶风的面,就只含糊道:“十一表哥,参就在这里头,外祖母说先都拿去用。”

任慎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欲要道谢,却又看见了江扶风,面露惊讶道:“师兄如何会在此处?”

那江扶风也惊讶:“任师弟?”

——却是两人都在怀杏书院读书,但从前并不熟悉,不久前任慎之拜进田先生门下,经田先生介绍认识了几位同在书院的师兄,内中就有江扶风,不过当时他惦记着回来侍疾,拜师仪式一结束就告罪而去,并未深谈,倒是才知道两人竟然还是转着弯的亲戚。

弄清楚了此事,卓昭节就掩袖轻笑道:“十一表哥,你往后可不能叫师兄了,得叫江家小舅舅才好!”

“自然如此。”任慎之见她说这话时压根就没注意到江扶风眼底飞掠的失望之色,心头一松,微笑着问江扶风道,“却不知道小舅舅与表妹这是要去哪里?”

“小舅舅说要去给大舅母上柱香,并看看大表哥。”卓昭节接话道,任慎之就顺势把参盒递还给了明吟:“原来如此,那我正好给小舅舅引路,烦请表妹将这药送过去?”

卓昭节因为先答应了江扶风,此刻就有些迟疑,见状任慎之若无其事的笑着道:“正好我这段时间请假,落下的功课也想请教小舅舅。”

他这么说,卓昭节自然也心安理得的与江扶风告辞走了,目送她打着伞远去,江扶风不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任慎之,只是任慎之却微微一笑,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一本正经的说起了功课来——江扶风到底之前与他也不是很熟悉,只得忍着郁闷为他解释。

卓昭节不知道任慎之与江扶风这儿的勾心斗角,带着明吟直接去了游姿住的飞霞庭。

去得却是不巧,游姿才喝过一碗药沉沉睡着,她在游家地位尴尬,身边人自然也有几分畏缩,卓昭节看自己在飞霞庭反而耽误她们做事,就留了几句祝愿游姿早日康复、叮嘱她们用心伺候的话,告辞出来。

出了飞霞庭想想到端颐苑要参是二房交代的差使,到底要去二房说一声,二夫人看到她回来就笑着道:“难得到舅母这儿来歇一晚,不想还叫你跑了回腿。”

“二舅母净说客气话,不过是几步路,再说给长辈跑腿也是应该的。”卓昭节不在意的道,“药已经送到了飞霞庭,小姨如今正睡着,我也没敢打扰。”

二夫人笑着道:“这样就好。”说过了游姿的事情,她就有些好事的问,“你方才到端颐苑里,可见到江家人?”

“遇见了的。”卓昭节点了点头,道,“江家来了一位阿公、一位刘老夫人并两位舅舅,此刻外祖父陪着江家阿公,刘老夫人在外祖母那里,那江家小舅舅本来还去大房那边给大舅母上香,后来十一表哥遇见,与他是同窗,就替我带了他去…”

二夫人听了,却忽然将边上的使女春分等人打发出去,卓昭节不由露出讶色,二夫人又把她招呼到身前,小声问道:“你说的江家小舅舅,可是怀杏书院里读书的那个江十七郎?”

“是不是排行十七我不晓得,但既然是十一表哥的同窗自然也是怀杏书院的。”卓昭节不意她神神秘秘的却是问江扶风的排行,便一头雾水的回答道。

二夫人就意义不明的笑了:“慎郎怎么是替你引了他去大房?莫非那江家郎君本是请了你带路?”

“是呀!”卓昭节点了点头,就见二夫人一副想说什么又不便开口的模样,思忖了一下,才伸指一点她眉心,连嗔带笑着道:“前两日才说你是大姑娘了呢,怎么如今又糊涂上了?亏得你十一表哥在!”

第十一章 江十七郎

卓昭节不明所以道:“二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江十七郎,在咱们秣陵城里可是名气不小!”二夫人附耳告诉她,“最是风流多情的人,今儿他是过来议你大舅母的事情的,要祭拜,要么来的时候,要么走的时候,这当中还说着事情,独自一人却去拜什么拜?何况端颐苑里没使女仆妇可以给他带路吗?非要寻着你?傻孩子!这小郎君多半是看你生得好,就有些动你的心思!”

说着就啐了一口,“大嫂向来端庄严方的一个人,偏生有这么个堂弟!你不晓得,去年秣陵城里名头最响亮的永夜楼里从北地请了大名鼎鼎的行首许镜心出场,那许镜心闻说在北地捧场者如云,到了南方亦将左近同行都压了下去,结果这江十七郎登楼赋诗一首,引得许镜心亲自迎出帘来向他行礼,许镜心在永夜楼的几日,那江十七郎日夜相陪,走时还依依不舍…”

她说着说着,就哎呀了一声,“这些话不该同你们小娘说的!”

卓昭节对江扶风也不过是见了一回,如今听二夫人说他的风流往事也是当着闲聊听,见二夫人仿佛还不放心的样子,便笑着道:“他是长辈呢。”

“你当他长辈最好。”二夫人摸摸她的鬓发,笑着道,“总之这件事情你十一表哥做的很对,哪有转着弯的亲戚,头次上门来叫没出阁的女郎家家去引路的?若是旁人也还罢了,这江家十七郎在秣陵风月里名气极盛,与他沾上身,多半就说不明白——他那等自诩风流的人物可不会想那许多,恐怕还巴不得旁人议论他勾引过多少小娘子呢!咱们家与他不是一路,你离他远着点,下回遇见他同你说话,只管推与你表哥表弟们就是。”

卓昭节点了点头,又问二夫人游灿,二夫人道:“她闲着没事做,在这儿一个劲的同我抱怨那株海棠花被雨打坏了,我烦起来就撵了她回房去做针线。”

听她这么说,卓昭节就笑着道:“那我直接回去了,免得招她分心。”

“你是去拿些东西罢?昨儿的雨下的突然,过会过来一道用饭,今儿舅母使人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二夫人点点头,亲自送了她到院门处,又叫明吟好生伺候,这才回去。

路上,明吟因左近也无人,就与卓昭节悄悄道:“那江家郎君看着一表人才,不想竟是那么个人。”

“莫要议论长辈。”卓昭节一本正经的道,又笑了笑,“那是大表哥的正经亲戚,与你大约还有点关系,同我可是又拐了弯的,何必多事呢?”

明吟笑着道:“婢子如今既然是伺候女郎的,自然就是女郎的人,却哪里与他有什么关系了?婢子可不在大房里伺候。”

回到缤蔚院,明吉和明合听到开门声出来迎接,告诉卓昭节:“明叶被四娘叫去了,说有个绣法不会。”

班氏给卓昭节的这四个使女,都颇为能干,其中明叶尤其擅长刺绣,卓昭节许多衣服的绣纹都是出自她之手,三房的嫡长女游灵在游家女子里头排行第四,生来安静而有耐心,最爱钻研的就是女红针线,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天生就把贤德淑惠四个字铭刻在心的,如今游灵也不过十二岁,一手绣活却把游家几个房里专工针线的使女都比了下去,就是明叶如今的绣件细致也未必能比得上她,只不过明叶记得针法比较多,所以游灵时时还要叫她过去问一问。

卓昭节笑着道:“也不知道她这回带什么给我?”

游灵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从小就很讲究礼数,虽然卓昭节如今住在游家,使女也是班氏派来的,但既然在卓昭节这里伺候,每次她叫了明叶过去问针法,回来时总要设法弄点东西叫明叶带回来给卓昭节,有时候是她自己做的针线,有时候是三房里的糕点,有几回还送过几枝才剪的花供插瓶,总之不肯空手。

之前卓昭节与游灿都同她说过,道是自己家姐妹不必这样见外,奈何游灵执意这么做,久而久之,卓昭节如今也拿得心安理得了。

明合含笑凑趣:“顶好是荷包,马上女郎又要添置夏裳,到时候先前的荷包就显得旧了。”

“是吗?那这回若不是荷包,回头叫明叶再过去几次。”卓昭节小小的调侃了一句,就叫明合去找换洗的衣服,好把身上昨晚向游灿借的换下来。

明合道:“女郎向三娘借穿的这件缥色上襦很是好看,极衬女郎的肤色,婢子仿佛记得女郎也有件这时候穿的缥色襦衫,不如寻出来换?”

“婢子记得是件半臂。”旁边明吉起身道,“襟缘绣丁香的,说起来还是四娘的手笔。”

被她们一说,卓昭节也想起来了:“正是呢,原本是没绣纹的,头次穿的时候恰好去寻四表妹,不想她看着就穿在身上给绣了几下,后来三表姐说绣的好,索性脱下来给她都绣上了。”

说话间明吉已经找到了那件半臂,缥色是极淡的微绿,极为鲜嫩,面上但凡有半点瑕疵都要被映出来,就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也是生的好、面容须得白皙如玉才能穿出缥色的淡嫩鲜丽来,明合又挑了牙色无纹的窄袖上襦搭配,下边选了一条杏子黄加艾绿的间色裙。

换下来游灿的衣裙,明吟顺手接过去洗了,预备干后叠好还回去。

到了快午饭的时候,卓昭节正预备动身,二房里的使女春分打着伞过来,笑道:“二夫人请七娘过去用饭。”

“我正要去。”春分到时,卓昭节已经到了回廊上,正被伺候着穿上木屐,含笑道,“方才和二舅母约好的,怎么还要你跑一趟?”

“二夫人说天雨路滑,着婢子过来陪七娘过去。”春分殷勤的上来扶她下了回廊,道。

一行人就闲聊着向二房走去,到了二房,游灿亲自在门口迎着,抱怨道:“你从祖母那边回来也不去找我,害得我绣了一上午的花,真真是闷死个人了!”

“难得你耐下性.子来绣几针,我可不去给你借口又丢下。”卓昭节笑道,“你都绣了多少?”

“谁有耐心绣呢?”游灿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一会父亲不在,没人提后头的事情,母亲不会生气的。”

她说的后头的事情,卓昭节猜测应该就是早上二房叫自己去跟班氏要百年老参有关,心里有点奇怪二夫人好好的怎么就和游姿闹翻了吗?

她不接这个话头,含笑道:“咱们进去罢,别叫二舅母等急了。”

到了里头,游炬却已经在了,游家的孙辈之中,长孙游烁、次孙游炬皆是肯吃苦的人,奈何天分有限,读来读去就那么回事,游若珩也只能叹息之余,不将科举兴家的指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就叫他们学着打理产业,好在下头的游炽、游焕都学的不错,四房的嫡长子的游焕现在才十二岁,就已经过了童生之试,有正经的秀才功名在身了。

如今任慎之回来侍奉游姿的病,游炽、游焕都还在怀杏书院,除了已经出阁的大房嫡长女游灼和嫡次女游炎,在家中的孙辈就是长房的嫡长子游烁、庶子游勉,二房嫡长子游炬、嫡女游灿,三房嫡长女游灵、庶女游怜,四房嫡次子游煊。

这游炬只比游灿大三岁,二房嫡长子本该只比游炎小一点的,偏偏当年游霖成婚前,赶上了祖母去世,游霖是祖母带大的,执意要守三年,他这么做,游震、游霄只能跟着守,结果出孝不到两个月祖父也去了,这么一耽搁,二房三房四房的孩子岁数一下子小了起来,游烁这个江氏很晚才生的大房嫡长子却还是孙辈里的长孙。

本来已经十七的游炬早该把定了亲的胡家女郎娶过门了,毕竟胡家女郎同他一般大,不像巫曼娘那样比游烁小了足足七岁,为了等巫曼娘及笄只得耽误游烁,只是也是不巧,两边婚期都定了,不想那胡家女郎的母亲却去世了,因此拖了下来。

见到卓昭节和妹妹进来,游炬就看了过来,他和父亲、祖父非常相似,是个沉默寡言、木讷老实的人,可惜也没传到祖父读书的天赋,卓昭节和游灿上前依次给二夫人和他行了礼,二夫人笑着叫她们坐下:“今儿做了昭节爱吃的鱼。”

游灿就道:“母亲真正偏心,我想吃那槐花饺子都多久了?现放着前头一株槐树开着花,被昨儿的雨打落一地也不给我做,昭节要是喜欢吃,想必我就也能吃上了。”

“你把那个做了三个多月的荷包最后几针都绣完,我自然就也给你做了!”二夫人对着女儿就立刻变了脸,喝道。

游灿朝卓昭节眨了眨眼睛——卓昭节就想到她方才在门口说,若是游霖不在,没人惹气,二夫人就不会计较她什么,果然二夫人这番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到底还是叮嘱了春分一句:“回头去看看那槐树的花可还有干净的,有的话收拢了,若是够,使厨房做上一顿。”

又瞪一眼游灿,“那个荷包不做好,就是做了也没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