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白家老夫人吕氏在堂,白家阿公却是早已去世了,与游家一样,长者在堂,故尚未分开——白家这两代人丁不及游家兴旺,一共是三房人,另有两个庶出的女郎都是远嫁的,唯一的嫡女就是游家二夫人白氏了。

要出阁的白四娘子白子华,是白家大房的女郎,她的两个叔叔都在任上,家眷亦随了任,偏她又是大房次女,上头只一个姐姐是白家大娘子,早就出嫁——去年难产去世了的,下头就是一个嫡出妹妹和两个庶妹,那三个妹妹里最大的今年也才七岁,因此临近出阁才要缠着旁人家的女郎来陪——毕竟自家妹妹年纪太小,陪着她也不能说什么。

白家的序行却是男女同列,白子华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兄长,白三郎是白家二房里的,如今随父在任,不在家中,白子华自己要出阁了,出来迎接的就是白二郎的妻子孟氏,即游灿不甚喜欢的那孟小娘的嫡亲堂姐、亦是如今秣陵太守的侄女。

孟氏年约双十,圆脸丰颊,看着倒和游灿有些神似,她是个活泼善谑的性.子,虽然不做小娘子好几年了,却一向很能与小娘子们打成一片,这会见了两人进来,就笑着道:“我想着你们都不是外人,就这么出来迎了,不想见着了才晓得要后悔,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往这儿一站,我瞧着旁边花花草草都不精神了,我自己更是灰扑扑的!”

孟氏论起来是游灿的表嫂,将来两个人还会是妯娌,游灿就道:“大表嫂若是灰扑扑的,这天下人都要变做没颜色的了。”就笑着问她,“四表姐如今可好些了?”

虽然白子静已经对游家改了口,游灿到底是女孩子,面嫩,便仍旧照着外祖家的称呼来。

说到这个,孟氏就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她啊如今还是紧张得不得了,这不,这两日光景才喝了一碗粥,还是祖母亲自劝下去的——那林家郎君她自己也在屏风后看过呀,是个精精神神的小郎君,与咱们白家门当户对的,听说读书也极好,叫我说这样的夫婿与咱们四娘正相般配,偏她如今就是百般的吃不下睡不好,临近好日子反倒瘦了下来,问吧又问不出什么,看得老夫人心疼极了!”

又说她们,“亏得你们过来,不然我都要想去请了。”

一面说着,孟氏一面打发了人去告诉白子华,又引她们先去拜见老夫人吕氏。

吕老夫人年岁与班氏仿佛,身材发福,面颊圆圆,看着很是慈祥,在游灿和卓昭节的印象里,她也的确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夫人,对子孙向来是疼爱的,对旁人家的晚辈也很和蔼,见着游灿就笑得眼睛一条缝,忙不迭的招手:“灿娘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旁边恰好是白家大夫人伏氏在,忙提醒她:“卓家小娘子也过来了呢!”

——吕氏上了年纪,眼神就有些不太好,被伏氏提醒才又笑着说:“卓小娘也过来叫老婆子瞧你一瞧,如今老婆子上了年纪就爱看好颜色的小娘,看着就精神。”

游灿和卓昭节依言上去,陪着吕氏寒暄了几句,游灿心怀别事,自是不愿意在长辈这儿浪费辰光,就委婉的问:“方才听大表嫂说,四表姐这两日饮食清减?”

说到这个,吕氏和伏氏都愁上了,吕氏叹了口气:“可不是?昨儿个我啊亲自去了云水楼,她才勉强吃了些清粥小菜,可如今离着婚期还有十几日呢!就这么下去——你们年少不晓得,这成婚,可也是极累人的,不然为什么临近婚期,都要劝小娘多滋补些呢?”

伏氏也道:“如今不只是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我这几日都在云水楼里陪着,唉!”

“祖母与母亲何必忧愁?”孟氏就笑着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家与四妹年纪仿佛的小娘子少了,四妹许多话儿也不便与长辈说,如今表妹和卓小娘来了,都是和四妹自小玩到大的,正好陪着四妹说话抒解,怕是过不了三五日,四妹就要好了。”

吕氏和伏氏都道:“可是劳烦你们了。”

游灿忙道:“我们在家里也闲着呢,过来陪表姐说说话,彼此都好,外祖母与大舅母若客气,咱们可不好意思待了。”

卓昭节因白家是游灿的外家,就不多话,只抿嘴浅笑点头。

如此两边寒暄几句,白子华却等不得了,打发了贴身使女金燕过来催促,如今她正待出阁,又是紧张得寝食难安,长辈们自然是什么都紧着她的,虽然快到饭头,吕氏也不敢留饭,只说:“给你们摆到云水楼去,今儿个仓促莫要见怪,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说了,使人去做!”

如此在吕老夫人与伏氏、孟氏跟前告退,跟着金燕往白子华住的云水楼去,路上游灿问金燕:“四表姐怎的这些日子了还是这般的紧张?”

金燕悄悄的道:“先前,游娘子你和其他几家小娘子过来陪着说了话,都说那林家郎君好,四娘她也就信了,倒是好了几日,不想前几日,不知道哪个混帐,在四娘跟前说,见着仿佛是林家郎君的人在青草湖上包了游船狎妓呢!四娘一听,又愁上了,如今婚期近在眉睫,四娘又不敢说退婚——到底郎君家家的哪有不风流的呢?为这事情退婚也不可能,这不就愁得茶饭不思?”

游灿因为没见过林鹤望,也只能道:“既然是仿佛,可又不是肯定,四表姐何必轻信?外祖母与大舅舅、大舅母还会不疼表姐吗?何况要说对这林家郎君的了解,还是五郎呢,五郎与那林家郎君乃是怀杏书院里的同窗,若是不好的人,怎么会提他?”

“婢子们也这样劝说四娘,奈何四娘一会儿愁这个一会儿忧那个,如今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说话间到了云水楼下,就听上头有人弱弱的唤道:“灿娘!卓小娘!”语未毕,就极为虚弱的咳嗽了起来。

游灿和卓昭节闻声抬头,就见一个病弱的美人扶着栏杆,身后两个使女银燕、玉燕心惊胆战的搀了,正殷殷朝下看着,看起来却是一直望着她们过来的,只不过身子实在不好,在远处时知道自己也没力气叫,故等游灿和卓昭节到了楼下才出声。

这美人生得修眉俊眼,也是一头乌鸦鸦的鬓发,随意挽了个单螺堆在脑后,上头只簪了两三朵珠花,眉尖仿佛时时都是微蹙着的,看着就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一看她比之大半个月前竟是憔悴了不知道多少,游灿和卓昭节都吃了一惊!

两人赶紧上去,这时候白子华已经被扶了在里头榻上坐下,使女正端着一碗甜汤哀求着,奈何白子华只是摇头,锁着眉头对两人道:“我如今就是吃不下!”

游灿风风火火的一脚跨进门,还没坐下就接话道:“吃不下你也该吃些!不然,休说出门那日怎么办,就是如今外祖母、大舅母并大表嫂也为你愁着呢!”

“我…”白子华张了张嘴,眼泪就下来了,哭泣道,“你们不晓得那林…那林…他…他…”

游灿是个急性.子,忙道:“路上我们听金燕说了,不就是游湖吗?青草湖上的船多着呢,未必一定是妓家的,不信你问昭节,她常随我祖父去那儿垂钓,画舫游船也看多了,指不定林家郎君与你一样,临近婚期心头紧张,故而才去游湖散心!”

卓昭节虽然那日明明看到林鹤望所乘的就是妓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含糊道:“青草湖那儿许多船都是供寻常游人租赁了游湖赏景的,白姐姐莫要担忧。”原来她是唤着白四姐姐的,只是去年白家大娘难产没了,白家上上下下都伤心之极,听见排行就想起来少了个人,后来常来往的几家人都临时改了口,把排行含糊掉了,免得招了白家人难受,后来白家缓过来,卓昭节却有些叫顺了。

白子华听了她们两个的话才勉强止了泪,又发愁道:“那林家又不在秣陵,我却担心到了那里,若…若他…他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呢?”

“你是三媒六聘娶过门的正妻,纵然他不喜欢你,又能奈你何?”游灿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大姑子实在有些无语,她索性直言道,“林家好歹也是震城望族,书香之家,那林家郎君自己也是要读书取仕的呢!他敢宠妾灭妻?四表姐你实在是想多了!”

白子华被她这么一说又泫然欲泣起来,哽咽道:“我…我又没有你们这样能说会道,人也笨,一般的读书,到现在不过略识几个字儿,论女红,更连你家四娘也比不上!听说那林家郎君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非但人生得俊秀,这我是自己也看见的,书也读得好…这么个人,凭什么看上我呀?”

第二十七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番话说得游灿和卓昭节面面相觑,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倒是金燕和银燕哭笑不得的上前阻止道:“女郎这说的是什么话?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女郎是白家大房嫡出女,与那林家郎君本来就是门当户对,那林家可是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提亲相求,老夫人与大夫人仔细商议了一个多月,又特意叫了五郎回来问过,这才点了头的!女郎怎可如此自轻自贱?”

眼看白子华嘟着嘴又要说自己这个不成那个不成,游灿实在头疼,忙道:“四表姐你先听我说——你说能说会道,我今儿在家里还被祖母骂了,所谓身为妇人,最紧要的就是要谨言慎行,似我们这样爱说爱笑,平常可没少被长辈责罚,只不过如今咱们还不要出阁,长辈疼爱,随我们罢了!像四表姐你这样的性.子才招人疼呢!”

卓昭节也是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附和道:“再说女红,外祖母够疼我的了,也说我那手绣活是怎么都拿不出手的呢!白姐姐你女红再差还能比我差了吗?”

两个人自贬了一番,满以为总能够叫白子华恢复些信心了,不想她却叹了口气,指着游灿道:“你嫁的是自己嫡亲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说,一家子长辈都不是外人,看着你长大的,谁还能亏待了你去?”

又说卓昭节,“你生的这样好看,小郎君们定然见了就喜欢的,绣活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越发的抑郁起来,叹息道,“只有我最命苦,人笨手拙也不会说话,怎么都不讨人欢喜,也不知道这天下怎的就生出了我这样愚钝的人来——这辈子,也不过这么过了罢!”眼泪又掉了下来。

游灿与卓昭节相对默了一默,游灿就叫玉燕:“你把碗给我,我来劝四表姐几句,你们且都下去。”

玉燕忙把甜汤和勺子一起递了过来,游灿接了,她们便都退到楼下去,待这云水楼上只剩了三人,游灿却把甜汤先放到了一边,凑近白子华,小声道:“四表姐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心里另外有人?”

话才说出,就感觉卓昭节拉了自己一把,游灿回身轻斥,“你与她见的没我多!不晓得她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如今都要成婚了,哪来这许多功夫慢慢问?”

就见白子华听了,眼眶渐渐通红起来,欲言又止,游灿看得心急,低喝道:“如今这儿没有外人,你若是说了实话,指不定咱们还能有法子帮你一帮,不然,你就这么着闷上一辈子吧!”

被游灿这么一番数落,白子华到底委委屈屈、遮遮掩掩的说了出来,这白子华是个相当不干脆的性情,说着说着又待哭泣,被游灿埋怨一番,这才期期艾艾的继续,如此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那碗甜汤都凉透了,她才把事情说清楚——

却是白子华两年前偶尔出去时遇见个极俊秀的小郎君,竟就喜欢上了,只是那小郎君当时虽然与她说过几句话,却对她并无他意,不多久又娶了个极泼辣善妒的小娘子,白子华当时情窦初开也是不知道分寸,明明知道对方娶了亲,偏还要忍耐不住写了信设法送去,谁想,那信却落到了对方夫人手里!

那位夫人是极泼辣的,虽然顾忌着白家,没有直接闹上门来,却也抓着了白子华有次出门的机会,寻到她狠狠羞辱了一番!

当时对方把话说得极为刻薄,白子华天性又是个优柔寡断、带着点懦弱的人,自小养在闺阁里,因她是这么副脾气,就是游灿这样的急性.子,又是表妹,与她说话也是要稍稍温和些的,谁会那样对她?

再加上对方手里还扣着她亲笔写的信——扬言若她再去纠缠,定将这事宣扬出来,叫白家满门跟着丢脸!

这件事情白子华压在心底,谁都不敢说,她虽然此后再没敢去纠缠那郎君,但却成了一块心病,如今自己婚期临近,听身边人提起了自己那个未婚夫林鹤望,都说是极好的人才,一忽儿就想既然先前那郎君看不上自己,这林鹤望既然样样都好,怎么会看上自己呢?多半是迫于媒妁之言罢?这样纵然成了婚,又怎么会喜欢自己?

一忽儿又想,纵然凑巧喜欢上自己了,但林鹤望一旦知道自己曾给旁人写过吐露心迹之信,必也要厌弃了自己的,再想着自己底下还有几个妹妹,若因自己坏了白家名声,连带着妹妹们也要受委屈…这么想着竟是愁绪万千,这才借口妹妹们年幼,要了旁家小娘子做陪——却是因为她见着了白家旁的女郎就愧疚的缘故。

听完了这番话,游灿与卓昭节均是大吃一惊!

游灿急得都快跳起来了:“四表姐你怎的这样糊涂!那郎君若是对你有意,焉能不到白家来求亲?他既然没来求亲,又另娶他人,你怎还要写信过去?你且想想若你嫁了那林家郎君,两人彼此有意,忽忽一个女子写了信来对他吐露情怀,你怎么想?”

白子华就垂泪道:“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你真是太糊涂了!”游灿恨道,“你当时把信落了人家手里,人家都寻上门来了,这一年多来,你自己没有主意,竟也不告诉长辈?设法把这事情消了去!婚姻乃是结两家之好,你这是想看着白家同林家亲家没结先成仇家吗?”

卓昭节看着白子华那副样子也觉得一阵气闷,但游灿已经快指着白子华的鼻子骂了,她也只好来劝和:“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替白姐姐解决了此事,三表姐你且冷静些。”

“那郎君并他夫人都是谁?”游灿被她提醒,也觉得此刻时间紧急,没功夫多骂白子华,只得按捺住脾气问。

白子华还要期期艾艾,游灿却快急疯了——这白家可是她将来的夫家!

卓昭节赶紧劝住要发作的游灿,正色对白子华道:“白姐姐你既然将这事情都告诉了我们,也是盼着我们替你设法的,如今距离你出阁已经只有十几日光景,若还要再拖延,届时白家声名扫地,与林家结仇,可不只是白姐姐你与白家底下几位妹妹的婚姻受挫,就连白家郎君们的前程恐怕也不好呢!如今正在外地任上的两位叔父,少不得被弹劾!这可是上下三族的大事!”

白子华闻言大惊失色道:“怎、怎…怎么会连累这许多?”

“你如今知道害怕了?”游灿一抿嘴,晓得卓昭节这是故意夸大其辞了来吓唬她,自然也不戳穿,喝道,“你不想害了全家,就老老实实的把人交代出来!”

“我、我对不起家中啊!”白子华信以为真,当即就哭出声来,外头金燕等人听见,忍不住问了句:“女郎?”

“我正劝着表姐呢,没你们的事,下去!”游灿立刻喝道。

待楼梯上没了声音,白子华方拭着泪怯生生的道:“就是城南屈家庄上的屈家郎君…”

游灿和卓昭节俱是养在闺阁的大家之女,这屈家郎君却是从未听过的,就催她说得仔细些,白子华无奈,只得道:“他在屈家庄的族学里头任着夫子,单名一个谈字的,他家娘子姓伍,极是厉害,我们…嗯,两年前踏青,他带着族学里头的孩童在我附近的溪边玩耍,当时金燕银燕恰好被我叫去做事,有两个顽童泼湿了我的衣裙,他上来代为赔礼,因此认识。”

“原来只是个教书匠。”虽然没听说过屈谈,但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族学先生,所娶的夫人料想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何况本地也没伍这个大姓,游灿和卓昭节对望了一眼,都松了口气。

白子华一听,又难过起来:“你们瞧他不起,他还瞧我不上呢!你们说,我拿什么去配林家郎君啊?”

“四表姐你就得了吧!”游灿正琢磨着怎么把那封信从伍夫人手里弄过来,却被她打断了思路,就没好气的喝道,“是他瞧你不上,还是他不敢瞧上你?区区一个教书先生,连个举人的功名都不知道有没有呢!拿什么到白家来求亲?他就是托了媒,有哪家官媒会这样不懂眼色的答应?真是可笑!”

见白子华还一副委屈的样子,卓昭节只好替她耐心解释:“白姐姐若是因为这屈谈与白姐姐相识在前,却不肯向白姐姐提及婚姻之事,而是娶了后来的伍夫人,就认为那位屈夫子是瞧不上白姐姐,或者白姐姐不及那伍夫人,可是大错特错了!白姐姐怎不想想?本朝的规矩是良贱不婚,虽则那屈夫子料想至少也该是平民,但屈家不过那么一个庄子,既非,又不是秣陵望族,白姐姐可是白家大房嫡女,那屈谈若非中了进士,便只一个举人的功名,又有什么资格到白家来提亲?自来有几分志气的男子,都不会做这等自取其辱的事情的!”

白子华听了,忍不住道:“可…可我…”

眼看她就要说出她是愿意的之类的话来,游灿忙喝道:“你快点住了口吧!这话是你说的么!”

又恨道,“你答应了就成?你问问外祖母和大舅母并大舅舅,他们肯不肯把你随随便便嫁个教书的夫子过活!别说你了,就是庶出的女郎,按着白家的门第也没有这么糟蹋的!表姐你就醒一醒罢!少在这里顾镜自怜的认为旁人都比你好了,那屈夫子不肯答应你那是因为此人有分寸,晓得你根本就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卓昭节见白子华一副藕断丝连的样子,知道若不把她的妄想全部斩断了,便是如今勉强嫁了林鹤望恐怕也要出事——到时候事情可就大了!

当下就正色道:“话虽然如此说,但那屈夫子不肯答应白姐姐你,恐怕他是当真对白姐姐无意!”

游灿眉头一皱,白子华又要流泪,就听卓昭节道:“但这也不是白姐姐不好!白姐姐你且听我说,咱们的衣服都是用什么料子的?”

白子华随口道:“自然是绫罗,你说这个做什么?”

“金燕她们是近身伺候的使女,不出去时也能穿得好些,未知白姐姐可留意过那些粗使所着的衣裙都是什么做的?”卓昭节说到这里,游灿也有些明白过来,遂与她眨了眨眼睛,彼此心照不宣,白子华道:“自然是粗布了,她们除了这个还能穿什么呢?”

“这就是了,本朝律例,下人并商贾不可着绫罗绸缎,固然开国到现在,这条规矩也宽松下来,但寻常的下人便是给他绸缎他也未必肯穿呢!白姐姐知道为什么吗?”卓昭节不待她说话,就道,“这是因为下人需要做事,粗布耐劳,绸缎娇嫩,所以对于下人来说,自然是粗布更为妥帖,反而绸缎显得种种不如意。可对咱们这些人来说,那粗布摸一摸都扎手,白姐姐明白了吗?”

游灿哼道:“看她这样子恐怕还是不懂——喏,你那屈夫子,就是合该穿粗布衣服的人,也知道自己当选粗布,你这绸缎他呀是消受不起的!所以他不选你选那伍夫人,未必是你不如伍夫人,谁见粗布能比绸缎更贵的?只不过他恰好不要穿罢了!”

见白子华听了这话,神色变幻,忽忧忽喜,游灿叹了口气:“对了,你与这屈家郎君的事情…金燕银燕可知道?”

后面一句,游灿语气里已经带进了愠色——白子华这般惶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金燕、银燕知道屈家郎君的事情,哪里能不猜到?竟不告诉白家的长辈,这存的是什么心!

第二十八章 喜莺院

就听白子华怯生生的说道:“她们不知道呢,那次,她们回来,我说顽童泼湿了我裙子,屈家郎君是夫子上来赔礼的,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后来几次,我常到那水边,把她们支开,遇见个顽童,就给他几块糖…”

“你知道小孩子好哄,就不怕他转天为了两三块糖把你卖了?”游灿和卓昭节一时间都颇为无语,游灿到底念着她就要出嫁,虽然心里还没什么主意,也只有勉强静下心来,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那伍夫人拿了你的亲笔书信也有这些日子了,并不见什么动静出来,料想她没有讹诈你的意思,不过是怕你再去寻了她夫君,这才扣着不给…”

白子华哽咽道:“她那么凶,我怎么敢再去寻屈郎君呢?”

“若是换了我是她,我也凶!”游灿忍不住又要说她几句,“你如今也是快要做人家妻子的人了,先前吃了两天饭,听到林家郎君包妓游湖还不痛快呢!那还没带回家!不过逢场作戏!你都容不下,凭什么人家伍夫人还不能骂你几句?!”

卓昭节咳嗽了一声道:“白姐姐你就放心吃饭罢,这事情回头咱们替你料理了就是,你权当没有这回事!”

一面说着她一面捏了游灿一把,游灿会意,亦是给白子华打了包票,保证她再无后顾之忧,如此又说又劝的,白子华总算松了口气,到底说了句:“这会倒是有些饿了。”

“金燕!”游灿就叫了金燕上来,道,“四表姐饿了,去做些易克化的东西来!”

金燕听了大喜,不及道谢,提着裙子就跑下楼去,一路叫道:“快去做些清粥来,配女郎最爱吃的几道菜——游小娘、卓小娘可算劝得女郎肯吃东西啦!”

底下就是一阵忙乱,使人飞快往厨房里去通知了,不多时,吕氏、伏氏并孟氏都亲自赶了来,见白子华小口小口的吃着清粥,面色也比前两日轻快了许多,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吕氏与伏氏甚至红了眼眶——“这好端端的怎么临嫁了还把自己饿成这个模样?天可怜见你可算愿意吃东西了,亏得你表妹和卓家小娘来!”

又要谢游灿与卓昭节,两人自是不敢承受的。

这样白子华一口气吃了两小碗粥,还觉得不够,吕氏赶紧叫人收拾下去,劝道:“你这些日子都不肯吃东西,如今一下子可不能多吃,仔细肠胃。”

白子华虽然意犹未尽,到底还是听着祖母的话的,又红着脸给诸人赔罪,道是叫众人为自己操心了,因她是嫡出的女郎,向来被珍爱,如今又快出嫁,自然没人计较,都道她好了就成。

如此一番折腾,白子华到底经久不食身子弱,没说几句话就困了下来,吕氏就起身道:“既然困了就好好睡一觉罢,起来就可以进些肉汤补一补——如今日子可也不多了,得抓紧才是。”

孟氏忙道:“我来之前叮嘱厨房里炖了燕窝。”

“却是你想的周到。”吕氏、伏氏都点头,伏氏抹着泪道,“燕窝是好克化的东西,如今就剩那么十日出点头了,也不知道能补多少…补一点算一点吧,不然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呢?”

孟氏笑着安慰道:“母亲不必忧心,四妹年轻,少年人么底子好,几日功夫定然就能够见到效果的,再说四妹生的似母亲,好颜色,届时再作了新妇打扮还怕却扇之后不能叫林家郎君看呆了去吗?”

白子华红了脸:“二嫂欺负人!”

众人都笑了起来,觉得心头阴霾好歹散去了,伏氏不欲耽误女儿休养,就叫金燕银燕等人好生伺候,自己扶了吕氏,对游灿和卓昭节道:“旁边的喜莺院是前两日就收拾出来预备你们来的,趁这光景带你们去看看?”

原本游灿一个人来时,白家是不特别收拾院子的,嫡亲表姐妹,就叫她与白子华同住云水楼,这一回因为卓昭节也来,虽然就多了一个小娘,可卓昭节也带了两个使女明吟、明叶的,云水楼里住着就有些拥挤,何况白子华这里就要出嫁,家人早晚不免要过来多看看,吕氏、伏氏、孟氏还好,但白子华的父兄过来就不方便了,这会两个男子都没过来就是因为卓昭节在这里,晓得她是侯府嫡孙女,又是翰林的亲外孙女,特别避忌、免得生事的缘故。

况且先前答应白子华过来相陪的还有几家女郎,到时候来了云水楼是一定住不下的,为免她们觉得白家厚此薄彼,到底叫游灿和卓昭节一来就另外住院子的好——也显得对卓昭节的重视。

两人自然无异议,都起身道:“劳动外祖母、大舅母了!”

出了云水楼,因为使女仆妇跟着,吕氏等人有心想问白子华的心事,也没什么好机会,到了喜莺院,带着两人看了收拾好的房间,寒暄几句,正要切进正题,外头就来报,说是五郎回来,到正堂不见祖母,闻说在四娘子这里,正往这边来。

白五郎便是白子静,伏氏生了二子二女,长女即白大娘子嫁到邻县,不想去年难产死了,连孩子也没保住,叫她伤心得没法说,长子白家二郎与游家的游烁、游炽一样,没什么读书的天分,白二郎却想得开,一心一意的跟着父亲打理家业,对被寄予厚望的弟弟五郎也不羡慕也不妒忌,却是乐在其中。

白五郎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不过都是庶出——这白子静是白家书读的最好最有前程的一个,又是嫡幼子,长辈们自然是爱若珍宝,这会听说他从怀杏书院回来了,因为不是书院放假的时候,吕氏和伏氏都很惊讶,忙告别了游灿和卓昭节,匆匆去问个究竟。

等她们走了,卓昭节叫明吟寻了茶叶沏上茶来,笑着与游灿咬耳朵:“吕外祖母和伏大舅母怕是想不到,白五郎是为着谁才这么非年非节的时候回来呢!”

“就你多嘴!”游灿嗔她一眼。

这时候明吟沏了茶上来,卓昭节喝了一口,就对她们道:“我与表姐有话说,你们先出去下。”

游灿会意,也叫荔枝、桂圆先出去。

等室中就剩了两人,卓昭节先道:“表姐,我说一句实话,这事必须先与吕外祖母并伏大舅母说了。”

“这怎么行?”游灿变色道,“我道你要与我商议法子呢!怎么能去告诉了她们?若还有些日子倒也罢了,如今嫁期在即这是要出大事的,你是不知道——伏大舅母是多有规矩的一个人!”

“正是因为大事咱们才担不起!”卓昭节见她果然有要隐瞒住白家长辈的意思,心中一沉,“我知表姐与白姐姐交好,只是表姐也想想,这事关女儿家闺誉前程的事情,还是涉及到了与林家的姻亲!当初,白五郎和家里提了那林家郎君,不就是因为看中他才学好,将来有前程,这才肯把白姐姐说给他吗?若是反而因此结了仇,那林家郎君将来入了仕,白五郎也入了仕,岂不是平白就多了一个敌人?这不是咱们能交代的事情!”

游灿听着,沉默了一下,道:“只是大舅母那里…恐怕白姐姐…”游灿虽然恼恨白子华做事没头没脑,但究竟是嫡亲表姐又是未来的大姑子,还是不忍见白子华挨罚的。

“伏大舅母再有规矩,那也是白姐姐的亲生母亲!”卓昭节叹了口气,若早知道白子华这么回事,她才不来趟这混水,可现在人都在了,事情也听了…想退走也来不及了,只能提醒道,“先前白大姐姐没了,伏大舅母伤心的头发都白了一半!如今伏大舅母就白姐姐这一个亲生女,哪能不疼她?再说表姐担心白姐姐的心事叫白家长辈们晓得了会罚她,且想想咱们如今知道了信在那伍夫人手里又能如何?表姐别忘记,今儿出门咱们是告了到白家来陪白姐姐的,想到别处去,没有长辈们同意,怎么可能!那屈家庄咱们听都没听过呢,没来由的与长辈说要过去这怎么解释?!”

见游灿面色犹豫,她又劝道,“表姐你再想想,白姐姐现在是快要出阁的人了!长辈们为她茶饭不思急得团团转,就是再生气,谁会在这个时候罚她?要我说,就是要这会去说,长辈们既不会罚,也不说往重了说,免得白姐姐出嫁时出什么差错!只会想方设法的替她了结了此事呢——现在不说难道拖到婚后?看白姐姐那样子,出阁前不给她一个准信,便是如今暂时吃了两碗粥,过两日怕是又要担心起来!还怎么出门呀?”

游灿被她说动,道:“那么咱们一起去?”

“我却不能先去。”卓昭节对她道,“虽然与表姐一般唤着外祖母大舅母,我到底是隔着一层的,你不然是白家外孙女,还是白家未来的媳妇,为表姐兼大姑子筹划倒不算外人,得你独自去说了,若是吕外祖母并伏大舅母开口叫我我才能去的。”

又道,“自然不叫我我也不会乱说话。”

游灿抿嘴道:“你向来比我稳重,她们不会多想的。”

两人这么商议了,就又叫进人来服侍,游灿吩咐荔枝:“方才竟是忘记了,母亲有盒子点心是叮嘱我给外祖母的,我仿佛收进自己的行李中了,就是绿色的那个,你去寻出来,再打听下外祖母那边,看我方便过去么?”

荔枝去取了点心,又到喜莺院外问了问,回来道:“女郎随时可以过去,白五郎方才见了长辈,这会回自己的听松馆去读书了。”

游灿道:“甚好,不过送盒子点心,我一个人去就是,昭节你方才说累了,就先去睡会罢。”

卓昭节点头:“好。”

第二十九章 吕老夫人

大半个时辰后,跟着游灿去见吕老夫人的荔枝独自回了喜莺院,看到卓昭节歪在榻上拿着本自己带过来的书看着,却没睡着,抿嘴笑道:“七娘,吕老夫人说,今儿想请七娘和三娘在正房那边用晚饭,就叫白四娘子索性多睡会起来用夜宵,请七娘这会就过去一起说说话呢!”

卓昭节闻言,知道吕氏到底不放心,要亲自再见见自己了,就放下书道:“好,等我将头发重新梳一下,方才歪在榻上都弄松了。”

明吟忙去打水,与明叶一起服侍她梳洗,又换了身衣裳,荔枝在旁帮着忙——如此收拾了一番,就往正房去。

到了正房,里头此刻倒也是一切如常,只是早上过来看到的几个小使女都被打发了,只留了一个年长的妇人伺候,吕氏、伏氏都在,游灿在下首陪坐,卓昭节进去行了礼,吕氏和伏氏忙叫她起来,着她在游灿身边坐了,欲言又止。

卓昭节会意,对身后的明吟、明叶道:“我这里陪长辈说话,你们不必紧跟着伺候了。”

明吟和明叶哪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忙告退下去,游灿也打发了自己的两个使女,就听吕氏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叫卓小娘看笑话了!”

“吕外祖母言重了。”来时路上卓昭节也想了想如今怎么回话,虽然吕氏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但不说念着二夫人和游灿的面子,单是看在多年来的蜜饯上,她也该让白家放心,就正色道,“我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年少慕艾、少女怀春本是天然之事,虽则古人云‘发乎情而止乎礼’,可也有‘情不自禁’之说呢,何况两年前白姐姐才多大,年少之际,谁没有行差踏错过呢?白姐姐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年少时候考虑不周被人拿了把柄,如今白姐姐都懊悔成那样了,谁还忍心说她半个字呢?”

听她说的诚恳又体贴,吕氏也叹了口气,垂泪道:“自己家亲生的骨肉,嫡亲女郎,娇生惯养的自然心疼她,可旁人家哪里能一样呢?”

“那信是早就在那伍夫人手里的,却至今没半点风声传出,可见那伍夫人不定也忘记了。”卓昭节听出这是怕自己说出去,也不恼,只是仿佛未觉,宽慰道,“既然会忘记,便是那伍夫人也未必一定要害白姐姐,怕是想吓唬吓唬白姐姐罢了,如今只需想个法子将信从她手里拿回来,空口白牙的,谁能说白姐姐什么长短?”

卓昭节说的有理有据,亦十分坦然,吕氏还待说什么,游灿已经抢道:“外祖母,昭节口风最严不过,我祖母同她说了什么,只需叮嘱一句不外传,从她七八岁起我就什么都套不出来了的,何况我方才也说了,原本我是不敢告诉你们的,还是她说了事情轻重我才来说的。”

被她直言出来,吕氏与伏氏不免都一阵尴尬,到底年长,定了定神,吕氏便又若无其事的赔礼道:“是咱们老糊涂,想着卓小娘年纪小,到底多叮嘱声才肯放心,却是小觑小娘了。”

“白姐姐即将出阁,又为此事忧虑至此,不怪长辈们慎重些,到底是极大的事。”卓昭节自然是客气道。

两下里把寒暄与试探、许诺的场面走完,到底轮到了商议如何解决此事了,吕氏知道时间紧急——白子华出阁就这么几日了,早早处理了,叫她才能安心调养,因此不再多话,直截了当的道:“屈家庄的所在,我身边的平嬷嬷恰好晓得,她正有门亲戚在那附近,倒正好去办。”

这平嬷嬷想来是吕氏身边的心腹了,不然不会连涉及孙女闺誉这样的大事也不避她,听完吕氏的话,她就道:“老夫人请放心,老身拼着一条性命,也要叫那伍家娘子把这件事情烂在了肚子里,这辈子也不能向外吐露半个字!”

“你不要急。”吕氏这会倒是沉得住气,平静的道,“正如卓小娘所言,这些日子以来都风平浪静,可见那女子也是想着好好过日子的,这事,到底是咱们家女郎年幼无知在先,如今四娘知道错了,又出阁在即,咱们做长辈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一时做错就这么误上一生!这才要设法弄回信来,只要那伍夫人的要求不过分,又归还了信笺,凭她要些什么都应了罢。”

平嬷嬷点一点头,郑重道:“老身必不负老夫人之托!”

见吕氏已经有了可靠的人,也有了主意,连伏氏虽然沉默到底也没对白子华喊打喊杀,游灿也松了口气,暗暗庆幸亏的听了卓昭节的,不然凭她们两个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了法子?必是到此刻连那屈家庄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

事情说毕,吕氏、伏氏又留她们说了会话,一起用过了晚饭,就叫了几个仆妇送她们回喜莺院。

到了喜莺院门口,前头打着灯引路的一个仆妇就道:“咦,五郎这么晚了,不点灯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听白子静镇定的回道:“我方才去看了四姐,见四姐这几日竟是消瘦异常,心里难受,就遣开了人在这里站了站。”

“原来如此。”那仆妇原本以为他是在等游灿,也知道这对表兄妹自幼感情要好,这会听白子静提到白子华的身子,也有些感慨,只是还有卓昭节也在,她是得了消息不能怠慢了这卓家小娘的,就道,“五郎读书辛苦,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老夫人与夫人担心罢!”

白子静答应着就要走,游灿却忍耐不住了,扬声叫道:“表哥!”

原本白子静就不是真心离开,被这么一叫自然就趁势站住了脚:“表妹?”

卓昭节见状,就对仆妇们道:“如今喜莺院也到了,咱们自己进去就是,有劳几位了。”

几名仆妇都抿嘴一笑——不过左右白子静和游灿是亲戚又定了亲,白家长辈也不拘束他们私下里说笑见面,她们也犯不着在这样的小事上得罪了两个主子,听了这话就都告退走了。

等吕氏派了送游灿和卓昭节的人都走了,白子静才从不远处的黑暗里走到喜莺院下挂着的灯光里来,他虽然不俊秀,但因为欢喜见到心上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透露出一种极为自信儒雅的气息来,过来却先向卓昭节行礼,夸张的一揖到地,衷心道:“卓小娘,天下小姨子成千上万,却无一人能如你一般善解人意,三表姐夫先在这里谢过了!”

卓昭节叹息着道:“小姨子我想不善解人意也不行呀!从你出声起,三表姐就抓住了我胳膊,几下都挣不开来——若再不替她打发走人好叫你们说话,我今儿穿的春衫可防不住她那长指甲,不掐得我一手臂乌青才怪!”

四个使女都掩袖窃笑起来,游灿的脸色在灯火下也看不太出来红未红,只听她啐道:“胡说八道!我不过是怕你看不清脚下的路扶你一把,几时掐你来着了?”

卓昭节惊讶道:“怎么表姐你抓得这么紧,指甲都差点嵌进我手臂里去了还不算掐吗?嗯,我知道了,若我再不开口,表姐就会叫我知道什么才叫做掐人了,真真是千钧一发…”

话没说完,就被游灿打了一下,嗔道:“你不是头疼?快去睡罢!”

“是是是!”卓昭节朝她扮个鬼脸,嘻嘻笑着跑进院子里去,清声道,“虽然我方才还是好好的,但如今我不但头疼,我还脚疼,简直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非得立刻回屋里去睡着不可…”

“这促狭的!”游灿在她身后恨恨的骂了一句…

卓昭节回到自己的房间,叫明吟和明叶出去跟院里服侍的粗使要了水,梳洗了,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先到正房请了安,就又去云水楼里宽慰着白子华,白子华听说游灿已经派人去寻那伍夫人要回书信,必是能成的,她自己优柔寡断,却很容易相信别人,居然也没深问游灿为何动作这么快,倒是放松心情,吃这吃那起来。

不想,晌午后,正房里却打发了人到云水楼,趁着白子华不注意,示意卓昭节出去说话,卓昭节心头狐疑,留了游灿应付白子华,跟那人到了楼外,那仆妇就小声道:“老夫人请女郎到正房去一下。”

“不叫三表姐吗?”卓昭节问。

那仆妇道:“老夫人说怕四娘起疑心。”

卓昭节思忖了下,觉得游家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到白家来,何况自己也说了定然会为白子华保密的,吕氏年纪虽然大了,到底还没糊涂到敢灭自己的口的地步,就道:“那烦请你引路吧。”

到了正堂,因就她一个来,吕氏直接叫她进了内室,却见依旧是伏氏与那平嬷嬷在,只是三人脸色都十分的难看,见这情景,卓昭节一惊:“事情…”

“是老身无能,辜负了老夫人的信任。”平嬷嬷面色尤其的惨淡,这话既是回答她的疑问,也是向吕氏请罪。

吕氏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

伏氏亦涩声道:“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拿回信。”

卓昭节就疑问道:“那伍夫人为何不肯还信?”

“她说信是四娘写的,想拿回来,也要四娘亲自去,向她保证绝不再纠缠屈夫子,亦不依靠白家林家的势力对他们夫妇加以报复,这才肯还,至于老夫人许诺的好处,她却说一点也不要的。”平嬷嬷低声道。

“她说不要好处,要么是当真只想好生过日子,只是担心咱们家势大过他们。”吕氏叹了口气,“要么就是盘算更大了,只是如今信在她手里,她又和平嬷嬷说了,平嬷嬷寻过她之后,她就放到旁人那里去,至于是谁,却只有她自己晓得了,那屈家庄又是长安贵人之产业,秣陵的府令都不敢过去随意搜查的…到底还是要四娘亲自见了她,这事情才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