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甲板上我才不担心!”班氏冷哼道,“你莫忘记和她对局的是什么人?雍城侯世子比昭节也不过大了一岁,这少年男女的,又身份相若,凑在一起在房里玩樗蒲?能不出风言风语?!不管在甲板上玩是谁的主意,这样才显得坦荡呢!你个老东西,懂什么!”

“…”游若珩被老妻说得无言以对,照例沉默下来。

第七十五章 真正的真相

“小主人,大房那边太猖狂了!”目送游家祖孙乘车远去,苏史那吩咐楼船转向屈家庄左近的渡口,挥退左右,进了舱中,便沉声道,“从前不过是诋毁小主人的名声,私下里一些把戏,咱们权当看个热闹,左右有长公主在,小主人向来不吃亏,如今竟然已经到了公然下手的地步!”

宁摇碧淡淡的问:“人可都认准了?”

“霍校尉并他几个心腹如今都已经拿牛筋攒捆了丢在底舱,这杭渠也不是没死过人。”苏史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嘿然道,“既然是出来‘保护’小主人的,为了小主人丧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哦?”宁摇碧闻言,展容一笑,斜睨着他,心平气和的问,“莫非这几个人对本世子不利,死后居然还能落个殉职的好名声?”

苏史那一怔,随即道:“小主人,如今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何况霍利自知死罪难逃,为保家人也是不肯招供的!”他顿了顿,慎重道,“固然咱们可以用刑,但某家以为效果不大,这霍利,尝跟随老祈国公南征北战多年,不提他这回对小主人下手,单论骨头是硬的,否则大房也不会派了他来。”

宁摇碧似笑非笑道:“这是翻脸不翻脸的问题?本世子问你,本世子需要仁慈的名声么?那游炬都能上公堂,他们呢?”

“…某家明白了。”苏史那沉吟片刻,道,“既然不打算为他们遮掩,那么他们的家眷…”

宁摇碧漫不经心的道:“既然他们为了家眷不惜谋害本世子,如今自然也都送下去和他们做伴…奈何不了大房,还奈何不了几个侍卫?真是笑话!祖母那里,本世子去说!”

“是!”

苏史那正待下去,宁摇碧忽然叫住了他,问道:“猪油和甲板上的手脚,既然是霍利受大房指使,欲谋害本世子,那么那夜本世子坠湖后,你们在什么地方?”

“事出突然,实在没想到他们会在游若珩祖孙还在船上时动手,当时某家在与游老翰林谈论江南水文。”苏史那沉声道,“伊丝丽和莎曼娜的舱房恰好在另一边,应该是没发现,至于昆仑奴…他们是下了水的,只是那卓小娘在小主人坠湖后立刻跟着跳了下去,他们就没插手。”

宁摇碧若有所思,半晌,才点头道:“你下去吧。”

“小主人难道不信任某家?”苏史那皱起眉,道,“小主人太多心了,某家怎么会害你?”

宁摇碧笑了一笑,眼中却毫无笑色:“苏伯误会了,你是母亲所留之人,我岂能不信你?但伊丝丽这些人…”

“伊丝丽和莎曼娜的父母都还在族中。”苏史那摇头道,“某家一封书信可以让她们全家都受到难以想象的处置,至于昆仑奴…某家当年买人时就留意过,皆是无牵无挂之人,身契也在咱们手中,最重要的是昆仑奴也好,月氏侍女也罢,都异于汉人,他们与人来往乔装打扮也难掩人耳目…小主人但请放心,某家虽然年岁大了,但手底下些个人,还不至于被卖了而不自知!这次是某家大意,没估到霍利竟然也…不然决计不会如此的。”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小主人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连长公主年前才赐的那条宝带都因此损坏,这不是处置几家侍卫就可以弥补的,必须给大房还以颜色!”

“既然他们对我雍城侯府的世子下手,那祈国公府,也并非没有世子。”宁摇碧淡淡的道,“不过如今先不要动手,毕竟我不在长安,无人遮掩顶罪,别害了鸾奴。”又道,“如今霍利既然已经露了馅,那颗酒珠也该收回来了,行事仔细些,不可让人公然拿了把柄。”

苏史那点头:“某家亲自去办这件事。”想了想,又犹豫着询问,“那卓小娘…”

“这小娘好哄得很。”宁摇碧淡然道,“再说她生长江南,被外家娇宠着很是单纯,我不过稍微作态,她便信以为真,以为我只是戏弄于她。”

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她好哄,敏平侯却不好哄,我当着她的面拿她的丝帕擦下了窗棂上的猪油——如今她还没回长安,等回去了,敏平侯算着霍利被处置的时辰,必然也要仔细盘问她,届时知道霍利急切之间行事如此疏漏,甚至还把他的孙女亲家差点涉及到了,必然会埋怨大房太过心急,反正都是一丘之貉,能吵起来最好,吵不起来,我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道,“当然,这小娘看着老实,却也不是真正乖巧,上回咱们等游家上门道谢不是等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孟远浩赶走了船家和百戏班子,安排了赵三为原告,几番逼迫才使得游家求见…”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宁摇碧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次她下湖救我很是狼狈,又连贴身使女都不知道,在敏平侯跟前死活不说也未必不可能。”

苏史那笑着道:“这小娘看着娇滴滴的倒也胆大,三更半夜的秋季里也敢直接往湖里跳。”

“听说江南人人善水,她既然在这里长大,料想水性不差。”宁摇碧不以为然,“若没信心救起我,恐怕早就喊人了——不过这小娘也笨得可以,她当时衣裙既然不齐,就该直接先喊了人,趁旁人下水施救之际正好着衣,回头就说睡不着正开了窗赏星赏月的捏个名头,结果听得有人落水声,岂不是都盖了过去?也不碍她名声!偏偏要自己跳下去救我,害得我为了她声誉考虑,也不能叫人帮忙,只得忍着伤将她拖上船…啧…”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的按住胸,脸色难看的道,“霍利做的手脚没能把我怎么样,如今倒是挨她那一下仍旧未好…”

苏史那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好在这小娘不谙武艺,全凭蛮力,小主人胸前都是皮肉伤,这些淤伤,慢慢拿药抹了,让伊丝丽和莎曼娜帮着推拿些日子就好了…当然,推拿之际必然是极痛的。”

宁摇碧双眉紧皱,恨道:“若非她毫不犹豫的跳下湖,我非…唔,你去拿回酒珠,让伊丝丽她们拿药进来罢!”他不小心按了下痛处,差点咬了舌头,勉强支撑着道。

苏史那赶紧出去叫人。

卓昭节回到缤蔚院后,也不理会迎上来问候的明吟和明叶,直奔内室,一头雾水的明吟和明叶正待追进去询问,却被随后的明合、明吉阻住,频使眼色让她们不要多嘴,四个使女正彼此打着手势,已经听见内室的门砰的一声砸上,卓昭节恶狠狠的吩咐:“谁也不许来吵我!”

跟着内室就传出一阵闷响——怎么听怎么像捶床!

明吟和明叶都是面面相觑,悄悄问:“这是怎么了?”

“去的时候因着船上无聊,就和宁世子玩了几局樗蒲,结果恰好被阿公撞见了,之后一直禁足在舱房到下船。”明合、明吉都是面有苦笑之色,“阿公都罚那么重了,还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咱们看的这点儿脸色算什么?你们是没瞧见,方才船停在秣陵外的渡口,正派了人回来告诉和派车时,连宁世子、苏将军都没叫正眼瞧一下呢!”

明吟和明叶脸色顿时变了一变,倒不是担心卓昭节得罪了贵人,而是:“糟糕,老夫人罚女郎,咱们也逃不了,这回可怎么办?”

“身契拿在老夫人手里,还能怎么办?”明合皱眉叹道,“咱们也只能挨着了!”

“可是女郎这样沮丧,如今还在里头捶床发泄,这…”明吟微微颤抖了下,“却不知道老夫人这次会怎么罚?”

明合道:“如今阿公大约就在和老夫人说这件事情,唉…我想晚饭之前大约珊瑚或玳瑁就要过来的。”

因着心里忐忑的缘故,缤蔚院里的四名使女都是一片凄凄惨惨,连事情都没什么心思做了,这么到了傍晚,果然端颐苑的珊瑚手里拿了枝琼花笑吟吟的进了院,见着迎上来的明吟脸色不大好,就露出了然之色:“七娘闹性.子了?”

“珊瑚姐姐怎么来了?”明吟勉强笑了笑,“七娘是有些乏呢。”

“咦,还在睡吗?”珊瑚这时候也发现内室的窗子虽然开了一半,里头帐幕却垂着,道,“那我来的可不巧,还专门到老夫人的暖房里折了这花来哄七娘高兴呢!”

明吟一怔:“高兴什么?”

“瞧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莫非七娘怪你们了?”珊瑚斜睨她一眼,抿嘴笑道,“不至于罢?七娘性.子还成呀!”

“珊瑚姐姐最是聪明的人,咱们如今心里有多乱你还不清楚吗…”明吟苦笑着道。

正说着话,两人到了回廊前,都脱了木屐上去,里头明叶也放了针线迎出来,抄手道:“珊瑚姐姐。”

“瞧瞧这个。”珊瑚拿琼花一扬,笑道,“快拿个瓶来插了,回头七娘醒了放内室里最好看了——这可是暖房里老夫人亲手种的那株琼花上摘的,整个游府上下,除了端颐苑,也就大少夫人有了身孕,老夫人特别叫送了两枝,让大少夫人看着解闷,四房的郎主一枝,道是读书乏了养眼…然后就是七娘了,旁的地方可是都没有呢!亏得三娘如今不怎么过来了,不然见着了定然要与七娘闹。”

明叶接了花,有些迟疑的问:“老夫人…除了这花还有什么话吗?”

“进门来看见明吟的脸色我就晓得你们怕是忐忑这么一下午了,莫非七娘到这会都没起来也是为了这个?”珊瑚笑着道,“好啦,老夫人并没有罚你们的意思,也就说了几句不能叫七娘松懈了以至于玩物丧志,所以才到这会再叫我来。”

明吟与明叶都按住胸口,心有余悸道:“上苍庇佑!咱们今儿个可吓死了!”

珊瑚知道她们向来畏惧班氏,也不拿这个开玩笑,免得下不了台,就道:“老夫人也不是胡乱责怪下头的人,都是为了七娘好,听说七娘后来没再玩樗蒲,老夫人就说阿公罚重了呢!说小娘家家的,在船上玩几局消遣也是常事。”

“老夫人慈悲。”明吟与明叶都抿嘴笑道。

珊瑚笑了一下,看了看左右,眉尖微蹙,悄声问:“明合与明吉呢?”

第七十六章 明合、明吉

“她们陪七娘出去这么几天,回来也累了,何况又有樗蒲的事情。”因为珊瑚的口风透出班氏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送了琼花来安慰卓昭节,明吟与明叶态度也放松了下来,笑着道,“用过午饭就困得紧,所以先去睡一会…珊瑚姐姐可别告诉老夫人!”

所谓主仆有别,卓昭节外出归来,感到疲惫,不问辰光先睡上了,班氏知道了只会心疼,最多嗔她几句如今睡久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但明合与明吉是使女,白日里不做事却躲着睡觉,那可就是偷懒、耍奸了,上头晓得,是要打扳子给长记性的。

珊瑚沉吟着道:“这是小事,只要七娘不在乎,我自不会多这个嘴。”

明吟忙道:“多谢姐姐了。”

“不是谢不谢的问题。”珊瑚心平气和的道,“问题是七娘闲在船上与宁世子玩几局樗蒲也还罢了,她们两个去凑什么热闹呢?老夫人方才在说,七娘性.子好,却把明合与明吉放任的惫懒了,全没个上下尊卑。”又道,“咱们做人奴婢的就该有个奴婢的样子,郎君、女郎们也许宽容,不在乎一些规矩,但他们可都有长辈在上头看着不许出错的呢,真以为离了这游府,有什么事老夫人就不知道了?”

“…”明吟与明叶对望一眼,都不敢吭声。

珊瑚忽然道:“她们还没起?”

“是呢!”明吟脱口而出,这才醒悟过来,与明叶面面相觑,“怎么会还没起?!”

在船上玩樗蒲的事情,傍晚前班氏是一定会做出处置的,明合与明吉再疲惫,晌午后睡到现在,怎么着也该早早起来预备着领结果了,如何会和卓昭节一样睡得如此不拘束?这样的话岂不是加倍的惹班氏不高兴吗?

“去看看!”珊瑚皱眉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猜得倒是一点也没错——明吟和明叶带她进了明合、明吉的屋子,掀了被子,就见两人均是面色酡红、双目紧闭,身子甚至还微微颤抖着,竟然是神智模糊了,珊瑚伸手一摸,吃惊道:“好烫!”

“怎的会如此?”明吟和明叶还在惊讶,“方才睡前还好好儿的。”

珊瑚皱眉道:“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许是在船上的时候吹了邪风之类的…快去禀告老夫人…不对!快去内室看看七娘是不是也…”

明吟和明叶被她提醒,猛然醒悟过来!

内室里,卓昭节睡得正香甜,被使女用力推醒,懵懂着问了缘故,知道明合、明吉都发起了热,愣了一愣,方道:“那还不快去禀告了外祖母请大夫?”

“七娘,你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珊瑚拍了拍明吟示意她让开,自己到榻前俯身摸了摸卓昭节的额,心里暗松了口气,道,“七娘倒没发热,但其他地方呢?”

卓昭节揉了揉眼睛,道:“我好得很。”

珊瑚道:“这样最好——不过快用晚饭了,七娘还是先起来醒醒神罢,可怜见儿的,方才见着明合、明吉烧得烫手,想到她们是下了船就这样的,真真吓死婢子了!”

“我是在船上睡不习惯,所以回来多补了会。”卓昭节淡淡的道,“不要耽搁了,发热拖久了也是要出事儿的,明吟你速去禀告外祖母请大夫,如今天色也不早,仔细宵禁了大夫不肯出诊。”

明吟慌忙答应一声,珊瑚忙起身道:“婢子正要回去,就与明吟一道罢。”

班氏听说明合、明吉都发起了热,原本打算的敲打只得取消,毕竟是卓昭节用惯了的人,总也要念几分卓昭节的体面,亲自打发了人去请了游家常用的大夫去缤蔚院给两人看了,说是着凉太重,染上风寒,好在发现的早,开些药吃了,多休息几日就好。

大夫到端颐苑喝了茶,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风寒传人,既然缤蔚院里住着小娘子,最好就把病人搬走,免得过了病气。

班氏自然照办,前脚送走了大夫,后脚就打发人把明合、明吉抬到下人住的院子里去了。

做完这些,班氏打发了过来回命的人,转头就对卓昭节道:“后年你回长安,明合与明吉都不能带了。”

“我晓得。”卓昭节因为睡了足足一下午,如今双颊自然染绯,看着很是精神,点头道,“她们为了躲避外祖母可能的惩罚,不惜使这苦肉计,虽然聪明,但心眼未免太多了些。”

班氏叹道:“当初放着几房家生子不挑,特意买进了这四个人,一来你将来是要回长安的,总不能一个人都不带,游家的家生子跟着你走自不方便,二来也是看中她们都没什么亲眷,说走就能走,没有牵挂,又想着侯府里人多事杂,太笨的未免用得不称心,故意拣了机灵些的,只是太机灵的又要烦心了。”

“有明吟和明叶也很好了。”卓昭节道,“其实她们多长些心眼我倒不在乎,只是如今这样的行径实在是扫我颜面,难为我当真要护她们,外祖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班氏深深看了她一眼:“你道我是为了这个?那样的话,明合与明吉你带回了侯府,又怎么样呢?左右身契在你手里,难为还怕她们翻了天去?”

卓昭节一怔,班氏见她似还没想到,微微一笑,把话挑明道:“我是想着你将来出阁!明合与明吉这两个,这以退为进装病躲灾的花样倒是玩得利落,如今江南也没冷到容易风寒的地步呢,她们能够在短短几个时辰里把自己弄得高热昏迷,不说这计策的仓促,足见毅力和心志坚定,心思若是转到了将来郎子的身上,嘿嘿!固然以后身契在你手里,即使过后郎子也同意打死了她们,终究是存了罅隙啊!这等聪明过了头的婢子,未必害得了你,却偏能恶心人,自然不能给她们这样的机会!”

班氏因为经历过游姿的生母做过类似的事情,向来对使女们就比较严厉,也最恨使女做妾的,这一点游家上下心照不宣,所以即使端颐苑也好,各房里也罢,都不乏年少俏丽的使女,但最爱拈花惹草的游霰、游震,也只敢在外头招惹良家或非良家女子,至于动家里的使女…那是决计不敢的,游家上上下下的使女也不敢勾引家里的郎君们——须知道当年班氏容忍那使女生下游姿做了妾,那是因为她的婆婆给那使女做了主,如今换到班氏自己是老夫人了,谁敢犯了这个忌讳,只看紫玉、绮香的下场!

“外祖母最是疼我,自然什么都替我想好的。”卓昭节上前抱住了班氏撒娇道。

班氏最爱听这样的话,眉开眼笑的逗了她几句,就问起了船上经历——卓昭节差点又变了脸色——竭力维持着若无其事之态,就挑着景色说了说,对于班氏的故意试探,问宁摇碧的为人,卓昭节便用略带抱怨的语气道:“我最冤枉了,原本才没有想到樗蒲,连船上有樗蒲我也不知道啊!那宁世子玩腻了射杀沿岸鸟雀,闲着无趣,就一定要拉着我玩…偏偏就被外祖父抓住了。”

“听说这宁世子也是好奇那个什么枫潭,他也跟上了枫岛,可看出什么名堂?”班氏笑着问。

卓昭节道:“我不知道呢,那会我还听外祖父的话在舱房里。”

“他后来没告诉你吗?”

“后来就是船到渡口时,他只和苏将军、外祖父客套了几句。”卓昭节淡淡的道,“那是长安贵人,特别理我个小娘家家的做什么?先前也是因为外祖父和苏将军议着水文,他没什么兴趣,恰好遇见我在甲板上,才拉了我玩樗蒲的。”

班氏听出她语气里对宁摇碧难掩怨意,不禁笑了:“哟,这话里怎么酸溜溜的?怨人家只理你外祖父不理你,觉得被轻视了?”

“没有的事情!”卓昭节一口否认,“反正他看没看那枫潭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咱们问外祖父就是了。”

“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枫潭枫泉,与咱们有什么关系?”班氏笑着道,“也就你外祖父并苏史那会特意跑一趟…我都懒得问,凭它是潭是泉,左右不过那么回事。”

卓昭节对这个也没兴趣,当下就撇开了这话题道:“不过我这回弹那《夕阳箫鼓》倒是有些意思了,外祖母要听吗?”一面说一面回头才发现忘记把琵琶带过来了。

班氏也发现了,正好给她个台阶:“今儿太晚了,你又才回来,别累着了,先去休息一晚,明儿从谢娘子那里回了来再弹也不迟。”

祖孙两个又说了些闲话,班氏看看辰光不早,就打发了珊瑚送卓昭节回缤蔚院。

次日,明吟和明叶伺候着卓昭节梳洗过了,换上群青团花交领上襦,玫瑰红联珠团窠浣花锦半臂,腰束豆绿宫绦,束藕底五色彩绣锦地裙,用过早饭,到端颐苑与班氏请了安,照例撒娇片刻,被班氏笑骂着打发出门。

到了博雅斋,明吟扶了卓昭节下车,明叶抱着琵琶,到了门前,明吟朝里张望了下,奇道:“大环小环怎的都不在?”

“谢阿姐忙着,伍夫人也不是每日里都能过来帮忙,许是偷懒去了。”卓昭节道,“门开着吗?”

明吟道:“开着呢。”说话间一推,门就开了。

这博雅斋她们都是熟门熟路,虽然两个看门的小使女不在,但青天白日的,身后就是车夫、小厮,秣陵向来就太平,都没把小使女擅离职守的事情放在心上,沿着园中小径,绕过博雅斋待客的小楼,直奔楼后用来教学的屋子。

不想才转过小楼,就见一个满面风尘、神色之间甚至还有些惶恐的中年男子站在回廊下,见到她们,脸色顿时一变:“什么人?!”

“我家娘子是随谢娘子学琵琶的,尊驾是?”见这情况,主仆三人都住了脚,疑惑的望着他,明吟开口道。

那男子闻言怔了一下,随即道:“啊,谢…谢娘子么?我们是她的朋友,我师…我妹妹正与她说着话,今日恐怕不便教你了。”

明吟狐疑的看着他道:“请问尊驾…”

她话还没说完,袖子已经被卓昭节暗拉了一把,只听卓昭节道:“原来如此,那咱们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明吟和明叶心思一动,也都有些醒悟过来,再不敢多言,匆匆而去!

看着她们有些仓促的背影,那男子瞳孔微微一缩,面现犹豫之色,忽然他身后门一开,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利道:“抓住那小娘!她是秣陵城里那个老翰林的外孙女!还是长安敏平侯嫡孙女!”

卓昭节三人如今已经就要走到小楼前了,闻声脸色都是一变,卓昭节沉声道:“丢掉琵琶!快跑!”

第七十七章 陈珞珈

可惜,已经迟了!

明叶虽然闻声立刻丢下琵琶,三人都立刻奔跑起来,然而背后倏忽飞来一把乱石,不偏不斜,恰恰击中了她们的膝弯!

主仆三人顿觉全身一麻,几乎同时被定住!

跟着,三人衣领都是一重,只听之前提醒那男子的女子哼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了这小娘子,不怕咱们出不了秣陵!”她亲自赶过来抓住了从容貌衣饰气质一眼可知是主人的卓昭节,卓昭节穴道被制,才要呼喊,这女子早已拍住她哑穴,她这时候才留意到,听这女子说话的口音,却并不似江南人,带着明显岭南的腔调。

那男子跟着提起明吟、明叶,却迟疑着叹了口气:“师妹,这是何必呢?为了那东西咱们已经惹上了一位侯爵,如今又要惹上另一位,这…”

“你以为把东西还回去咱们就能保命了吗?”女子冷哼道,“休听谢盈脉胡言乱语!她不过是怕被咱们拖下水罢了,如今这小娘子既是来寻她学琵琶的,偏赶上了这件事情,又落进了咱们手里,由不得她不下水!不要多说了,那小世子的人随时可能寻到这里,快去和谢盈脉商议,她既然是这小娘子的师傅,很该知道怎么利用这小娘子的身份,送咱们平安离开!”

说话间,她已经提着卓昭节一脚踹开了平常谢盈脉用来教导卓昭节的屋子的门,却见里头几翻案倒、杯倾盘碎,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大环和小环双双被丢在角落里,从仰卧的大环颈上还能看见几个淤紫的指印,若非大环胸膛还微微起伏,卓昭节简直要怀疑这小使女早已是命丧黄泉。

谢盈脉自也在这屋子里,她倒是清醒的很,不但很清醒,而且气质与平常耐心教导卓昭节、热情招呼客人的博雅斋新东主迥然不同!

她仍旧穿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裙,满头青丝绾了一个简单的单螺,斜插着两支一看就是鎏金的簪子,缀了一颗谈不上精致也算不得简陋的珠花,手无寸铁,然而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冰冷桀骜之势!

若说从前谢盈脉一直都是温婉大方如山茶,这一刻,她却仿佛变成了寒冬枝头含雪而开的傲梅,那通身凛冽的杀机都释放开来!

她冷冷看着那女子并男子提着卓昭节主仆三人进来,道:“你们这是找死!”

“小谢师妹。”那女子冷哼了一声,许是顾忌着卓昭节的身份,以及指望借用她的身份来保命,卓昭节被轻轻放在了她脚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这女子一身黄裙,卓昭节正拼命转着主意,忽听她称呼谢盈脉,却仿佛竟与谢盈脉大有关系,心中一急,几乎没一口气晕过去!

好在谢盈脉立刻厌恶道:“陈珞珈!赵维安!你们罔故师门教诲,作下先前滥杀无辜、贪得无厌的罪孽,如今又挟持无辜弱女,已经不配为师尊之徒!又有何脸面称我一句师妹?”

“也罢。”那女子陈珞珈并不勉强,也不生气,只道,“只是谢盈脉,你以为我为何点了这小娘的哑穴,却没点她睡穴?如今她已经亲耳听见,你我本是同门的师兄妹,不管你现在说得再好听…你觉得这小娘子会相信你么?即使她年纪小,被你哄得信了,但她背后的长辈可会信你?说起来,师尊离世也不过三年多,你当初扮着孝顺替师尊守足了三年孝,这才北上到江南来投奔你的表姐,算算日子,你到这里也没几个月,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才勾上了这等翰林、侯府的掌上明珠!但既然日子不长,信任料想也深不到哪里去,不提远在长安的侯府,单说翰林家,会饶了你?”

谢盈脉冷哼道:“你方才听大环不懂事说出卓小娘的身份,怕就打好了这个主意,不然,为什么在外面提我还是谢盈脉,进来之后,开口就是小谢师妹?”

陈珞珈道:“你也不必恨我们,从前师尊在的时候,向来偏心你,咱们关系都不好的,若非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想来找你——之前你花银子买来的这两个小使女都能够叫你投鼠忌器,如今换了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还是你弟子——虽然不是学武而是学琵琶的,你总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去罢?”

“你已经惹了雍城侯世子,那一位听说在长安都是多少达官贵人都招惹不起的主儿!”谢盈脉冷冷的道,“或许你们才到江南不知道,所以才会连他看中且已买下的东西也敢杀人夺宝!这位世子可不只是有个侯爵父亲,他的大伯乃是祈国公,祖母更是今上唯一的胞姐纪阳长公主!据说纪阳长公主虽然膝下儿孙满堂,但唯一得她亲自抚养的就是这位世子,所以极为疼爱,连今上为此都对他偏袒几分!他一句话,秣陵城随时可以封闭四门、衙役出动挨家挨户的搜查!到时候你们除非插了翅膀,不然躲哪里都没用!”

她冷笑,“你们以为你们为什么能够平平安安的找到我这儿?因为这雍城侯世子前几日去了一回明月湖,应该到昨日中午才回了秣陵,估计他的手下暂时还不敢禀告上去,所以秣陵才会这么平静!就这么几个丢了东西不敢上报的下属已经把你们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你们想想若他们顶不住压力上报之后,那世子一道手令到太守府…何况雍城侯世子到底是长安贵人,他是偶尔才到江南来的,这翰林游家可是世居于此,最土生土长不过!你手里这个是游家老翰林、老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游家姻亲遍全城,你敢挟持她,分明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闻言,那男子赵维安忍不住颤抖了下,道:“师妹…”

“你慌什么——那又怎么样?”陈珞珈淡淡的道,“招惹了一个雍城侯世子,已经是咱们担当不起了,如今再加上个翰林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债多了不愁,就是这个道理。”

谢盈脉道:“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那雍城侯世子是个被长公主宠大的主儿,连自己的表叔、秦王世子都能当街往死里打!你以为他会在乎翰林家外孙女的死活?你拿了这小娘子就想逃出生天,那是做梦!别说这个小娘子了,你就是拿了秣陵太守、县令,这一郡上下之长,也休想他有半点顾忌!”

“雍城侯世子也许不在乎这小娘子的死活,但翰林府呢?”陈珞珈不屑的反问,“既然你都说了游家是秣陵的地头蛇了…唉,小谢师妹,看来我错怪你了!”陈珞珈忽然展容一笑,道,“原来你还是关心师姐师兄的,不然为什么要这样迂回的提醒我们呢?真是对不住,师姐到底笨了点儿,居然到这会才听出来。”

谢盈脉变了脸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谢谢师妹你的意思啊。”陈珞珈笑了笑道,“这也不奇怪,咱们之间虽然有些误会,但怎么说都是自小一起学艺,十几年的交情了,你与这小娘子才认识几天?无非是为着她家长辈的权势才耐着性.子教她几下琵琶,在你心里,她怎么可能和师姐师兄比呢?都是师姐脾气不好,这两日为着那酒珠被人追杀得东躲西藏,心火太盛,方才进来就当面打伤了你的使女,惹你生气,也难怪你如今不肯直接说要帮忙,这都是师姐不对,你千万莫和师姐计较!”

谢盈脉皱起眉道:“陈珞珈,你这样颠倒黑白是没什么用的…”

“谢盈脉。”见她如此,陈珞珈也敛了之前的亲切和睦,她很干脆的抽出腰间软剑,抵住卓昭节的面颊——卓昭节感受着剑锋的寒气,若非被点了哑穴,几乎就要尖叫起来!

陈珞珈冷冷的道:“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今日不想下水也必须下水,我与赵师兄逃不出秣陵,总也要拉了你陪葬!你帮不帮忙?若说一个不字,我先划花了这小娘子的花容月貌!你自己想清楚了后果!”

谢盈脉冷冷看了她片刻,师姐妹谁也不肯让谁,足足对视半晌,谢盈脉眼中才流露出悲哀之色,道:“陈师姐,从前你虽然脾气急了点,但这样滥杀无辜、挟持弱女子的事,也未必肯做的…”

“那是从前!”陈珞珈嘿然道,“师尊他老人家还活着,虽然他最偏心你,可衣钵弟子的位置,不到最后,谁能放弃?结果师尊倒好,偏心偏到底——什么都给了你,所以你千里迢迢到了这秣陵,就能买下这偌大地方店铺的手笔,可怜我与你赵师兄,一般是师尊的弟子,却只得十几两散碎银子打发了事…也不怕告诉你,从西洲到此地,杀人劫财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不然早就饿死在路上!这次的那颗酒珠,若能够逃出性命,设法转手,足够我与师兄一辈子锦衣玉食,再不必受江湖风霜之苦…说起来若非你独占了师尊的遗物,你师姐师兄又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难道这件事情,你没有半点责任?”

她忌惮着追兵,不耐烦多说,喝道,“我数到三,你考虑好没有?一…”

“我知道了。”谢盈脉吐了口气,点点头道,“你不必数了,放开她罢,我答应你,总叫你们不必再为酒珠之事操心。”

陈珞珈闻言,立刻脸露笑容,抬手就收了剑,笑着道:“这才是好师妹嘛!有外人在呢,咱们师出同门,这样子内讧,岂不是丢了师尊的脸?”

那赵维安也松了口气,他虽然是两女的师兄,但明显胆子、定力都不及两个师妹,谢盈脉虽然已经松口,仍旧是面带寒霜,陈珞珈倒已经是笑语盈盈、仿佛从来都没有冲突一样,惟独赵维安,不但脸色时青时白,神色也是一副心惊肉跳、随时都可能跳起来和人拼命的样子,如今见两个师妹达成协议,立刻忍不住道:“谢师妹,你真有把握帮咱们度过这难关?”

其实他们虽然对谢盈脉纠缠不清,但也知道谢盈脉一来到秣陵并没有多久,二来她的亲眷在本地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根本没指望谢盈脉当真能救他们,只不过三人同门学艺时,陈珞珈与谢盈脉极为不和,如今自忖性命难保,心中恨意兀自难消,抱着拖谢盈脉同归于尽的念头才找上门的,不想这上门倒是得了一线生机——先趁谢盈脉毫无防备,抓了她的使女僵持,不想,博雅斋里忽然进人,那被陈珞珈抓成人质的小使女大环年幼无知,脱口喊出卓昭节的身份,还道可以震慑这两人,倒是给他们发现了生路…

只是这条生路,也未必不是死路,即使陈珞珈说得满不在乎,可她若是当真不怕死,也不会死死抓住谢盈脉这根稻草不放了,如今赵维安一问,陈珞珈面上笑容依旧,目光也盯紧了谢盈脉,等待她的回答。

第七十八章 袖手剑

谢盈脉淡淡的道:“如今秣陵城门还没关闭,但追杀你们的人却都将四门盯紧了,所以你们才要缠我和你们一起出去作掩护,免得两人同行恰好被抓个正着,只是如今既然有卓小娘在,却有更好的法子。”

赵维安忙问:“还请谢师妹明言!”

“我到秣陵后就教了这小娘琵琶,这博雅斋原本在秣陵也是颇有名气的,所以如今城里几乎都知道我是这小娘的师傅。”谢盈脉并不看卓昭节的目光,只道,“所以若是我带着这小娘出城,比如说一起出去郊游,料想城门处的人应该不至于怀疑。”

陈珞珈皱眉道:“那我们呢?”

“卓小娘的身份,出游怎能没有随从?”谢盈脉反问道,“为了能够不引人怀疑的离开秣陵,委屈师兄师姐假扮一下车夫、使女总不难吧?”

听她这么说,陈珞珈和赵维安才脸露笑容,但陈珞珈仍狐疑道:“万一路上被拦下询问呢?”

“不是有这小娘子的正经使女在?”谢盈脉道,“陈师姐你和赵师兄都是才到秣陵,口音难改,偏又被追杀你们的人知道,所以这两个使女总要留下来预备答话的,卓小娘在咱们手里,她们必不敢呼救。”

至于出了城,这主仆三人怎么办,师兄妹心照不宣,都没有提。

陈珞珈将谢盈脉的计划仔细想了一想,虽然不算高明,但也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尤其谢盈脉说雍城侯世子昨日已经归来,一旦问起酒珠,当真传话太守府封了四门满城搜捕,那是跑都跑不了,即使到时再利用卓昭节出城,但那雍城侯世子既然并不惧怕翰林家,未必卓昭节能够保得住他们过关——再说纵然出了城,世子手令一样可以调动临近郡县的人手对他们追杀到底!

她正要点头,就听谢盈脉道:“陈师姐最好快点决定,须知道这小娘子每日只过来寻我学一个时辰的琵琶,过了时辰,她家里的小厮可是要进来唤她的,如今人就在前头大门外,师姐师兄也千万莫打杀人灭口的主意,先不说外头足足十来个壮年男子,内中也有些个粗通拳脚,除非一瞬间把他们都杀了,否则必然惊动四邻,再者杀了那许多人,又怎么遮掩?这小娘子每日回府也有定时,过了之后,班老夫人自会打发人来看,总而言之,越拖延,越容易出事!”

陈珞珈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快走罢!”

“那还请师姐将卓小娘给我。”谢盈脉道。

陈珞珈顿时警觉道:“不劳谢师妹操心,这小娘我带着就好。”

“陈师姐以为我要做什么?”谢盈脉皱眉道,“这小娘子向来深居简出,别说她自己,连身边使女都没几个外头人认识的,她们这样大户人家的女郎有个讲究,在家时一身装束,到我这儿来学琵琶一身装束,出游也有出游的装束,不给她换身正式点的衣裙,届时说是翰林家的外孙女谁会相信?”

“既然如此,那你取了衣裙来,我替她换就是了,左右都是女子。”陈珞珈摇头说道。

谢盈脉却不坚持一定要将卓昭节交给她,点头道:“好。”

说着就起身到屋角一面倒下的屏风前,一边扶起来一边道,“亏得小娘之前到我这里来,因为遇过雨,后来放了几套衣裙在这儿,不然,我也拿不出合她身量的绫罗绸缎。”

陈珞珈见她走远,才俯身迅速将卓昭节扶了起来,哼道:“这等人就是命好,咱们辛辛苦苦,拼了性命造下杀孽这才得了一颗酒珠,估计这小娘子都未必放在眼里的。”她抬手解了卓昭节其他穴道,惟留哑穴,捏着卓昭节的肩,格格一笑道,“一会我伺候小娘子你更衣,只不过我虽然出身贫寒,却也没做过伺候人的婢女的,若有粗手笨脚的地方,小娘子可别与我计较才好。”

卓昭节到这会才看清楚了这陈珞珈的模样,她虽然是谢盈脉的师姐,但看着年纪却仿佛比谢盈脉更小一点,皆因这陈珞珈身量窈窕却娇小,直如十四五岁的少女,肌肤白皙,长眉斜飞入鬓,面容秀美,只看外表,全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即使手持软剑,也让人想起侠女而不是女贼,陈珞珈一面说话一面观察卓昭节,见她只顾盯着自己看,嘿然一笑,手底下一用力——卓昭节感觉自己肩膀几乎要被她捏碎,眼中迅速噙了泪,连连点头!

陈珞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见她乖巧,这才满意的松了手,细一打量卓昭节,眼中顿时露出嫉妒之色,忍不住用力捏了把她面颊,再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当真一身好皮肉,这么嫩,也不知道是多少金山银山里头才娇养出来的?”

又说,“啧啧,年纪虽然未长成,将来也不知道迷死多少小郎君。”说着又捏了一把——这回却故意捏在了卓昭节颈侧,痛得卓昭节立刻掉下了眼泪,陈珞珈看着她惊怒交加却不敢吭声的模样,得意的笑了。

“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了。”谢盈脉这时候也从屏风后翻出了一套彩绣辉煌的衣裙,双手捧了过来,见这情况,皱眉道,“快快给她换了衣裳,从后门离开!对了,赵师兄,你且趁现在去把马车套起来…唉,亏得我有驾马车,不然前头那驾马车也不是好抢的。”

赵维安答应了一声,正待要走,陈珞珈却目光一闪,道:“且慢!”

就对谢盈脉笑道,“谢师妹,你赵师兄初来乍到的哪里晓得你那马车在什么地方?为了不耽搁功夫,还是你去套吧,反正这小娘子更衣也不劳烦你。”

谢盈脉一面将衣裙递给她,一面道:“也可以,不过赵师兄不可在这里,须得出门去!”

“难为你替这小娘子这么考虑周到…”陈珞珈不在意的笑了笑——卓昭节既知道他们的关系又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还看清了他们容貌…出了秣陵,怎么可能让这小娘子继续活下去?既然如此,给她更衣时赵维安避不避开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谢盈脉清声道:“如今城还没出呢!”